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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村上春樹的漢語翻譯——日本文化本土化與中國本土文化的變革

2012-08-15 00:52藤井省三賀昌盛編譯
揚子江評論 2012年4期
關鍵詞:譯本村上春樹漢語

● 藤井省三 賀昌盛 編譯

[編譯者案] 本論文為東京大學文學部藤井省三教授在2008年3月18日由北京師范大學舉辦的 “村上文學的中文翻譯與接受”研討會上所作的學術發(fā)言的基礎上撰寫而成,后以《村上春樹の中國語訳》(日文)為題刊載于《日語學習與研究》2009年第1期(總140號)。由于多年來有關村上春樹作品的翻譯之爭一直未曾終斷,加之藤井先生以村上作品的譯介為個案所展開的跨文化交流研究確實具有明顯的典范意義,這里綜合多種資料將原文編譯出來,目的只在能引起更大范圍的相關研究的注意。一個研究課題的深化和拓展畢竟比單純意氣化的論爭重要得多。

一、魯迅(1881-1936)與村上春樹(1949-)

村上春樹(Murakami Haruki)借助翻譯學習魯迅,成為了日本作家。臺灣的《聯(lián)合文學》雜志在1993年1月號上曾刊載過香港的比較文學研究專家鄭樹森博士對村上的一次訪談(interview)。當鄭教授問道“讀過哪些中國文學作品”時,村上回答說:“現(xiàn)在還記得的小說家是魯迅?!雹?/p>

那么,村上春樹是如何接觸到魯迅的呢?村上在散文集《村上朝日堂》(一集)中回憶說:“當時(1960年代前期),我家每個月都能收到書店一冊一冊送過來的河出書房的《世界文學全集》和中央公論社的《世界歷史》,我就這么一本一本地讀著度過了少年時代。”這其中,《世界文學全集(第47卷)》即是魯迅的作品集。

1979年,近30歲的村上春樹將《且聽風吟》投給了文學雜志并獲得了新人創(chuàng)作獎。村上最早的這篇小說就是以“不存在所謂完美無缺的文章,就像不存在完美無缺的絕望”一句來開頭的。盡管村上是用“……啦”這樣的口語體書寫的,但其邏輯結構卻跟魯迅在散文詩集《野草》中所寫的“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②一句完全一致。

收入早期的短篇小說集《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中的小說《完蛋了的王國》,講述的是敘述者“我”與學生時代“比我漂亮570倍的帥哥”密友Q氏十年后再次相會的故事。③這個Q氏是1980年代日本進入后現(xiàn)代社會之時的典型的中產(chǎn)階層,村上對喪失了倫理和感情的Q氏給予了批判性的描述。如果與魯迅的《阿Q正傳》相比,雖然阿Q與Q氏所處的時代和階級各有不同,但兩篇作品的敘事結構、敘述者的絕望感,以及所謂“國民性批判”的主題卻是完全共通的。

事實上,村上春樹在1997年出版的《為年輕讀者編寫的短篇小說指南》這部優(yōu)秀的戰(zhàn)后日本文學評論集里就曾指出,長谷川四郎(1909-1987)是一位對戰(zhàn)前的中國東北及戰(zhàn)后蘇聯(lián)西伯利亞的強制性勞改有著深切體驗的作家,他的《阿久正的故事》就有著魯迅《阿Q正傳》的意味。村上在《長谷川四郎論》中的如下文字也涉及到阿Q:

這回拿出放了很久的 《阿Q正傳》重新讀了一遍……魯迅的《阿Q正傳》呈現(xiàn)出一種結構:通過對與自己完全相反的阿Q這種人物的精當描寫,魯迅自身的痛苦與悲哀也浮現(xiàn)出來了。這種二重性賦予作品以縱深感……魯迅的阿Q……有著“切膚之痛”的活生生的現(xiàn)實性……④

魯迅在自傳體小說《藤野先生》里曾描述過在日本留學期間的1926年何以放棄了老師所寄予的殷切的醫(yī)學期望轉而開始從事文學的歷程。村上在最早的短篇小說《去往中國的慢船》中也曾延續(xù)了同樣的結構,不服外籍教師管束的“我”在一個遙遠的不知名的市鎮(zhèn)再次遇見了老師,已屆中年的“我”重新回憶起了往日的離棄之事。村上只是對魯迅的短篇進行了大幅度的重新改寫。

二、漢語文化圈對于村上的接受

那么,中國讀者閱讀村上的作品又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呢?我們可以回顧一下村上作品的漢語翻譯歷程。最早將村上春樹的作品翻譯為漢語的是賴明珠,1985年,賴明珠在臺北的《新書月刊》雜志上刊載了一組名為《村上春樹的世界》的小特輯,其中所譯介的《街的幻影》、《一九八〇年超級市場式的生活》及《鏡子里的晚霞》即是世界上最早的村上作品的外語翻譯。

賴氏的這個小特輯在翌年曾被中國長春的《日本文學》雜志轉載,這是中國大陸對村上最早的接受。1987年9月,《挪威的森林》一經(jīng)刊行即成了日本史上最為流行的暢銷書,臺灣地區(qū)、中國大陸及香港地區(qū)也開始陸續(xù)出版《挪威的森林》的漢語譯本。中國大陸桂林的漓江出版社在1989年7月出版的林少華的譯本帶有明顯的情色戀愛小說的意味,該譯本雖然保留了日文原作中“第一章、第二章……”章目,但這個漓江版卻給創(chuàng)造性地加上了“第六章、月夜裸女”、“第七章、同性戀之禍”等之類的標題。封面采用的也是穿和服的半裸(seminude)女性。對照日語原版的那種上卷紅底綠題、下卷綠底紅題的簡潔(simple)裝幀,最早的賴氏譯本以保留原著的裝幀再現(xiàn)了作品的原貌,而林譯本所采用的則是與之完全相反的封面設計。⑤

與出版社的這種刻意的設計有所不同,《挪威的森林》是作為學生中間產(chǎn)生的挫折感和失落感的作品而被接受的。一位名叫柳葉的讀者在香港的報紙上描述過自己的閱讀心境:

一九八九年夏天,我客居廣州,心情極為沮喪之際,朋友寄了一本《挪威的森林》給我。此前我很少讀日本作家的小說,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村上春樹這個名字。但一讀之下,竟然非常喜歡,馬上推薦給上海的朋友,后來這本書就在朋友中廣為流傳。⑥

這是中國出現(xiàn)第一次村上熱潮。1990年6月,鐘宏杰與馬述禎合譯的《挪威的森林》由哈爾濱的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初版即發(fā)行了5萬冊,比林少華譯本的初版3萬冊還多出了40%。《ダンス·ダンス·ダンス》(1988)也在1991年出現(xiàn)了張孔群翻譯的《舞吧,舞吧,舞吧》、林少華翻譯的《青春的舞步》及馮建新、洪虹合譯的《跳!跳!跳!》三種漢語譯本。從1992年8月到1996年6月的約四年間,由于政策的影響,村上作品的翻譯一度中斷。但1996年7月,林少華翻譯的《挪威的森林》和《青春的舞步》又被重新再版,而且有了新的政策規(guī)定以后,村上作品的翻譯又再次起步了。1998年以后,在經(jīng)濟高速增長的中心城市上海又出現(xiàn)了第二波村上熱潮,它甚至逐步擴展到了北京、廣州,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村上的作品在中國已經(jīng)有20多年的翻譯史了。這期間,在經(jīng)歷了第一階段的競相盜版及曾出版過盜版后獲得了版權的漓江出版社刊行的《村上春樹精品集》之后,“林譯品牌(brand)”得以確立。第二個階段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在獲得了新版權之后出版了近乎全集的“林譯村上系列(series)”,林譯本完全控制閱讀市場的歷程由此即可見出。

早幾年前,在臺灣地區(qū)也能追溯到同樣的情形。1994年6月,盜版的作品譯本被禁止出售,臺北的時報出版社在獲取了村上漢語翻譯的繁體字版權以后,賴明珠的譯本就基本獨占了臺灣、香港及新加坡的漢語閱讀市場。

很早就加入了國際版權公約的香港地區(qū)未曾經(jīng)歷過盜版的階段,葉蕙的翻譯從1991年開始,到第二年陸續(xù)由博益出版社出版了《挪威的森林》、《尋羊的冒險》、《舞舞舞吧》。葉譯本、林譯本和賴譯本各自占據(jù)了三個漢語翻譯的一角。博益出版社在1994年以后開始刊行臺北時報版的譯本,《挪威的森林》、《尋羊的冒險》、《舞舞舞吧》三本則作為例外被繼續(xù)再版,但在2008年3月末已被廢止,很遺憾,葉譯本從此成為絕版了。

以下希望以林少華的翻譯為中心來討論一下有關村上作品的漢語翻譯諸問題。

三、漢語翻譯諸問題

2007年10月,我在東京大學主持了“東亞與村上春樹”的研究會(workshop)。據(jù)楊炳菁報告,⑦林少華的譯本在中國評價很高,他還引用了王向遠教授所說的“體現(xiàn)了在現(xiàn)代漢語上的良好的修養(yǎng)及譯者的文學悟性”來作為證明。⑧不過,王教授也許對日本社會和村上的作品稍微有些誤解。1994年,王教授在論及村上時曾認為,“日本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產(chǎn)生于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雹崴^后現(xiàn)代,一般指的是從工業(yè)化社會向信息化社會的轉換,對于信息化有著重大作用的信息工具個人計算機(personal computer)的普及是從80年代才開始的。日本的后現(xiàn)代文學一般指的是80年代以后。

另外,王教授還寫道,“村上春樹的作品大都是輕松幽默的青春故事”,像《家庭事件》這樣的短篇小說只是個例外。那么,像《挪威的森林》這樣的死者頻現(xiàn)的作品也能稱得上是“輕松幽默的青春故事”嗎?《挪威的森林》中,僅自殺者就有木月、直子、直子的姐姐與叔父,以及永澤的戀人初美五個人。

還有,王向遠教授在評價林少華的翻譯“準確到位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獨特風格”時,他到底在何種程度上核對過林氏的譯文呢?我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林譯本《挪威的森林》就發(fā)現(xiàn)了好幾處錯誤。比如渡邊對敢死隊的室友說明自己的專業(yè)“戯曲を読んだりしてさ、研究するわけさ。ラシーヌとかイヨネスコとかシェークスピアとかね”,林氏翻譯為“是學習和研究戲劇。例如拉辛啦易卜生啦莎士比亞啦?!保?001林譯本第16頁)?!哎ぅ瑗庭攻常ㄒ翚W內斯克Eugene Ionesco)變成了易卜生。渡邊和同舍的學長永澤的對話中,永澤說:“一口氣生吞三條蛞蝓的人,除我找不出第二個!”渡邊回答說:“いないでしょうね(不會吧)”。林譯本中這句話被譯漏了(林譯本第38-39頁)。

2005年,中國的謝建梅曾發(fā)表過關于《挪威的森林》中誤譯的調查,指出了其中46處翻譯的錯誤,⑩這還不包括我和后面要提到的園山氏與孫氏兩位所指出的幾處誤譯。

再有,王向遠教授評價林氏的翻譯“再現(xiàn)了原文的獨特風格”是否合適呢?日本的兩位研究者曾對此給予過嚴厲的批評。園山延枝舉了林譯本中的兩個例子:“一人の子はきれいだったんだけど、もう一人がひどくってさ、そういうの不公平だと思ったんだ。(298頁)/一個如花似玉,一個簡直奇丑無比,我覺得這有失公道。(246頁)”“まともな人間はそれを戀と呼ぶ。(303頁)/正人君子稱之為愛。(250頁)”認為林譯本并沒有充分理解和再現(xiàn)原作的文體特征與人物形象……它只是林少華的二度創(chuàng)作。?

在東京大學留學時受到小森陽一先生指導的孫軍悅則指出,林少華把“ラディカル”譯作“經(jīng)濟基礎(下部構造)”、把“會社に就職しちゃいけない”譯為“必須走出大學去公司工作”都是明顯的誤譯。并批評說:“在文脈上,彌漫在原作中的歷史及社會背景被抽象化了,而重點被放置在了強調感情和營造完美的氛圍上,以此形成了新的文脈。在文體方面,采用的是典故,對偶等多種華麗的修飾手法,感情和觀念倍增的同時,具體的事件卻被壓縮成了讀者所熟知的公式化的設想與表達?!?

這里并不是說像園山和孫氏那樣的“二度創(chuàng)作”和“強化感情回歸的設計”之類的批評就可以徹底解決問題。我以為,冷靜客觀地分析林氏在村上作品20年的漢語翻譯歷史中所起到的作用,恐怕才是真正學術研究的態(tài)度。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用于村上作品的漢語翻譯史的研究呢?一種辦法是依照時序,隨著時代的變遷來展開研究。中國方面,王志松教授的論文《消費社會轉型中的“村上現(xiàn)象”》已經(jīng)在這樣做了;拙著《村上春樹心底的中國》以臺灣地區(qū)、香港地區(qū)和中國大陸為研究對象,也已經(jīng)形成了較為完整的構架,只是圍繞漢語翻譯的細微部分的研究才剛剛開始。王教授明確地指出:“自一九九八年版‘精品集’出版后漸漸地形成林譯本壟斷的局面。這其中固然有商業(yè)因素,但重要原因還是林譯本質量高于其他幾個版本。有學者認為:村上春樹在我國的影響,很大程度依賴于林少華譯文的精彩?!?林譯本的質量到底有多高,還需要作具體的調查,這方面的工作實際上才剛剛開始。

如前所述,《舞》在中國,1991年就有過林譯等三種譯本,相關的比較研究已經(jīng)在“東亞與村上春樹”研究會中作過報告。報告人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日語系的于桂玲副教授經(jīng)過審慎的核查,特別舉《舞》的第23章為例,對三種譯本中的誤譯漏譯情況、翻譯的技巧及文體等給予了詳盡的分析,得出了如下的初步結論:

三種譯本中,相比之下,林譯算是比較優(yōu)秀的,馮譯次之,張譯較差。三種譯本共同的缺憾是,誤譯或者省略了音樂、飲食及名牌商品等用片假名標記的那些外來語詞匯……林譯本也有不少誤譯之處。?

《挪威的森林》在中國也有三種譯本,村上其他作品的多種翻譯也不少。借助有限的幾本村上的短篇、長篇作品的漢語翻譯的詳細比較,大體是能夠推斷出林譯本質量的優(yōu)勢之所在的。另外,《挪威的森林》和《舞》在香港地區(qū)只有一種漢語譯本,臺灣地區(qū)有兩種漢語譯本,《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在臺灣地區(qū)也只有兩種漢語譯本,臺北時報版的《村上春樹作品集》與上海譯文出版社的村上系列是重復的。如此以來,將香港、臺灣的漢語譯本與林譯本相互比較,在考察林譯本的個性及漢語圈接受村上的特點之時就會起到很重要的參考作用。

盡管新加坡同中國大陸一樣使用的是簡體字,但時報出版社的繁體賴譯本與林譯本相比仍具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何以會如此呢?是林譯本與賴譯本的個性差異,還是本土讀書市場方面的需求?這些都是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

就讀書市場而言,參與“東亞與村上春樹”課題研究的香港地區(qū)負責人關詩佩博士和臺灣地區(qū)的負責人張明敏講師兩人,都分別關注到了生產(chǎn)和流通的功能,他們對翻譯者和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們都作過采訪。關詩佩的論文明確地顯示出,相對于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三聯(lián)書店等所謂“南下”出版社的“北上”文化策略來說,香港資本的博益出版社選擇的則是“東行”的日本文學翻譯的路線,而且博益出版社作為廣播電視有限公司(TVB)的關聯(lián)企業(yè)還可以借助電視來展開宣傳。由此,香港地區(qū)接受村上的“商業(yè)性元素”的一面就清楚地顯示出來了。此外,據(jù)張明敏的論文,臺灣地區(qū)在1992-1994年頒布實施了新著作權法,即所謂《6·12期限法》,其對時報出版社的壟斷所帶來的影響也十分明顯。?可見,要討論中國大陸接受村上之時的“商業(yè)化因素”,恐怕還需要進一步詳細地展開出版史方面的研究。

如果回到翻譯質量的問題上來,林少華、賴明珠和葉蕙三位的漢語翻譯也有必要與韓語、英語等其他外語的翻譯作個比較。英國和美國在2000年已經(jīng)出版了由哈佛大學東亞文學系的杰·魯賓(Jay Rubin)教授翻譯的“Norwegian Wood(《挪威的森林》)”。日本在 2008年也刊行了兩本有關村上作品英譯的研究著作,其中“列舉了誤譯、改譯、省略、增補等方面的例子,并附有簡短的評述”?。“東亞與村上春樹”研究會中有關美國接受村上的研究由科羅拉多大學的阮斐娜(Faye KLEEMAN)教授承擔,韓國對村上的接受研究則由東國大學的金良守教授和首爾大學的任明信講師負責。?

四、外來文化的本土化與本土文化的變革

歐美有關翻譯理論的研究頗為盛行,已經(jīng)出版了很多專門的研究著作。最近有一本名為《翻譯研究讀本》(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的翻譯理論研究的論文集,編者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本身就是活躍在翻譯理論研究第一線的專家,書中也收錄了他自己的論文《翻譯、共同體、烏托邦》(Translation,Community,Utopia)”,在這篇論文的開頭,韋努蒂這樣寫道:

Hence,the domesticating process is totalizing,even if never total,never seam less or final.It can be said to operate in every word of the translation long before the translated text is further processed by readers,made to bear other domestic meaningsand to serve other domestic interests.……When motivated by this ethical politicsofdifference,the translatorseeksto build a community with foreign cultures,to share an understanding with and of them an d to collaborate on projects founded on that understanding,going so far as to allow it to revise and develop domestic values and institutions.?

所以,歸化就是總體化的過程,即便從來不是整體的,從來不是天衣無縫或終極的??梢哉f,在讀者進一步加工譯文、使其帶有本國意義、服務于其他本國目的之前,這就是每個詞的翻譯過程?!斠圆町惖倪@種倫理政治為動機的時候,譯者就尋求建立與外來文化融合的一個共同體,分享并理解外來文化,進行基于這種理解的合作,進而允許外來文化改造和發(fā)展本土價值和體制。(本段文字取陳永國譯文,參[美]大衛(wèi)·達姆羅什,陳永國等《新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8頁)

如果借用韋努蒂的這種外來文化本土化的理論,則村上的作品也在一字一句的漢語翻譯過程中已經(jīng)被中國化了,林氏翻譯的漢語版本恐怕也被中國的讀者再次作了進一步的加工。林少華在《落花之美》中所說的下面這段話表明,翻譯者自己也承認了這種中國化的過程:

說美化了,是因為漢語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富于裝飾美的語種,而我原本又是搞中日古詩比較的,難免多用幾個文言詞兒。說沒有美化,是因為日本文學如日本料理,以淡為主,以淡為美。問題是如果同樣譯得那么淡,中國人就未必覺得美。我為了縮短日本人和中國人的審美距離,有時就在允許范圍內調整一下,即多放幾克鹽。在這個意義上,就不是美化,而是一種“信”,一種忠實,即審美忠實,這在文學翻譯上不但是允許的,也是必需的。?

但林少華的問題在于完全沒有自覺地意識到韋努蒂有關本土文化的變革理論。林氏斷言,“漢語言大概是世界最美的語言之一”。并且認為,“你們村上還不是多虧我們絕妙中文的關照”。應當說,國語(Nation Language)和民族市場(National Market)是共同建構民族國家(nation state)的關鍵因素,這樣的民族國家體制最早始于18世紀的歐洲,后來才傳到了東亞。19世紀末期,日本創(chuàng)制了國語,20世紀20年代,魯迅等人也創(chuàng)制出了“國語(guoyu)”。如果從現(xiàn)代“國語”體制的歷史來考量的話,可以說“漢語對中國人來說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但如果說“漢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別的國家恐怕就會有人說:“不,不!我們國家的語言才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碑斖鈬俗院赖卣f“我們國家的語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時,熟知外國語言文學的知識分子只會禮節(jié)性地笑一笑,心里其實在想:“是的,是的。不過只對貴國的人來說是這樣?!?/p>

韋努蒂的本土文化變革理論(foreignization,即異化論)認為,翻譯者尋求一種建立與外來文化相融合的共同體,并且認同這樣的共同體對于本土價值與體制的改造和發(fā)展。村上的作品在被漢語譯介的過程中,必然會促進它的中國化。建立在對村上作品的共同理解基礎上的共同體,也會對中國的文化與社會帶來變革和發(fā)展,這是翻譯者的使命,而不是翻譯者藉本土化的華麗語言以自炫的一件差事。2007年7月,本人的拙著《村上春樹心底的中國》一出版,我就贈送了一本給林少華敬請賜教。林少華在11月末的《中華讀書報》上發(fā)表了一篇題為《林譯村上:“0”分?!》的短文,認為藤井給林少華的翻譯打了零分。我的研究目的實不在判定翻譯的優(yōu)劣,而是在考量村上作品的翻譯對于中國大陸、香港地區(qū)及臺灣地區(qū)的現(xiàn)代文化史的意義。林氏大概產(chǎn)生了誤解,所以才批評我說:“更不贊成以帶有火藥味的政治批評代替心平氣和的、持論公允的學術批評?!笔聦嵣?,對于日本的“美女編輯”所指責的“林譯過于傲慢”之辭,林氏自己在《落花之美》中就曾寫道,“美女編輯遭遇戰(zhàn)至此硝煙散盡”?。林氏在這篇短文中還引用了村上君的話,“我想,出色的翻譯首先需要的恐怕是語言能力,但同樣需要的還有——尤其文學作品——充滿個人偏見的愛。說得極端些,只要有了這點,其他概不需要。”

這是村上君1996年的《翻譯、被翻譯》一文中的話,但考察村上的翻譯觀之時不能只看他往年的文章,還應該征引2000年出版的村上與美國學者柴田元幸先生合作的新著《翻譯夜話》。在這本書中,村上這樣寫道:

翻譯的時候,姑且放棄自我。但無論如何,自我也無法完全被放棄。所以,嘗試徹底放棄的時候,多少都會有些殘留,但這對于文體來講是有益的。如果一開始就嘗試著依照自己的文體去翻譯,就難免會出現(xiàn)“創(chuàng)作譯”。?

我以為,像林氏那樣,首先確立了“漢語言大概是世界最美的語言之一”的前提,而對村上作品加以美化的翻譯策略,與村上的翻譯觀念是大相徑庭的。但在另一方面,村上也說過:“比起那種精細的表述,故事中還有更為深層的東西需要傳達出來。如果能展示出作品本身的生命力,多少有些誤差是可以忽略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這樣的翻譯。”?如果是這樣的話,村上君對林少華用世界上使用者最多的漢語來翻譯他的作品想來會感到非?!皾M意”吧。

村上春樹是在少年時代閱讀魯迅的日文譯本而接受其深刻影響的。日本對于魯迅的接受,從1909年有關《域外小說集》出版的報道至今已經(jīng)有百年歷史了。村上所閱讀的是竹內好的譯本,竹內先生1934年畢業(yè)于東京大學中文系,是我的前輩學長。魯迅借助竹內的翻譯對村上產(chǎn)生了影響,村上又通過林譯影響了中國的年輕人,進而誕生了衛(wèi)慧、安妮寶貝、田原等可以被稱作“村上之子”的新一代作家,而且,中國的“村上之子”的作品被翻譯為日文,又激起了眾多日本年輕人的共鳴。

以此可見,中日兩國的文化交流已經(jīng)有悠久而深遠的歷史了。這其中,中國文學的日語翻譯及日本文學的漢語翻譯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魯迅自己本來就是優(yōu)秀的日本文學翻譯家。中日兩國的翻譯交流史,既是中國文化在日本的本土化與日本本土文化變革的歷史,也是日本文化在中國的本土化與中國本土文化變革的歷史。

祝愿林少華今后能更加活躍,同時也希望從現(xiàn)在的學生和研究生中培養(yǎng)出更多更優(yōu)秀的翻譯人才。也并不是說大家都得成為翻譯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科學各個方面都需要活躍起來,這樣才能以知識跨越中日之間的國界。希望這種知識型的越境者會越來越多。

【注釋】

①[日]村上春樹:《村上春樹作品全集(1979-1989)》,東京講談社 1990年版,第7頁。

②魯迅:《希望》,《魯迅全集·第2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82頁。

③ [日]村上春樹:《村上春樹作品全集(1979-1989)》,東京講談社1990年版,第115-120頁。

④ [日]村上春樹:《為年輕讀者編寫的短篇小說指南》,《文藝春秋》“文春文庫”,2004 年,第 203、204、213 頁。

⑤關于封面和章節(jié)題目,王志松在《消費社會轉型中的“村上現(xiàn)象”》(《讀書》2006年11月號,第64頁)也有過同樣的批評。

⑥柳葉:《村上春樹自述》,《信報財經(jīng)新聞》2004年9月9日。

⑦楊炳菁:《中國大陸地區(qū)村上文學的翻譯與研究》,該論文及以下注釋[14]???的于桂玲、吳耀宗、葉蕙、關詩佩、張明敏、Faye KLEEMAN、金良守、任明信、島村輝的論文均出自2007年10月東京大學中文系“東亞與村上春樹”國際研究會的報告,2009年3月由若草書房收入論文集中擬定出版。⑧王向遠:《二十世紀中國的日本翻譯文學史》,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77-378頁。

⑨王向遠:《日本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與村上春樹》,《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第5期。

⑩謝建梅:《關于〈挪威的森林〉——漢語翻譯的誤譯》,王精誠、侯仁鋒主編《日語教育與日本學研究論文集》,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吳耀宗:《從絮語運作到反向書寫:論新加坡的“村上春樹現(xiàn)象”》;葉蕙:《馬來西亞漢語媒體對村上的接受——以中文報紙副刊及文學雜志為中心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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