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玚
同許多國際大都市一樣,北京的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消費高。車水馬龍尾氣排放并肩接踵人聲鼎沸,為了生存,人們就像是被拿著鞭子趕似的,行色匆匆,疲于奔命。也正因為如此,就會有一些人感到壓抑,茫然。他們不想再奔波了,可又欲罷不能,首鼠兩端,惶惶然不可終日。極端一些的就會采取各種各樣的方式折騰自己,甚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其中不乏有被公眾所熟知的社會名流。
李平求就生活在北京,是個地道的北京人。北京是什么地方?是祖國的中心,是所有住在北京以外的人們心中最為向往的地方。大多數(shù)的北京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著一種地域優(yōu)越感。李平求不,他不僅沒有優(yōu)越感,有的更多的只是心中那種無以言說的自卑。
無論是從長相、學(xué)識、工作,乃至家庭條件來講,李平求都覺得自己跟別人沒有可比之處。更何況,他本身又缺少那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精神呢!如果要他單單拿出他的北京人的身份來聊以自慰的話,反而更讓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誰比自己更能了解自己的人了。從這一方面上來講,李平求還是很能看得清自己的。
作為北京某公交線路上的一名公交車司機(jī),李平求每天從起點到終點,紅燈停綠燈行,途經(jīng)站中,透過后視鏡,看著上上下下的人群,遇著堵車的時候,就不急不躁地等在那里。偶爾關(guān)車門早了或開車門晚了,被乘客罵幾句也充耳不聞。如此這般,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這種機(jī)械似的單調(diào)的生活,不悲不喜無波無瀾地過了很多年。
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份工作,因為他不知道除了這份工作之外,自己還能干些什么。但是有一點他是肯定的,那就是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會主動地放棄自己的生命?;钪攀钦5模p生才是病態(tài)呢!李平求堅信自己是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普通的正常人。
李平求長得黑瘦小個兒,平時不擅言辭,除非特別熟悉的人,否則他一跟人說話就會顯得有些拘謹(jǐn),結(jié)巴或者臉紅,一副唯唯喏喏的樣子??偠灾?,他是個老實人,甚至有些木訥。但是與此同時,他又實在是個有趣的人。一般來說,老實、木訥是很難和有趣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可李平求似乎是個例外。
確切地說,李平求對自己的有趣是不自知的。他不知道正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不自知才導(dǎo)致了他在別人眼里的有趣。倘若李平求一直這樣懵懂下去就好了,以他的性情,是斷然做不出有悖于他的生活常規(guī)的事情出來的。不幸的是,他有一天忽然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說李平求因為自卑和內(nèi)向而扼制了自己情感方面的需求的話,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反之,正因為性情使然,讓他對異性的渴望變得越來越深沉和熾烈,甚至執(zhí)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年近三十還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談過一場戀愛,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心里已經(jīng)愛著一個女人愛了很多年——就連那個女人自己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叫王小梅。
王小梅小李平求兩歲,是李平求家的鄰居。說起王小梅的身世,也是個可憐人。初中沒畢業(yè)呢,母親突然車禍死去,父親拿著母親的一筆可觀的賠償金,沒過多久便另娶了一個比他小了許多歲的女人。王小梅的繼母人品不怎么樣,但是肚子很爭氣,跟王小梅的父親結(jié)婚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原本就在這個家里顯得有點多余的王小梅,不用多想,便知道在家里有多么地不招待見。
王小梅后來從家里搬了出來,住進(jìn)了她的姥姥家。她姥姥家與李平求家是鄰居,院中間隔著一道高高的墻,不出大門誰都看不到誰,但是誰家有個風(fēng)吹草動,彼此卻聽得一清二楚。王小梅的姥姥對她的這個外孫女的感情是復(fù)雜的。因為女兒的死亡賠償金的分配問題,她曾經(jīng)跟王小梅的父親差點鬧上法庭。事隔不久,王小梅的父親又再婚新娶,新仇舊恨使得老太太連同王小梅一塊兒仇視。
可王小梅的身上畢竟流淌著自己親生女兒的血,她不是不知道外孫女的苦處。她一面心疼著王小梅,一面又因為王小梅的父親,恨著王小梅。就這樣在愛恨交加中倍受煎熬了很長一段時間,終究敵不過對外孫女的牽掛,于是便把王小梅接到了自己的身邊來。
王小梅對姥姥的一番苦心是不領(lǐng)情的。她在心里同樣的忌恨著她的姥姥。她恨她為什么在自己倍受屈辱的時候,她卻對自己的求助無動于衷?她甚至開始懷疑姥姥把她接到自己身邊來的真正動機(jī)——除了她,老太太再沒有別的親人了,她是不想一個人孤獨終老吧!如此一來,她就不必再感念姥姥對她的好了!想到這里,王小梅的心里便會涌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摻雜著疼痛。
李平求至今都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王小梅時的情景。是夏天的一個晚上,他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洗漱,忽然聽到隔壁院里傳來王小梅和她姥姥的一陣爭吵聲,吵得具體是什么內(nèi)容他記不清楚了,他最后只聽到“咚”的一聲摔大門的聲音。不知為什么,當(dāng)時李平求的心里也跟著重重地震了一下,仿佛那“咚”的一聲不是關(guān)門,而是直接撞到了他的心上一樣。緊接著他便聽到老太太的高聲叫罵,說“有能耐你就別再回來!”
李平求知道是王小梅跑出去了。
片刻,王小梅的姥姥過來敲他家的大門,她求李平求幫她去找找王小梅。老太太一副痛心疾首的樣了,說:“外面黑燈瞎火的,她要是再出點什么事兒的話,那我也別想活了!”
這時李平求的父母也從屋里走了出來,問老太太說:“出什么事兒了?”
李平求沒等老太太再說話,直接就走了出去。
夜真的已經(jīng)很靜了,有的鄰居們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李平求幾乎未加思索,便直接朝西山走去。他本能地認(rèn)定,王小梅不會跑到別處去的,她肯定會在山上。
果然,李平求剛走到半山坡,便看見王小梅抱著頭坐在一棵核桃樹下,望著山下的一片燈火發(fā)呆。
需要說明的是,李平求的家住在北京的西山腳下,那里連接著北京的八大處和香山,是一處空氣清新的好地方。李平求閑暇的時候就很喜歡爬山,特別是晚上人少的時候,他很喜歡走到半山坡,就是現(xiàn)在王小梅坐著的地方,他就站在這棵核桃樹下,望著北京電視塔的燈光,像個紅燈籠似的懸掛在半空。腦子里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可以不想。這個時候,他覺得整個西山都屬于他一個人的,十分的愜意。
李平求在離王小梅的不遠(yuǎn)處站了下來。沒說話,他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王小梅很快就注意到身邊有人,她扭過頭來看是他,又將頭扭了過去。根本就不搭理他。
李平求站在那里,顯得有點無所適從,他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良久,王小梅才懶洋洋地問他,“你來干什么?”
李平求說:“你姥,她挺擔(dān)心你的。”李平求盡量把自己的語速放慢,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結(jié)巴起來。
王小梅“切”的笑了一聲,說:“她擔(dān)心我什么?怕我想不開自殺呀?”她頓了片刻,仿佛在等李平求回答,又用不著李平求回答似的,繼續(xù)自顧地往下說:“我才不會傻了巴嘰地自殺呢。我還沒跟男人睡過覺呢,我憑什么自殺呀?!?/p>
王小梅的話說得太直白了,李平求有點聽傻了。他愕然地看著王小梅,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往下接才好。
王小梅終于轉(zhuǎn)過身來,一臉嘲弄地盯著李平求看,說:“我嚇著你了?”
李平求不敢看王小梅,他眼望著別處,極力的掩飾著自己,說:“沒有?!?/p>
“還沒有呢,你都不敢看我?!蓖跣∶烦猿缘匦χ?,說:“你老站著不累呀?”邊說邊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旁邊的另一塊石頭。
李平求略作猶豫,還是在王小梅的身邊坐了下來。
王小梅有意要看李平求出丑似的,一直似笑非笑地盯著李平求看。李平求終于被她盯得繃不住了,說:“你老看著我干什么呀?”
王小梅說:“你沒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呀?”
李平求本就是個不擅言辭的人,更何況他面對的又是一個刁鉆的女人呢。他一下子被王小梅問得啞住了,只有撓著頭訕笑著。
王小梅說:“你說我長得漂亮嗎?”
李平求干著嗓子咳了一聲,這才說:“挺漂亮的?!?/p>
王小梅顯然對李平求的回答不甚滿意。她說:“漂亮就是漂亮,干嗎還加個挺字呀?!?/p>
李平求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了,嘴里吱吱唔唔了半天,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王小梅忍不住笑他,說:“你呀,真是個老實人?!?/p>
兩人不再說話了,一同望著山下遠(yuǎn)處城市里的燈火。當(dāng)時的情境李平求真是記憶猶新?。⌒窍≡吕?,他和美女王小梅一起坐在北京西山的半山坡上,他的心忽然一下子變得那么柔軟,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小手在輕輕的撓他,撓得他的心癢癢的,又舒服又抽搐,還有莫名的疼痛,很異樣。
如果不是王小梅說回去,他真想就這么一直陪著她坐下去。
王小梅抻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說:“咱們回去吧?!?/p>
李平求說:“好?!彼哺玖似饋?。這時候王小梅卻突然的上前親了他一下。出其不意的,若有似無的,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他一下。
李平求整個人僵地那里,呆呆地看著王小梅,難以置信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王小梅往前走了兩步,見李平求沒有跟上來,又回過身來嗔怪地說:“你準(zhǔn)備在這里過夜啊?”
李平求這才如夢方醒,緊跟其后,腳步卻有點晃,他有些眩暈。
這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李平求都在不斷的回憶那天晚上的情景,越想越覺得不真實。特別是王小梅事后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更讓李平求對自己的記憶產(chǎn)生了懷疑。他開始不確定那天晚上,王小梅到底有沒有親過他。
其實李平求和王小梅早就彼此熟識。在王小梅的母親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每逢節(jié)假日,她常常和母親一起來看她的姥姥。但是他們卻極少來往。李平求看得出來,王小梅對他一直是很不屑一顧的。打她很小的時候,她就看不上他,她嘲笑他的長相,不無惡意地叫他“土豆子”。
當(dāng)然,李平求也從沒正眼地瞧過王小梅。他和王小梅的心態(tài)不一樣,他是不敢。直到王小梅的母親去世,再見到王小梅搬到她姥姥家里來住跟他做了鄰居,包括他偶爾從他的父母那里聽說關(guān)于王小梅的事情,他都沒有想過自己以后的生活會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平時見面基本上連話都不說,即使碰面了,也是淡淡的一笑,算是打招呼。就這樣,他們毫無關(guān)連地過了很多年。
李平求知道,以王小梅的眼光,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上他的??墒撬齾s沒有由來地親了他一下,那個不經(jīng)意的一吻,像個烙印烙在了他的心底,讓他的生活不能夠再平靜下來。
這以后沒過多長時間,王小梅的姥姥突發(fā)腦溢血,在醫(yī)院里沒待上幾天,便去世了。老太太除了王小梅,再沒有別的親人。尸體直接從醫(yī)院拉到火葬場,骨灰盒被王小梅寄放在了殯儀館,從頭至尾,都是王小梅一個人在料理姥姥的后事。
幾天后,李平求的母親從菜市場買菜回來,正好看見王小梅在開自己家的大門要往里進(jìn)。李平求的母親急走幾步近前,問王小梅說:“你姥姥怎么樣了?”
王小梅神情淡然地說:“她走了。”
“走了?”李平求的母親很是愕然。她本來還想要說點什么的,可是王小梅沒給她機(jī)會,自顧自的走進(jìn)院子里去了。大門“咣當(dāng)”一聲,將李平求的母親關(guān)在了外面。
李平求的母親難免顯得有些訕訕的。她四下看了看,好在沒有別人看到。她小聲地罵了一句,也“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自己家院子里的大門。
李平求的母親在吃晚飯的時候跟李平求和丈夫提起了白天的事情,言語中流露出了對王小梅的不滿情緒。
聽說王小梅的姥姥死了,李平求的心里涌起說不上來的難過。不是為王小梅的姥姥,而是因為王小梅。在心里,他甚至有些自責(zé)沒有去幫幫王小梅。
好在李平求的父親為王小梅開脫,說妻子,“你跟一個孩子較什么真???她姥姥剛死,她心里肯定不好受?!?/p>
李平求的母親說:“也是。想想從頭到尾就她一個人,真是夠難為她的了?!?/p>
李平求什么都沒有說,他話本來就很少。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早早的便走出了家門。他的父母并沒有覺得他有什么異常。
王小梅家的大門一直緊緊地關(guān)著,里面很靜。李平求開始莫名的擔(dān)心起來:王小梅會不會生病呢?會不會吃飯呢?他很想敲門進(jìn)去看看她,但是他不敢。為什么不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那時候李平求已經(jīng)開始參加了工作。他每天早上上班晚上下班,經(jīng)過王小梅家的大門口時,都忍不住要放慢腳步,傾聽一下里面的動靜。王小梅一連幾天都了無生息的,李平求甚至想到了她會不會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了里面。這種猜測不由得讓他感到了莫名的惶恐。
終于有一天晚上下班時,他看見了王小梅的家門口停了一輛高檔小轎車。正當(dāng)李平求站在那里詫異時,又看見王小梅親昵地挽著一個中年男子的胳膊從大門里面走了出來。
王小梅的心情看上去很好,看見李平求,她甚至主動跟他打招呼,說:“你下班啦?”
李平求心慌意亂,好像是自己正在干一件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正好被人給撞見了一樣。他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便匆匆地走進(jìn)了自己家的院子。
李平求的母親在院子里洗菜,她大概聽見外面的動靜了,滿臉憎惡的表情。李平求剛進(jìn)來,她便沒好氣地說:“把大門關(guān)上?!狈路鹜跣∶吠蝗环噶怂氖裁唇梢粯?。
李平求順從地關(guān)上了大門。他的心開始莫名地疼痛起來。那種針扎般地疼痛,使得他渾身燥熱,額頭上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他快步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便一頭栽倒在了床上,眼淚也跟著涌了出來。
這個時候他是需要一個人安靜安靜的,可是偏偏他的母親又跟著走了進(jìn)來。她沒有注意到李平求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跟他嘮叨說:“那個王小梅也真是的,她姥姥才死幾天那,她就往家里頭帶男人!”
李平求沒有說話。他一把抓過枕巾蒙在臉上,假裝很累,要睡覺的樣子。而他的母親似乎也并不需要兒子跟她說什么。李平求從小就話少。李平求的父親不在家,她跟他進(jìn)來,就是要發(fā)泄一下她對王小梅的不屑。她看著李平求無動于衷地躺在那里,又補(bǔ)充了一句,說:“你以后少搭理她?!北愠鋈チ恕?/p>
屋子里又剩下他一個人了,很靜。李平求想起了王小梅那天晚上跟他說的一句話,“我還沒跟男人睡過覺呢,我才不會自殺呢!”那么,剛才他在門口看見的那個男人,王小梅那么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他們的關(guān)系一看就是非同一般。王小梅肯定已經(jīng)跟他睡過了吧!想到這里,李平求的心又疼得一陣巨烈的抽縮,說不清是妒忌還是因為氣憤,仿佛被王小梅背叛了一樣。他懊惱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卻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了。李平求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王小梅是他的什么人哪?只不過就親了他那么一小下,就值得他這樣嗎!他笑著,使勁地用枕巾抹了一把眼淚,心里卻仍舊是忍不住地疼痛。
這以后,李平求就會不定期的看到那個中年男子來找王小梅。那時候王小梅在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里當(dāng)售樓小姐。而那個中年男子,本來是王小梅接待的一個看房客戶,結(jié)果也不知怎么的,他房子沒買成,倒和王小梅走到了一起。
單從年齡上來說,王小梅和那位中年男子之間的關(guān)系便帶有某種可疑性。李平求的母親甚至因此推斷王小梅姥姥的真正死因:老太太就是因為不同意外孫女和那個男人交往,才一氣之下腦出血的。言外之意,王小梅就是氣死自己姥姥的元兇。
李平求的母親說這樣的話未免偏激,更多的是帶有個人的成見,不足以考證。雖然李平求的父親批評妻子無端生事,夫妻兩人因此也發(fā)生過口角,但是李平求一直就是一個旁觀者,對此事從未發(fā)表過自己的看法。王小梅成了李平求的一個心結(jié)。
日子就這樣不平不淡的過著。
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子一好就是數(shù)年。而李平求的心也不像最初那般不經(jīng)觸碰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漸漸變得平靜。其間北京西山大興工程,除了原有的樹木之外,又在其中修建了草坪、涼亭、石子路、吊橋等等,成了一個預(yù)備收費的西山公園。
李平求覺得如今的西山就像是整了容的女人,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是總讓人覺得少了一點什么。至于具體少了些什么,他也說不上來。沒事兒的時候,李平求還是喜歡到山上去走走,偶爾也會碰上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子,他都會下意識地躲開。至于他為什么要下意識地躲開他們,他也同樣說不出原因來。
可是盡管如此,有一次還是避免不了地碰上了,李平求下山,王小梅和那個男人上山。他們在半山坡那兒,在那棵核桃樹下不可避免地碰上了。那里沒有其它的路,李平求沒處可躲。
王小梅早早的便和他打招呼,說:“你又一個人爬山去了呀?”
李平求說:“是呀?!彼溥涞卦谒麄兠媲胺怕四_步,說:“這山修得這么好,不爬都白瞎了?!?/p>
其實接下來的這句話他完全可以不用說的。但是為了掩飾自己無端生出的窘迫感,他又故作輕松地補(bǔ)充了一句。
但是他沒有料到他說的這句話會讓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王小梅邊笑邊搖晃著那個中年男子的胳膊,說:“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我說過李平求同志是個非常好笑的人,這回你終于見識到了吧!”
王小梅肆無忌憚的笑聲讓李平求覺得屈辱。特別是她當(dāng)著那個中年男子的面。還有,他聽得出來,王小梅在背后一定跟那個男人講過他什么的。也許是她惡作劇似的親他那一下的事情?親他時他那種無所適從的狼狽樣兒?想到這里,李平求又開始覺得難堪。
李平求走了很遠(yuǎn)了,還能聽到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子的笑聲。無形之中,他就成了他們的笑料了。李平求的腦袋嗡嗡直響。
李平求忽然地從心底開始對王小梅涌升出了一種深深的厭惡。以后再看見王小梅的時候,他都繃著臉,對她做出一副視而不見的表情??墒钱?dāng)他真的一連幾天看不見她的時候,他又會忍不住去想。就像他每天開著公交車,看著上上下下的與王小梅年齡相仿的女人,他都會忍不住在心里拿她們和王小梅做比較。有時覺得哪個女人都沒有王小梅好,有時又覺得哪個女人都比王小梅強(qiáng)。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李平求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態(tài)度會傷害到王小梅的自尊。有一天他下晚班,剛一走到王小梅家的大門口,便被忽然從大門里面閃出來的王小梅給攔住了。李平求嚇了一跳。
王小梅惡聲惡氣地說:“李平求你給我進(jìn)來!”
在李平求的心里,他對王小梅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怯怵。他雖然在腦子里本能地想要抗拒,可是雙腿卻不聽使喚,還是很服從地跟著王小梅走了進(jìn)去。
屋里的桌子上擺著幾樣小菜,還有幾聽喝完了和沒喝完的啤酒。
王小梅坐了下來,重又啟開了一聽,推到對面。李平求知道是給他的,于是也坐了下來,拿起來喝了一口。兩人誰都不說話,你來我往的喝著酒,也不吃菜。
李平求不知道王小梅要跟自己說什么,但是他看得出來王小梅的心情不太好,可是他不問。
王小梅仰脖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順手又撈過一聽,預(yù)備啟開。李平求急忙攔下了,說:“別喝了?!?/p>
王小梅不聽他的,使勁兒搶過那聽啤酒,打開,又喝了一大口后,挑釁地看著李平求冷笑,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李平求慌了,他問她,“你怎么了?”站起來,又坐下去,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慰王小梅才好。對女人,他是沒有經(jīng)驗的。
王小梅說:“李平求,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李平求被王小梅給問懵了,他說:“我怎么了?”
王小梅說:“我是不是哪兒得罪你了啊?你憑什么對我愛搭不理的?你以為你是誰?。俊?/p>
的確,王小梅是得罪他了。確切地說,是傷著他了。但是李平求覺得這話要是讓自己說出來的話,顯得很不合適。對此,李平求只能矢口否認(rèn)。
其實王小梅也并不是真的想要追究李平求為什么不理自己的原因的。她使勁兒地吸了一下鼻子,平靜了一下后,又開始半真半假地問李平求,說:“李平求,假如有一天我沒人要了的話,你要我吧!”
李平求的心里動了一下,嘴上卻笑著說:“只有你不要別人的份兒,別人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很顯然,李平求的話讓王小梅很受用。她呵呵地笑了起來,說:“就是,只有我不要別人的份兒,別人怎么可能會不要我呢!”王小梅又抿了一口啤酒,開始饒有興致地研究起李平求來,說:“李平求,你跟女人睡過覺嗎?”
李平求的臉“噌”地一下紅了,說:“誰能看上我呀?!?/p>
王小梅又笑了起來,說:“那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呀?!?/p>
李平求訥訥地笑著,沒說話。他知道王小梅喝多了,她說的話不能當(dāng)真。那天晚上,王小梅跟李平求說了很多的話,她告訴李平求,她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被車給撞死了。她的父親和她的后媽,帶著他們的兒子,他們一家三口開車出去玩,在路上發(fā)生了車禍。奇怪的是兩個大人沒什么事兒,他們視為珍寶的兒子卻死了,連醫(yī)院都沒來得及送,便停止了呼吸。
說起她死去的弟弟,王小梅的表情一直是笑著的。不是幸災(zāi)樂禍,也看不出悲傷。她對她的那個所謂的弟弟,是沒有什么印像的,她甚至都記不起來他長得是什么樣子了。王小梅就那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平求提及了此事。她邊說邊吃吃地笑著,說她的弟弟死了以后,他的父親又得到了一筆賠償金。他和他的那個女人平分。他們的兒子死了以后,兩個人就過不下去了。王小梅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他們怎么花那筆錢。
這件事讓李平求聽完后心里很不舒服。其實與之相比,他更想聽聽王小梅跟他說說有關(guān)那個中年男人的事情,但是關(guān)于那個男人,王小梅只字未提,而李平求盡管好奇,卻沒有問。
李平求陪著喝多了的王小梅,一直到她上床睡著了,他看著她在睡夢中微微皺眉的樣子,心里又莫明其妙地疼痛了起來。他俯下身來,很想像她當(dāng)初親他那樣,也輕輕地親她一下,但是他只是幫他重又拉了一下被角,便悄悄地走開了。
那個中年男人,消失了一段比平時來的日子稍長一段時間后,重又開始出入王小梅家的院落了。而之前一直顯得郁郁寡歡的王小梅也隨之重又活泛了起來。
李平求想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一定是得以化解了。如此說來,王小梅當(dāng)初叫他去她的家里,并斥問他對她的態(tài)度,并不是因為自己真的有傷她的自尊,而是因為她對那個中年男人的怨恨想要通過他這個途徑來發(fā)泄一下的。想到自己在王小梅的眼里,像個沙包一樣,李平求的心里感到沮喪和悲哀。
至于說王小梅要幫他找女朋友的事情,李平求也只當(dāng)她是說說而已,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時隔不久,王小梅真的舊事重提。她沒有再先跟他說,而是直接找到了李平求的母親。
李平求的母親對王小梅是沒有什么好感可言的,但當(dāng)她得知王小梅要給兒子介紹女朋友時,就開始對王小梅異常的熱情起來。甚至家里包個餃子做個烙餅什么的,她都會給王小梅送過去一份。這種明顯的討好行為,讓李平求感到了難為情。
其實也難怪李平求的母親會這樣,不管是男是女,三十歲之前不談戀愛尚屬正常。可是一旦過了三十歲,就會讓人覺得怪異。依李平求的性情而言,要是讓他主動去追求異性,恐怕比登天還要難。
李平求的父母竭盡所能的發(fā)動周圍的人際關(guān)系,一次又一次的安排著兒子的相親活動。剛開始時,李平求的父母對女方還有所要求,一定要北京戶口。他們總覺得,身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如果連一個本地的對像都找不到的話,臉面上總有些過不去。到最后,他們又不得不主動放低條件,如果女方很優(yōu)秀,外地戶口的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他們相信,憑著兒子北京人的身份,找一個好的外地女朋友應(yīng)該還是綽綽有余的吧。
李平求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到底看了多少個了,北京的,外地的,到最后,竟然沒有一個能成的!看著越多越覺得自己想要落定的人生大事遙遙無期,看得李平求都麻木了,他開始本能地拒絕父母的相親安排了。但是他從小到大就是個順從慣了的孩子,即使他再怎么抵觸,也是拗不過他的父母的。于是相親在他眼里便演變成了任務(wù),原本就沒有多少女人緣的李平求帶著應(yīng)付的心態(tài)去跟女方見面,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可想而知,只能是變得更糟。李平求的父母不由得有點急了,最后發(fā)展到饑不擇食的地方,只要有介紹的,他們就會張羅著讓李平求去看。
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有個高潮期,最后都要趨于平靜一樣。李平求的相親生涯突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停滯不前了,沒有人再給他介紹對像了。李平求工作之余,難得有空閑的時光讓自己打發(fā),他身心放松的同時,又難免有一點失落。
這時候王小梅又主動出來充當(dāng)起了介紹人的角色,她跟李平求的母親說完了不到兩天,便直接把一個女孩兒帶了過來。是王小梅的同事,長相不出眾,外地人,學(xué)歷不高,家好像還是農(nóng)村的??偟膩碚f,各方面的條件都有些差強(qiáng)人意。但是李平求的父母已經(jīng)顧不了這么多了,他們叮囑李平求上點心,在女孩兒面前好好表現(xiàn)。
在王小梅一手安排下,李平求就近帶女孩兒去西山溜達(dá)。也許因為是王小梅介紹的緣故,李平求在心理上就把女孩兒區(qū)別于以前見過面的相親對像。因此,他對她就特別地用心了一些。女孩兒對李平求的印像不壞,事后她讓王小梅傳達(dá),愿意跟李平求交往一段時間試試。
李平求的父母很高興,那種久違了的做為北京人的優(yōu)越感重又被他們給找了回來。他們?nèi)缡窃u說那個女孩兒的選擇:她一個外地女孩兒,要條件沒條件的,還想找什么樣的?。?/p>
李平求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由于王小梅是介紹人,他和那個女孩兒之間在交往的過程中發(fā)生的事情,仿佛都被她一覽無余地看在了眼里似的,這讓李平求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但是不管怎么樣,李平求開始跟女孩兒約會了。他們在一起吃過了幾次飯,逛過兩回商場,還看過一場電影。沒事兒的時候他也主動給她打打電話發(fā)發(fā)短信什么的??瓷先蓚€人交往的很順利,他甚至還想到了他們有一天會結(jié)婚。
但是女孩兒卻突然跟他提出了分手。這一次女孩兒沒有再讓王小梅在中間傳達(dá),而是主動向李平求提了出來。
女孩兒沒有具體說明為什么要跟李平求分手,只是說兩個人在一起不太合適。當(dāng)然李平求也沒有追問原因,既然人家已經(jīng)決定了,自己再多說什么也是徒勞。
臨別時,女孩兒給了李平求一千塊錢。是他們在一起交往時,李平求請她吃飯、看電影、買衣服的所有花銷。她大概地算了一下,覺得一千塊錢只多不少,便準(zhǔn)備了一千塊錢還給了他。
李平求沒有拒絕,拿著女孩兒給他的一千塊錢,心情黯然地回到了家里。
李平求的父母對此自然十分的氣憤。他們說不上是安慰李平求還是安慰自己,指責(zé)那個女孩兒,說:她一個外地的小丫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信她以后還能在北京找到更好的!
王小梅夾在中間也很窩火。女孩兒和李平求分手,好像是她從中作梗了似的,李平求的母親對她的態(tài)度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又開始拿她當(dāng)個仇人似的對待了。
王小梅追問李平求,“你們到底怎么回事兒呀?”
李平求說:“我哪知道呀?是她先提出來分手的?!蹦┝擞趾芪叵蛲跣∶方忉?,“我其實對她挺好的,這么長時間了,我連她手都沒碰一下?!?/p>
王小梅氣笑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李平求,說:“李平求,我真是服了你了!”
李平求意識到自己又再一次成了王小梅的笑柄了。他馬上又想到王小梅肯定會把這件事情說給那個中年男人聽的,想那個中年男人聽完后和王小梅一起哈哈大笑的樣子,李平求又開始懊惱自己為什么要和王小梅給自己介紹的女孩兒見面呢?他這才是自取其辱呢。李平求覺得自己的腦袋里像是被誰給扔了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全亂了。連那個女孩兒跟自己說分手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李平求在大門口再見到那個中年男子時,都不敢直視他的面孔。哪怕是人家善意的跟他微笑打招呼呢,他都會懷疑人家的笑容背后是不是還隱藏著譏笑自己的成份。這種想法一旦形成,就很難再打消下去。李平求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在意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子對自己的看法??傊?,他恨不能時光倒流,如果沒有若干年前的那個晚上,如果那個晚上他沒有上山去找王小梅,如果王小梅沒有親他那么一下,那么他就不會在以后的若干年中,徒增這么多的煩惱。
李平求很想將王小梅從自己的記憶中連根拔起,但卻無從下手。他開始整夜地失眠。以他的工作性質(zhì),是不能休息不好的。李平求是對自己的工作很負(fù)責(zé)任的人,為了開車時不出事故,他每天晚上強(qiáng)迫自己跑上西山山頂,在山頂上拳打腳踢的瞎折騰自己,然后再跑下山去……這樣有助于自己躺到床上后盡快的進(jìn)入睡眠。
不知道這樣持續(xù)了多久,李平求有一天晚上從山頂上下來時,忽然聽到一陣男女激烈的爭吵聲。在半山坡的那棵核桃樹下,他看到了是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子,兩個人在爭論著什么。他停下來想仔細(xì)聽,爭吵卻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中年男子氣呼呼地轉(zhuǎn)身離去,把王小梅一個人扔在原地。
王小梅跺著腳,聲嘶力竭地沖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喊罵:“王八蛋!”
中年男子走了就沒有再回來。王小梅呆呆地站在那兒,然后又頹然地坐下來,抱頭望著山下的一片燈火發(fā)呆。多年以前的舊情景重又回來了。李平求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看著王小梅,但是這次王小梅沒有發(fā)現(xiàn)他。
王小梅在那棵核桃樹下坐了很久,李平求就一直在遠(yuǎn)處陪著她。一直到他看她從地上站起身來,他還聽到她沒有由來的呵呵地笑了兩聲,但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李平求跟在王小梅的身后,看她在他家的大門前停了下來,想要敲門又拿不準(zhǔn)該不該敲的樣子,猶豫了很久,這才慢慢的走回到自己家的大門前,推門走了進(jìn)去。
看著王小梅在自己家門前徘徊不定,李平求的心一直揪得緊緊的。他想起王小梅找自己陪她喝酒時的情景。再看王小梅最后頹喪地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李平求這才躡手躡腳地推開自己家的大門,像個小偷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
李平求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種報復(fù)得逞后的快感。一直以來,他的那顆被王小梅在無形之中蹂躪得皺皺巴巴的心也開始莫名的舒展開來??蛇@一夜,他卻睡著并不踏實。
第二天一早,李平求剛出家門,便看見王小梅站在路口那兒等他。也不知道是因為沒睡好還是因為哭過,王小梅的眼睛紅腫,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那種清爽之氣,看起來甚至有些狼狽。
王小梅把一張紙條遞給李平求,說:“你幫我給他打一個電話吧,我打他不接?!?/p>
李平求看了一眼紙條,上面寫著一串手機(jī)號碼。李平求說:“我跟他說什么呢?”
王小梅說:“你就告訴他,我今天去醫(yī)院體檢,如果他中午之前還不跟我聯(lián)絡(luò)的話,我就讓他后悔一輩子?!?/p>
王小梅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絕然的。李平求在心里暗暗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這是他所不熟悉的王小梅,是另一個王小梅。
那張紙條李平求揣在了口袋里,不過他并沒有打。他可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哪句話,以后再成為王小梅和那個中年男人之間的笑話。自己本來對他們就已經(jīng)躲之不及了,他怎么能夠再主動的去討那份屈辱呢,再說,這屬于王小梅和那個男人之間私密的事,他給那個男人打電話,那個男人會怎么看他呢?
沒想到李平求當(dāng)天晚上下班回家,便聽到了王小梅死亡的消息——在距離某婦產(chǎn)醫(yī)院不遠(yuǎn)的大街上,王小梅橫穿馬路時,被車撞死了。
據(jù)目擊者和司機(jī)本人稱,路人和車輛按照交通規(guī)則正常行駛,原本在路邊等紅燈的王小梅是突然沖到馬路中間來的。車禍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正。警察從王小梅的包里找出了婦產(chǎn)醫(yī)院出具的病例,上面記錄著王小梅已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為了證實目擊者和司機(jī)的話,警察特意來到王小梅的家進(jìn)行取證,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丁點兒有關(guān)王小梅想要自尋短見的線索。但是那個中年男人,卻被警察給翻了出來,正如大家所猜測的那樣,那個中年男人有妻有子,有自己的家和騰達(dá)的事業(yè)。他同王小梅屬于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之列。至于王小梅為什么要以這種極端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仿佛已經(jīng)變得不是很重要了。
那個被警察通知來料理王小梅后事的王父,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甚至頗具風(fēng)度。從他的眉眼里能夠看到王小梅的影子。他來收拾女兒的遺物時,李平求見到了他。不管怎么樣,他會因為女兒的死亡,再次獲得一筆賠償金。李平求想起王小梅說的那句話:也不知道他怎么花那筆錢呢!
李平求大病了一場。人只要活著,生病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李平求愛過王小梅,也沒有人知道王小梅死之前曾經(jīng)拜托他,讓他幫她給那個中年男人打電話。王小梅就這么從李平求的生活里消失了,可她給他的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卻還在他的口袋里裝著。
他躺在病床上,與王小梅有關(guān)的所有的記憶開始像放電影一樣,又在他的腦子里重新回放了一遍。他對王小梅所有的記憶,似乎只剩下了她對他那個近乎惡作劇的一吻。可是病好以后,李平求又愣住了,他突然想,王小梅當(dāng)初說那個男人不接電話,那她自己是可以通過發(fā)短信方式給他說???她要他給打電話,這中間是否有什么暗示呢?這種暗示,是給他的嗎?
許多年過去,李平求發(fā)現(xiàn)自己仍舊不懂得愛,仍舊忘不了王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