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娟［廣東警官學院， 廣州 510230］

一、前言

弗吉尼亞·沃爾夫作為英國20世紀著名作家和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先驅，是與喬伊斯、?？思{、契科夫等人齊名的意識流小說大師。沃爾夫特有的女性直覺使其所有小說都觸及到女性問題。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她表達了她所希望的男女兩性由對立走向對話的構想，以及雌雄同體的思想，且致力于確立女性的自我身份和價值觀念。沃爾夫嘗試著在文學中建構女性意識、身份、話語和特征，被譽為女性主義的先驅，開創(chuàng)了真正意義上的女性文學。

二、作品中女性身份的生態(tài)原型

《到燈塔去》以沃爾夫幼年經(jīng)歷為基礎，她父母為作品原型，充分展現(xiàn)了沃爾夫對男性原則（themale principle）和女性原則（thefemaleprinciple）的理解。沃爾夫在承認兩性差異的同時，并不主張男女對立，“使一個性別與另一個性別相斗，使一種身份與另一種身份相斗……屬于人類生存中的私立學校階段?！蔽譅柗蛱岢谀行允澜缰写_立女性身份地位，使兩性完美融合，從而實現(xiàn)和諧的兩性關系。

拉姆齊夫人——自然女神（theEarthMother）

拉姆齊夫人總是以天使形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她集中體現(xiàn)了女性的所有美好特質(zhì)——美麗善良，溫柔智慧。然而此文關注更多的是她表現(xiàn)的女性精神內(nèi)涵。拉姆齊夫人是家庭主婦，她沒有政治地位，也沒有學術榮譽，但她始終擁有精神上強大的影響力，能征服在場的所有人。沃爾夫賦予拉姆齊夫人自然女神的形象，幾乎所有人在聽見她聲音時“眼前就清晰地浮現(xiàn)出希臘女神的模樣”。拉姆齊夫人喚醒了人們對母神的崇拜。追溯遠古時代，女神崇拜盛極一時，大母神蓋亞是萬物的源頭，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母權。同樣拉姆齊夫人也備受男性和子女的愛戴。但現(xiàn)實生活里，夫人并沒有平等的家庭地位，因為她不喜歡感到自己比她丈夫優(yōu)越?？梢娎俘R夫人渴望的不是權力與知識，而是親密無間的感情本身。拉姆齊夫人正如和諧、美麗、多產(chǎn)的自然母親，用自身言行感染著周圍的人。她的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好似那座海上的燈塔，總是為寂寞無助的人們帶來一束明亮而溫暖的光。拉姆齊夫人的女性氣質(zhì)總讓人聯(lián)想到自然女神，善良、敏感、博愛這些都是自然女神原型所具備的基本性格。拉姆齊夫人如充滿生命力的泉水，無私地灌溉著丈夫和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當然這是一種對萬物的博愛，她對周圍的一切事物，包括花草樹木，都充滿愛意。這種愛就像大自然對于每個生命的愛，是那么的無私、包容和博愛。然而作為一個有思想的女性，拉姆齊夫人也需要向眾人證實她的能力，希望被愛，渴望被尊重。于是她的愛，她全身散發(fā)出的類似自然女神的氣息，這就是她征服眾人的武器。拉姆齊夫人用這種溫柔的武器讓眾人認同她的女性身份。在這一點上，拉姆齊夫人是高明的生活藝術大師，她把自己的欲望與人際關系統(tǒng)一起來。她影響著周圍每一個人，以至于離不開她，逐漸成為他們眼中的女神。文中出現(xiàn)了拉姆齊夫人為兒子講述《漁夫和他的妻子》片段，這讓人聯(lián)想到這位夫人溫柔的抗爭。家庭宴會中，拉姆齊夫人召集客人們一起共進晚餐，她把自己想象成女王，“發(fā)現(xiàn)她的臣民已集合在大廳里，她居高臨下望著他們，并且默然認可他們的贊頌，接受他們的頂禮膜拜?！蹦且豢?，她覺得自己是創(chuàng)造者，是賜予者，高高臨駕在男權世界之上，因為她認為這個世界對女性是不公平的，女性身份地位需要被社會認可。

女畫家莉莉——恐怖母神（theTerribleMother）

女畫家莉莉一直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審視拉姆齊夫婦兩性原則。莉莉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物，她又老又固執(zhí)，沒有拉姆齊夫人那樣耀眼的美麗。如果拉姆齊夫人代表著美麗多產(chǎn)的自然女神，那么莉莉就是男性眼中的女巫或者是恐怖女神?？植滥干袷谴竽干裨偷呢撁嫘蜗?。正如沃爾夫曾談到，在男性文本中，女性形象不是天使就是女巫。希臘神話中最著名的三位女神阿弗洛迪彌、阿耳彌斯和赫拉被認為是古人類史特洛伊戰(zhàn)爭的始作俑者，是災難與戰(zhàn)爭的象征。但事實上，阿本德南特卻認為這三個女神形象是被父權制思想進行了歪曲和變形。最初她們代表的是愛情、忠誠和道德女神，后來遭到貶低“就這樣，阿耳彌斯變成了宙斯貞潔的處女，阿弗洛迪彌便成了崇高的妓女，赫拉則成了神圣的家庭主婦。”女神形象的變化無疑是男權文化的杰作，高貴的自然女神被冠上恐怖女神的定義。沃爾夫筆下的莉莉被塑造成一個思想、性格和能力上都男性化的女性，而這種叛離的形象必定會引起男權文化的恐懼。就像坦斯利所強調(diào)的一樣：“女人不能繪畫，女人不能寫作?！碧顾估挠^點代表了社會的普遍看法。莉莉本身就是個矛盾綜合體，她熱愛男權世界的藝術創(chuàng)作，卻不被社會接受；她身為女性，卻不承認自己的女性身份，拋棄了與生俱來的女性氣質(zhì)，最終使得自己陷入矛盾和迷茫中。因此作品前幾章中，莉莉無法得到眾人的認同，她失去大自然賦予女性獨有的天賦氣質(zhì)，并且受到男權社會的惡意貶低，結果成為他人眼中的恐怖女神，是自然遭到人類踐踏的體現(xiàn)。

三、女性身份的確立

在小說最后一章，我們看到，經(jīng)過歲月的流逝和災難的洗禮，莉莉發(fā)生了轉變，她對拉姆齊夫人的認識經(jīng)歷一個由否定到肯定的過程。莉莉逐漸認識到拉姆齊夫人的智慧，并意識到她也是生活藝術家。她也對拉姆齊夫人的女性氣質(zhì)有了新的認識。莉莉發(fā)現(xiàn)“知識和智慧就埋藏在拉姆齊夫人心中”，但它們就像“帝王隨墓的寶藏一樣……永遠不會公之于世”。莉莉渴望去找到它們，從女性的角度去表達拉姆齊夫人真正的女性形象，而不是男人們眼中的完美天使。這里可以看出沃爾夫想安排莉莉這個矛盾角色進入到一個新的狀態(tài)。她的畫作的完成也象征著莉莉的兩性氣質(zhì)由抗爭轉變?yōu)槿诤系倪^程。莉莉最初擁有太多男性原則的那種堅持真理、固執(zhí)偏見的氣質(zhì)，但缺乏女性氣質(zhì)的溫柔和同情心，也失去了女性敏銳直覺的藝術天賦。而隨著她逐漸認同了拉姆齊夫人的女性氣質(zhì)，她身上的男女兩性原則也終于平衡了，并且重新認識了她的女性身份，尋回了她丟失已久的自然本性。

莉莉對兩性關系的認知過程，使得她成為了同時具有男女氣質(zhì)的人，體現(xiàn)出雙性同體的意象。重新認識女性身份的不僅僅是莉莉一人，拉姆齊先生也認識到自己以前的錯誤，開始重新認識自己的妻子。拉姆齊先生的錯誤就是對妻子的忽視，也表現(xiàn)為對自然界的疏遠。于是他決定采取行動來改變自己的世界觀，他們要去燈塔了。以前的拉姆齊先生只看重事實，過于強調(diào)理性和邏輯，蔑視情感，遠離自然。多年后的燈塔之旅是一個讓拉姆齊先生接近家庭和了解怎樣關心別人感情的過程。此時他不再是理性世界的代表，拉姆齊先生終于認識到女性的重要性，也認識到女性特有的社會地位，開始懂得欣賞自然的美，和孩子們一起出海到燈塔去了。這是男性世界重新認同女性身份，回歸大自然的標志。

四、結語

女性與自然聯(lián)系的根源來自于人類對母神崇拜的情結，這也是生態(tài)女權理論的基礎。自然天生就具備了與女性氣質(zhì)類似的特征，所以自然是女性最親密的朋友，保護生態(tài)也就是愛護女性。只有通過感悟自然，女性才能更好地認清自身，確立女性地位。沃爾夫筆下的兩位女性：拉姆齊夫人，相夫教子，是男性眼中集溫柔與智慧于一身的自然女神，她將男性世界看成自己的世界，壓抑著自己的女性氣質(zhì)，選用溫柔的方式去影響周圍的人，期望得到他們的認同；莉莉一開始就是鄙視傳統(tǒng)女性美德的女人，她脾氣暴躁，相貌平平，時常受到男性嘲笑，是男性心中的恐怖女神。莉莉是個矛盾體，她同時具備兩性特征，卻無法使其平衡形成完美人格。這兩位女性都在男權社會中失去自我，無法建立其女性身份，得到社會認同。最終莉莉通過對拉姆齊夫人女性氣質(zhì)的重新認識，尋回了丟失已久的自然本性，使得男女兩性原則終于平衡了。所以在當今社會自然和女性面臨危機的情況下，人們真的應該反思下重新建構女性身份的問題。通過闡述母神原型，本文呼吁社會重新看待女性身份問題，使得人與自然、自然與女性的關聯(lián)更加緊密。

[1][德]埃利?！ぶZ伊曼著，李以洪譯:《大母神—原型分析》，東方出版社1998年版。

[2][英]弗吉尼亞·沃爾夫著，王義國譯：《沃爾夫隨筆全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

[3][美]卡爾文·霍爾、沃農(nóng)·若德拜合著，張月譯：《榮格心理學綱要》，黃河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

[4]李楓、楊俊明：《古希臘文化》，廣東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瞿世鏡：《沃爾夫研究》，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6][英]弗吉尼亞·沃爾夫著，瞿世鏡譯：《到燈塔去》，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年版。

[7][英]詹姆斯·喬治·弗雷澤著，趙 譯：《金枝》，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