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軍芳[西安工業(yè)大學(xué), 西安 710032]
鈍感力,是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提出的心理學(xué)概念,指一個人對周圍環(huán)境刺激狀態(tài)中的反應(yīng)靈敏與否的程度,“鈍商”系數(shù)越高則對外部反應(yīng)越遲鈍,同時其敏感度也會越低。無獨有偶,嚴歌苓的移民文學(xué)中,多描寫弱勢群體的人生在強勢文化的壓迫下,在應(yīng)對磨難中“鈍”的性格給弱勢群體的生存提供庇護。有人認為,這種形態(tài)叫“母性”或“最高雌性”①,但筆者認為,這不是單純的女性擁有的品格,而是任何處于極端弱勢,又沒有回擊力的群體,采用愚笨、麻木、忍受、推遲解決問題等方法來應(yīng)對尖銳的途徑。
《第九個寡婦》《少女小漁》《扶?!返茸髌肥菄栏柢咦钪男≌f,王葡萄、小漁、扶桑是這些作品的主人公,她們生存環(huán)境迥異,但性格上卻有共同之處,都“鈍商”極高。王葡萄在“文化大革命”的風(fēng)頭浪尖,逆政治風(fēng)潮而行,把公公藏在紅薯窖里,默默駐守,等待未來;小漁來到美國,不僅沒有過上體面的生活,而且受江偉、意大利老頭的雙重折磨,卻一直憨憨地忍受,不去反抗;扶桑也是如此,在唐人街當妓女,被販賣、輪奸,卻無怨無悔。這些人物在性格中都有遲鈍、麻木、卑賤的因子,無意中成為表現(xiàn)新的女性品格的視角。
《少女小漁》是嚴歌苓出國后不久創(chuàng)作的,反映中國移民狀況的故事,該小說通過小漁和一個意大利“老無賴”假結(jié)婚的故事,描寫小漁在異域文化中“鈍”的性格,結(jié)果,卻在“鈍”中表現(xiàn)了“善”。
1.鈍,是笨在《少女小漁》中,表現(xiàn)小漁的鈍,即遲鈍、麻木、憨和質(zhì)樸,不伶俐,不靈敏,不聰明。相對于中國內(nèi)地其他女作家作品的女性,小漁首先表現(xiàn)出“傻”,比如:
她人不高不大,卻長了高大女人的胸和臀,有點豐碩得沉甸甸了。都說這種女人會生養(yǎng),會吃苦勞作,但少腦筋。少腦筋往往又多些好心眼。
人說小漁笑得特別好,就因為笑得毫無想法。
(她的)身體被揉成什么形狀就什么形狀。②
在故事中,她沒有英芝的抗爭(英芝因為在摘果子中,公公叫自己下地,而讓丈夫在外面玩,大為光火,指責(zé)他性別歧視。這個是《奔跑的火光》的女主人公),也沒有王琦瑤的敏感精致(王琦瑤在政治浪潮翻滾的大上海,都不舍自己精致的日常生活,這是《長恨歌》的女主人公),更沒有林道靜的民族大義的理想塑造(林道靜在《青春萬歲》里參加解放戰(zhàn)爭中歷練自己的品格,成為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戰(zhàn)士)。小漁在一個病人的請求中,糊里糊涂奉獻了自己的處女身子,在江偉的玩笑式的交往中,誠心誠意,和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走來走去,在大門背后和他親吻,在骯臟不堪的環(huán)境里上床,有了性關(guān)系,好像,她的身體,就是滿足男人們的欲望,自己不在這個過程中要得到什么,一副沒有開竅的懵懂無知。
扶桑也是沒心沒肺的女人。稀里糊涂地嫁人,稀里糊涂地被拐賣,稀里糊涂地當妓女,甚至在死亡來臨的時候,都稀里糊涂的。這種“笨”女人生存中沒有掙扎,沒有反思,沒有對抗,只有被命運挾裹著走的被動和順從。
2.鈍,是對強勢環(huán)境的妥協(xié)在小漁與江偉的關(guān)系中,小漁處于弱勢;在小漁與意大利老頭的關(guān)系中,小漁是“假妻”;在小漁與美國文化的關(guān)系中,小漁是處于被歧視的位置。總之,在“英雄”們?yōu)榻üαI(yè)沖鋒陷陣的時候,小漁正在為生存忍氣吞聲。生存環(huán)境如此冷酷,憑借她的智能和力量,完全不能直面所處困境,所以,她不能“敏”,只能“鈍”。“她在想:把哭的機會給他吧。不然倆人都哭,誰來哄呢。她用力扛著他的哭泣,他燙人的抖顫,他沖天的委屈?!雹圻@樣的句子,無意中暴露了江偉人性中自私庸俗、市儈的一面,而重點則落在小漁的麻木無奈的“鈍”上。
“本來這事就夠不三不四了,她再問,再弄準確些,只能使大家都窘死?!焙湍吧私Y(jié)婚就夠使人窘了,而且是一個二十二歲、干干凈凈的少女和一個七十多歲、醉酒成性的無賴,這樣的巨大落差,如果是敏感、火暴脾氣、抗爭力強的女人,早就拒絕了,但是,小漁一臉無知地和他拉手公正、拍照、親吻,一遍又一遍地接受盤問、質(zhì)疑、申訴,好似智力不健全,癡癡呆呆,實際上是期待、等候,是不動聲色地忍受。
鈍,在嚴歌苓看來,不是癡呆,是對強勢環(huán)境的無奈地順從和妥協(xié)。
3.鈍,是“仁義”雖然,在環(huán)境的作用下,妥協(xié)的事情,人人都會發(fā)生,但是,相對于小漁,被逼的事情,也做起來實心實意,單純質(zhì)樸,充滿了中國儒家思想中的仁義。
首先,她以弱者身份同情“老無賴”。他嗜酒、骯臟、衰老、刻薄,像畜生一樣過著沒有羞恥的生活,在小漁看來,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應(yīng)該被糟蹋,包括這個老人,這個老人也應(yīng)該擁有他那個年齡的平和、優(yōu)雅才對,這是一種儒家溫情倫理文化的思維方式。她看到了他的孤獨、不良品質(zhì)、懶惰等,可也希望他過一個普通人的“幸?!鄙睢?/p>
她希望任何東西經(jīng)過她手能變得好些;世上沒有理應(yīng)被糟蹋掉的東西,包括這個糟蹋了自己大半生的老頭。
她說她已步行上下工好幾個月了,為了省車錢。老頭一下沉默了。他漲了三次房錢,叫人來修屋頂、通下水道、滅蟑螂,統(tǒng)統(tǒng)都由小漁付一半花銷。她每回接過賬單,不吭聲立刻就付錢,根本不向江偉吐一個字。他知道了就是吵和罵,瞪著小漁罵老頭,她寧可拿錢買清靜。④
不言、無聲的溫暖在小漁周圍蕩漾。她偷偷打掃骯臟凌亂的廚房,以免惹惱瑞塔,靜靜打掃浴室,包括那塊天天都臟兮兮的香皂,不使瑞塔尷尬,她諦聽老頭和瑞塔的歌聲、琴聲,祝福他們花好月圓,甚至,小漁踏到凳子上掛一盆吊蘭,來裝飾這個“家”。此場景被江偉撞上,他發(fā)現(xiàn)的不是他們的勞動,而是小漁所締造的溫馨感:
“我們,他敢和你‘我們’?你倆‘我們’起來啦?”車上,江偉一臉惡心地說?!皞z人還一塊澆花,剪草坪,還坐一間屋,看電視的看電視,讀書的讀書,難怪他‘我們’……”“看樣子,老夫少妻日子過得有油有鹽!”
“瞎講什么?”小漁頭次用這么炸的聲調(diào)和江偉說活。但她馬上又緩下來:“人嘛,過過總會過和睦…”⑤
這是小漁第一次和江偉吵架,這種抗爭不是真有“老夫少妻”念頭的解釋,而是從儒家“仁”角度不可侮辱他人的抗議。
4.鈍,是拯救從外表的愚鈍,到心靈深處的善良、妥協(xié),最后,鈍,表現(xiàn)出它正義的拯救力量。
下面引用瑞塔和小漁的一段對話來證明:
“告訴你:我要走了。我要嫁個掙錢的體面人去。”瑞塔說。坐在馬桶上趾高氣揚起來。小漁問,老頭怎么辦?
“他?他不是和你結(jié)婚了嗎?”她笑得一臉壞。
“那不是真的,你知道的!……”
……
“哦,他媽的誰知道真的假的!”瑞塔在馬桶上架起二郎腿,點上根煙。一會就灑下一層煙灰到地上?!八麑ξ蚁裥笊鷮π笊?,他對你像人對人!”
“我快搬走了!要不,我明天就搬走了!……”
……“結(jié)婚?那是人和人的事。畜生和畜生用不著結(jié)婚,我們不配結(jié)婚,在一塊配種,就是了!……怪吧,跟人在一塊,畜生就變得像人了;和畜生在一塊,人就變了畜生。”
“可是瑞塔,他需要人照顧,他老了呀……”
“對了,他老了!兩個月后法律才準許你們分居;再有一年才允許你們離婚。剩給我什么呢?他說,他死了只要能有一個人參加他的葬禮,他就不遺憾了。我就做那個唯一參加他葬禮的人?”
“他還健康,怎么會死呢?”
“他天天喝,天天會死!”
“可是,怎么辦,他需要你,喜歡你……”
“哦,去他的!”⑥
“畜生和畜生用不著結(jié)婚”“他對你像人對人”這樣的對話,充分證明了小漁以她的單純善良使意大利老頭得到了從“畜生”到“人”的拯救。小漁試圖說服瑞塔留在老頭跟前,照顧他,關(guān)心他,并用“他需要你,喜歡你”來以情動人,但是“情”的分量在瑞塔那里就是“去他的”。小漁在之前的情節(jié)中,一直都是被動地受困境折磨,但是,她的善良還是贏得了意大利老頭在深夜為她開燈的善良回報。另外一次是老頭在雨中拾錢的情節(jié)。那一天,風(fēng)把他禮帽的錢刮得到處都是,他一個人掙扎在狂風(fēng)驟雨中,自顧不暇,眾人都在避雨處緘默著,她忽然掙脫江偉的阻攔,跑過去,幫助他。那個時候,他像看一尊女神一樣看著她,她也奮起反抗江偉的揶揄,一時,她正義得似神。
小漁和江偉都是出于弱勢文化的不利地位,但是,江偉對待意大利老頭的方法是以暴抗暴,結(jié)果,不僅沒有改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而且對小漁,也是恃強凌弱的架勢,惡化了小漁的處境。而小漁對待意大利老頭,是以善易暴,軟化了“無賴”者的心靈,展示著“善”拯救“惡”的巨大力量??傊切O的“鈍”滌凈了老頭深處異國他鄉(xiāng)的齷齪,克服了異域強勢文化帶來的自卑和冷漠,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展示了中華民族獨有的人性光輝。嚴歌苓“用獨到的眼光尋找著人的理想人格,發(fā)掘著生命的真意”⑦。
“我筆下的女性人物有一個共性,就是她們都有一點點遲鈍,有一點點缺心眼,比如小漁,她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吃虧,不跟尋常人一般見識”⑧,有些作家認為,一個“敏感點”高的主人公能對殘酷的環(huán)境做出逼真的反應(yīng)。而嚴歌苓的《少女小漁》中小漁的“鈍”就是對此理論的一個顛覆,是嚴歌苓對移民面臨的多重困境中設(shè)計“突圍”的途徑,它“超越了流行的那種純粹沉湎于為生存而生存的寫作模式,讀來令人耳目一新”⑨。
第一,“鈍”在宏觀中發(fā)現(xiàn)女性品格的真諦。嚴歌苓說:“邊緣人物的命運更讓我感興趣。主流是什么?主流是會計師、職員之類,我對社會上的輸者感興趣,因為各有各的輸法,而贏者都是一個面孔,寫作就要寫個性的人物?!雹馑沁@樣想的,在選材上就有這方面的趨向。“我的寫作,想得更多的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人性能走到極致。在非極致的環(huán)境中人性的某些東西可能會永遠隱蔽?!?于是,嚴歌苓的小說多寫處于極端環(huán)境中的、“輸”了的女性形象,因為軟弱,所以,她不寫女性在困難面前的敏感、掙扎、對抗、痛苦,她寫她們的“鈍”,并且把“鈍”作為應(yīng)對生活砥礪的武器?!扳g”是寬厚,是懵懂,是笨,是盲目的善良。恰恰是她的不敏感,生活才無法表現(xiàn)它的殘酷和鋒刃,不能割破她的心,才對人性開掘的深,才顯示出無驚無險的生存樂趣。
蘇珊·朗格說:“整個作品的情感就是符號的含義,就是藝術(shù)家在世上發(fā)現(xiàn)的實在,藝術(shù)家打算把它的清晰概念展示給自己的同代人的實在?!?嚴歌苓展示的“實在”是小漁的“弱勢”境遇,以及對待打擊到來時的隱忍,她對他的愛充滿質(zhì)樸、盲目、寬厚和包容。這種付出往往是傾其所有、心甘情愿和不圖回報的無意識的付出,“她敞開自己,讓你掠奪和侵害;她沒有排斥,不加取舍的胸懷是淫蕩最優(yōu)美的表現(xiàn)”?。無原則的遲鈍、退縮、謙讓就是小漁“展示給自己的同代人的實在”。
第二,“鈍”以潛在的不靈敏反映小漁生活現(xiàn)實的苦難。生活中,人們習(xí)慣把“鈍”視為愚笨、懦弱的近義概念,是一種否定的文化品格,以此類推,“鈍”被固定為消極負面的因素。在這種心態(tài)支配下,當然無法發(fā)現(xiàn)“鈍”的真正價值,這勢必影響我們對女性文化品格的深層把握。心理學(xué)有關(guān)知識告訴我們:心靈越敏銳越豐富對“被歧視”的感受就越深沉。但是,有一些沉重的壓力,遠遠超過人心能承受的重量,面對這種痛苦,“鈍”是“龜殼”,是保護生命活下去的鎧甲。小漁深陷種種強勢力量的擠壓,她為生存而忍受的委屈,是表現(xiàn)苦難的一個手段。
第三,“鈍”作為一種文化品格,展示了弱勢文化一方對付不利環(huán)境的應(yīng)對策略。從人類學(xué)發(fā)展角度,“強勢與弱勢”“歧視與被歧視”是文化中一直存在的文化對峙力量,這種狀況使人類社會形成“爭強好勝”的文化選擇,人們也就獲得了心理上“強者為英雄”的道德圖景。文學(xué)在這種活動中充當先鋒,它往往演繹“強者為王”的文明先聲,那些“被歧視者”總是卑賤、無意義的代名詞。但是小漁的“鈍”試圖在弱勢中找到文化的正義性,即在“愚鈍”的特質(zhì)下剔除“敏感的疼痛”感,并且還能按儒家“仁義”來填充弱者的文化價值,改變往昔的負面內(nèi)涵,化丑為美,將似乎消極的一方改變?yōu)橹黧w價值的合法者,能夠站在另一個視角,把“鈍”作為洞見人類精神“他者”的一個支點,使讀者感受到文化的深邃性。這正是文學(xué)的天性。
第四,以“鈍”為機緣和借口塑造女性文化品格的新價值,從而構(gòu)成真切動人的女性文化品格,帶來文學(xué)創(chuàng)作理念的進步。表面上看,愚昧、卑賤、笨是沒有正面價值的文化因素,它一直體現(xiàn)為弱者的馴服和精神上的麻木,正如眾多其他作品描寫的那樣,它窒息了人類進步的活力。但從小漁的“鈍”的性格上,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弱者也有影響強勢的力量,它能軟化強勢者性格中的莽、夯、粗魯和恃強凌弱的因素。比如,小漁對于意大利老頭的精神感受,使他從“畜生”變成人。杜勃羅留波夫說過,藝術(shù)家的功績在于:“他發(fā)現(xiàn),瞎子并不完全是盲目的,他在愚笨的人身上發(fā)現(xiàn)一種最明白的健全思想的閃光;他在逆來順受、失魂落魄、缺乏性格的人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人的本性中一種蓬勃的、永遠不會被窒息的愿望和追求,把它指給我們看,剖剜出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個人對外部強制壓力的反撥,讓它引起我們的同情?!?于是,在文化結(jié)構(gòu)中,我們能看到弱者為人類文明所做的貢獻,對“鈍”的女性文化品格進行考察的意義也在于此。
綜上所述,嚴歌苓作品中的“鈍”使女性在痛苦的環(huán)境中能夠“自?!?,在中西文化碰撞中表現(xiàn)女性文化生活方式對人性內(nèi)涵的拓展,在異域與本土之間,揭示女性面對異域文化的凌辱、歧視,不屈不撓,依靠本真人性,尋找正義和真理的堅韌?!扳g”的另類文化品格提供了一種深刻的生命理念和文化支持,消解了強權(quán)世界和強勢力量的尖銳和侵犯,表現(xiàn)女性文化的寬厚和溫馨。探索嚴歌苓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鈍”的價值內(nèi)涵,其意義即在于此。
① 參見付立峰:《論嚴歌苓的母性敘事》,《華文文學(xué)》2007年第3期,第27頁。廖麗芳:《雌性 母性 嚴歌苓小說〈扶?!抵械那榻Y(jié)分析》《華文文學(xué)》2006年第6期,第54頁。
②③④⑤⑥ 嚴歌苓:《扶桑》,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6頁,第28頁,第112頁,第213頁,第54頁。
⑦ 張春紅:《以弱勢求生存的神話》,《語文知識》2007年第3期。
⑧ 曹雪萍、嚴歌苓:《小說源于我創(chuàng)傷性記憶》,《新京報》2006-04-30。
⑨ 陳賢茂、吳奕 :《海外華文文學(xué)史》,鷺江出版社1999年版,第659頁。
⑩ 劉易:《旅美作家嚴歌苓:美女作家文不對題》,《文學(xué)報》2003-03-27。
? 舒欣:《嚴歌苓——從舞蹈演員到旅美作家》,《南方作家》2001年第1期,第29頁。
? [美]蘇珊·朗格:《情感與形式》,劉大基、傅志強、周發(fā)祥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6年版,第207頁。
? 嚴歌苓:《扶?!?,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83頁。
? 轉(zhuǎn)引自陳祖英:《嚴歌苓短篇小說中的人性深度》,《福建經(jīng)濟管理干部學(xué)院學(xué)報》2003年增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