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體裝飾是身體的文化表達的重要方式之一。一個特定群體的身體裝飾的文化表達至少包含四個層面：社會身份標記、族群文化記憶的身體再現(xiàn)、個體情感和自我的經(jīng)驗表述、歷史和身體政治的折射。就第二個層面而言，紅瑤通過身體及其裝飾行為表達對族群歷史記憶的認同，并使之以身體實踐的方式一代代地得以傳承和“再現(xiàn)”。

[關(guān)鍵詞]紅瑤；身體再現(xiàn)；文化表達

[作者]馮智明(1982－)，女，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民族學(xué)博士。桂林，541004

[中圖分類號]C958.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54X(2012)02－0066－006

本文是廣西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十二五”規(guī)劃2011年度項目和而不同：廣西多民族聚居區(qū)民間信仰的發(fā)展與和諧社會構(gòu)建研究(11FMZ015)階段性成果。

在人類學(xué)的身體研究領(lǐng)域，建構(gòu)論是一個主要的理論流派，關(guān)注身體的社會性，即“自然”的身體成為文化和社會結(jié)構(gòu)的隱喻和鏡像的方式。建構(gòu)論認為，身體是展現(xiàn)社會文化的場所。在其研究取向中，“身體”概念是象征性的，主要的研究對象不是身體本身，而是身體對社會文化的“再現(xiàn)”。身體裝飾是身體的文化“再現(xiàn)”的重要方式之一，本文以廣西紅瑤族群為例，探討紅瑤傳統(tǒng)身體裝飾對族群歷史記憶的身體再現(xiàn)問題，以期同時對建構(gòu)論的社會身體研究理論有所回應(yīng)與反思。

一、研究背景

建構(gòu)論將身體的社會性予以概念化為“井然有序的身體”(ordered body)，有兩方面的基本意涵。一方面，主張身體由社會建構(gòu)而成，視人類身體為被政治制度、規(guī)范性制度等管理和規(guī)訓(xùn)的對象，“強調(diào)身體是社會的棲身之處，表示唯有透過這種研究方法，我們才能察知社會系統(tǒng)的巨大結(jié)構(gòu)力量。”另一方面，將身體理解為社會分類系統(tǒng)的隱喻，身體與社會結(jié)構(gòu)和社會秩序存在象征對應(yīng)關(guān)系。費俠莉(Charlotte Furth)稱建構(gòu)論的詮釋類型為身體的“再現(xiàn)”(representation)，并認為其提供了“身體史研究的理論基礎(chǔ)”。

身體裝飾對于理解身體是至關(guān)重要的，因為“人類的身體是著衣的身體，所有的人都以某種方式給身體‘著衣，沒有一種文化會聽任身體一無裝飾?！睋Q言之，人類通過身體裝飾賦予身體以各種文化意義。筆者曾在《社會身份標記——紅瑤身體裝飾的文化表達研究之一》一文中提出，一個特定族群的身體裝飾的文化表達至少包含四個層面，其中之一即是對族群歷史文化記憶的身體再現(xiàn)，身體經(jīng)由身體裝飾行為與文化記憶和社會秩序建立象征對應(yīng)關(guān)聯(lián)。在服飾文化研究中，少數(shù)民族婦女服飾往往被稱為“無聲的史書”、“無文字史書”、“穿在身上的歷史”等，也強調(diào)身體對民族歷史記憶的再現(xiàn)、記述和傳遞。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主要聚居在廣西桂林市龍勝各族自治縣境內(nèi)的瑤族支系——紅瑤，因婦女傳統(tǒng)服飾顏色以紅色為主而得名。內(nèi)部由語言差異又分為山話(優(yōu)諾語)紅瑤和平話(漢語方言)紅瑤兩個支系。本文使用的資料來源于筆者從2007年到2010年在龍勝縣紅瑤地區(qū)(主要為江底鄉(xiāng)矮嶺寨)持續(xù)兩年多的田野調(diào)查工作，以紅瑤婦女的身體裝飾為主。關(guān)于紅瑤婦女身體裝飾的專題研究較少，已有研究多注重對婦女服飾的顏色、形制、工藝等的描述，而從身體研究的角度對其再現(xiàn)歷史記憶的討論則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紅瑤身體裝飾對歷史記憶的再現(xiàn)往往與民族傳說、儀式等結(jié)合在一起。

二、“紅瑤紀尾”：盤瓠圖騰“同體化”現(xiàn)象

瑤族的盤瓠神話詳細記載在民間漢文文獻《評皇券牒》(《過山榜》)中，很多瑤族支系(主要是瑤語支)均有保存。各版本內(nèi)容雖有出入，但比較完整地敘述了瑤族出身、十二姓、史上不納稅的根源以及部分遷徙路線，故事情節(jié)與《后漢書》中助高辛氏與犬戎之爭的盤瓠神話相似：“瑤人根骨即系龍犬出身，評王得龍犬一只，毛色斑黃。因咬殺高王有功，評王賜其與三公主成婚。將盤瓠一身遮蓋，繡結(jié)五色斑衣一件遮身，繡花帶一條縛腰，繡花帕一幅束額，繡花褲一條藏股。夫妻居于會稽山深山，生育六男六女，評王冊封盤瓠為始祖盤王，并賜盤、沈、黃、李、鄧、周、趙、胡、鄭、馮、雷、蔣十二姓。盤瓠于游獵中被羚羊角刺死，評王發(fā)給十二姓王瑤管山券牒，賜予會稽山萬頃山場，永免徭役?！?/p>

盤瓠崇拜在瑤族服飾中多有體現(xiàn)，史籍中多有記載瑤族人好“五色”，喜著“斑斕”衣，衣褲“有尾形”等。如《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有：“盤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織漬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裁制皆有尾形?！狈冻纱蟆豆鸷Ｓ莺庵尽吩疲骸艾帲颈P瓠之后。椎髻跣足，衣斑斕布褐?！敝两?，很多瑤族支系模仿神犬的首、尾、耳等顯明的身體特征制作服飾，以示崇拜和紀念。

在龍勝縣瑤族地區(qū)，流傳著一句“盤瑤紀頭，紅瑤紀尾”的俗語，表示盤瑤和紅瑤在服飾上對始祖盤瓠的不同紀念方式，盤瑤模仿其頭部，紅瑤模仿其尾部。這一服飾形制是盤瑤和紅瑤維持共同的族別認同和族群邊界的重要標志之一。聚居在龍勝縣江底鄉(xiāng)的盤瑤成年婦女要剃光頭發(fā)，在外面包上多層花毛巾，形似盤瓠“花帕束額”；新娘出嫁戴的帽子做成狗頭形狀，用牛肋骨制成的三角形黑色帽架高聳，額上支架代表狗嘴，另外兩根平行支架代表狗耳，好似一只昂首之犬。紅瑤婦女喜穿百褶裙，在裙頭兩端縫布帶，各系一片稱為“東把”的五色繡片，穿裙時交叉系合，垂于臀部兩邊。著盛裝時在東把中間吊兩把“珠帶”，由36根穿滿玻璃珠的黃色絲帶組成。如《后漢書》中記載盤瓠之后服飾“裁制有尾形”，吊在紅瑤婦女臀部的東把和珠帶就是“紅瑤紀尾”——對狗尾的模仿，不論穿便裝還是盛裝，象征狗尾巴的東把都必不可少，以不忘本族之根。與盤瑤等瑤語支瑤族相比，如今紅瑤的盤瓠崇拜即使已出現(xiàn)了轉(zhuǎn)型現(xiàn)象②，但紀念、敬狗的習(xí)俗卻得以完好保存。

瑤族盤瓠崇拜有濃厚的犬圖騰崇拜色彩，身體裝飾對圖騰形象的模仿是一種“圖騰同體化”(Assimilation of Totem)現(xiàn)象：“圖騰部族的成員，為使其自身受到圖騰的保護，就有同化自己于圖騰的習(xí)慣，或穿著圖騰動物的皮毛或其他部分，或編結(jié)毛發(fā)，割傷身體，使其類似圖騰，或取切痕，涂色的方法，描寫圖騰于身體之上?！奔t瑤服飾紀尾是通過將身體的部分扮擬犬祖的外形，使盤瓠后裔與盤瓠“同體化”，不僅使自身受到盤瓠的保護，同時將“瑤人根骨乃龍犬出身”的民族歷史記憶以固化的服飾象征符號和著衣的身體實踐形式代代相傳。身體裝飾承載的歷史記憶可歸為保羅，康納頓所稱之“習(xí)慣記憶”，不刻意追溯歷史，但卻以現(xiàn)在的身體舉止重演過去，“過去積淀在身體中，體化實踐提供了一個極為有效的記憶系統(tǒng)?！睆姆椀奈镔|(zhì)屬性方面看，對犬尾的模仿是無文字的刻寫記憶方式，但是這種記憶的操演和傳遞只有通過著衣的身體實踐才變得有永恒價值和記憶效果。

三、“拋鄉(xiāng)拋地拋山，千萬不拋江”：漂洋過海紋

在瑤族的盤瓠神話中，盤瓠亦犬亦人，對其的崇拜后來逐漸轉(zhuǎn)化為祖先神“盤王”崇拜，發(fā)展出跳盤王、還盤王愿等祭祀儀式。解放前龍勝縣金坑瑤族地區(qū)立有盤古廟，山話紅瑤十年還一次大愿。還愿緣于一個漂洋過海的傳說：“紅瑤祖先乘木船飄洋過海，途中遇狂風(fēng)大浪，無法靠岸。在這緊要關(guān)頭，祖先們想到只有盤古王才能搭救我們。一位師公記起以前祭盤古王用的三節(jié)竹子，馬上設(shè)壇安神位，向盤古王許愿，盤古王果然顯靈，頓時海風(fēng)大浪平靜。從此紅瑤民間世代流傳‘大田大地均可拋，神靈千萬不能丟；三節(jié)竹子隨身帶，走遍天下保平安。每遷到一個地方都要建盤王廟還愿?！边@里描述的許愿還愿與其他瑤族支系中流傳的“漂洋過海”傳說相同，而祭祀神靈是盤古還是盤王則顯含混，是研究者錯記還是當?shù)氐摹俺跗诘谋P瓠信仰變質(zhì)為盤古信仰”還有待研究。

平話紅瑤也有先祖漂洋過海的記憶，狗渡海取谷種是其一?，幐柚谐Ｒ姟伴L江”、“洞庭”字樣。紅瑤遷徙歌《過山文》有云：“拋鄉(xiāng)拋里千萬不拋話，拋鄉(xiāng)拋地拋山，千萬不拋江。”意即離開家鄉(xiāng)故土，千萬不能忘記自己的語言；拋棄家鄉(xiāng)、土地和山林，千萬不能離開江河。紅瑤各姓氏傳唱的《大公爺》和《過山文》記載的遷徙路線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即沿江而行，或順江而下，或逆江而上。不管“過?！笔欠駷槎赐ズ?，江河湖海在紅瑤人的遷徙中都具有重要意義。

在紅瑤婦女花衣胸背繡片上，有三條非常明顯的用白色絲線挑成的大方框，稱為“錢線”，象征帶來富貴的錢財，“千斷萬斷不給它斷”，繡花時要先從這兩根錢線繡起，再往方框內(nèi)填充圖案。紋樣布局的規(guī)律是每個方框內(nèi)分別有三組平行的獨立圖案，其中左右兩組相同，多為鹿、牛、蜈蚣、雙嘴鳥、雞、獅子、龍鳳等吉祥動物紋。連接這些動物紋的是以藍色為主的波浪紋，有的夾雜八角花，大部分則在稱為“泥鰍路”的波浪紋上方繡八字形短直線，兩根一排，矮寨婦女說這是以前過海時劃船的船槳?！澳圉q路”也就是泛著波紋的“?！?江河)的象征。背片第二層也是最寬的方框正中繡著花衣上最大的組圖，外層是兩條頭朝下的蛟龍，中間繡一圓形龍寶，稱為“雙龍搶寶”；蛟龍之間挑繡一只龍船，船上有五個“坐船人”，船邊放著船漿，周圍的純藍色塊代表載船的水。這組圖案和遍布花衣各處的“泥鰍路”結(jié)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漂洋過海圖，是花衣中面積最大、象征意義最為濃厚的符號，繡出了紅瑤先祖“拋鄉(xiāng)拋地拋山不拋江”的遷徙路線選擇?？梢?，飄揚過海的歷史在紅瑤人的遷徙記憶中是不可磨滅的。

四、“朝繡私章頭上戴，夜繡大印身上穿”：佑身瑤王印

每當回憶起紅瑤歷史時，矮嶺寨老人常會提到一句《過山文》中的古言：“盤古置天，螞蝗置地，張良張妹置凡人。先有瑤來后有朝?！币鉃樽詮谋P古開天辟地，世上就有了人煙，先有瑤人后有朝廷。如《評皇券牒》言：“當初原有盤古王，置天地人民，先有猺人，后有朝廷?！薄跋扔鞋?，后有朝，無瑤無有朝?，幦俗怨挪划敳睿姽俨幌露Y，過渡不使錢?！奔t瑤有一個先祖自管一方的傳說：

紅瑤先祖當皇帝，開始坐京城(南京)，只有一個女，招回個郎仔，這個郎仔很招人愛(喜歡)，瑤王就把大印交給他保管。有一天，幾個客人(外族人)騙他打開裝大印的箱子給他們看一下，郎仔沒考慮就拿出了大印，沒想著被他們搶走。客人搶了瑤人的天下，坐朝當了皇帝。京城生活不下去了，紅瑤祖先們才一路逃難到山東青州大巷。

然而，沒有了保障權(quán)力的大印，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里，青州大巷也不是紅瑤人的安身之地，《過山文》有：

因為真因為，因為兵荒馬亂，難得安身在處，拋鄉(xiāng)離土，拋土離地，走土離鄉(xiāng)。因為真因為，男人因為爭天，女人因為爭地。省事日子多，做工日子少。吾母長思想東，朝日長思夜想，東走無路，西走無門，便把正命天子收即，手用關(guān)星符印，小章保見。蓋知大男小女，子孫兒女，父母顧念操心。朝繡私章頭上戴，夜繡大印身上穿。人也不知祖宗何面，鬼也不知祖母何音。

在遷徙口碑中，紅瑤先祖從山東青州四處逃難，流離失所，母親于是在大家的頭巾和衣服上繡上念了符咒的大印，求得祖宗神鬼保佑，日后相見也能認出自己的同胞。紅瑤婦女的四方頭巾用一尺五青布做成，四周滾紅色花邊，一邊斜對角和正中繡紅、紫、白、綠、黃五色配成的正方形圖案，形似一顆印章，包頭時露于前額，這就是“朝繡私章頭上戴”的瑤王印?；ㄒ潞蟊痴刑衾C一對“大蟲爪”，平行置于左右，花衣中有些紋樣可以根據(jù)自己喜好增減，唯有大蟲爪不可缺少，位置更不能變。大蟲爪也為正方形，中間用紅白兩色線分成均等的四部分，每塊再繡一個相同的四色方形紋。如圖所示，頭巾和花衣上的方形紋很相似，只是“小私章”和“大印”的區(qū)別，都代表紅瑤遷徙途中用以保身的瑤王印。

“大蟲爪”的來歷還有另外一個動人的傳說：

很久以前，有一個皇帝和他的隨從趕山打獵，騎著馬跑得飛快，一會兒就把其他人都丟在后面了，一個人進到青山里。突然一個(只)兇惡的大蟲(老虎)從青山里竄出來，嚇得馬都跪倒在地上，皇帝趕快下馬朝老虎射去一箭。但是太快了，箭射到一邊的草里頭，老虎已經(jīng)撲過來了，皇帝拼命往回跑，背后衣服都挨扯爛一塊?？吹咕鸵溥M虎口了，就在這時，有個在趕山的紅瑤姑娘看見了，馬上放箭射中大蟲，救了皇帝的性命。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皇帝順手砍下兩只大蟲爪，沾上大蟲的鮮血蓋在姑娘的衣背上，講：“今天沒有什么賞給你，就用這大蟲爪當我的玉印，今后凡是衣服上有這個大蟲爪印的人，見我不用下跪?！焙髞?，紅瑤婦女就把大蟲爪花繡在花衣上，走到哪里都不用給朝廷交稅。

大蟲爪花與瑤王大印保身符的傳說情節(jié)雖有差別，但大蟲爪代表皇帝印，兩個傳說的主題是一致的，即瑤人不同于客人，或瑤有功于客。有印為瑤人，不用向皇帝下跪，更不用向朝廷納稅，也可視為一個身份和保身的標志。紅瑤婦女將瑤王印戴在頭上、穿在身上保留了對“先有瑤后有朝”，后遭國朝更替、天災(zāi)人禍，瑤人被迫往南遷徙的歷史記憶，亦佐證了瑤族先民的一支“莫徭蠻”名稱的由來：有功于朝而免徭役?！读簳瑥埦拏鳌酚校骸爸萁缌懔?、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而居，歷政不賓服，因此向化?！薄端鍟乩碇鞠隆芬苍疲骸伴L沙郡又雜有夷蜒，名曰莫徭，自云其先祖有功，常免徭役，故以為名?！痹谶w徙離亂途中，瑤王印是紅瑤“大男小女”與祖靈溝通的媒介，以物化的象征符號鐫繡于身體上。如今，瑤王印保身的功能已經(jīng)淡化，但其透露出來的紅瑤輾轉(zhuǎn)遷徙的歷史信息卻清晰可見，成為服飾中犬圖騰之外的又一族群認同符號。這里的瑤王雖未明指盤王(盤瓠)，但也隱含了瑤人自管一方、有功于朝的盤瓠神話主題，可看做盤瓠神話的流變和轉(zhuǎn)型。

五、結(jié)論與討論

服飾是一種物化的象征符號，通過穿戴在身體上的行為表達或暗示意義。服飾的起源有多種說法，有御寒說、遮羞說(羞恥感)、裝飾說、顯示財富說等，這些說法各有千秋，但都只局限于服飾某一方面的功能。比較易于為研究者普遍接受的是裝飾說，如果人是符號和追求意義的動物，那么裝飾就是出于人利用身體和象征物進行交流和表達的一種天l生，并作為歷史記憶的符號積淀下來。身體裝飾的形制和紋樣都有其獨特的象征意義，或記載歷史，或標明身份，或寓意吉祥，或驅(qū)邪護身。上述紅瑤婦女服飾的形制、紋樣和穿戴行為都與紅瑤起源和遷徙過程的歷史記憶有關(guān)，長期的遷徙生涯造就隨身攜帶的紅瑤族群文化樣式，族群古史都沉淀在了口頭傳說、復(fù)雜的服飾紋樣和身體裝飾行為中。反之，紅瑤人的身體樣態(tài)是本族群歷史、文化和社會綜合建構(gòu)的結(jié)果，紅瑤通過身體及其裝飾行為表達著對歷史記憶的認同，并使之以身體實踐的方式一代代地得以傳承和“再現(xiàn)”。

人類學(xué)建構(gòu)論的社會身體研究主張身體作為社會文化的象征并受之型塑，代表人物瑪麗，道格拉斯在《自然象征》中重申社會身體的重要性和身體的象征表述和交流作用：“身體是用來表達社會關(guān)系的特殊模式的象征性媒介。”而這一研究取向也受到了后來者的批評，如感官人類學(xué)者Jackson指出，這些研究使身體成為一個符號和思維運作的客體，被社會模式建構(gòu)的一個物(thing)。身體是作為主體還是客體?這是建構(gòu)論面臨的理論困境。近來的身體研究越來越傾向于辯證的研究視角，因為無論是單方面以身體作為認知和行動的主體或客體，都無法全面地認清身體的意義。身體對社會文化的主動“感知”和被動“再現(xiàn)”缺一不可，對紅瑤身體裝飾的系列研究將表明，身體既象征地承載著歷史記憶，同樣也是人主動地用以維護生命、表達自我和感情的媒介。

[責任編輯：羅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