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小窮
我學了一年左右的德語了。開始學沒多久就越忘越多,到現(xiàn)在什么也不記得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并不像張無忌跟張三豐學功夫,人家是無敵了,我是白學了。偏偏我有一個以裝逼為己任的德語系朋友,從前她不時用英語跟我談話,可惜我英語還行,她除了問幾個冷僻的單詞難倒我之外沒能有什么優(yōu)勢。后來我開始學德語了,她就時常在吃烤肉的時候用德語英語中文穿插著跟我從人生哲學談到詩詞歌賦,我若在觀點上對她有什么微詞,她總能用她濃重的東北腔反駁道:natürlich,你說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aber, but,我認為這個事情是怎么怎么樣滴。她說的德語我基本不懂,只好一遍遍地問,這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朋友的臉上浮現(xiàn)起高處不勝寒的神情,就更喜歡說德語了。這時我就只好當做沒有聽到,但其實她說德語的模樣在我心中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可愛的小羊駝,在馬勒戈壁上歡快地奔跑著。
《印式英語》中的莎希就總是承受著我所承受的這些,身邊的人們都會說英語,他們總是因為她不會說英語而嘲笑她,身為家庭主婦的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成就感,這樣就更加覺得失落了。其實這樣的情況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印度人居然還能嘲笑別人的英語,這就好像一個英國人對一個德國人說,我靠,你家的飯?zhí)y吃了。
我有時看電影會有些傻兮兮的代入感,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時候我氣得半夜都沒睡著,看到莎希丈夫的表現(xiàn)我也非常不爽:希望自己太太在家里只給他一個人做飯,又從來不在意她做的事情,說起來也是含譏帶諷的;太太不會說英語,也能放心大膽地讓她一個人去紐約。我不禁對印度男人有了一種stereotype,娶的太太都像天仙,自己長得都像牛郎,不管在外面是什么,反正回家就是大爺。但愿是我想太多了。不過說起女權,我又不能不想起我們自己的國家。女人們是有工作的權利了,但是排除地區(qū)差異因素,中國的女人依舊承擔著大部分的家務。不過我們畢竟是血液里含著儒家文化的因子,我想大部分女人都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不排除很多女人對自己可以兼顧家庭和工作引以為豪。但是我們的國家漸漸有了這樣一種風氣,男人們希望女人又要自己有經(jīng)濟能力,不要求男方有房有車,回家又能無怨無悔地操持家務,要精明能干,又不能太過聰明。說到底也不是女權不女權的問題了,是人們終究太貪心。
像所有勵志故事一樣,女主角開始努力地蓄積能量準備逆襲,她在紐約報了學習班刻苦學習英文,其間還有帥氣的法國大廚不斷向她示好。我不得不說,讓穿著紗麗的印度女人模仿杰克遜跳舞,一個同性戀美國老師帶著一個由中國人、巴基斯坦人、墨西哥人、法國人、印度人和黑人組成的班級學英語,這樣的橋段實在很有意思。我以為結局會是美麗的印度女人學會了英語,給了嘲笑她的人一個下馬威之后跟著法國廚師遠走高飛的。但并不是如此,編劇比我有境界多了:女主角已經(jīng)學會了英文,但在飛機上還是問空姐要印地語的報紙,丈夫投來復雜的眼神,她只是莞爾一笑,什么都沒有說。“如果你不喜歡自己,就會連自己周圍的一切都討厭;但如果你學會愛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會變得漸漸有吸引力,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生活就開始變得煥然一新,變得美好?!贝蟾艑а菀f的,就是要女人們?yōu)樽约黑A得愛和尊重,但是并不矯枉過正,囂張跋扈吧。
我突然知道該如何面對我那個朋友了。在反裝逼斗爭過程中,以知識武裝自己才是第一要務。我決定暗自背一首歌德的詩歌,然后在跟她一起吃烤肉的時候坐在角落里漫不經(jīng)心地吟誦。面對她復雜的眼神我只會莞爾一笑,什么都不說,然后默默將所有烤肉收入自己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