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
他倆是大學(xué)同學(xué),男孩一直暗戀著女孩,他總想等到自己工作穩(wěn)定之后再向她表白。不料,畢業(yè)實習(xí)剛結(jié)束,他就患了白血病,住進了醫(yī)院。
女孩去探望他,傷心地坐在床邊,勸他安心養(yǎng)病。女孩此時并不知道,他暗戀著她。為了吸引女孩,男孩想起他去過的一個遙遠國家——瑞士,于是,他給她講那里的風(fēng)景、故事和心情。
有一次,男孩講累了,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看著女孩削梨。忽然,他提議做一種游戲,有點像在地圖冊上找地名。
男孩有好多處方箋,他讓女孩猜上面龍飛鳳舞的字。男孩說,他的理想是當(dāng)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會有許多病人找他看病,當(dāng)然會很忙,他開的處方箋一定也很難辨認。男孩又說,醫(yī)生的字跡是一種熱情的無奈——他們時間緊,不潦草來不及。女孩笑了,很認真地猜測字跡,竭力地揣摩。
“如果病人得的是慢性胃炎,那么——”男孩想想,揮筆寫下幾個字,遞給女孩。女孩看不出來,但還是笑著:“哎,你怎么知道要用這種藥呢?”男孩仰著頭看天花板,慢慢地說:“你是說每日三次的顛茄片么,能治疼痛的啊!”
每次男孩都極其投入地設(shè)想某種病癥,然后對癥下藥,再托女孩替他保管開出的處方單子。女孩不忍聽那紙張脆脆的聲音,讓人心里發(fā)酸發(fā)痛。那是一張張男孩的夢想,她多么希望他的夢想能夠成真。
冬天剛開始的時候,男孩再也無法向女孩描繪瑞士的雪了。醫(yī)院那股嗆人的消毒水味,在日子的飛逝里愈漸彌漫,像雨夜的路燈,溫柔落寞。男孩留下的處方箋一共有20張,恰合了女孩的年歲。女孩將它們封在匣子里,從不開啟。
5年后,女孩嫁給了一位醫(yī)生。丈夫身上隱約的消毒水味和他冰涼的手指,讓女孩時常嘆氣,過去的畢竟已經(jīng)很遙遠了。
丈夫發(fā)現(xiàn)了那只匣子,看見了男孩的筆跡,驚訝地叫道:“這哪里是什么處方箋呵,分明是情書嘛?!彼惑@,結(jié)婚以來的耳濡目染,讓她已十分熟悉醫(yī)生的字跡,她一張一張地細讀下去。
第一張:“真害怕離開這個世界,我有那么多話想講給你聽。我雖然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說這樣的話很愚蠢,但一想到有了天書般的字跡的掩護,終于還是忍不住?!?/p>
第二張:“我能給自己開治療感情傷痛的良方,那就是大膽表白,可我知道那是永遠無法兌現(xiàn)的存單,讓它們一輩子存在你那兒吧。其實,有你這樣靜靜地陪著,也夠了……”
……
第二十張,也是最后一張。男孩寫得十分費力,字跡也不再俊逸灑脫:“其實,我知道你一直沒看那些處方箋,或者沒看懂這樣的字跡。也好,反正你的心我是知道的?!?/p>
透過漣漣淚水,女孩仿佛看見了昔日的男孩,她居然忽視了他最親切的語言。一直以來,那個愛她的男孩,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界定了生與死的感情。他的緘默和掩飾,使女孩安享了多年的平靜。這最后一張?zhí)幏焦{,寫著愛,掩飾著他的傷痛,卻不忍讓她痛。
真愛無聲。
(摘自《女士》201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