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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空空如也

2012-04-29 00:44:03梅家玲
漢語言文學研究 2012年2期
關(guān)鍵詞:都市小說

梅家玲

2008年,旅美的開封女作家孫彤以《城市空空如也》榮獲臺灣“聯(lián)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篇小說首獎{1}。小說借由離奇的情節(jié),鋪陳女主角自幼及長的經(jīng)歷,“內(nèi)容涉及‘我的成長史、情愛史、偷竊史和報復史”,“小說除了故事性強,作者也極力描寫開封這個古城,包括吃的,住的,以及它的陳舊,破敗和昔往的輝光”{2}。而在得獎感言中,孫彤是這么說的:

在中美夾縫間的蹊徑中妄圖開辟一方天地的時候,內(nèi)心被喚醒的還是那座城市,出生并生活了三十年的古城,悠久而破落。城市的點點滴滴,人情的世故世俗,離奇中的平凡,都使得我陷入其中不得自拔。③

開封是七朝古都,其深蘊的歷史文化與城市風華曾感蕩了無數(shù)俯仰其間的文人心懷,歷來圍繞于開封的各類相關(guān)文學不勝枚舉。孫彤的感言,乍看似乎并不特殊。然而,若放在新文學發(fā)展的歷程中看來,卻頗有值得注意之處。主要原因在于:相對于上海、北京、南京,新文學中的“開封”書寫,實屬相對寂寥;即或有之,也大多著眼于其間的農(nóng)民困厄、戰(zhàn)爭情事,對于現(xiàn)當代的日常生活、個人成長等主題,著墨不多。再者,就作者性別而言,開封,甚至整個河南作家群,向來以男性居多,女性作家為數(shù)甚少,更遑論以女性成長為主題的小說寫作。

正是放在此一現(xiàn)當代文學脈絡之中,《城市空空如也》遂以其所蘊涵的“女性成長”與“城市/都市小說”兩項質(zhì)素,與當代文學產(chǎn)生有趣的對話。本來,“女性成長小說”乃是近年來頗受學界關(guān)注的論題;將“城市文化”與“女性成長”交相映照,以觀照女性與現(xiàn)代城市之對話互動的研究,更是方興未艾。孫彤的小說,恰恰為前述問題提供了可資進一步討論的切入點。因此,以下將先考察當代女性都市成長小說的研究現(xiàn)況與局限,繼而以《城市空空如也》為聚焦點,就“城市”與“女性成長小說”的相關(guān)問題進行若干討論。

一、當代女性都市成長小說的研究現(xiàn)況及其局限

“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概念源自歐西,當它在19世紀歐洲出現(xiàn)之后,不只是小說形式的改變,也是社會形勢的改變。它以一個年輕人的成長,加入中產(chǎn)社會作骨干,緩緩推演出社會價值的律動和時間改變一切的契機,因此,原本具有一定的小說主題與(長篇)形式要件。近年來,中文小說研究雖也著眼于此,但多已脫離歐西的原始語境,所關(guān)注的每每是主人公在成長過程中的遭逢,與隨之而來的對于自我、家庭、社會、國族的認識或認同,以及各類價值觀的轉(zhuǎn)變等。20世紀80年代以降,女性主義思潮方興未艾,女性小說的研究如雨后春筍,不斷推陳出新{1}。基于對女性主人公的高度關(guān)注,“女性成長”遂因此于一般“成長小說”之外獨立為一研究課題。與此同時,由于經(jīng)濟起飛與城市轉(zhuǎn)型,觀照女性如何在轉(zhuǎn)型中的城市追尋、成長的“都市女性成長小說”,也成為當代研究中的新興議題{2}。所討論的對象,大致涵蓋大陸女作家王安憶、鐵凝、池莉、方方、周茹娟、張抗抗、蔣韻、遲子建、陳染、林白、徐小斌、衛(wèi)慧、張悅?cè)?、陳丹燕,以及臺灣方面的李昂、袁瓊瓊、朱天文、朱天心、蘇偉貞,陳雪、鐘文音、郝譽翔、成英姝、邱妙津、杜修蘭等。

檢視既有研究成果,著眼于“女性成長”者,當以高小弘的博士論文《成長如蛻──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女性成長小說研究》最為可觀。她首先根據(jù)西蒙·波娃《第二性》,為“女性成長小說”定義:

女性成長小說是以生理上或精神上未成熟的女性為成長主人公,表現(xiàn)了處于“他者”境遇中的女性,在服從或抵制父權(quán)強塑的性別氣質(zhì)與性別角色的過程中,艱難建構(gòu)性別自我的成長歷程,其價值內(nèi)涵指向女性的主體性生成,即成長為一個經(jīng)濟與精神獨立自主的女人。③

大體而言,“女性成長小說”研究立論的前提,都是基于長期以來,女性的生存、成長,不僅每被慣于描寫社會歷文化等“大敘述”的作家們所忽視,而且深受傳統(tǒng)性別觀念制約。因此,如何借由性別視角,重新考察女性對于自身性別的認識,進而建立自我主體、拆解父權(quán)神話,自然成為研究重點。

至于“都市女性成長小說”,則意圖將“女性成長”放置在新興的“都市”視域之中,考察都市境遇中的女性成長。任麗杰《追尋自我之歌──新時期以來的都市女性成長小說研究》、吳彥彥《二十世紀90年代以來都市女性成長小說研究》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現(xiàn)代都市快速發(fā)展的過程中,都市文化以其龐大難以遏止之勢,滲透于個體成長的各個階段,并在人的主體人格生成的過程中,發(fā)生不可忽視的作用。而女性在成長過程中受到都市文化的滲透的影響,尤為鮮明。從城市文化角度切入,更能體現(xiàn)男權(quán)話語對于都市女性成長的偏見,探討女性成長小說,亦得以參與都市成長書寫,并為都市成長小說的研究提供新維度{4}。不過,也正因為其所著眼的“都市”,多集中于它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面向上,因之而觀照到的女性成長,遂也偏向于所受到的物欲誘惑以及與之而來的頹靡的一面。

這些既有成果頗為可觀,但大體而言,卻很可能會面臨兩項質(zhì)疑,有待進一步回應。其一是,以“女性主義”或“性別論述”為研究框架,所著重的每每是女性主體的建構(gòu)、對男性社會文化的解構(gòu)顛覆、與男性主流話語的頡頑等議題,洞燭幽微的同時,是否不免淪為公式,畫地自限?其二是,所論及的“城市”,大都不脫北京、上海、臺北等都會區(qū)。這些城市雖然各自有其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但若小說作者著眼的只是它們作為現(xiàn)代大都會的一面,那么,即使是不同城市,所催生出的成長經(jīng)驗,是否也將大同小異?若是如此,所謂的“都市”女性成長小說,又將如何凸顯其“都市”特色的一面?

而《城市空空如也》恰恰可為前述質(zhì)詰提供不同面向的思考。本文以為,對它的討論,至少可由“空空如也──古城成長紀事中的悖論”和“城市特質(zhì)與小說敘事美學的對話交融”兩方面進行。

二、空空如也──古城成長紀事中的悖論

“小說新人獎”的評選過程中,評者曾指出,《城市空空如也》“以thriller為基本形式,借由離奇的情節(jié),寓寫大陸社會價值的虛無。故事既奇峰突起,引人入勝,又能順勢潛入人性深處”{1}。誠然,該文驚悚懸疑,頗有“恐怖/偵探小說”的意味。不止于此,放在“女性都市成長小說”的脈絡中,則無論是作為“女性成長”小說,還是“都市”小說,都因為充滿了許多正反悖論,而顯得曖昧猶疑,值得進一步討論。

細看情節(jié)鋪展,小說的主線乃是從“我”的男友“亞亞”失蹤開始,一路回敘“我”的成長歷程、與亞亞的相識、相戀,以至于最后的死別。敘事每每峰回路轉(zhuǎn),出人意表。它前有“開頭”,后有“結(jié)尾”,正文分成十一個大段落,除最后一段是當下情節(jié),其余十段都分成今昔兩部分:“今”是“現(xiàn)在式”,敘述22歲的“我”在開封城的工作及戀愛生活;“昔”是“過去式”,回溯“我”自幼及長的成長歷程。今昔之間借由相關(guān)的小細節(jié)相互對應串連,設(shè)計極其精細。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曾先后經(jīng)歷開封與蘇州兩個城市:“我”的出生與童年階段都在開封度過,父母雙亡后,則由舅舅帶往蘇州,撫養(yǎng)成人;蘇州衛(wèi)生學校畢業(yè)后,又回到開封醫(yī)院工作,并與亞亞相識相戀。其間涵括的重要情節(jié)包括:“我”童年時期的種種偷竊、偷窺行徑;父親在手刃母親之后身亡的連環(huán)血案;我與鄰居小好哥及同學云峰的戀情;亞亞與啞女愛琴的情欲關(guān)系{2},以及最后亞亞的失蹤與死亡等。

亞亞何以失蹤?如何死亡?此一事件與“我”的雙親血案間是否有所關(guān)聯(lián)?這是全篇小說致力經(jīng)營的敘事重點,答案姑且按下不表。先從小說篇名的意涵,及其與情節(jié)之間的關(guān)系說起──“城市”果真,為何“空空如也”?事實上,此一詞語最早典出《論語·子罕七》:“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其意為誠懇虛心。后亦有“一無所有”之意。然綜觀全文,“空空如也”一詞從不曾用以形容城市,唯一出現(xiàn)的段落,是最后“我”倉惶離開開封,搭乘火車的途中:

我如今背負的唯一的行囊里全是錢包,它們新舊不一,一樣的空空如也。

仔細推敲,此處“空空如也”,實具有豐富意涵,并衍生出多重的敘事效應。首先,城市,乃至于其中一切事物的空洞、一無所有,自可作為乍看之下的初步理解。再者,小說主人公,敘事者“我”,其正職是醫(yī)院急診科的醫(yī)護人員,之所以“行囊里全是錢包”,實因她善于“妙手空空”之道,是“一個從未落網(wǎng)的小偷,專門偷錢包而不要錢的小偷”③。因此,不僅“偷”成為“空空”的轉(zhuǎn)喻,而“專門偷錢包而不要錢”的行徑,又引申出凡事“買櫝還珠”、“徒取其表”的意涵。

此外,小說中女主角“我”與男友亞亞所以相識,乃是因為亞亞拾到了她的錢包──諷刺的是,這個錢包原本并非為她所有,而是她在擁擠的公車上行竊所得,卻又遭小偷割破背包而遺失。因此她說,“我不僅遭遇了小偷,而且我也是小偷”。唯一小有不同的是,“我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半個小偷。我就像買櫝還珠的商人一樣,拿錢包卻對錢原封不動。這避免了讓我的良心遭受譴責”。

而“遭小偷,自己也是小偷”的人物雙重身份,背后所隱含的,其實是一種既是“受害人”,也是“加害人”,既矛盾而又統(tǒng)一的悖論。在此情況下,小說一方面以“偷”與“徒取其表”為敘事主軸,層層推衍出驚悚懸疑的情節(jié);另一方面,因“雙重身份”而衍生的悖論,同樣貫串了人物形象塑造與情節(jié)經(jīng)營過程,許多的矛盾曖昧即緣此而生。小說出現(xiàn)的主要人物,莫不具有此一特質(zhì),如,亞亞是派出所維護治安的聯(lián)防人員,類似警察卻并不在編,最后不僅成為犯案人,也死于非命;“我”是職司救人的醫(yī)護人員,卻也是不為人知的殺人兇手;“我”的父親則在殺了妻子之后,自己也慘死刀下。

如此人物特質(zhì),再配合了各種形式的“偷”——偷竊、偷窺、偷情,交相為用,遂構(gòu)成種種奇峰突起的情節(jié)。其中,“偷竊”是“我”寄養(yǎng)在舅舅家開始的不良行為。起初,它原是表姐的一場誤會與誣陷;不料卻反而因此逗引起了“我”真正的偷竊欲望。從偷拿表姐撲滿中的零錢,到巧取陌生人的錢包再將錢寄還失主;從偷別人的錢包,到自己被偷,結(jié)識亞亞,最后背負滿行囊的錢包匆匆離開開封城,構(gòu)成以“偷竊”為中心的一條敘事主線。至于“偷窺”,則往往與“偷情”互為表里,并隨之帶來各種后續(xù)的傷害:童年時,“我”偷窺并揭露舅舅與某阿姨偷情,深深打擊了未能善待“我”的舅媽;成年后,“我”為了追究愛琴懷孕的原因,與亞亞徹夜守候在愛琴家門外偷窺,竟意外發(fā)現(xiàn)亞亞患有夢游癥,而夢游,正所以促使亞亞不自覺地與愛琴偷情,并使其懷孕。

發(fā)現(xiàn)亞亞與愛琴偷情,“我”固然同樣深受打擊;然而相對于舅媽因為舅舅偷情而瞬間老去,某阿姨與舅舅依然生活如常;愛琴與亞亞為此所招致的后果,無寧是極其慘烈而且驚心動魄的──試看小說最后,“我”對此一經(jīng)過的敘述:

從理智上,我應該原諒亞亞。那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個病人,是病像魔鬼一樣控制了他的行為。

從情感上,我至死也不會原諒亞亞。我所設(shè)想的結(jié)局是死亡……讓亞亞死的想法像一條冰冷的蛇鉆進了我的血液,吞噬著我跳動的心臟。{1}

當他清醒之后得知自己夢游中發(fā)生的一切時,為了自己的清白,愛琴必須得死;同樣為了保全亞亞的清白,亞亞也必須得死。于是,我用一碗美味的羊肉湯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所有的事不過是遵守我們倆的人生規(guī)則,因為愛他,我不得不殺死他。

原來,愛琴(愛“情”?)的結(jié)局,是被所愛戀的對象亞亞用煤氣毒殺;而亞亞,最后亦是死于情人“我”的手中!“愛”與“死”的糾纏拉扯,真是莫此為甚;評者之所以指出它以“thriller”為基本形式,正是其來有自。

而回到“都市成長小說”的脈絡,因“偷錢包而不要錢”的“徒取其表”,又在與“開封”此一城市特質(zhì)相交融之后,為小說形塑出別具特色的敘事美學。

三、城市特質(zhì)與小說敘事美學的對話交融

相對于其他“都市成長小說”,《城市空空如也》的最大特色,應是在敘述主角人物“成長”的過程中,充分體現(xiàn)了“開封”古都此一城市的特質(zhì)——小說不只是靜態(tài)鋪陳空間景物與歷史人事,更是讓它們滲入到小說的敘事美學之中,成為主導情節(jié)發(fā)展的內(nèi)在動力。以下不妨先看幾段小說中的“開封書寫”,并據(jù)此探析它們與小說情節(jié)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

這個城墻的獨特之處在于城墻下還是城墻,被黃河水淹沒后,深埋的城市和它的上面崛起的城市地理位置分毫不差,城市摞著城市,城墻摞著城墻也許尸骨摞著尸骨。

無論如何,歷史是無法埋葬的,就如往事無法隱藏。

我喜歡大霧籠罩下的城市,大霧像欲望一樣無所不在,到處■散,讓這個城市在劫難逃。

這個城市充滿了歷史的痕跡。身旁的兩個湖被龍亭也就是曾經(jīng)是北宋王朝的金鑾殿分開,近在咫尺卻沒有緣由的一濁一清,后人根據(jù)湖水的色澤用一奸一忠宋朝兩個著名的大臣命名,分別為潘家湖和楊家湖。據(jù)說,潘楊湖下就埋藏著北宋皇宮。幾千年來,洪水淹沒了一次又一次,卻阻擋不了城市的崛起。一代又一代的人重新建造了自己的樂園,忘卻了地下的輝煌和白骨。

“城市摞著城市,城墻摞著城墻也許尸骨摞著尸骨”,“一代一代層次分明”,原是開封古城最為獨特的城市空間特質(zhì);此一特質(zhì),并且每每聯(lián)系著因歷史興亡而帶來的“輝煌和白骨”。在小說中,它正所以巧妙地成為情節(jié)構(gòu)設(shè)的內(nèi)在肌理──亦即借由類似情節(jié)的重復出現(xiàn)經(jīng)營出(如城墻一般)層層堆疊的效果,并且隨之衍生不止一次的血腥與死亡。顯而易見的,女主角“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竊錢包,以及不斷地偷窺他人偷情等情節(jié)反復出現(xiàn),都是此一堆疊手法的運用。而它最終的結(jié)局,則是父親與愛人亞亞的相繼死亡。值得注意的是,過去攸關(guān)家國興亡的“大歷史”,在此不僅被置換為女性個人的“小歷史”,其間衍生的血腥死亡,更是出自于女性的主導。作為“女性都市小說”,《城市空空如也》將女性與城市歷史空間特質(zhì)融入小說敘事的方式,實屬別開生面。

更有甚者,父親與亞亞的亡故,不僅是類似情節(jié)的堆疊,因之而來的相關(guān)新聞報道及其與事實真相的落差,恰恰是從另一面向,體現(xiàn)了時人的“買櫝還珠”,“徒取其表”。對它的論析,可以下面的這段文字為起點:

今天我翻看的就是歷史。發(fā)黃的變硬的舊報紙翻起來有一點兒沙沙的響聲,在散發(fā)出陳腐氣息的新聞中,我忽然嗅到了強烈的血腥味道。

這是小說對于“我”坐在圖書館中翻看舊報紙新聞的描述。她看的是什么新聞呢?標題十分令人驚悚:“丈夫的屠刀妻子的血”,一樁家庭血案。

根據(jù)記者報道,血案中的妻子出身南方富裕人家,為了愛情,不遠千里,委身于原本就并不成材的丈夫。丈夫不求長進,后來更身染毒癮,氣死母親,也一再傷害始終為家庭犧牲奉獻的美麗妻子。于是,就在妻子心灰意冷,執(zhí)意求去的一個晚上,他拿起菜刀,手刃了妻子。

夫妻劇烈的爭執(zhí)格斗,驚醒睡夢中的年幼女兒,女兒“蹲在妻子尸體前,用雙手去捂,怎么也捂不住噴涌而出的鮮血,用小手使勁拉,也拉不動媽媽沉重的身體”。也就在這一刻,丈夫“似乎清醒了,對女兒說:爸爸也走了。然后推開屋門,在下樓梯的一瞬間,用盡平生最后一絲力氣,揮刀砍向自己的脖子。他以死來向妻子謝罪,以自殺為自己的一生劃上恥辱的句號”。而他們的女兒,那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被親戚帶走,離開了這個讓她傷心的城市”。

這樁血案的男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父母親。因此,當亞亞在她身后出現(xiàn),好奇她為何專注于舊日的血案新聞,她回頭笑道:“文中的小女孩,就是我?!?/p>

昔日小女孩回看兒時家庭慘劇,竟可如此云淡風輕,已經(jīng)令人十分驚詫了,但小說的驚悚處,顯然還不止于此。全文行將結(jié)束之前,“我”循著城墻,找到“十歲那年離開的屋子”,再次入住其中,并且主動補充了昔日報道中所沒有的細節(jié):原來,驚醒小女孩的,不是爭吵打斗,而是血腥氣味;原來,“我沒有像寫報道的記者那樣合理想象愚蠢地問:媽媽怎么了?而是肯定地說:媽媽死了?!辈⑶艺f得十分平靜;原來,丈夫殺妻之后,不是自愿謝罪自盡,而是想要殺死女兒,再次逃避離家。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爸爸匆匆忙忙下樓,可是事與愿違,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手中準備扔掉的刀子天意一樣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且借助下滾的力量切開了他的脖子。

不是報導上所說的畏罪自殺,不是自絕于人民,爸爸尚且沒有這么大的勇氣。甚至也不是天意,而是人為。我從背后推了爸爸一把,迸發(fā)出的力量不是十歲女孩所有的。

原來,“我”的嗜血與冷血,在10歲時即已初現(xiàn)端倪。時光荏苒,10多年后,類似的歷史重演(就如同“城市摞著城市,城墻摞著城墻”,“一代一代層次分明”),當“我”回到兒時舊居,再次犯下殺人案件,也就并非偶然?!拔摇辈恢挥靡煌朊牢兜难蛉鉁Y(jié)束了愛人亞亞的生命,還將他浸泡福爾馬林,藏尸于醫(yī)院大樓的地下室中,以期獨自占有,長相廝守。然而不數(shù)日,醫(yī)院擬將原大樓爆破,改建新樓(就如同“幾千年來,洪水淹沒了一次又一次,卻阻擋不了城市的崛起。一代又一代的人重新建造了自己的樂園,忘卻了地下的輝煌和白骨”),“我”于是趕搭火車,匆匆逃離開封。

隨著病房大樓爆破,地下室的尸體赫然出現(xiàn)。對此,新聞報導自然不會缺席。也就是在不知何去何從的火車上,“我”翻閱連日報紙新聞,它所呈現(xiàn)的報導明顯與事實真相多有出入:

第一張報紙寫道某個醫(yī)院爆破拆除病房大樓時,一具支離破碎的尸體赫然出現(xiàn)。因為尸體充滿福爾馬林的氣味,警方出來辟謠,告誡市民不要驚慌,這是醫(yī)院里的標本。第二張報紙報道醫(yī)院經(jīng)過核實發(fā)現(xiàn)這具尸體不屬于醫(yī)院一方,于是警方立案調(diào)查。終于核實這是一起謀殺案,死亡原因是劇毒鼠藥,死亡時間是一個月前。第三張報紙報導的是,經(jīng)過DNA鑒定,發(fā)現(xiàn)這具尸體的身份是一個派出所的聯(lián)防隊員。這個人曾有命案在身,公安機關(guān)懷疑他利用煤氣中毒謀殺了兩個人。

盡管,“最后的報紙上出現(xiàn)了我的名字,還有我工作證胸卡上的照片”,然而事實真相,永遠不會完整地呈現(xiàn)在新聞之中。人們對它的了解,也因此永遠是“買櫝還珠”、“徒取其表”。

四、余論:“空”,還是“不空”——女性主義與城市空間閱讀外的敘事吊詭

如前所述,作為一篇評者眼中的“女性成長小說”,《城市空空如也》在敘事手法上,實有其突破之處。本來,從“女性主義文學”層面著眼,女主角離經(jīng)叛道,自陳“我勾引了我暗戀的男人,我敲詐了我的初戀情人,我殺死了我的父親”,以及以女性個人成長的小歷史,置換王朝興亡的大歷史,很自然地便可推衍出“女性敘事改寫”、“女性對于男權(quán)社會的挑釁”,甚至是“女性的復仇”等論述。放置在都市小說脈絡中,則“城市”與個人的身體及主體之間,原本就具有相互建構(gòu)、彼此定義的互動關(guān)系{1};“城墻摞著城墻也許尸骨摞著尸骨”是開封的歷史空間特質(zhì),以之融入小說敘事,作為構(gòu)成情節(jié)的內(nèi)在肌理,所開展出的,正是“都市”與“小說美學”的精彩對話。但除此之外,若干“空”與“不空”的相互辯證,或許還值得進一步留意。

首先,作為七朝古都,無論是歷史文化還是地理空間,開封所內(nèi)蘊的豐富性,原都令其他許多城市難以望其項背。但吊詭的是,此一歷史地理與文化上的豐厚底蘊,所見證、所造就的,卻是女主角生命成長中的嗜血與冷血、荒涼與空無。一路走來,“我”不只自幼父母雙亡,親友離棄,最后更親手毒殺了親密戀人。人生路途中,“我”無親無愛,看似凡事自有定見,實則“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2}。“不空”的城市,孕生了“妙手空空”與“空空如也”的個人生命;看似“成長小說”的敘事,其終極指向,竟然是“反成長”,個中的反諷與無奈,真是教人無言以對。

其次,對于女主角的成長而言,“開封”卻又的確“空空如也”——原因無它,“我”10歲就因父母雙亡,被親戚帶離開封。此后10多年,在蘇州舅舅家長大,直到衛(wèi)生學校畢業(yè),才再次回到開封的醫(yī)院工作。最后,小說更是以遠離開封作結(jié)。因此,在“我”的主要成長過程中,開封這座城市實際上是長期缺席的。然而,缺席的、“空空如也”的城市,其歷史與空間特質(zhì),卻強力主宰了“我”自幼及長的人際互動,命運遭逢。如此,它究竟是“空”,還是“不空”?

也正是游移于“空”與“不空”之間,《城市空空如也》遂在演繹離奇情節(jié)的同時,展現(xiàn)其特有的辯證性格與敘事吊詭。無論“城市”是“空”還是“不空”,它都從另一面向成就了小說文本的豐盈充實,并且為“當代都市女性成長小說”寫下別開生面的一頁。

【責任編輯楊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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