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隋朝的存在時間為何過于短暫這個問題,一般都歸咎于第二代管理者隋煬帝楊廣的個人品質(zhì)問題,他荒淫,好色,貪財,吝嗇,殘暴,窮兵黷武,好大喜功,這一切都是管理大忌。這段歷史的教訓似乎就是:管理者的品質(zhì)是惡的,那么他所操控的管理局面也是惡的,惡的品質(zhì)導致惡的管理。唐朝人給楊廣的謚號“煬”,就帶有以道德為人物歷史定位的味道。
果真如此嗎?判斷一個管理人的善惡,應該也要以管理品質(zhì)為依據(jù)。從私德而言,隋煬帝楊廣陷害太子楊勇,可能殺害病危中的父親,這些行為確實算是個人品質(zhì)上的“惡”。不過話又說回來,隋煬帝的女婿,中國管理史上的楷模——唐太宗李世民,在這方面的“惡”,比楊廣有過之而無不及,光是屠殺同胞兄弟,強搶同胞兄弟的女人這一樁罪行,就夠得上十個楊廣了。
所以,我們擺脫私德方面的框架,從管理層面來說說隋文帝隋煬帝父子。作為隋帝國的第二代管理者,隋煬帝是完全忠于第一代管理者的事業(yè)的。且舉一例,就遠征高麗而言吧。很多人責備隋煬帝好大喜功,三次大規(guī)模遠征遼東,導致精銳部隊喪失,尤其是民力凋敝,從而讓隋帝國破產(chǎn)。然而,我們翻開記錄來看,這并不是隋煬帝一拍腦袋做的決定,他此舉是繼承了其父親的既定方針——武力征服遼東。
早在隋煬帝遠征遼東前的14年,也就是公元598年,高麗政權對隋朝遼西地區(qū)的邊境部隊有過一次進攻,出動規(guī)模達一萬多人。隋文帝感覺到東北遲早是中原政權的威脅,因此果斷決定采取軍事打擊方針。但因為疾疫、泥濘和糧食運輸跟不上,軍事行動無果而終,在對方做出深刻的檢討和道歉之后,比較體面地撤軍。
從父親的行動可以看出,隋煬帝的遠征遼東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繼承父親未曾完成的事業(yè)。他們父子二人在這方面達成了高度的默契,他們都能站在一個帝國管理者的高度,從帝國的邊境安全出發(fā),意識到東北地區(qū)遲早會是一個軍事上的威脅。因此,在父親遠征遼東14年后,隋煬帝又大規(guī)模發(fā)兵征討遼東,從612年到614年,前后三次,最后以高麗王的道歉和遣返叛逃者而告終。隋煬帝并沒有完成其父親的愿望,但他至少去實踐了,隋煬帝是忠于其父親的事業(yè)的。
我們再放寬歷史的視野去看這個問題,父親隋文帝與兒子隋煬帝對遼東征討的前赴后繼是不是具備必然性呢?那么我們看另外一對父子——唐太宗父子。唐太宗在晚年征討高麗,戰(zhàn)果并不比隋煬帝強,無功而返。到兒子唐高宗這一代人,還是持續(xù)用兵,一直到唐帝國的部隊開進遼東的核心地區(qū),可以說,這是一項從隋文帝到隋煬帝,再到唐太宗,到唐高宗,武則天,其實很好地說明了中原政權在軍事政策方面的一貫性。隋煬帝就是繼承了其父親軍事政策的一貫性。
在對遼東用兵方面,隋文帝與隋煬帝這對父子存在著默契。早在隋帝國統(tǒng)一中國的戰(zhàn)爭中,589年,隋文帝委任晉王楊廣作為南下的主帥,楊廣很好地完成了征服長江南部的使命,不只是軍事上完成任務,而且還替其父親收復了江南的人心,楊廣的部隊秋毫無犯,不只是對老百姓如此,而且連敵方的國庫也絲毫不動,既能完成工作,又不給上頭帶來麻煩,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了。因此,我認為,至少從589年開始,楊堅楊廣父子之間在事業(yè)上是有默契的,這種默契一直延續(xù)到隋煬帝的遠征遼東。
隋朝管理的悲劇不在于兒子對父親的背叛,其實也沒有背叛,而在于有些歷史大事,必須得去做,但注定不是他們父子倆所能完成的,在付出血的代價后,等待下一對父子去做。歷史的殘酷,歷史規(guī)律的非人情化,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