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萍在熒屏的知名度家喻戶曉,但是知道她畫畫的人并不多,即便知道的人也多認為是“玩票”而已。京劇、國畫這些國粹都是高度程式化了的文化符號,京劇的“玩票”指的是對京劇程式的模仿,當然層次不高??墒钦f到倪萍,知其人、觀其畫,才覺得她畫畫遠不是“玩票”那么簡單。
幾乎每個人的童年,都有一個綺麗繪畫夢,那是人類最初擁抱多彩世界的愿望表達,倪萍也是如此。她從小喜歡畫畫,從她的敘述中,我們想象得出那個用樹枝在姥姥的灶臺上畫小雞、照著《三毛流浪記》畫三毛的小姑娘,她還自稱“工農兵素描畫得很好”。近幾年她寫《姥姥語錄》,出于對姥姥的深情懷念,她要自己畫插圖,便重新拿起了畫筆,由此一發(fā)不可收拾。她既沒有老師,也沒有砥礪經年的畫技,畫起畫來一任性情驅使、心意流淌。我相信她在寫書和畫插圖的那些日子,的確經歷了一場心靈的洗禮,仿佛重新回歸了心靈的故園。蟄伏內心已久的所有美好都被喚醒,田間地頭、一草一木、春華秋實、寒來暑往,無不伴隨著姥姥的話流露于筆端。由此,那些畫也便自然而然地打上了深深的故園情結。她在悠長綿厚的人生歲月里驀然回首,看到的卻是年輪圍繞的同心圓。歸去來兮!倪萍畫畫,在圓一個童年的夢。
說到底,藝術要做的不過是把美的發(fā)現(xiàn)傳達給觀者,這種傳達是融入了自我生命情狀的。對于倪萍來說,不管是做主持、演電影,還是畫畫,都是在做藝術,其本質的規(guī)律是共通的,只是呈現(xiàn)方式的不同而已。倪萍畫畫,顯然是靠著這種對藝術規(guī)律的體察破門而入的??戳四咂寄切盁o師自通”的畫,我相信她的內心,不管感性也罷,理性也好,是已經深諳了這種規(guī)律了的。倪萍性情率真、胸襟坦蕩,無論是在熒屏上,還是在生活中,她所呈現(xiàn)給人們的,都是一種沒遮沒攔的溫良、美好和澄澈。所謂“澄懷觀道”,這種心性的人對于美的體驗和捕捉,是可以靠著潛意識一般敏銳的感知能力而獲得的。歸去來兮!倪萍用畫筆張揚著人性中的真與純,回歸她所追尋的美的本體。
倪萍畫畫“無法無天”,她顧不了那些森嚴的法度和精微的講究,更愿意放筆直取,直抒胸臆,直切心性。一個“直”字,卻是消解了多少畫者千回百轉的糾結。遙想當初的文人畫,也不過是文人抒懷遣興的墨戲,只是歷經千年流變,不斷被貫注了越來越多的精神負載,人文、道義、學養(yǎng)、品格……終集大成,也終入空中樓閣。進入當代,盡管百變模樣,百般詮釋,卻仍難免落入堅硬而蒼白的繭殼,再難覓得當初模樣。經典浩如煙海的年代,不識字的慧能聽聞一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頓悟了。歸去來兮!倪萍這樣畫畫,難道不是對文人畫本來面目的回歸么?
倪萍的畫貴在自然而然、不假雕飾。她不會“強說愁”,也不道“好個秋”,看她的畫,總是輕松的,愉悅的,沉靜的,溫情的。她用不溫不火的筆調娓娓道來,讓人不知不覺走進了她所編織的詩性世界。無論是驚鴻一瞥的瞬間情愫,還是太陽花一般的熾熱情懷,也無論是田間地頭的山花野卉,還是夕陽下的背影、老屋前的繁花,在這里都以那樣的素樸而圓融的筆調呈現(xiàn)出來。我尤其注意到了她畫中的“圓”,圓的筆觸,圓的造型,圓的轉折,全然沒有初學者的鋒芒畢露和妄生圭角。這或許就是她用多彩而厚重的人生,修煉出的圓融心境使然。歸去來兮!倪萍用繪畫回歸內心的真性情。
當然,繪畫畢竟是一門嚴肅的藝術,沒有十年磨一劍的艱苦磨礪很難登堂入室。倪萍自己也說,她的畫要挑技法毛病很多。我們當然也期望,她能再多些筆墨的錘煉,多些法度的掌握。但是我們更期望,不管如何磨礪,不要磨掉了表達的自由和自我,不要失落了難能可貴的屬于倪萍的“這一個”。 (責編:魏佩)
(作者為清華美院韓墨現(xiàn)代彩墨工作室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