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2-07-17

作者簡介：吳培群，北京電子科技學院基礎學科教學部副教授，教育學博士。（北京/100070）

*本文系教育部2012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聘任制下大學教師流動的實證研究——基于國際比較的視角”（項目批準號12YJA880124）的成果之一。

摘 要：本文對院校研究在日本大學里興起的質量保障背景與院校研究機構的組織和職能及對我國高校建立院校研究機構的啟示作了具體分析：質量保障催生了日本院校研究機構，院校研究機構也圍繞著大學評價等質量保障活動來組織和運營；日本大學院校研究機構的特點是，行政權力主導、以評價等質量保障實踐為工作重點、以量化研究為主的多學科方法的綜合應用。我國應借鑒日本大學院校研究機構的建設經驗，將院校研究機構建設成為面向質量保障的跨學科學術機構。

關鍵詞：日本；院校研究機構；質量保障；自評自檢；大學狀態(tài)數(shù)據(jù)

學界對“院校研究”（Institutional Research）的定義表述雖然多種多樣，但都指出作為院校研究必須具備的兩個基本條件：其一，研究對象必須是自己所在高校；其二，方法上主要基于調查統(tǒng)計和數(shù)據(jù)分析，即院校研究屬于實證量化研究。

高等學校面向質量保障設置專門的院校研究機構，由專人從事院校研究工作，這種組織制度最早是上世紀40年代在美國的大學里產生的。現(xiàn)在，幾乎每個國家的大學都建有自己的院校研究機構，但我國高校卻少見這樣的實體機構。雖然我國政府已明確了以高校自我評估為基礎，以院校評估、專業(yè)認證及評估、國際評估和教學基本狀態(tài)數(shù)據(jù)常態(tài)檢控為主要內容的高等教育教學評估的頂層設計，重點大學也被要求向社會公布自己的本科教學質量，但以各個“985大學”的教務處或“評價辦”為主體撰寫發(fā)布的“質量報告”卻屢受質疑。事實上，無論是自評自檢，還是建立教學基本狀態(tài)常態(tài)監(jiān)控以及辦學質量對外報告，都必須以自校信息的科學收集整理和科學分析為基礎，而這是一種非常專業(yè)化的學術工作，僅靠我國高校傳統(tǒng)的事務性機構是難以成功落實的。能承擔這一重任的，只有院校研究機構。

高校怎樣面向質量保障建立有效的院校研究機構并使其制度化運行？日本大學建立院校研究機構的經驗可以為我國高校提供有益的啟示。

一、日本大學院校研究機構的建立及質量保障背景日本的高等教育在上世紀60年代得到了規(guī)模上的快速擴張，但人們對教育質量卻存在諸多質疑，加上當時歐美及中國的學生運動熱潮的影響，最終導致了日本上世紀60年代末的大學學生運動（日本人稱其為“大學紛爭”）。在成功平息大學紛爭之后，一些大學設立了針對相關問題的專門研究自校問題的機構，例如，早稻田大學于1969年開始設置“大學問題研究會”，廣島大學于1970年開始設置“大學問題調查室”。這些實質上的院校研究機構，后來都發(fā)展成為國際知名的高等教育研究中心，但它們作為院校研究機構的特色卻是越來越淡化。直至近年，面對社會問責和政府“情報公布義務化”的規(guī)定，他們才重新強化其院校研究機構的職能。

上世紀90年代，文部省開始取消對大學設置的一些硬性規(guī)定，對大學實行“大綱化”管理，即文部省對各大學的課程設置等問題不做硬性規(guī)定。但這種“大綱化”引起了政府有關部門和部分社會有識之士對高等教育質量的擔憂。1999年，日本政府對“大學設置基準”再次修改，規(guī)定日本所有大學必須實施自我檢查、自我評價，并將自評自檢結果向社會公布，而且要求這種自評自檢結果要盡可能得到第三方評價機構的檢驗。次年，日本的第三方大學評價機構“大學評價與學位授予機構”應運而生。在這種以自我檢查、自我評價為基礎的質量保障體系中，日本各大學急需專業(yè)人員和專門機構來專門從事收集、分析校內各種相關信息并與評價機構及時聯(lián)系的工作，院校研究機構由此興起。比如，九州大學于2001年設立“評價情報開發(fā)室”。隨著2004年開始的國立大學法人化以及其后國立大學法人評估制度和認證評估政策的出臺，加之大學對提高自身競爭力的追求，大學內這種專為評價搜集信息的機構進一步向專業(yè)化院校研究機構發(fā)展。2004年4月，九州大學在該?！霸u價情報開發(fā)室”的基礎上建立了全日本第一個院校研究機構——以一名副校長為負責人的“大學評價情報室”。2006年，神戶大學出臺了被稱為“神戶大學理想2015”的發(fā)展規(guī)劃，提出到2015年將神戶大學建設成為世界一流水平的研究和教育機構的發(fā)展目標。為評價該規(guī)劃的落實和達成情況，在此之前，神戶大學就于2005年建立了校長直接領導的專門院校研究機構——“企劃評價室”。愛媛大學、早稻田大學、立命館大學等，也都先后建立了這樣的院校研究機構。到2008年，院校研究機構已經得到了日本大學教職員工的普遍認可。2010年，“大學評價與學位授予機構”以各大學的評價工作人員和院校研究機構的負責人為主體，組建了“院校研究機構研究會”（JIR）。 另外，一些大學也構筑了校際情報共享、合作研究的院校研究網(wǎng)絡系統(tǒng)。這些研究和交流平臺，大大推動了院校研究機構及其運營的制度化和迅速發(fā)展。

近年，文部科學省又修改了“學校教育法”和“大學設置基準”的相應條款，規(guī)定“公布研究和教育情報”是大學的“義務”，同時對公布的內容和方法也做了詳盡的具體規(guī)定。一些原來沒有院校研究機構的大學，也開始聘請專家創(chuàng)建專門的院校研究機構。國際知名高等教育專家有本章教授，從2011年4月開始就被聘為倉敷作陽大學·作陽音樂短期大學的校長。有本也為該校創(chuàng)辦了高等教育研究中心，該研究中心的主要職能就是院校研究以及對外公布該校教育和研究情報。2011年6月，國立大學協(xié)會提出了“國立大學機能強化”戰(zhàn)略，指出通過“大學情報的一元化管理和院校研究機構機能的整備”來強化管理運營體制，國立大學的院校研究制度被進一步加強：一方面，獨立設置的院校研究機構的信息管理和分析職能及評價、政策咨詢職能被進一步強化；另一方面，那些在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以院校研究機構為目標建立起來、后來淡化院校研究職能、發(fā)展為國內外知名高等教育中心的機構，也開始重新強化自己的院校研究機構職能，開拓和發(fā)展著“日本型院校研究機構”的活動。

二、院校研究機構的組織和職能

表1是日本10所著名大學院校研究機構的設置情況，從中可以看出日本院校研究機構的組織和職能特點。

注：該表由本文作者從日本各大學網(wǎng)站搜集相關資料匯總而成。其中“人員數(shù)”含機構負責人自身。（一） 院校研究機構的設置及人員組成

從表1看出，各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無論從名稱還是具體組織機構設置上都不完全相同。除了明確地設置為大學直屬的獨立的院校研究機構（如九州大學和愛媛大學的做法）之外，有一些大學將院校研究機構作為某一學校直屬部門的下屬機構來設置，如神戶大學的“企劃評價室”設在“企劃部企劃科”內，東北大學的“評價分析、研究戰(zhàn)略室”則設在了“理學研究科·理學部”內（這樣設置可能更多考慮了院校研究人力資源的問題）；還有一些院校研究機構是由原來應對評價的事務性機構經過職能改造而成的，所以仍沿用了原來評價機構的名稱，如巖手大學和琉球大學的做法；而廣島大學和東京大學，則重新強化了既有的高等教育研究部門的院校研究職能，這與美國大學將院校研究機構與一般教育研究機構截然分開的做法有所不同。

院校研究機構的人員構成情況如何？眾所周知，美國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的人員配備模式是，一名具有博士學位的高等教育專家作為專職負責人，另由數(shù)位專職或兼職的院校研究職員組成。而從表1的“負責人”一欄可以看出，日本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的負責人多數(shù)出自于正副校長、評議會議長或校理事會的理事等領導階層。大學決策者直接領導院校研究機構，雖然其學術性依賴于領導者本人的學術背景和水平，但對院校研究的有效展開和研究成果的應用推廣卻是有實際意義的。

表2列出了日本九州大學“大學評價情報室”學術人員的組成情況，從中可以看出院校研究機構對工作人員學歷、專業(yè)背景等方面的高要求。工作人員來自多個學科領域，尤其是統(tǒng)計、測量或情報科學技術領域，當然高等教育管理經營的學術背景更是不可缺少。

注：本表是本文作者根據(jù)九州大學“大學評價情報室”網(wǎng)站（http：//www.院校研究.kyushu-u.ac.jp）上的內容整理而成。表中的“本室”即指九州大學“大學評價情報室”?！笆覇T”為專職人員，“協(xié)力人員”則是兼職。日本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大量聘用兼職人員。愛媛大學的經營情報分析室的所有人員都來自校內兼職教師，九州大學“大學評價情報室”也聘用了4位校內計算機及情報科學方面的專家。從校內聘用兼職專家從事院校研究工作，其一，可以節(jié)省人員指標；其二，可以解決院校研究的方法技術問題。另外，表2中的“室員”中，有一位較年輕的研究者——森雅生，他具有情報科學和高等教育雙重學術背景。這樣的交叉學科研究人才在日本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中所占比例有增大的趨勢。

（二） 院校研究機構的職能

1.搜集整理分析相關數(shù)據(jù)并對外公布

院校研究機構要收集、提供的數(shù)據(jù)包括以下三方面的信息：（1）學生方面，如學生的升留級及退學、學生的流動性等信息，還包括根據(jù)學校的需要對學生進行人口動向的調查分析；（2）教師方面，如教師的流動性、教育和研究活動的工作量及其評價、薪酬調查等；（3）財務方面，包括預算計劃、成本分析、資產管理等。

除了收集、整理和分析上述校內資料并向相關部門提供外，對外收集、提供數(shù)據(jù)也是各大學院校研究機構的工作，比如協(xié)助校外機構在自校進行的調查、向第三方評價機構等相關部門提供本校情報等等。從2009年開始，同志社大學、北海道大學、大阪府立大學以及甲南大學四校合作，建立開發(fā)了四校之間的院校研究網(wǎng)絡，相互共享情報數(shù)據(jù)，相互作為參考校進行比較分析等等。這樣的校際共享網(wǎng)絡有望得到進一步擴大和發(fā)展。

2.建立自校信息數(shù)據(jù)庫，為決策者提供信息咨詢

以下四類工作也是院校研究機構的職能：（1）分析自校機構設置特色，協(xié)助制定學校的發(fā)展規(guī)劃；（2）建立及更新、管理本校信息數(shù)據(jù)庫，便于學校決策者全面把握學校情況；（3）提供網(wǎng)絡及數(shù)據(jù)庫技術和數(shù)據(jù)分析方法等方面的支持，并依據(jù)數(shù)據(jù)分析結果向學校領導提供決策咨詢；（4）聯(lián)系相關研究結果的對外公布或出版。

日本九州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建立了“大學評價信息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包括“九州大學研究者情報數(shù)據(jù)庫”，單就研究者“基本情況”和“教育情況”兩類信息來說，就有31個項目，而且每半年都要更新一次。不過，九州大學該數(shù)據(jù)庫錄入率達到了99%，平均每月存取信息數(shù)量達到2萬件以上。這樣的數(shù)據(jù)建設工作贏得了校內外教職員的廣泛贊譽。另外，關西學院的“自我評價綜合Web系統(tǒng)”也是該校院校研究機構的成果。

3.進行專題研究并將研究結果活用于大學評價及其它質量保障實踐中

這些專題研究包括對學校運行中各種矛盾與問題的分析、對教學活動及其他項目的評估、學校各種發(fā)展規(guī)劃的前期論證等等。

日本院校研究機構在大學評價中的作用集中于五方面：（1）院校研究人員按照評價要求加入自評/自檢團隊，參與評價的日常工作；（2）負責提供自校分析報告中所需要的數(shù)據(jù)；（3）將數(shù)據(jù)做成易于活用的電子版本；（4）與第三方評價機構聯(lián)系；（5）通過網(wǎng)絡或出版對外公布自校辦學績效及評價情況。

除了為評價服務之外，日本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也參加校內各種改革實踐活動：一方面，院校研究機構與各學部及其它機構溝通合作，將研究結果用于教育、研究改革及教師培訓。另一方面，對大學的發(fā)展課題進行調查研究和分析，提出論證。例如，2007年，神戶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提出了教育改革綜合指標和行動計劃（TERI），用以評價該校一切教育活動和“教員資質開發(fā)活動（FD）”的效果。

三、對我國高校院校研究制度化的啟示

現(xiàn)在，我國政府雖已明確了外部保障與內部保障結合的高等教育質量保障機制，但質量保障體系尤其是內部保障體系仍未完善。日本大學的院校研究機構既是大學內部質量保障體系中的主要設置，也是聯(lián)系溝通外部質量保障體系的“橋梁”。借鑒日本大學面向質量保障建立完善院校研究機構的成功經驗，結合我國大學的特點，應注意以下四個方面。

（一） 院校研究機構應該由校內黨政領導掛帥

我國高校情況與日本大學21世紀初所面臨的問題有較大的可比性，院校研究的工作價值彰顯及其地位的鞏固也需要依賴強有力的話語權力和行政權力來保障。所以對于創(chuàng)立初期的我國高校的院校研究機構來說，負責人應來自于學校的黨政領導階層。來自高校書記或校長層的院校研究機構負責人，是我國高校院校研究機構得以順利設置并制度化運行的一個重要機制。

（二） 堅持多學科交叉的實證量化研究

院校研究機構的基本工作就是收集整理以及分析自校教學、研究信息，所以院校研究機構的研究工作必然以實證量化研究為基礎和核心。同時，院校研究又是基于自校發(fā)展實際問題的研究，而基于實際問題的研究又往往涉及多學科交叉領域，尤其是統(tǒng)計和計算機及網(wǎng)絡技術的應用不可缺少。傳統(tǒng)的高教研究機構之所以沒能實現(xiàn)當初設置時的院校研究目標，研究方法的定位和技術的缺乏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三） 以開放和包容的態(tài)度組織研究團隊

廣泛存在于我國高校內的各種高等教育研究院（所或室），其學術追求與院校研究并不一樣。但這些高教研究機構中不乏院校研究人才，所以院校研究機構在人員配備上，應打破學科和部門界限，廣納相關人才。既要求有高等教育、管理學術背景的人才，也要求有情報科學、網(wǎng)絡及調查統(tǒng)計方面的人才；研究人員既可以來自自校的高等教育研究機構，也可以從校內外教師和新畢業(yè)研究生中選拔或請其兼職。另外，具有高等教育管理和計算機技術背景的職員也不可缺少。

（四）與校內外其它部門合作扎根質量保障實踐

我國高校的傳統(tǒng)是，對教職員的信息管理一般歸為人事處，對學生信息的管理一般歸為教務處和學生部及各專業(yè)系部，財務又由財務處專管。高校在開始建立院校研究機構時，就應將其與這些部門的協(xié)作制度化，以利于工作的順利進行。另外，也倡導院校研究機構利用其學術、技術優(yōu)勢，積極參與學校的教師教學培訓、重大教改等各種質量保障活動的組織和評價，真正發(fā)揮其質量保障作用。

另外，政府、相關學術團體等也應該在院校研究校際合作及共享資源等方面搭建技術和業(yè)務平臺，大家共同努力，實現(xiàn)我國高校的院校研究制度化并推動其盡快發(fā)展，以便于更好地為高等教育質量保障服務。

參考文獻：

[1]魏曙光編譯.美國院校研究協(xié)會2010年白皮書[J].大學（學術版），2011（7）： 75-83.

[2]鄔大光，別敦榮，趙婷婷，吳凡，薛成龍.高等學?！侗究平逃虒W質量報告》透視（筆談）[J].高等教育研究，2012（2）： 41-57.

[3]東京大學百年史.http：//www.u-tokyo.ac.jp/history /03_03_03_j.html.2012-05-12.

[4]崔昌淑.日本高等教育大眾化的負面影響及原因分析[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2003（7）：35-39.

[5]金子元久.IR——期待幻想可能性[J].IDE—現(xiàn)代の高等教育，2011（2-3月號）：2-18.

[6][7][8]森利枝.日本の大學の院校研究―それはいかにあり得るか[J].Betweet， 2008（冬號）： 4-26.

[9]張應強.我國院校研究的進展、問題與前景[J].高等教育研究，2011（12）： 4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