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敏感的心都很脆弱

2012-04-29 00:44鄧一光
十月 2012年6期
關(guān)鍵詞:煙蒂磨刀刀刃

鄧一光

我有一輛二手車,九十年代產(chǎn)的廣本,它把家丟了。

電腦上沒有記錄,證明我的二手廣本在小區(qū)車庫里有固定車位。

“沒有你說的序號,”車庫保安快速翻動電腦屏頁面,指指戳戳讓我看,“客戶不喜歡十三這個數(shù)字,物業(yè)沒給排。序號四也沒有。這是嶺南,你在哪家樓盤都見不到十三和四?!?/p>

但我真的有固定車位,就在車庫第三個拐彎道,東向那排車位的第七個,旁邊有一個銹蝕掉的消防栓,從早到晚怨天尤人地盯梢每一部進入或駛出的車輛,因為樓頂是安全通道,車位不規(guī)則,像一個沒有發(fā)酵好的牛角面包,車位上方的橫梁用白色油漆清清楚楚寫著:F13。

“花了六萬七,不加中介費?!蔽艺f。

“哪有這么貴的年租,怎么可能?”車庫保安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再說,物業(yè)從來不收中介費,物價局不允許。”

“不是車位費,”我說,“是車價?!?/p>

“難怪,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你開的是哪輛車,原來是二手的?!北0册寫训匦α?。

他不該笑。二手車也是車,不然北環(huán)立交邊上建那么大一座二手車市場。再說,我非常喜歡我的二手廣本,它是一輛多么了不起的車呀!

我們都不說話了。保安很年輕,剛從內(nèi)地來,可能還在試用期,還沒來得及去看比二手車市場更了不起的市民中心。他推開我,從門房窗戶中探出腦袋,差不多懸出半個身子,扭頭看大門外。

我也扭過頭去看。

一個中年男人,戴著奇怪的草編紳士帽,坐在小區(qū)外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背后是彩田公園的黑鐵柵欄。

他是磨刀的,也就是人們說的磨刀客。他的樣子很舒服,跨坐在一把改造過的工具條凳上,吸著半截香煙,錄音磁帶在屁股下面的什么地方反反復(fù)復(fù)吟唱:“磨剪子——搶——菜刀——”

他吸完煙,煙蒂摁進工具條凳后的一只罐頭瓶子里,開始干活。

我走出小區(qū),過了馬路,過去看他磨刀。

罐頭瓶里裝著少量水油混合物,浸泡著好幾支煙蒂。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他是一個遵守公民道德的磨刀客。

“嘿。”他向我打招呼。他的口音能聽出一股濃厚的安慶味?,F(xiàn)在能聽出來了,錄音磁帶里的那個人就是他。

“兩塊錢磨一把。剁骨刀另加一塊。你也可以試試自己動手,要是不怕手上打泡,或者弄臟你的新襯衣。”

我咧開嘴笑了。他很幽默。自從車位消失不見之后,我還是第一次笑。

他的工具非常簡單,工具條凳的一頭架著一只老式磨刀器,砂輪邊緣凹陷下去,一只腳踏式皮帶輪安裝在磨刀器上,腳一踩就能干活。

“你肯定不知道它去哪兒了?!蔽艺f。

“什么?”他停下去身后挎包里掏什么東西,抬頭看我。

我能告訴他什么?一個愛車如命的人,每天要穿過整座城市去掙錢糊口,結(jié)果,他的車把家丟了,不見了,真是活見鬼!

“你不會是日本人,只啃生魚吧?”他和我開玩笑。他會開玩笑。

“日本人也用刀。菊花與刀,說的就是他們?!蔽艺f。

“也可能你喜歡把芹菜揪成段,用石頭把排骨砸斷,那是你的事,但別給我說刀子的事,這方面,我是專家。”他說,“我見得多,有的家用八九把刀,菜刀、剁骨刀、鋸齒刀、水果刀、工藝刀、工具刀,各種樣式。你家用一把還是更多把?”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還在想車位的事,它不可能消失不見。F13,車庫橫梁上方用白色油漆清清楚楚寫著,怎么會不見?

他從挎包里掏出一把銹蝕掉的菜刀,往刀片上撩了一些浸漬過煙蒂的姜黃色水油,右腳踩動皮帶輪,刀刃湊近磨刀器。

我回頭看小區(qū)大門。車庫保安和大門保安站在大門口說話,兩個人用懷疑的目光向這邊看。

他們肯定在看我。我決定再回車庫一次。也許我看錯了,車庫保安也看錯了,車位就在那兒。

“你能不能把喇叭關(guān)掉?”我說。

我沒有告訴他,砂輪的聲音已經(jīng)夠吵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挪動屁股,伸手關(guān)掉錄音磁帶。這樣好多了。

“你臉色不好。”他關(guān)心地說,“是不是抑郁癥犯了?”

我不知道他打哪兒學(xué)的這些東西?!八懔税??!蔽艺f。

“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回去拿菜刀,還是站在這兒老老實實看我磨刀?”

“為什么會這樣?”

“你看,問題就在這里?!彼砷_腳踏皮帶輪,示意我看他手中的菜刀,“看見沒,這是一把被人丟掉的菜刀,刀刃掉光了,廢了,我從垃圾堆里撿來的。我的工作,是把它變廢為寶。但你不能把心思用在拋光這種小聰明的技術(shù)上,這里面有很深的學(xué)問?!?/p>

他停下來,把菜刀放在一邊,點了一支煙。大概害怕燒到頭上的草編紳士帽,頭歪著。在城市里,你根本別想看到這樣的懷舊紳士帽。

“有人收三塊,我只收兩塊,剁骨刀另加一塊,誰也管不了我?!彼艘豢跓熣f,好像他是個能決定一切但又不屑于決定的大人物,“沒有人見過磨得這么好的刀,你見過嗎?”

“我的車位不見了。”我對他說。

“有時候我去寶安和龍崗,更多的時候我在羅湖和南山,這座城市有很多人需要我。”他說,被煙嗆了一口,乜著一只眼看我,“你說什么?”

“你肯定不知道,”我說,“我的車位去哪兒了?!?/p>

“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人們不會讓你這樣做?!彼平馊艘獾卣f,好像他對城市的秩序非常熟悉,“大家都有私人空間,對吧?”

他把煙熄掉,燃燒過的煙蒂仔細掐下,丟進罐頭瓶,剩下半截夾在耳后,重新踩動皮帶輪。

他熟練地在砂輪上抽動菜刀,刀刃挑起一片火星。那把刀很快露出鋒芒,醒過來。

一個蓬松著波波頭,穿著勒杜鵑花樣睡衣的年輕女人提著兩把菜刀從小區(qū)大門出來,決絕地穿過馬路,撲向我。

我決定還是去車庫重新找一找。我不甘心。

倒不是為我自己。那輛二手廣本不容易。它跑了十五萬公里,早已經(jīng)跑完人們給它規(guī)定的壽命,可它還在跑。有多少警察在路上等著抓捕它呀。

我撞開車庫保安和門衛(wèi)保安猜測的目光,穿過小區(qū)大門,下到車庫,從進門開始,挨著車位尋找。和上次一樣,和上上次也一樣,車庫里的確沒有十三號。不光F區(qū),A、B、C、D、E區(qū)也沒有。他們說得對,四這個序號也沒有。

我知道,至少有兩個保安躲在車庫門口,探著腦袋往里看。問題不在他們。小區(qū)上周丟了一輛嶄新的7系奧迪,很好的車,結(jié)果丟了。但他們不可能把車位挪走,挪不走。

我站在那兒,陷入困境。我想,我那輛廣本,它的家去哪兒了?我流下了眼淚。

我朝車庫的深處走去。頂燈把我分裂成一個一個的影子,它們依次從我身上長出,離開我,快速長高,等長到不能再高的時候,嘣的一聲從我身上斷裂開,彈射進某個角落里,消失掉。

我把頭頂?shù)揭唤叵滤艿郎?。我能聽見空心鑄鐵中央巨大的嗚咽聲。我猜里面有一只流著眼淚的長吻白豚,它在里面待的時間太長了,一直沒有找到游出來的方向。

頭頂著銹蝕的冰涼的鐵礦石尸體,我嗚嗚地哭了。

我又回到磨刀客身邊。

一個胖乎乎神情呆滯的大嫂伸手去接磨好的菜刀,他不愿意給。

“給我一根頭發(fā)?!彼f。

大嫂警覺地退后一步。

他嘆了口氣,摘下紳士帽,在自己頭上找。他的頭發(fā)快禿光了,真沒什么可找的。他擠動被太陽烤得油乎乎的鼻子,硬拽下兩根,把頭發(fā)小心翼翼地放在刀刃上。

“吹氣?!彼钫f。

大嫂不失警惕,不肯照他的話做。我替大嫂做了。頭發(fā)在刀刃上飄落成兩段,掉在地上不見了。

“這叫見風(fēng)斷,這樣的手藝早就失傳了?!彼靡獾負u搖頭,嘆了口氣,菜刀面在圍腰上抹了兩下,倒過刀把,愛惜地遞給大嫂。

“你還在犯抑郁癥?”他把耳朵上的半截?zé)熑≡谑种?,但沒有點燃,“沒有用,丟了就丟了,別想著找回來?!?/p>

“但它應(yīng)該在那兒。”

“你干嗎要理它?”

“人都有家,車也一樣?!?/p>

“他們把刀拿來,還有剪子,你想不到那些可憐的小家伙,它們被糟蹋成什么樣。它們連刀刃都沒有了。就是說,你完全可以躺在上面好好地睡上一覺?!彼粷M意地說。

“我知道這種事。誰不知道呢?”

“你以為你了解什么?你什么也不了解?!?/p>

他的話是對的。

稍遠處,彩云路通往蓮花支路的拐角旁,一對年輕戀人站在那里說話。穿格子T恤的姑娘伸手打了情侶一耳光。男孩子反應(yīng)很快,退后一步,抬手捂住臉。

“你見過這座城市變成一片紅的樣子沒有?就是說,鳳凰木開花的時候?!边@一次,他把香煙點著了,吸了一口。

我見過。去年我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正是鳳凰木花瓣凋落的日子。前年也是。大前年也是。我去了她的家鄉(xiāng),還去了幾處她曾經(jīng)開心大笑過的地方。她說過,想開著一輛車,沿著長長的沒有人跡的溪流走一次。她想開廣本,白色的。我買了。但我再也沒有見到她。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失去了就失去了,你永遠也找不回來。

“那些花瓣落了一地,連下水道里都是紅的,簡直糟糕透了,對嗎?”我說。

“就是說,它在告訴你,春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看上去,他對自己的說法很有把握,就像對他手中的菜刀一樣,“可我觀察過,它還會再紅一次。我是說,整座城市。在初夏的時候,這次是木棉花。有人發(fā)現(xiàn)過嗎?我是說,這座城市,它有兩個春天?!?/p>

我站得有點累。我在工具條凳邊蹲下來,盯著罐頭瓶子。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你曾經(jīng)得到過的東西,他們會很快離開你,比如時光,還有人?”我想,他應(yīng)該知道我問的是什么。

“你不可能再一次得逞?!彼赜谐芍瘢澳阋詾?,月亮每天從西邊鉆出來,你每天醒一次,也許兩次,你就永遠不會老?哈!”

他坐在工具條凳上搖晃著身子。我有點看不清楚他的臉。我希望他把頭上那頂姜黃色的紳士帽摘下來。

一個小姑娘從小區(qū)里跑出來,去追一只流浪貓,用一根剛撿到的木棍用力抽打躍出柵欄的灌木叢,一點也不在乎弄臟了腳上漂亮的紅底圓頭老人鞋。她拿來兩把菜刀。

他依次把它們磨好,速度快得你連噴嚏都來不及打一個。小姑娘拿著磨好的刀跑走了,攆過馬路,去踢一片風(fēng)帶動的落葉。她是一個不安分的女孩,但長大以后的事情就很難說了。

“你肯定不是他?!憋L(fēng)把最后一口煙從他的臉上吹開,他說。

他把煙蒂摁進罐頭瓶里,開始收拾家什,打算離去。他把蛇蛻一樣難看的皮帶從工具條凳上卸下來,團成橡膠拳頭,用膠皮圈扎好,裝進臟兮兮的挎包。

“他是誰?”我問。

“那個帶走我女人的家伙。”他說,“他個頭比你高。你見過紅肚子隱翅蟲嗎?又瘦又長,你怎么看都別想看清楚它的鼻子,他就是那個樣子?!?/p>

我看他一眼。我有點明白了,但也不怎么明白。

“七年了,到下周三滿八年,”他說,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開始卸砂輪,“我跑遍了這座城市,收拾了上萬把刀,它們都很漂亮,切出來的東西能堆成一座蓮花山,但我還沒有找到他。”

“你說的女人,是你妻子?”

“我女人。你就沒見過那么靦腆的女人。”他有點得意,“我有一個魚塘,一條膽子很小的狗,夏天的時候,太陽一落山,胖墩墩的母魚們就會在水面上歡快地比賽跳高,狗圍著魚塘大叫?!彼谌螄@息,“現(xiàn)在也不錯,我能見到很多人,還能替他們把刀磨出來,我有一個人們羨慕的工作。”他把卸下來的砂輪裝進挎包里,系好挎包帶,“我肯定能找到他,對嗎?”

就是說,他和我的二手廣本一樣,把家弄丟了。我覺得這樣說就說得通了。

我朝四邊看。我知道隔著黑色鑄鐵柵欄,在彩田公園里面,就有大片的鳳凰木和木棉花,它們有著各自的春天。我知道我和他,我們還不是朋友,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

我讓他跟我走。他有點不情愿,但還是把工具條凳架上了自行車。

“你想讓我干什么,”他不高興地說,“我不收廢舊物資,那沒用?!?/p>

我們到了我家。它亂七八糟,像一個沒有母鳥關(guān)照的鳥巢,真沒有什么值得說的。

我從廚房出來,把菜刀交到他手上。他說得對,那是我唯一的家伙,大概有兩年時間,它沒有被使用過了。

“來吧?!蔽艺f。

“不值得?!彼戳丝床说?,再看我。

“打開你的錄音機,”我說,“它是怎么叫來著?磨剪子——搶——菜刀——”

“我可以去光明新區(qū)。我只去過三次。我覺得我可以再去一次,也許這一次我能找到他?!彼f。

“試試看?!蔽颐钏芸煸谏嘲l(fā)下找到一把裁紙刀,又在衛(wèi)生間里找到一柄安全斧。

他來勁了?!昂?!”他興奮地把工具條凳架了起來。

我在屋子里沖過來沖過去,滿處翻騰。他腳下很快堆積如山,那里有一些金屬器皿、廢棄不用的工具、不銹鋼碗碟、一堆舊書,還有那把廣本車的鑰匙。

“別停下來!”我興奮地朝他喊。

他沒聽我的。他看了一眼放在舊書上的車鑰匙,又看了我一眼,伸手拿過鑰匙,把紳士帽從頭上摘掉,移開目光,朝那只裝著不少煙蒂的罐頭瓶子看了一眼,頭停在那里,沒有轉(zhuǎn)回來。

我看見,他的眼眶濕潤了。

我能說什么呢?你知道,敏感的心都很脆弱。

責(zé)任編輯寧肯

猜你喜歡
煙蒂磨刀刀刃
怎樣把力氣用在刀刃兒上
——分清“主”和“次”
磨刀人與磨刀水
磨刀不誤砍柴工
亂扔煙頭或坐牢7年
刀刃向內(nèi)
煙蒂
磨刀的人
香煙的妙用
游走在刀刃上的CPI指數(shù)
沒有時間磨刀的伐木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