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莉
比喻研究是語言問題同時也是心理學問題,因為比喻這一現(xiàn)象是人類通過各種語言性手法向?qū)Ψ絺鬟_并使對方理解其在認知構造中感知到的心象。所以比喻研究的重點是,使用或發(fā)明語言性手法的發(fā)送者的精神性認知構造及其投影出的語言表現(xiàn)形態(tài)之間的問題。并且通過語言表現(xiàn)和語義之間的聯(lián)系實現(xiàn)接受者在精神性認知構造過程中與發(fā)送者保持同樣的感知和理解。
對于比喻這一認知語義學范疇中的中心研究課題,本文在鳥瞰比喻研究的歷史的同時,擷取介紹認知語言學中隱喻的重要地位。
比喻研究可劃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是創(chuàng)立期。該時期與古希臘以Aristotle為代表的修辭學的黎明期相當。第二個時期是進入二十世紀以后語言哲學中的比喻研究時期。第三時期是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后符號學和語言學對其的側面研究。其中這一時期比喻研究的興盛令人瞠目。出現(xiàn)如此的盛況原因有二。其一,得益于上世紀七十年代后半期認知心理學的發(fā)展。認知心理學闡明了人類認知構造中的意義處理結構及相關的知識構造。因此,認知心理學中的比喻研究是把人類進行的比喻處理看作是認知處理的過程,或者說它著眼于在語言處理過程的框架下,人類生成、理解意義的知識構造。這對過去的比喻研究帶來了巨大的進步。其二,受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的認知語言學的影響。Lakoff 和 Johnson合著的《Metaphors We Live By》可以說是使用認知語言學的觀點研究比喻的先驅(qū)之作。書中 Lakoff 和Johnson極力主張比喻支撐著我們的認識和概念構造。他們不僅把隱喻和明喻作為研究對象,還涉及了過去少人問津的換喻和提喻。首次提出隱喻性映像和圖像架構的認識與語言表現(xiàn)化的問題。他們的研究使比喻研究和認知構造方面的概念研究、范疇研究聯(lián)系到了一起。[1]
以上的比喻研究中特別受到重視的是支撐比喻的語義構造方面的內(nèi)容。尤其相似性、語義構造和語言表現(xiàn)化的關聯(lián)性更是研究的中心。并且它們之間相互關聯(lián)相互滲透。人類的知識構造在比喻理解可能性方面起到的促進和制約作用都是認知構造中的組成部分。
語言是人類和世界聯(lián)系的主要手段之一,語言所表達的概念并不是被人類概念化分離出來的世界客觀性屬性,必須置于與認知作用的關聯(lián)性中進行考察。因此,語義現(xiàn)象是以人類的記憶和經(jīng)驗為基礎的。語義研究也應把意義放到語言使用者的客觀認知中理解。Lakoff 和Johnson的研究讓我們認識到,比喻對于我們?nèi)粘UZ言的語義認識起到了極大的影響作用,它所產(chǎn)生的語言現(xiàn)象及語義理解,已經(jīng)成為認知語義學的中心課題之一。而在認知科學中,主要從范疇和隱喻的視點來理解語義現(xiàn)象,認為隱喻性認知活動是人類五感、空間認識、運動感覺等身體經(jīng)驗的反映。隱喻產(chǎn)生的語言現(xiàn)象和語義理解也成為認知語義學的中心研究課題。
隱喻是比喻的一種。和A is like B/A is as...as B這樣的明喻比喻形式不同,它直接采用A is B這類斷定性表達形式,B表示的意義內(nèi)容被添加到A中。比如,“She is my lover”這種字義性表達可隱喻為:“She is my sunshine”。在人類的語言活動中把未知領域的事物比喻為已知領域的事物,通過這兩種領域間的某種相似性來理解未知事物,這種相似性的聯(lián)想認識就是隱喻。瀨戶賢一這樣定義隱喻:它是理解世界的認知裝置,同時也是再構筑世界的理性策略。[2]再看「人生は航海である」這樣的表現(xiàn),把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發(fā)生的大小事視作航海,從起點到終點,漫長的迂回曲折和喜怒哀樂。讓人更易體味出人生的艱辛和堅持。還有把男人比作狼和羊,其間性格的微妙差異一目了然。當然,類似的比喻語言表現(xiàn)是不能反映全部的語言機能的,我們只是把它作為理性策略,便于認識世界,或者說便于理解特定指示的內(nèi)容。
隱喻原本是修辭學的研究對象,其實它也包含有語義學的問題。對它的研究可分為兩大論別,“比喻論”和“相互作用論”。“比喻論”就是指相似性的表達,認為隱喻就是省略掉“A is like B”中“l(fā)ike”的明喻表現(xiàn)形式。而持“相互作用論”觀點的一方認為,隱喻的本體和喻體在內(nèi)容上相互作用。但是無論是哪一種觀點,都僅僅只把隱喻現(xiàn)象當成語言問題,單從人的認知和概念構造等方面是無法闡明隱喻現(xiàn)象的,這只有以修辭技法的角度在詩和文學作品等藝術文章中進行研究才能得以實現(xiàn)。
于是,對以上兩種論別持有懷疑態(tài)度的Lakoff 和Johnson,在兩人合著的《Metaphors We Live By》中認為,隱喻不僅是語言活動,它已深深滲透到人的思考、行動樣式,甚至日常生活中。人類認知的大部分概念體系都由隱喻性要素支撐。因此必須站在認知性的立場來研究隱喻的機能和表現(xiàn)。[1]
Lakoff 和Johnson把隱喻分為四個種類,“構造隱喻(Structural Metaphors)”、“方向性隱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s)”、“存在性隱喻(Ontological Metaphors)”、“容器隱喻(Container Metaphors)”。[1]
構造隱喻是指某個概念以其他概念為基礎借用隱喻構造其概念的現(xiàn)象。關于這個問題,Lakoff和Johnson舉了戰(zhàn)爭概念表現(xiàn)爭論的例子來進行說明。如:“議論は戦爭である”“彼は私の議論の弱點をことごとく攻撃した?!薄八饯媳摔巫h論を粉砕した。”“私は彼との議論に一度も勝ったことがない?!盵3]
Lakoff和Johnson認為爭論在現(xiàn)實中有勝負之分,把爭論的對手看作是敵人,攻擊對方爭論的立腳點(=陣地),守衛(wèi)己方。審時度勢,轉(zhuǎn)換戰(zhàn)略。當眼看己方爭論立足點(=陣地)不保時適時放棄另辟戰(zhàn)線。這不是武力戰(zhàn)斗,但卻是語言的戰(zhàn)斗。爭論中進行的行為雖然是部分性的,但都可以借助戰(zhàn)爭這一概念構造起來。爭論中的攻擊、防御、反擊在戰(zhàn)爭的隱喻中得以構造并詮釋。所以說,隱喻是語義認識構造的基礎。Lakoff等認為人的大部分概念構造都是由構造隱喻形成的,這種說法一點也不為過。
方向性隱喻是指概念之間相互聯(lián)系,構成整體性概念體系的現(xiàn)象。當中大部分是由指示空間的方向性概念構成。比如上—下(up-down)、內(nèi)—外(in-out)、前—后(front-back)、到—離(on-off)、深—淺(deep-shallow)、中心—周邊(central-peripheral)等。在《Metaphors We Live By》一書中Lakoff 和Johnson引用了William Nagy “空間關聯(lián)性的隱喻”中上下方向性隱喻的研究成果。如:“HAPPY IS UP;SAD IS DOWN”、“I’m feeling up.”“My spirits rose.”[1]15
除此之外 Nagy還提示了其他隱喻性認識的語言表現(xiàn):意識為上,無意識為下;健康和生命為上,生病和死亡為下;具有支配力的為上,被支配的為下;多的為上,少的為下;高位的為上,低位的為下;好的為上,壞的為下;德行為上,惡行為下;理性為上,感性為下等??偟膩碚f,人類認識構造的語言表現(xiàn)中,把肯定性概念隱喻性認識為上,否定性概念隱喻性認識為下。這種圍繞語詞周邊的感覺性語義概念用方向關系來表現(xiàn)的現(xiàn)象,被稱為“方向性隱喻”。另外,Lakoff等認為離開經(jīng)驗理解隱喻都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恰當表現(xiàn)也不會被認同,而且該如何理解經(jīng)驗為基礎的周邊語義概念問題,也已經(jīng)成為認知語義學中的一個重要研究。
方向性隱喻中的概念理解肯定有所界限,所以存在性隱喻提示了比方向性更廣范圍的理解形式。它是指把自己的經(jīng)驗看作是物體或物質(zhì)。換句話說就是感情、思想、活動、事件、社會現(xiàn)象等無明顯界限的抽象概念視作物理性存在物或內(nèi)容物。Lakoff 和Johnson在這里舉了“通貨膨脹”的例子,他們把“通貨膨脹”視為一個存在物,對其進行數(shù)量化和識別,這種更廣范圍中進行的認識就是存在性隱喻。另外,Lakoff等還把人的精神以及心理視為機器和易碎的物體。如:「彼は故障した?!埂副摔铣Zけてしまった。」[3]43
存在性隱喻通常是把非物質(zhì)體的對象物視為物體,這使得現(xiàn)象和語言表現(xiàn)的認識之間的關系更加清晰化。
容器隱喻是利用內(nèi)外方向性的區(qū)別界線來認識事物。這里所說的容器主要指視界、土地領域、事件、活動、狀態(tài)等。Lakoff 和Johnson在他們的著作中闡述了容器隱喻中產(chǎn)生的語言表現(xiàn)及其認識的關聯(lián)性。
“視界”是把映入自己眼中的物體看作是存在于視界這一容器中的內(nèi)容物。這個隱喻發(fā)生在限定的視界范圍領域中,如:「その船がだんだん視界の中に入ってきた」?!巴恋仡I域”把房間、家、森林、土地看作是容器?!覆课荬沃肖耍ㄍ猡耍?、「開拓地の中に(外に)」「森の中に(外に)」這樣的語言表現(xiàn)自身就具有內(nèi)、外方向性。“事件”在人們看來,存在性隱喻是理解事件和行為、活動和狀態(tài)的框架,事件和行為是物體的隱喻,活動是內(nèi)容物的隱喻,狀態(tài)是容器隱喻。我們以“競爭”為例,假設“競爭”是一個事件,那么它在空間和時間中就有一個明確的界線。所以把“競爭”看作是“容器”,那當中就會有參加者、有開始、有發(fā)展活動、有結束等事件?!盎顒印笔菍⑹贡姸嗷顒蛹靶袨槌闪⒌钠渌顒右暈槭⑤d的容器,主體進行的活動也隱喻性地包含了主體本身?!盃顟B(tài)”是把主體的被放置狀態(tài)看作是容器,被放置當中的主體看作是內(nèi)容物。
認知語言學是以認知、解釋、語義、共性為取向的,這是語言研究史上的重大發(fā)展。隱喻形成的語言表現(xiàn)及其理解,強烈暗示了隱喻由來于人類基本的普遍性的經(jīng)驗。另外,從認知語言學的觀點來看,隱喻不僅具有構成概念的性質(zhì),同時也是擴展語言表現(xiàn)及其語義認識可能性的手段,對隱喻的進一步研究將會更有利于揭示語言的本質(zhì)和奧秘。
以上對Lakoff 和Johnson比喻相關理論的再梳理與認知,不僅為我們提供認識比喻的視角,也為比喻所產(chǎn)生的語言表現(xiàn)及其理解方面提供了相關研究的依據(jù)。
[1] George Lakoff & Mark Johnsen.Metaphors We Live By[M].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 瀬戸賢一.認識のレトリック[M].海鳴社, 1997:35.
[3] 渡部昇一,楠瀨淳三,下谷和幸 訳.レトリックと人生[M].東京:大修館書店, 198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