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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圖書館”理念及其實踐述評

2012-04-02 01:47:44王細榮
大學圖書館學報 2012年5期
關鍵詞:韋爾斯世界圖書館

□王細榮

“世界圖書館”理念及其實踐述評

□王細榮

“世界圖書館”是指具有廣泛收藏的圖書館。文章主要以時間為線索,考查了近代圖書館員、現(xiàn)代作家和當代信息技術條件下人們對世界圖書館的種種設想及其實踐,從而彰顯作為一種圖書館現(xiàn)象的世界圖書館對圖書館學、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和人類社會全面進步的意義。

世界圖書館 世界百科全書 世界大腦

“世界圖書館”(Universal Library,或譯為“寰宇圖書館”、“普世圖書館”)是指具有廣泛收藏的圖書館,即包含一切存在的信息、有用的信息、所有圖書、所有作品(不論格式)乃至所有潛在作品的圖書館[1]。作為一個術語,“世界圖書館”可以追朔到近代動物學和目錄學的奠基人之一、瑞士蘇黎世大學生物學教授格斯納(1516-1565)于1545年出版的《世界總書目:拉丁文、希臘文、希伯來文全部書籍目錄》。而世界圖書館實踐的最早范例,則一般認為是建造于公元前3世紀的古亞歷山大圖書館。據(jù)說,當初建造這個圖書館的唯一目的就是“收集全世界的書”,實現(xiàn)“世界知識總匯”之夢想。確實,經(jīng)過托勒密王朝幾代國王的努力,這座人類早期歷史上最偉大的圖書館,其鼎盛時期曾收藏了成千上萬種手稿,擁有最多的藏書、最多的文種、最全的書目記錄。亞歷山大圖書館的這種無所不包的性質(zhì),被后世看作一種圖書館現(xiàn)象,不僅激勵一代又一代圖書館員為實現(xiàn)世界圖書館的理想而不懈努力,而且還進入文學作品中,甚至被視為政治烏托邦,成為謀求世界和平的一種手段。20世紀90年代以來,由于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普及,世界圖書館成為跨越時空的夢想,催生出一些數(shù)字化的實踐案例。

1 近代圖書館員的世界圖書館理念與實踐

1.1 世界圖書館近代化的開端

文藝復興時期,世界圖書館成為一些信奉人文主義的文藝復興學者之夢想,其中最具代表者即是意大利的尼古拉五世(1397—1455)。被譽為文藝復興教皇的尼古拉五世是一位熱情洋溢的人文主義者和杰出的學者,也是一位藏書家和圖書館行家。在當選為教皇之前,他曾受意大利大商人、佛羅倫薩僭主美第奇(1389—1464)所托,為其創(chuàng)建的美第奇家族圖書館編制了一份圖書采購目錄Canone。這份目錄,考慮了異教徒的經(jīng)典圖書,涵蓋所有學科,被認為是第一份現(xiàn)代的、完備的圖書館標準采購目錄。后來尼古拉五世在創(chuàng)建他的教皇圖書館時,為同時方便大學這樣的學術機構(gòu)和圖書館的管理,該館館藏建設自然采用他的Canone。尼古拉五世的館藏理念在當時引起許多人的共鳴,其中最具代表者是他的目錄學家韋斯帕西安(1421—1498)。韋斯帕西安在談及尼古拉五世在羅馬創(chuàng)建梵蒂岡教皇圖書館時,描繪了一幅清晰的世界圖書館圖畫:收藏希臘、拉丁文抄本和一切學科的書籍。另外,梵蒂岡圖書館的“世界性”也從韋斯帕西安和意大利的另一位人文主義者、尼古拉五世智囊團的主要成員曼內(nèi)蒂(1396-1459)對梵蒂岡圖書館與托勒密二世時期亞歷山大圖書館的文獻比較中得到彰顯[2]。

顯然,尼古拉五世的世界圖書館夢想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文獻的語言只是拉丁語和希臘語,除但丁的《神曲》外,本國語言的文獻均被排除在外;文獻涉及的學科也并不反映人類的所有知識,即僅指理論知識,不包括實踐知識。不過,尼古拉五世所倡導的館藏標準,顯示了世界圖書館近代化努力的開端,他所奠基的梵蒂岡圖書館,是文藝復興運動初期人文主義者世界圖書館實踐的杰作。

1.2 作為機構(gòu)的世界圖書館

文藝復興運動于16世紀波及法國,促進了17世紀法國文化運動的高漲。這一時期,圖書館無所不包的觀念繼續(xù)擁有無窮的魅力。在1584年法國的圖書館學和目錄學家狄曼恩(1552-1592)出版《在此以前的法語出版物總目錄》(以下簡稱《總目錄》)至17世紀60年代法國科爾貝時代的皇家圖書館合并期間,世界圖書館思想真真切切地已從復興古典學術的觀念發(fā)展到組成機構(gòu)的實踐。當然,與當時圖書館的發(fā)展差不多,這是世界圖書館觀念本身進化的結(jié)果。在這一時期,世界圖書館觀念從虛無的教規(guī)變?yōu)楝F(xiàn)實中存儲信息的場所,從而使圖書館取得了一種全新的知識和機構(gòu)身份[3]。

1627年,大約在《總目錄》出版后半個世紀,作為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首席大臣、紅衣主教馬薩林(1602-1661)的私人圖書館館長諾代(1600-1653)發(fā)表了第一部組織和建設圖書館的指南手冊——《關于如何創(chuàng)辦圖書館的意見》,對那種圖書館的靜態(tài)模式直接提出了挑戰(zhàn)。在這部書中,諾代設想了一個完美的圖書館雛形,陳述了他選擇圖書的原則,強調(diào)圖書館的現(xiàn)代圖書與古籍珍本同等重要,異教作品與支持宗教的書籍同等重要,堅持用簡明易懂的主題方法編排圖書的分類體系。其核心思想是:圖書館不應該專為特權階級服務,必須向一切研究人員開放。他一直堅持:“圖書館為此目的收藏所有類型的圖書,是非常必要的。既然圖書館是為了公眾利益而建立的,它就必須是世界性的;如果圖書館不收藏所有各類學科——尤其是文科和理科——的著作,其世界性的理念將不會變?yōu)楝F(xiàn)實;……這樣,讀者來到圖書館尋求他們所需要的書籍時,當然就不會有什么收獲……”[4][5]。在這里,諾代將巴黎教會圖書館所信奉的圖書館模式與培根的科學研究模式結(jié)合在一起,從而使圖書館變成一個學習和研究的活躍場所。諾代將圖書館設想為存儲信息的場所、百科全書的起點和試金石。盡管曾經(jīng)在巴黎人的智力生活中起很大作用,奠定諾代圖書館模式基礎的教會圖書館在巴黎很快變得不合時宜,但圖書館“世界性”的特點在巴黎并沒有消亡,那些偉大的教會圖書館和皇家圖書館均以各自的方式踐行了諾代的世界圖書館理念。

1.3 理性主義時代的世界圖書館

17、18世紀是西方思想史上的“理性主義時代”。這個時期,一批科學家或思想家,深入研究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影響廣泛的基本理念:創(chuàng)造和傳播有用的知識是社會進步的關鍵。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宣揚科學與理性的同時,亦積極倡導并踐行世界圖書館理念,其中德國哲學家、數(shù)學家萊布尼茨(1646-1716)是杰出的代表。萊布尼茨在實踐上是一位有所建樹的杰出圖書館長,首次將“巴羅克圖書館”(即“大廳圖書館”)引進德國;在圖書館理論上,他也頗有建樹,創(chuàng)立了一個圖書目錄與分類體系。他曾憧憬一個廣泛而系統(tǒng)的世界圖書館,其要點可概括為:圖書館應當是用文字表述的人類全部思想的寶庫——凡是杰出人物的著作,不論是哪一族,哪一時代的,只要其思想對后人有可取之處,都應當收集,因此,圖書館可稱為人類的“百科全書”,“一切科學的寶庫”,甚至可說成“人類靈魂的寶庫”;大型圖書館要為科學家提供學術交流的條件,應在各國科學院設置的圖書館基礎上,建立聯(lián)系全世界的圖書館網(wǎng);設想把大量的文獻資料用細致的分類語言標引,組成“世界百科知識體系”,以便為學者們提供所急需的參考資料[6]。

1676年,萊布尼茨開始擔任德國漢諾威布倫瑞克-呂訥堡公爵府圖書館的館長。期間,他擬定了一個建立世界圖書館的計劃。為此,他將文獻分為兩組:一組是圖書館絕對需要收藏的圖書(比如詞典、特定參考書、課本、手冊或指南等),他稱之為“硬核文獻”;另一組為“硬核文獻”之外的文獻,只具有普通的用途。萊布尼茨認為,豐富的館藏和有效組織的圖書館,對人類所企及的一切領域都是十分重要和有用的,它與學校和教堂的地位是一樣的。為了豐富館藏,萊布尼茨草擬了“世界圖書館文獻選購一覽表”。該表顯示出古代、中世紀經(jīng)典文獻與16、17世紀文獻之間的完美平衡,也充分地反映了包括萊布尼茨那個時代最著名的科學期刊在內(nèi)的科學出版物。其中幾個分類以“……和其他類似的圖書”結(jié)束,說明該一覽表是建議性的,而不是終極的選定。另外,萊布尼茨圖書采購一覽表的分類順序與他的圖書館編目分類秩序之相似性,表明他是有意識地將圖書館分類作為他世界圖書館館藏建設的一種方法[7]。1690年,萊布尼茨開始兼任著名的奧古斯特公爵圖書館館長。期間,他為奧古斯特公爵圖書館建造了一所具有巴羅克風格的新館舍。在新館舍的分類特點、經(jīng)濟狀況和審美觀上,世界圖書館觀念與他建構(gòu)的通用語言錯綜復雜地連在一起。

因此,萊布尼茨的世界圖書館觀念可從他的圖書編目分類與巴羅克圖書館設計兩方面的實踐進行理解,正如德國魏瑪安娜·安瑪利婭公爵夫人圖書館的Ulrike Steierwald所言:“與萊布尼茨思想的理論和應用相對應,其世界圖書館觀念會按照兩方面進行重塑:第一是聚焦圖書館目錄和圖書館分類系統(tǒng)的現(xiàn)象,以檢測這種作為一切知識的形式描述工具之適應性;第二是一種源于巴羅克圖書館建筑原則的觀念,即用大廳圖書館的空間代表世界上的一切知識。”[8]

1.4 研究性的世界圖書館

18世紀,以支持學術研究為主要特征的萊布尼茨圖書館思想開始逐漸地被認識,并被德國一些圖書館采用,其中格丁根大學圖書館最具代表。當時德國大學圖書館普遍處于萎靡不振的狀態(tài),唯有格丁根大學圖書館大放異彩,而主政該館近半個世紀的海涅(1729-1812)功不可沒。格丁根大學圖書館創(chuàng)建于18世紀30年代,1763年海涅開始就任該館的第二任館長。關于該館的館藏建設,海涅設想過一個“世界圖書館”的愿景:堅定執(zhí)行之前圖書館理論家(如諾代、萊布尼茨)的傳統(tǒng),建設一個包羅萬象、嚴格滿足學習和研究需要的資料庫。他的這個理想,從“編制格丁根大學圖書館1801年之前所藏英文書籍目錄”工程中得到了體現(xiàn),因為該書目顯示,格丁根大學圖書館收藏的英文書籍為當時世界上除英國本土外最多者,幾乎涵蓋當時大學的所有學科。海涅不僅具有非凡的管理才能,而且對館藏建設十分重視,從書籍挑選開始的整個過程,均是由他親自執(zhí)行或在他的嚴密監(jiān)控下完成的。在海涅的努力下,到1800年,格丁根大學圖書館的館藏達13.32萬冊(當時德國北部的大學圖書館和英語國家的大學圖書館館藏一般在一、兩萬冊),涉及當時研究機構(gòu)的一切學科,從而使該館像亞歷山大圖書館和Vivarium修道院圖書館記錄了古代和中世紀的世界那樣,反映的是近代世界,即格丁根大學圖書館通過使收藏官僚化,促成了“世界圖書館”的合理化——選擇對公眾“有用的”收藏[9]。難怪歌德(1749-1832)1801年在造訪格丁根大學圖書館后感慨:“我曾攜帶一份之前我無法獲取的所有書籍和論文之目錄,交給了羅伊斯(?-1837,海涅的助手,繼海涅后任格丁根大學圖書館館長)教授,并得到他及其他館員的幫助。最后我得到的不僅有我已經(jīng)在書目中所列的所有資料,而且還包括許多我不曾想到,但該館藏有的文獻……我在格丁根的那段時間受益良多?!保?0]甚至在海涅逝世將近180年后的1990年,他的世界圖書館方針仍然被證明是有效的——在德國印刷物遺存征集的SDD(Sammlung Deutscher Drucke,德國虛擬國家圖書館)工程中,格丁根大學圖書館被委任充當18世紀德國國家圖書館角色。

格丁根大學圖書館的歷史意義還體現(xiàn)在它對歐洲近代研究圖書館的示范作用,尤其對19世紀的英國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影響最大[11]。創(chuàng)辦于1753年的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現(xiàn)英國國家圖書館的重要源頭),其宗旨一開始就是建成收藏英文和外文書籍的“世界性”圖書館,但到1800年其藏書僅6.5萬冊左右。到了19世紀以后,尤其是帕尼茲(1797-1879)在此工作時期,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的館藏以帕尼茲及其助手所信奉的世界圖書館觀念為指導而成倍增長,至1900年已達150萬冊左右,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圖書資料中心。帕尼茲是意大利人,1823年逃亡至英國,1831年進入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工作,1837年任印刷圖書部主任,1856年被任命為第六任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館長。在任印刷圖書部主任期間,帕尼茲就設想: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作為“一所公共圖書館,必須提供所有國家、所有語種、一切學科知識的文獻獲取方法,這些文獻應該適當?shù)嘏帕?,牢固而美觀地裝訂,精細而全面地編目……能夠與人類知識的增長同步。”[12]帕尼茲在后來的圖書館管理實踐中,還提出一個選擇性的世界圖書館理念:“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應當滿足用戶當前和未來的需要,應當收藏世界上一切語種的有用的珍貴圖書:英文的藏書應當是世界第一的,俄文藏書應當在俄國境外是第一的,其他外文的收藏也應當如此。”[13]由于帕尼茲的努力,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在19世紀30年代開始轉(zhuǎn)型為具有一定資金保障的世界性研究型圖書館,其收集圖書的方法也變得系統(tǒng)而有選擇性,以至于40年代到80年代,成為該館19世紀發(fā)展的黃金時期。帕尼茲的世界圖書館理念,尤其體現(xiàn)在外文文獻收藏實踐中。這一時期,不列顛博物院圖書館館藏文獻涉及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斯拉夫語以及其他外國語種,且每一種語言的書籍都平等對待,都可為英國及其他地區(qū)的一切研究者提供服務,其館藏的外文書籍,有的語種(如德文文獻)甚至比其許多本土研究圖書館還要豐富得多,為一些人文科學學者提供必不可少的材料和“世界性”的信息結(jié)構(gòu)[14]。

2 現(xiàn)代作家的世界圖書館理念與實踐

2.1 文藝作品中的世界圖書館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圖書館觀念開始具有浪漫主義色彩,即圖書館收藏由實用轉(zhuǎn)變?yōu)椤拔幕?。這一變化的主要表現(xiàn)是過去圖書館員所夢想的世界圖書館開始出現(xiàn)在一些文藝作品,尤其是科幻小說中。這種浪漫的世界圖書館,不僅聲稱含有已經(jīng)面世的書面作品,而且還包括潛在的書面作品。該主題最著名的作品是幾乎終生在圖書館任職的阿根廷作家、詩人博爾赫斯(1899-1986)于1941年發(fā)表的短篇科幻小說《巴別圖書館》(又譯作《通天塔圖書館》或《巴別塔圖書館》)。該小說實際上是由他自己于1939年發(fā)表的短文《完全圖書館》衍生而來,而《完全圖書館》的主題又源自德國作家、科學家和哲學家拉斯維茲(1848-1910)于1901年發(fā)表的短篇科幻小說《世界圖書館》。在《巴別圖書館》中,博爾赫斯用不可思議的語言和密碼描述了這個等同于“世界”的圖書館:巴別圖書館是萬有的,即任何個人或世界的問題都可以在這個圖書館的某個地方找到有說服力的答案,從而給人帶來一種“奇特的幸福感”;它也是無限的,但其中的每一冊書或著作是有限的,因此該圖書館中這種有限的書籍或著作必定表現(xiàn)出時間上的無限性,正如小說結(jié)尾所描述的那樣:“這個圖書館是無限的、周轉(zhuǎn)的。假如一個長生的旅人從任何方向穿過它,幾世紀后他將發(fā)現(xiàn)同樣的書籍會以同樣的無序進行重復?!保?5]在這里,博爾赫斯獨特而怪異地預言了萬維網(wǎng)的存在,難怪近年一些探討博爾赫斯作品的著作命名具有數(shù)字化的特征,如Perla Sassón-Henry所著的《博爾赫斯2.0:從文本到虛擬世界》、Stefan Herbrechter、Ivan Callus所編的《賽-博爾赫斯》。

《巴別圖書館》對后世作家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催生了不少作品,如英國作家David Langford(1953- )的《巴別網(wǎng)絡》(載1995年的科幻雜志Interzone上),美國作家、哲學家、認知科學家Daniel Dennett(1942- )的著作《危機四伏的達爾文思想》(1995年出版),澳大利亞的計算科學家Russell Standish的《零理論》(2006年出版),意大利的符號學家、小說家翁貝爾托·??桑?932- )的神秘探案小說《玫瑰之名》(1980年出版),英國作家 Terry Pratchett(1948- )的奇幻系列小說《碟形世界》(1983年出版第一本,截至2011年已出39本)[16]。在這些作品中,都可以找到世界圖書館的影子。例如,《碟形世界》設想,多元宇宙中的所有圖書館,通過“L空間”聯(lián)成一體,形成一個類世界圖書館。

另外,世界圖書館觀念在科幻影片中也有體現(xiàn)。例如,《星際旅行》第三部第18集TheLightsof Zetar(1969年1月31日首播)中的“α存儲器”行星就類似于世界圖書館。α存儲器相當于一個計算機數(shù)據(jù)庫的集成倉儲,里面容納一切現(xiàn)有的文化歷史和科學數(shù)據(jù)。

“科幻小說描寫科技發(fā)展的后果……探索人類和人類的價值?!边@些有關世界圖書館的作品,都誕生于一定的科學背景下,是來源于現(xiàn)實或高于現(xiàn)實的想象,反映人類對吞攬一切知識、可方便利用的世界圖書館的向往。因科技的進步,其不少幻想的奇跡已基本實現(xiàn)。例如,現(xiàn)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就已經(jīng)接近了巴別圖書館和α存儲器了。

2.2 政治學意義上的世界圖書館

在作家的筆下,還有一種政治學意義上的“世界圖書館”。例如,西班牙著名作家、詩人、哲學家,“九八年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烏納穆諾(1864-1936)的短篇政治神話小說《休達繆塔圖書館的革命》就反映了“九八年一代”在20世紀初熱衷于宣傳世界秩序的觀念,而這種觀念的顯著象征就是世界圖書館[17]。不過,政治烏托邦式的世界圖書館觀念集大成者,乃現(xiàn)代科幻小說之父,英國著名的作家、社會改革家、歷史學家韋爾斯(H.G.Wells,1866-1946)。

韋爾斯一生癡迷于圖書館和信息網(wǎng)絡的潛能的開發(fā),其中知識的世界傳播尤甚。在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韋爾斯設計了一種政治世界圖書館,即他所稱的“世界大腦”或“世界百科全書”等,并為其實現(xiàn)而進行了種種努力。韋爾斯的世界圖書館思想出現(xiàn)在他的多本著作中,其中最相關的是1920年出版的《歷史綱要》和1932年出版的《人類的工作、財富和幸?!?,而1938年出版的演講和散文集《世界大腦》,則是他的世界大腦觀念的匯總,給出一幅完整的政治世界圖書館景象:世界大腦即是一部嶄新、免費、綜合、權威、永久的世界百科全書,它可幫助世界公民最大限度地利用全球信息資源,從而更好地為世界和平做出貢獻。

韋爾斯最早精確描述他的世界大腦觀念是在《人類的工作、財富和幸?!分?。他寫道:世界大腦是世界上各大圖書館、博物館和大學所擁有的知識的混合體。在該書中,他還為這些知識的組織和傳播設計了一種源于法國百科全書派的綜合分類法[18]。之后,韋爾斯通過發(fā)表演講、撰寫文章等形式宣傳他的世界圖書館思想。1936年11月20日,他在英國科學研究所周末晚會上發(fā)表主旨為“世界百科全書”的演講,進一步闡述他的“世界大腦”內(nèi)涵、特征及對維持世界和平的意義:“我喜歡我的世界盡可能地連貫與和諧……現(xiàn)代的世界百科全書應該包括選擇、提煉、引用,應該在得到每個學科的著名專家首肯后認真地匯編,應該仔細地核對和編輯,應該批評地呈現(xiàn)。它不是雜物,而是濃縮、分類和綜合。這種世界百科全書是世界上每一個智者的精神支撐;由于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原創(chuàng)者都可進行修改、擴充和替換,它又是不斷更新、擴展和變化的……如果沒有一部用類似通俗化解釋本體那樣的東西將人類知識保存在一起的世界百科全書,世界沖突只是表面上的暫時緩和,其他的就沒有任何希望?!保?9]

次年,韋爾斯為法國新版《百科全書》撰寫了題為《永久世界百科全書觀念》條目:“永久世界百科全書的核心是全世界書目和文獻索引庫的集大成。許多工作人員將不停地完善這個人類知識索引庫,使之緊跟時代的步伐。這種永久世界百科全書可稱為‘新型全人類大腦’,不必集中存放在某一地點。它也不會像人的大腦和心臟那樣脆弱,可在世界各地精確、完整地被復制。永久世界百科全書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更不是白日做夢,只要依賴問世不久的縮微技術,很快便成為事實?;谶@種永久世界百科全書的理念,是化解人類沖突、增進人類和諧的一種可能的手段,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唯一的手段?!保?0]在這里,韋爾斯繼續(xù)闡釋他的世界大腦觀念,并首次提出其賴以實現(xiàn)的技術基礎——縮微技術。

實踐韋爾斯“世界大腦”理念的一個標志性事件是1937年8月16-21日在法國巴黎舉行的首次世界通用文獻代表大會。這次會議有來自45個國家的作家、圖書館員、學者、檔案管理員、科學家和編輯等各界代表參加,不僅討論了韋爾斯的“世界大腦”理念及其踐行的方法,而且還通過了一項重大決議——為了讓信息能在全球廣泛地被獲取,縮微膠卷及其技術須得利用[21]。韋爾斯在為大會所作的演講中指出,他的“世界大腦”理想是與會其他代表在這次會上所提議的觀點之先驅(qū),并且明確地將此次會議正在討論的這項計劃與18世紀法國百科全書派的工作連接在一起。

另外,1937年韋爾斯還在巴黎的國際博覽會和美國也發(fā)表類似主題的演講。其中在紐約的演講,還通過無線電廣播傳遍全美。在美巡回演講期間,韋爾斯利用與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進餐的機會,成功地游說美國為他的“世界大腦”計劃提供資助。遺憾的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韋爾斯直到逝世時,也沒能正式著手他的這個計劃。

韋爾斯在不同類型的作品中涉及過“世界大腦”,這使得他的世界圖書館景象變得撲朔迷離,從而引起更大范圍的討論。針對當時出現(xiàn)的種種回應“世界大腦”的挑戰(zhàn),韋爾斯提出了解釋。他的這些解釋,均蘊涵著一種進化決定論,即暗示一種源自我們賴以繁衍的復雜社會序列、具有意識的超級有機體正在形成[22]。可見,韋爾斯的世界圖書館,有別于歷史上那些圖書館員的世界圖書館理想,具有強烈的政治意圖,正如英國學者Dave Muddiman所言:“在較為精確和歷史的特定意義上講,‘世界大腦’是一個‘現(xiàn)代’烏托邦,因為它不會給予我們一點有關未來的信息,而僅僅告知英國20世紀早期對信息和知識的理解程度及其意識形態(tài)?!保?3]

韋爾斯的世界圖書館思想與他的科幻小說一樣,是從當時的科學背景出發(fā),由幻想到科學,從而具有現(xiàn)代性色彩,因為只要將縮微膠卷改成互聯(lián)網(wǎng),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許多數(shù)字圖書館工程,不正是半個多世紀之前韋爾斯所描繪的“世界大腦”嗎?

3 當代基于信息技術的世界圖書館理念與實踐

信息技術包括以縮微技術為核心的傳統(tǒng)信息技術和以計算機技術、網(wǎng)絡技術為核心的現(xiàn)代信息技術?;谛畔⒓夹g的世界圖書館實踐,使人類古老的世界圖書館夢想離我們越來越近。

20世紀初,縮微技術開始在圖書館廣泛應用。20世紀20年代,文獻的縮微品開始被圖書館收藏。1936年,縮微膠卷問世,使縮微復制品生產(chǎn)朝著集約化方向發(fā)展,也被韋爾斯視為當時世界圖書館實踐的技術基礎。韋爾斯曾描述過這種基于縮微技術的世界圖書館景象:“任何一個學生,在世界任何地方,均可以通過其書房的縮微膠卷放映機,方便地閱讀任何書籍、任何文獻的精確復制品?!保?4]1937年8月,根據(jù)韋爾斯的提議,世界通用文獻代表大會倡議,利用縮微膠卷及其技術,讓信息能在全球廣泛地被獲取。該倡議即刻得到圖書館界的響應。例如,1937年起法國國立巴黎圖書館著手縮微復制印刷出版物;1938年,英國圖書館收藏的全部博士論文,拍攝成縮微膠片。

20世紀50年代后,以計算機為代表的現(xiàn)代信息技術,使人們對世界圖書館又產(chǎn)生新的遐想。例如,英國現(xiàn)代科幻小說家克拉克(1917-2008)在1962年出版的《未來的輪廓》中,從技術的層面對韋爾斯的“世界大腦”進行描繪:建構(gòu)那種被韋爾斯稱之為“世界大腦”的東西,將分為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是“世界圖書館”(World Library)的建設。這種世界圖書館基本上源自韋爾斯的“世界百科全書”概念,人們通過家中的計算機終端就可以利用它??死祟A言,到公元2000年,這一階段(至少在發(fā)達國家)將會完成。第二階段,世界大腦將變成一臺超級計算機,人類與它可以進行交互聯(lián)系,以解決各種現(xiàn)實的問題。在這一階段,“世界圖書館”會并入“世界大腦”而成為它的組成部分。克拉克預言,到2100年,第二階段的“世界大腦”會完全建成[25]。20世紀90年代后,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克拉克的預言開始進入現(xiàn)實的技術、法律、經(jīng)濟等層面。1993年,第59屆國際圖聯(lián)(IFLA)大會的主題就是“世界圖書館:全球信息源中心”,大會對其相關國際互聯(lián)網(wǎng)、版權和文獻傳遞等問題進行廣泛的討論。1995年,倡導并主持后來著名的“百萬圖書工程”的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計算機科學學院Raj Reddy博士曾設想:基于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世界圖書館代表一個強大的觀念,不純粹是傳統(tǒng)圖書館的電子等價物。這種圖書館是一個信息的復合體,可按需提供圖書、雜志、報刊,甚至錄像、電影和音樂。它花費巨大,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實現(xiàn),故實現(xiàn)這個目標的最有效的方式很可能是真誠的國際合作?!保?6]1996年8月,我國著名的人類學家、社會活動家費孝通在北京第62屆國際圖聯(lián)大會上也暢想:“以網(wǎng)絡為中心的計算機技術、通信技術、信息數(shù)字化技術以及計算機國際語言化技術的突破,正在把傳統(tǒng)分離割裂的圖書館推向全球一體化、網(wǎng)絡化的新境地。圖書館將真正地擺脫地理環(huán)境的制約,成為世界性‘大圖書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個用戶將成為世界所有圖書館的用戶……全球的信息資源將及時、準確、方便地為公眾所共享,人們不必再親臨圖書館,只要在工作地點或家里,就可通過電腦查詢到所需信息,可以瀏覽文字信息,也可以瀏覽聲音與圖像的多媒體信息?!保?7]不到10年的時間,通過那些基于數(shù)字儲存、互聯(lián)網(wǎng)等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數(shù)字圖書館工程,如百萬圖書工程、世界數(shù)字圖書館、谷歌圖書搜索、開放內(nèi)容聯(lián)盟、維基工程、古騰堡工程、歐洲圖書館,以及國內(nèi)的讀秀學術搜索等,Reddy、費孝通等設想的世界圖書館愿景,已接近實現(xiàn)。這些數(shù)字圖書館工程,均力求將任何語言的人類的知識片段,連接在一起,并儲存在一個數(shù)據(jù)庫中,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向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在任何時間開放,可謂真正跨越時空的世界圖書館。

這種跨越時空的世界圖書館要完全實現(xiàn),還存在一些技術、法律等方面的問題,如版權、圖書審查制度、未出版的原稿等。盡管目前也有一些舉措,如各國版權法規(guī)定文獻可以合理使用,圖書情報界倡導作者執(zhí)行知識共享協(xié)議、科學共享協(xié)議等為代表的通用許可協(xié)議,圖書情報界攜手出版界、作者等共同推行針對版權保護的開放獲取運動,但要真正實現(xiàn)世界圖書館的愿景,圖書情報界還有較長的路要走,甚至為之要不惜抗爭。2012年初發(fā)生在美國的互聯(lián)網(wǎng)界抗議活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2012年1月中旬,為了抵制美國《保護知識產(chǎn)權法》和《禁止網(wǎng)絡盜版法案》兩份法案,降低它們在國會被通過的可能,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界組織了史無前例的大規(guī)模抗議活動,尤以維基百科英文版在1月18日的黑屏24小時抗議活動引人注目。結(jié)果美參眾兩院領導人表示這兩個反網(wǎng)絡盜版案的進一步立法程序?qū)⑼七t。

不過,當今基于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世界圖書館,由于計算機病毒、火災和一些尚不可預測因素的存在,也可能會像古亞歷山大圖書館一樣的脆弱,在一瞬間神秘地消亡,正如Jon Thiem的猜想那樣:“電子世界圖書館中的數(shù)據(jù)幾乎全部被抹去,其未來的一切情況都不明朗,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的持久性和可靠性已經(jīng)受到挑戰(zhàn)?!保?8]因此,我們在盡力實現(xiàn)這種跨越時空的電子世界圖書館時,也不能過度將其神化。

4 結(jié)語

亙古以來,世界圖書館就是各界人士,尤其是圖書館員的夢想。它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也是各個時期圖書館理論發(fā)展和實踐進步的催化劑。古代和近代的世界圖書館,力求提供所有的人類知識,其中的每一本書是孤立的;當今的世界圖書館不僅設法提供用任何語言寫作的任何文獻,還要讓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在任何時間能夠方便獲得,其中的書籍是相互聯(lián)系的。世俗的世界圖書館包含人類一切有用的知識,是圖書館員永遠無法實現(xiàn)卻又執(zhí)著堅守的美好夢想;文藝作品中的世界圖書館則具有浪漫主義色彩,其中應有盡有、包羅萬象。這種不同時期、不同意境下將所有書籍都包含在一個圖書館的企圖,均反映各個時代人們在文化問題上的一種內(nèi)在張力:能夠包羅所有文獻的世界圖書館只可能是非物質(zhì)性的,如一種目錄、一種理念,而作為物質(zhì)性存在的圖書館則只能是有限的,僅僅包括了已知知識總體的局部。不過,作為一個理念、一個目標,世界圖書館已經(jīng)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圖書館員和其他各界人士,而且還將繼續(xù)影響他們,從而推動圖書館學理論和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促進人類社會科學、健康、和諧地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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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dea of“Universal Library”and Its Practice

Wang Xirong

A universal library is a library with universal collections.This article,with the clue of time,reviews the different ideas and practices of universal library given by modern librarian,neoteric and people in the context of contemporary information technology.It manifests the significance of universal library as a phenomenon of librarianship to the development of library science,libraries and the full progress of society.

Universal Library;World Encyclopedia;World Brain

上海理工大學圖書館,上海,200093

2012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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