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明凱
作家何大草,學古人成吉思汗,把自己剛剛出生的嬰兒抱出來,交給清晨遇見的第一位路人,讓她去獨立面對前途莫測的命運。這個嬰兒就是他用《我寂寞的時候菩薩也寂寞》一書托出的心血之子——緬憶君。
緬憶君是個女嬰,被她可憎可恨而又萬般無奈的父母狠心地拋棄在寶頂山圣壽寺的山門外,她將面對怎樣的命運?是死是活?是福是禍?留給我們巨大的懸念。而禪師一般的何大草卻坐在讖語之上,看著他的讀者和主人公一起受苦受難。
我佛有眼,緬憶君遇到的第一位路人,是個無兒無女的石刻藝人。夫婦倆收養(yǎng)了她,用愛心和藝術(shù)喂大了她。她出落得豐滿端莊、憨態(tài)可掬,具有日月觀音的媚態(tài)與性感。她天資過人,聰慧無比,隨手涂畫,隨心刻石,生動靈性,古樸典雅。到重慶深造,又邂逅情種胡小弟。一個才華橫溢、出口成詩、瀟灑倜儻,一個天生麗質(zhì)、純真無邪、稟賦超人。二人演繹出一段浪漫純潔的柏拉圖愛情。在含辛落魄,近乎絕望之時,又遇到了樸實無華的金大嫂、癡心質(zhì)樸的常大路、外國女人克里奧、相依為命的小梯梯、一見鐘情的郝彪……像接力賽一樣給她支撐與呵護,讓她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曲折和苦難……一程又一程,讓緬憶君平平淡淡、溫溫軟軟地行進和美麗,讓我們看見人間的溫暖、人情的溫暖、人性的溫暖,看見人性與天性、人性與物性、人性與佛性的相通相融、相生相伴,這不能不讓緬憶君感恩不已:“我們總是遇見好心人,所以我們總是欠別人。”
遺憾的是,我佛無能,不能讓一個有著菩薩一樣美貌和有著金子一般心靈的緬憶君在人間免受折磨和苦難。養(yǎng)父的猝然去世,把那么聰慧靈氣的生命變成了一個啞巴,從此,她只能用心靈和唇語與這個斑斕的世界對話。傾心相戀的胡小弟,在茫茫人海中渺無音訊,一段羅曼蒂克的生死戀戛然而止,只留下綿綿不斷的愛意反芻,卻不見半點詛咒與仇恨。人間的溫暖點亮了她的心中的燈火,心儀已久的常大路和突然而至的郝彪給她帶來了生活的快樂。當這快樂走入另途以后,緬憶君沒有半點怨憤和嫉恨。最后的一點溫馨,是養(yǎng)子小梯梯給她帶來的慰藉,鬼使神差,這最后的慰藉也被私欲無情地剝奪了,緬憶君就只剩下“我寂寞的時候菩薩也寂寞”的心境,仿佛這就是她命運的歸宿。
我佛慈悲,讓緬憶君的光芒在善良的人性中閃耀,在神性的佛光中閃耀,在偉大的藝術(shù)中閃耀。在克麗奧崇拜在高人面前,念誦“人間寒山道,寒山路不通”的時候,緬憶君那些猶如非洲巖畫一般的石雕、木雕和秋葉掌紋畫,已被人騙購到文物市場上賣出驚人的高價,讓香港的地產(chǎn)大王把它與畢加索、凡高和張大千比肩排列。后來,宛如兩片貝葉經(jīng)的菩提葉現(xiàn)身以后,緬憶君用五年的時間,在十八梯的南墻上,畫滿了比一百個燈泡還要炫目絢麗的壁畫,在外國博士的驚呼里,那已接近于不朽的藝術(shù)。再后來,當老和尚的蒸籠蓋蓋嚴絲合縫的時候,當“我和菩薩都寂寞的時候”,用血和淚澆灌出的巨畫也就圓滿了功德,塵埃落定和光照人間地出現(xiàn)了,它上臨天花板,下接地腳,碩大無比,燦爛輝煌,但還遠遠看不到竣工的日子。在緬憶君眼里,它就是觀世音菩薩,佛光普照大地。但在觀世音菩薩眼里,它卻是佛光普照下的寶頂,是寶頂云端下一片一片的菩提瓦,是一片一片瓦片下煙火塵世的人家。
這時,何大草神秘的玄機就打開了密碼,讓一個冷颼颼的讖言放射光芒,一段溫情與憂傷在深深的禪義中皈依了菩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