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央行日前宣布了其購買政府債券的計劃,但與此同時,它也讓金融市場知道如下事實:它自己其實非常討厭這么做。因此,它在購買債券時并未作出完全的承諾,而且時刻準備著將這一政策廢黜。
事實上,歐洲央行是在表達這樣的信念:由買入計劃所帶來的政府債券價格企穩(wěn),只是暫時的。
很難想象還有比債券購買計劃更能弄巧成拙的事情。歐洲央行一開始就明確宣告:它自己并不相信自己的這項政策。正因如此,該政策的失敗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耍杭热粴W洲央行自己都如此缺乏信心,還能期冀投資者們會有不同的感覺嗎?
歐洲央行之所以會采取此種下策,是因為它仍然認為:維持歐洲的金融穩(wěn)定性,并非其核心職責。正如其已經(jīng)于11月1日離職的前行長特里謝所指出的那樣:歐洲央行的“核心指導原則只有一個,而那就是應對通貨膨脹”。
由于歐洲央行拒絕充當最后的貸款人,人們不得不臨時成立了一個替代性的機構,即歐洲金融穩(wěn)定基金(EFSF)。但是,金融市場深知:這個替代性的機構手中并沒有足夠的彈藥來完成任務。不僅如此,其目前的治理結(jié)構,也不足以讓其擔此重任。
當下的歐洲央行,一根筋地專注于價格穩(wěn)定,完全不顧金融市場的穩(wěn)定性,對于構成經(jīng)濟體活力的員工及企業(yè)們的福利的關心,更是付之闕如。
事實上,在它的一系列做法當中,最令人驚訝的,就是它事實上已經(jīng)完全違背了中央銀行的傳統(tǒng)。
現(xiàn)代央行制度發(fā)軔于19世紀20年代、英國運河繁榮的崩潰時期。在1825年-1826年的金融危機及衰退浪潮當中,正是由于一家中央銀行——英格蘭銀行——的出手干預,才維持了金融市場的穩(wěn)定性,從而平息了因繁榮轉(zhuǎn)入由泡沫破裂導致的悲觀懊悔所引起的市場非理性動蕩。
在《倫巴第街》這本書中,曾長期擔任《經(jīng)濟學家》主編的沃爾特·白芝浩(Walter Bagehot)引用了在此期間英格蘭銀行行長耶利米·哈爾曼(Jeremiah Harman)的話:
“我們……以所有可能的方式、前所未有過的模式進行放貸;我們買入安全事務股,買入國庫券,為國庫券預付款,為匯票預付巨額的款項……簡而言之,我們使用了所有不會危及到銀行本身安全性的手段,這并不是婦人之仁??吹焦妭冊诰骄持锌嗫鄴暝?,我們理應竭盡全力給予幫助……”
當時的英格蘭銀行章程并未賦予英格蘭銀行實行這一最后貸款人金融穩(wěn)定操作的法定權力,但最終,英格蘭銀行還是這么做了。
在此次危機過去半個世紀以后,就是否修訂英格蘭銀行章程,給予其明確的最后貸款人操作的權力,英國議會曾經(jīng)展開過激烈地爭論。最終答案是否定的。
但與此同時,當時英國議會的領袖們也認為:缺乏充當最后貸款人的法定權力,并不會影響英格蘭銀行在必要時這么做。正如時任英國第一財政大臣羅伯特·皮爾所寫道的那樣:“在需要有人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的時候,我敢說,會有人勇敢地站出來的?!?br/> 如今,我們的政治和經(jīng)濟機構在進行一場豪賭。它們所賭的是:在提供更好的社會規(guī)劃、協(xié)作和資本配置機制方面,和其他所有的那些我們尚未曾想到過的方法相比,去中心化的市場的表現(xiàn)會更好。
但是,自工業(yè)革命發(fā)端以來,構成這一體系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就是有一個中央性的金融穩(wěn)定當局,以此來確保人們相信契約會被執(zhí)行、承諾會得到兌現(xiàn)。一次又一次的歷史證明:最后貸款人這一角色,是實現(xiàn)這一功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這正是歐洲央行正在拋棄的東西。
作者為美國財政部前助理部長,現(xiàn)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jīng)濟學教授、國民經(jīng)濟研究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