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迪遜最著名的觀點與斯密的理論密切相連。麥迪遜認為,在一個大的共和國中,大量“不同政黨和利益體”并存的狀況意味著,這些政黨和利益體不會像他們在小共和國里那樣危險。派別越多,就越難圍繞一個“共同目的”達成多數(shù),各團體間的交流和協(xié)調(diào)也就越困難。如果所追求的目的是不道德的,會“侵犯到其他市民的權利”,那么達成這一目標就愈加困難,因為“如果人們覺察到有非正義或不道德的目的,交流就會由于不信任而受到阻礙”。因此,巨大的派別數(shù)量,會使每個派別都不會像他們在小共和國里那樣危險。
上述觀點是把斯密《國富論》中關于存在更多宗教派別會帶來好處的觀點類推到政治層面。斯密認為應該鼓勵更多教派發(fā)展,因為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沖突會降低單個教派的危險系數(shù)。如果一個社會“有兩三百或是幾千個小的宗教派別”,那么宗教領袖們的狂熱也就不那么危險,到最后甚至還會被“坦率而節(jié)制”所取代,因為每個教派不得不與眾多其他教派競爭來贏得信徒。
宗教團體遍地開花,使其中任何一個都不能一家獨大,從而威脅整個社會,也使每個團體都不得不使用高尚而正派的方法以便能公開地交流。因此,為了贏得信眾而進行的教派競爭比任何官辦教會更能給社會帶來增益。當政府不再插手宗教事務時,宗教團體組成的自由市場上,就會有一只無形的手來引導他們展開競爭,從而促進公共利益。
麥迪遜在《聯(lián)邦黨人文集》第十篇文章中說:“在聯(lián)盟的某處,一個宗教團體也許會退化為一個政治派別;但聯(lián)盟中遍布各處的宗教團體,一定會保證我們的國家議會免受那種危險?!鳖愃频挠^點也出現(xiàn)在《聯(lián)邦黨人文集》第五十一篇文章中:“一個自由的政府必須像保護宗教權利那樣保護公民權利。要實現(xiàn)對公民權利的保護就必須保護各種利益集團,就像要實現(xiàn)對宗教權利的保護就必須保護各種宗教派別一樣?!?br/> 宗教團體其實只是用來說明“派別”的一個比方,但他們并不是真正的派別。第五十一篇要說明的主旨是,通過保護宗教教派來保護自由,這與政治“教派”相互競爭來保護自由是一個道理。這是一種怎樣的保護呢?就是斯密在他的分析中完美論證了的政教分離。
當面對其他有不同教義但同樣狂熱的教派時,每個教派很快就會放棄既定目標,即宣傳自己狂熱而嚴格的教義。相反,他們不得不相互尊重,并將自己的教義“修改”成“純粹而理性的宗教”。這對社會來說是有增益的,但對教派自身來說卻是放棄了他們原本的利益。從某種意義上說,市場的邏輯在這里被完全顛覆了——競爭不是刺激而是減慢了相關產(chǎn)品的“銷售”——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這里的邏輯與市場邏輯又都是一樣的,即競爭能帶來社會增益。
同樣的邏輯也出現(xiàn)在麥迪遜對政治派別的分析中。相互爭斗會削弱所有派別的實力,使他們都無法完成自己預定的目標。這種政治派別的衰落對全社會來說是有增益的,而這種局面是由人類及其社會的幾個根深蒂固的事實造成的:第一個事實是,人們通常會希望別人用真誠而得體的語言來跟自己交流,而不是用狂熱和偏見來左右自己;第二,情緒化的狂熱也許可以一時沖昏人們的頭腦,但在正常的社會交往中,這種狂熱卻通常會受到反對;第三,人們之間存在著經(jīng)濟和其他利益關系等組成的紐帶,這種紐帶可以超越不同集團的界限一直延伸到社會的每個成員。
與斯密一樣,麥迪遜也認為,政治派別產(chǎn)生的根源是人類的社會本質(zhì),因此,這些派別就會受到造就他們的那些社會力量的影響。麥迪遜也相信應該由這些社會力量來完成這項工作,因為“開明的政治家”成功斡旋“各種矛盾利益”的情況在現(xiàn)實中實在少之又少。
麥迪遜也認為,放任各種“利益”發(fā)展的自由,與希望培養(yǎng)美德的共和國在多數(shù)情況下是可以和諧共處的。
《蘇格蘭啟蒙運動》,(英)亞歷山大·布羅迪編,賈寧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年12月。本文選自該書“蘇格蘭哲學與美國建國”一章,略有刪改,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