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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涼如水

2011-09-30 01:11
雨花 2011年3期
關鍵詞:麻將孩子

● 彥 妮

心涼如水

● 彥 妮

1

說有就有了。撲啦啦的,就像火柴在火柴皮上輕輕一劃,那火苗就“嗖”地冒了出來。真是日了怪,別人生孩子光做準備工作就得兩年,他牛得雨的老婆三年生了兩個兒子,現(xiàn)在,又懷上了!

當老婆說她經(jīng)期已經(jīng)過了五十多天時,牛得雨不相信。他說你不要一天神經(jīng)把兮的,劁都劁過了,還會有名堂?證明你月經(jīng)不調(diào),再吃幾盒烏雞白鳳丸準保萬事大吉。

鳳鳳也沒了主意。按理,她生過倆孩子,應該是有經(jīng)驗的,何況她前三個月就被村長催著到鄉(xiāng)上做了結(jié)扎,肚子上的刀口還沒長利索呢,怎么說有就有了?

掛號、檢查、化驗,最后的結(jié)果是陽性。牛得雨拿著單子,怯怯地問:“陽性啥意思?”

“陽性都不懂?就是有孩子了。”女大夫愛理不理的,一邊正跟旁邊的男大夫討論下跌的基金。牛得雨臉上訕訕著,心里憤憤的,轉(zhuǎn)身領著老婆孩子下樓。到了樓下,他就對著樓上說:“跌死你!以為就你懂基金?我老牛是投錯了胎,要不,他娘的今天億萬富翁就姓牛了?!?/p>

“行了行了,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吹……”老婆沒有牛得雨有文化,小學二年級水平,所以她頂見不得丈夫口若懸河的樣子。“有啥大不了的?我們不偷不搶不賣X,誰能把我咋的?再說了,我們還做了結(jié)扎手術,現(xiàn)在出了問題,我還要找他們算賬呢!”牛得雨的唾沫星子濺到了孩子的臉上,加上一早晨沒有吃東西,孩子便哇哇哭開了?!熬褪?,我要去計劃生育辦公室告他們。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兒。刀是那么好動的?一刀把肚子里的氣放了,居然又成了‘陽性’!啥狗屁水平……”鳳鳳只當沒聽見,解開衣襟靠在墻角奶孩子。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高,鳳鳳只好買了5毛錢的冰糖葫蘆哄他。出門就帶了三十幾塊錢,還是她娘家哥給的,一直在柜子里藏著,生怕牛得雨拿去打了麻將。別看他掙不來錢,耍起來可是膽量過人,口袋里裝一毛錢都敢往賭場里沖。以前他不是這樣子的,那時他經(jīng)常讀個書看個報啥的,就是走路也要翻幾頁。因此鳳鳳就斷定他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可靠,家里窮不窮都在其次了。哪想到等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牛得雨忽然變了一個人,抽煙喝酒打麻將,逮著啥玩啥,常常要玩?zhèn)€昏天黑地才回家。

“咱們?nèi)ビ嬌k,肯定能弄幾個錢回來!現(xiàn)在騾子在咱們槽上拴著哩,我有的是證據(jù)!”鳳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他的所作所為都被錢給纏得緊緊的,擰成了一股錢繩?!暗糜?,不要再胡鬧了,咱們?nèi)メt(yī)院先把肚子里的孩子做了吧?!?/p>

“你太傻了!現(xiàn)在墮了胎,將來拿什么去堵人家的嘴?人活在世上,不能太窩囊了,這在法律上來講就是要學會維護自己的權利……唉,算了,我又在對牛彈琴了……”牛得雨說著說著就灰心了,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大風中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找到計生辦的影子,孩子又哭開了,鳳鳳更失去了耐心?!澳阆朕D(zhuǎn)就一個人轉(zhuǎn)去,我領娃娃先回!”見鳳鳳生氣了,牛得雨只好暫時收起雄心,跟娘兒幾個去擠“蹦蹦車”。已經(jīng)同司機講好每人一元了,還不放心,補一句“小孩不算車費”后,才低著頭,雙手抓緊鐵欄桿,在刺鼻的蔥味蒜味汗味中,默默回了家。

2

老馬剛剛從電線桿上下來,好像專門等他們似的,把電費條子就遞了過來。牛得雨看清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15元8角”的字樣,就訕訕地,堆著一臉笑,央求老馬再緩一緩?!安恍?,你要想辦法呢,后天我就要上縣去繳費,你再拖我只能把你的電掐掉了!”

嘴上諾諾著打發(fā)了老馬,準備進門呢,老葛又神兵天降似地出現(xiàn)了。老人家戴著一頂三十年沒洗的塌舌帽,嘴角掛著拇指粗的旱煙棒子,兩手背在身后,腳步匆匆地跟牛得雨打了個照面。“……那個錢,就是化肥,你給我找上了嗎?”老葛取下旱煙棒子,吐了口痰,用腳狠狠踩了兩下。牛得雨沒說話先笑了,他底氣不足地說:“葛叔,先緩幾天。我正在做一筆生意,到時候別說一袋化肥錢,我還準備再買你家兩袋呢!”老葛的煙已經(jīng)熄火了,他順手把它扔在地上。顯然他對牛得雨的敷衍早有領教,“你看娃娃,就一袋化肥錢,也沒多少,遲早要給呢,你說對嗎?”

“看葛叔說的,咋能不給呢?錢是不湊手,湊手了我就給您送過去!”老葛接口道:“還是我來吧,只要讓我少跑兩回,我就謝天謝地了!”老人轉(zhuǎn)身的時候,夕陽正從屋檐下慢慢消失,他的帽子上那一圈兒白堿,漸漸地變成了灰色。

因為沒有院墻,兩間小屋毫無遮攔地暴露在村子中央。豬在圈里亂哼,雞在墻角的谷草垛間飛上飛下,鳳鳳把兩間屋子的門都敞得開開的,懷里抱著哭鬧不止的小孩,一會兒出來一會兒進去,提起水桶“咣”的一聲、放下臉盆“哐”的一聲……牛得雨看到這些,不禁仰臉長嘆,嘴里滿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的詩句。

在柳樹灣,牛得雨可算是一個能人。別看他只是初中水平,說話做事常常都是一套一套的。因為自恃看過幾本閑書,所以總是一副滿腹經(jīng)綸高人一等的樣子。他懶得干活,看不起周圍的鄉(xiāng)親,動輒你們?nèi)绾稳绾?,好像自己是天外來客。只有一米六幾的個頭,黃板牙,一件襯衣半個月不換,喜歡與鄧小平相提并論。逞能,一根筋,對社會的污點總愿意夸大,常常唾沫星子亂濺,包括貪污腐敗、糧價下跌、水的污染、土地征用等問題,他能講三天三夜。

3

鳳鳳有了妊娠反應,干嘔。結(jié)婚剛剛?cè)辏瓷先ヒ呀?jīng)像城里結(jié)婚十幾年的女人。臉上生了黑銹,頭發(fā)隨意擰個發(fā)髻,兩手腫囔囔的,洗衣做飯帶孩子,皮膚又干又糙。因為灶里沒有燒的,她時常懷里抱一個背上背一個,手里提個背簍,在附近撿驢糞蛋兒。

太陽已經(jīng)八竿子高了,牛得雨才睡眼惺忪地下了炕。他很少早起,說自己屬于夜貓子類型,電視可以看到凌晨一兩點,早晨卻是要睡到自然醒。洗臉、刷牙、吃饃饃,還要堅持喝一杯釅茶——盡管有時連8毛錢的茶葉也是賒的。吃飽喝足之后,鳳鳳又提起肚子里的孩子,他揮一揮手,說,今天就去計生辦,一定要討個說法。鳳鳳著急地說,咱們耽誤不起,再說,結(jié)扎手術不成功的又不是咱一家,村里還有一個不成功的?!八撬?,我是我,我不能不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中國的百姓就是這樣,一味地隱忍,得過且過,缺乏起碼的抗爭能力!”見牛得雨又要給她上政治課,鳳鳳趕緊去院子里洗尿布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跟他爭辯,她也知道她辯不過他。

跟鳳鳳軟磨硬泡要了10塊錢,牛得雨出發(fā)了。他說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計生辦賠他一千塊錢他就認了。到路口搭“蹦蹦車”時,幾個“麻友”正在曬太陽,他們嘴里嗑著麻子,披著外套,好像也是剛起床不久的樣子。一撮合,牛得雨就忘了自己肩負的歷史使命,他不由自主地跟上他們進了麻將場。三個多小時的鏖戰(zhàn),早已過了午飯時間,口袋里的10塊錢就像消雪似的,一晃兒不見了影子。此刻,姓牛的才醒悟自己出門不是玩兒來了,而是要去維護自己合法權益的,他懊惱地搖一搖頭。然后他破釜沉舟地把骰子架在麻將上,聲明“5個底兒”,便全副身心斗志昂揚地揭牌、打牌,兩個眼睛瞪得比發(fā)情的牛還圓。麻將場上的四個戰(zhàn)將沒有一個示弱的,雖然打的五毛一塊的麻將,但是他們個個明著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樣子,暗中卻恨不得把對方的銀子都贏回來。已經(jīng)快停口了,只上一張五條就是三六九的紅口。牛得雨坐直了身子,咽了一大口唾沫,他在心底計算著,一旦炸了彈,不但能收回成本,而且還能贏幾十塊錢。然而幾分鐘不到,只聽對門王義仁“啪”的一聲,牛得雨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家已經(jīng)得意地攤開麻將,嘴巴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從花心心里拋出了兩個字:“自摸!”

愣了幾秒鐘,牛得雨咂吧著干裂的嘴唇,知道口袋里翻不出半個硬幣來,但還是伸手在每個口袋的位置摸索了半天。那時他就極度憎恨五條,從麻將堆里翻出來,只想一把將其捏碎。別人都開始上銀子,他想緩和緩和,盼著大家趕緊整牌,好有個緩沖的機會。可是王義仁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兩手捏著幾塊錢,只喊著“過注!過注!”

終于,他吃力地笑了一下,艱難地解釋:“今天,忘帶錢了……以后再耍吧!”說完就要起身離開。姓王的凳子也響了一聲,像2008年的豬肉價,“呼”地躥了起來:“我說牛得雨,你這可是架了色子的!一個自摸就是20塊錢!你說不耍就不耍了?”牛得雨定住了,他沒有料到對方會站起來。但他是讀過幾本閑書的,知道賭博場上無父子,就咧開嘴勉強地笑著說:“不好意思,以后給你補上!”

“補上?補多少呢?錢是個長腿子的東西,你讓我為20塊錢天天在你的門上跑來跑去,像個啥?”沒有一個人吭聲,他們把眼睛都齊刷刷地盯在牛得雨的臉上,好像他就是偷過生產(chǎn)隊里羊毛的那個賊。牛得雨咬緊嘴唇,臉上的肌肉顫了顫,他求饒似地啞著嗓子說:“我一定送到你的手里,行嗎?”

“不行!今天你姓牛的不給錢就不要回去!你拿一毛錢跟誰耍我都不管,欠我的一個子兒都不行!”王義仁已經(jīng)離開座位,直接走到了牛得雨的跟前?!榜R超,把你的錢先墊上,給人家還了我再給你想辦法!”情急之下,牛得雨向正在數(shù)錢的馬超張了口。平時他們在一起放過驢,經(jīng)常拿石頭子兒和羊糞豆兒下土棋?!拔乙草斨ā娴?,要是我贏了,肯定給你把賬還了!”馬超的不幫忙讓牛得雨面紅耳赤無地自容。都是一起耍大的伙伴,就因為兩個色子和幾十塊錢,大家就像不認識了。

“今天你有也得給沒有也得給!”看來,王義仁是較上勁了。牛得雨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就像化肥沒撒均勻的麥田,他有些惱羞成怒了:“你是不是……想打人?”哪想到姓王的比他還憤怒得厲害,話音未落,早有一個耳刮子摔在了牛得雨的左臉頰。兩人廝打了起來。

村口的老榆樹流著淚,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歪著脖子。牛得雨從麻將場出來,似乎得到了新生。他鼻青臉腫地看一眼老榆樹,只想抱著它好好哭一場。

4

牛得雨恨上了人。

他不再與人為善動輒苦口婆心。他窩在家里,像個孵小雞的老母雞,餓了吃,吃了睡,睡醒了看電視,反正就在巴掌大的地盤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要么就在墻角找個暖和的地方曬太陽,一曬一下午。

樹上的葉子還沒有落盡的時候,家里已經(jīng)沒有整袋糧食了。鳳鳳摸著日漸隆起的肚子,看著牛得雨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著急萬分。

二嬸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說,現(xiàn)在是賊得、鬼得、窮不得,你們也要想個辦法呢,光死守在家里,光陰咋能過到人前頭去呢?

這句話“嗡”的一聲傳到牛得雨的腦子里了。在夜幕把柳樹灣罩住以后,他就帶了手電和蛇皮袋子,悄悄走出了家門。

他徑直向王義仁的家走去。為了避免見到熟人,他盡量躲開有燈光的地方。由于他是第一次,走路還不能做到輕手輕腳。王家的狼狗開始狂叫起來,他趕緊趴在地上,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初冬的天氣,室外溫度接近零下,一個多時辰的等待,他都快冷得哆嗦了。然而屋子里的燈光還是毅然決然地亮著。而且,隱隱約約的,在牛得雨的耳邊還不時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尖叫和喘息聲,這使他的耐心受到了極大的考驗!好奇讓他學著電視里英雄們匍匐前進的樣子,慢慢蹭到了亮燈的窗前。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真切,這時他才明白是人家兩口子正在做功課。

他怕狼狗聽見,又學著電視里英雄們匍匐前進的樣子,摸索著到了其他房間的門前。他不清楚到底哪間屋子里有他需要的東西,就胡亂試著推門,結(jié)果每一間屋子的門都鎖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他沒有帶撬鎖的工具,以為別人家都跟自己家一樣,平時只用鐵絲擰上鎖扣就行了。環(huán)視四周,黑壓壓一片,抬頭望天,繁星閃閃爍爍高不可及。難道就這樣空手而歸?就這樣為兩個不知羞恥癲狂而放肆的家伙白放半天哨?他不甘心,又撈不到什么東西,看著院子里的手扶拖拉機,也苦于沒有工具,卸不下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零件。

突然,就在院子的不遠處,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果窖。門并不大,只用鐵絲擰了兩圈。他回頭注視了剛才炮火連天的地方,早已摧枯拉朽偃旗息鼓,所以借著小手電的微光,放心地打開了果窖的門。滿地都是蘋果和梨,五顏六色地堆積在一起,牛得雨只覺得眼花繚亂不知從何處下口。大概估計一下,果窖里的果子足有三四千斤!都是柳樹灣的人,都平均分了不足半畝的水澆地,我牛家連孩子吃兩個果子都得掏錢買,你姓王的哪里來這么多的水果?還不是靠著有個公路局的舅舅,用推土機把一塊荒地整成了果園?他報復似地,有些氣急敗壞地,挑最大最紅的蘋果咬了幾口,然后扔掉。然后又一邊往蛇皮袋里裝果子,一邊又挑一個咬幾口,繼續(xù)扔掉。那時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胃口太小,覺得自己的蛇皮袋子太小。他不愿意很快離去,他想盡可能地多消滅幾個果子。想著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時,牛得雨甚至躺在了果堆上,他愿意嗅著濃郁的果香睡一覺。他想完全擁有它們,可是,一想到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夢想時,他又會崩潰、又會氣急敗壞。

終于,他聽到了“吱扭”的開門聲。像一個做美夢的人忽然被尿憋醒了一樣,牛得雨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他急急忙忙地扛起蛇皮袋子,鬼頭鬼腦地從果窖里悄悄鉆了出來。因為果窖是從地上直接挖了一個直立的坑,所以站在坑里,眼睛剛好與院子平視。他探出頭去想做個全面的觀察,好尋找逃跑的路線——就在這一剎那,牛得雨發(fā)現(xiàn)了一叢黑簌簌的東西!那團“尤物”之間,正有一股細細的水流,它借著屋檐下路燈的光線,像閃光的箭頭一樣,在他的眼前“嗖嗖”地迸濺。牛得雨瞪大了眼睛,連續(xù)地眨巴了幾下,恨不得跳上去用手把那股閃光的水流接住——當然,那尿跟任何人的尿沒有區(qū)別,只是那叢黑簌簌的“尤物”,比鳳鳳更要繁密、更具誘惑力!牛得雨哪里忍得住,他順手撿了一個土坷垃,瞄準那個方向,“嗚”地扔了過去。女人忽然仰面朝天,一聲不吭就跌倒了。牛得雨一個旱地拔蔥,連人帶果子跳出果窖坑,顧不及撿拾撒落的蘋果,兔子一般逃離了王家。而且生怕留下蛛絲馬跡,還在公路上繞了一個圈兒,身后的狼狗與鐵鏈聲并起,在柳樹灣拉起了一長串此起彼伏的犬吠驢叫聲,他只當沒有聽見……

5

整整三天,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盯著自家14英寸的黑白電視,一看就看個昏天黑地。

那袋果子,他悄悄倒在自家的洋芋窖里。看小孩實在鬧得厲害了,就取出幾個讓他們吃,但決不拿到外面去。他怕不小心給王義仁看見,那就露了馬腳。因為水果在牛得雨家里,簡直就算是奢侈品。坐在炕上,牛得雨常常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叫你耍橫,叫你認錢不認人!你以為20塊錢夠你一輩子花了?我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鳳鳳回來說,王家這幾天熱鬧得很,又燒紙、又念經(jīng),好像家里鬧鬼了。一絲微笑得意地浮過牛得雨的嘴角,他的心理似乎得到了一些平衡。他甚至有了起義領袖的感覺,覺得自己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就連腦子里也不禁冒出了那句名言:“貧富不均,吾為汝均乎!”

披了件舊棉襖,牛得雨悄悄在公路上晃悠。耳邊早有鑼鼓鐃鈸的敲擊聲,讓他愈聽愈覺得熨帖。說實在的,他不是沒有努力過。結(jié)婚之前,他跑江蘇、上內(nèi)蒙,修路開礦、撈鹽下煤窯,啥苦沒吃過,啥罪沒受過?可是“年年盼著年年好,年年穿的沒襠褲”,要么被老板以各種理由克扣了工資,要么就是沒錢,拖,一拖再拖。搭上車費一次又一次地跟老板周旋,最后,帳頂平了,口袋里盡是沒人報銷的車票……便想著養(yǎng)個雞呀豬啥的,卻連最基本的周轉(zhuǎn)金也沒有。于是牛得雨又一門心思種莊稼,該耕地時耕地、該播種時播種。從不知道惜力和偷懶??蓺馊说氖?,如今的莊稼也成了一種“溜勾子”莊稼,肥的添、瘦的刮:那些家道殷實的,并不太需要糧食接濟的,麥子長得黑壓壓的,案板一樣平;他牛得雨恨不得要給田地磕兩個響頭,盼著三月能吃到七月的糧食,但是莊稼卻像開水燙了似的,黃綿綿的,上氣不接下氣地掛著幾顆數(shù)得清的麥粒,看著叫人想一把火燒掉……青黃不接、剜肉補瘡,家境自然每況愈下,結(jié)果,一個自覺和領袖相提并論的人,卻變成柳樹灣最窮、最叫人瞧不起的一個人了。

6

鳳鳳的肚子越來越大,走路都有鴨子下蛋前的姿勢了,可兩口子還沒有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

他們現(xiàn)在是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鳳鳳動不動就回娘家,懷里抱一個背上背一個,牛得雨則去麻將場蹭一陣,也沒人叫他上場,只是看別人打一打,然后回家。在喝完拌湯就咸菜以后,他吼上了亂彈,像一頭挨打的驢一樣,聲音悲愴而悠長。

樹葉綠,菜花黃。牛得雨在縣城跑過不知幾趟了,計生辦也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他們只當他是一個想訛錢的刁民,見了惟恐避之不及。

七月初十那天,云彩壓得很低,好像有一場暴雨在頭頂懸著。鳳鳳去廁所的時候,感覺肚子異樣地疼痛,她就讓牛得雨趕緊去找人,說,估計是要生了。

牛得雨不緊不慢地說,著啥急哩?瓜熟蒂落,我已經(jīng)久病成良醫(yī),完全可以當你的助產(chǎn)婆?!霸僬f,據(jù)我的推算,應該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我干別的不行,算這個一算一個準?!兵P鳳不放心,出去喊了兩個嫂子過來。她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跟牛得雨理論。

幾個小時過去,屋子里喊聲大作,外面雷聲滾滾。牛得雨轉(zhuǎn)出轉(zhuǎn)進,一會兒被指使去準備膠布和葡萄糖,一會兒叫提上一桶水往煙囪里灌,嘴里還必須大聲問屋子里的人:“出來了嗎?”下面就有人回答:“出來了!”

如是者炮制兩三回,屋子里還是只有鳳鳳的叫喊而沒有嬰兒的啼哭。牛得雨就帶著譏諷的口吻對嫂子們說:“看看,她根本就只是一個肚子疼,肯定是吃了不衛(wèi)生的東西!生產(chǎn)期還差十天哩,你們還不信我的推算?”嫂子們知道牛得雨的毛病,都在嘴上應付著,并不跟他討論迷信不迷信的問題。

鳳鳳已全然沒了力氣,臉上的汗也下去了,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跡。她似乎只想睡一覺,生孩子的事都托付給牛得雨和兩個嫂子了。牛得雨看見鳳鳳大腿下流著水和血的時候,心里才有些緊張?!翱磥?,不敢耽擱了,得連夜往縣上拉!”一個嫂子挺有主見地提議。另一個嫂子也附和:“就是,跌絆了大半天,沒有一點動靜,非得花錢看大夫了!”

牛得雨只能出去找車。到了這時候,他才認定自己的推算也有失敗的時候。黑燈瞎火的,雖然不再下雨,但是風更猛、天更黑。他跌跌撞撞地敲開了來財家的門,問可不可以用一下他們家的“蹦蹦車”,來財媳婦披著衣服說:“車在縣上拉沙子著哩。都一個多月沒回來了!”又問了幾家,不是人不在就是車不在,因為路滑,他還摔了一跤。牛得雨摸著滿身的泥巴,看著黑壓壓的天空,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7

不知經(jīng)過幾番折騰,當一伙人坐在一輛“蹦蹦”作響的車子到達縣城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亮了。

幾個哥哥都趕了來,他們喊護士、請醫(yī)生,跑上跑下,總算給鳳鳳掛上了藥瓶。注射器、測壓器、溫度計、血液、尿液、發(fā)票、公章,這些繁復而僵硬的東西已經(jīng)觸及不了牛得雨的神經(jīng),他立在床邊,像木樁一樣。經(jīng)過診斷,醫(yī)生警告說胎位不正,產(chǎn)程過長,必須馬上實施剖腹產(chǎn)。

要家屬簽字的時候,牛得雨堅決不同意。他說剖腹產(chǎn)的孩子缺乏免疫力,疾病多,而且大人也等于“放了氣”,以后會很難恢復體力。急診室里鳳鳳在哭爹喊娘,醫(yī)院的走廊里牛得雨跟兄嫂們在爭論。僵持的過程中,大夫們大聲喊著交費。牛得雨這才緩和下來,因為他把口袋捏圓也掉不出兩個硬幣。雇“蹦蹦車”、買這買那的費用都是兄長們掏的。

簽字、消毒、進手術室。在過道上,鳳鳳握著嫂子的手,只是一個勁地流淚。牛得雨木訥地跟在后面,想安慰幾句,又不知道說什么。經(jīng)過了三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牛得雨差不多都要打瞌睡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大夫說,女兒幸存了下來,大人……耽誤了!

醫(yī)院里哭聲一片。

如雷轟頂?shù)镍P鳳的娘家人,一個扶著一個、一個抱著一個,他們不知道要跟誰要人、要跟誰算賬。牛得雨沒有悲傷,只有憤怒,他開始狂躁地對著護士和大夫喊話:“我要告你們!你們這是謀殺!你們這是謀殺你們懂不懂?……”他同時又舉起了雙拳,在空中揮舞起來:“你們忘了毛主席的教導,沒有發(fā)揚救死扶傷的革命人道主義精神!你們就知道收錢、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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