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紅曼
(黑龍江省博物館,哈爾濱150001)
淺論元朝刑事訴訟程序
靳紅曼
(黑龍江省博物館,哈爾濱150001)
元朝統(tǒng)治者廣泛地吸收不同的法律文化,以其獨特的法律思想,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統(tǒng)治。元朝的刑事訴訟與我國歷史上其他封建王朝相比較有其獨特之處。一方面,蒙古統(tǒng)治者在制定法律時強調“唯蒙古至上”同時,廣泛吸取“漢法”,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南北異制”,這種具有多元化的刑事法律制度,對維護元朝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社會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元代;刑事訴訟;管轄;南北異制
元朝是蒙古統(tǒng)治集團入主中原后建立的封建王朝,蒙古統(tǒng)治者廣泛地吸收不同的法律文化,以其獨特的法律思想對眾多有著不同宗教信仰、政治經(jīng)濟制度、風俗習慣的民族進行卓有成效的統(tǒng)治。
元朝的刑事法律體系與我國歷史上其他封建王朝的刑事法律體系相比有其獨特之處。一方面,蒙古統(tǒng)治者為了保障蒙古貴族特權,在制定法律時強調“唯蒙古至上”,為了有效統(tǒng)治中原及南方地區(qū),廣泛吸取“漢法”,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南北異制”。這種具有多元化的刑事法律制度,為維護元朝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社會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元朝把境內各種族分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四等級。四等級人的社會地位不同,犯罪后受到的處罰亦不同,有著明顯的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的特點。
元代的司法機關設置與其前朝相比有一定的區(qū)別?!疤拼乒茉V訟或裁判事務的中央司法機構由六部之一的刑部與九寺之一的大理寺。特別重大的事項,由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及御史大夫會審,稱之為‘三司使’。宋、金兩朝的制度,大致差不多;但是,元代將其職制大大改變了。廢了大理寺,改革了刑部機構,更使御史臺、大宗正府及肅政廉訪司參與刑事訴訟事務?!保?]因此,元代司法機關不僅有刑部還包括御史臺、大宗正府及肅政廉訪司。
元代因行政級別不同,地方司法機構分為司縣、路州府、肅政廉訪司、行省等,中央司法機構有大宗正府、中書省、刑部。司縣對刑事案件進行調查并審理較輕的案件;路州府審理、擬判;肅政廉訪司監(jiān)察、審核;行省復核擬判并對沒有舊例、法規(guī)可依的案件擬判;刑部審核地方司法機關上報的擬判或者提出新的審理意見;中書省決斷。對涉及蒙古王公貴族和蒙古人、色目人的刑事案件則由大宗正府審斷?;实圩鳛樽罡咚痉ü伲惺顾佬毯藴蕶?。
元代的刑事審判制度很多人認為它是雜亂無章的,其實這是一種偏見。元代審判制度有自己的特色,對元代的訴訟管轄原則可以總結為:刑事統(tǒng)一,民事多元。這從相關史料中可以得到證實。《元史·刑法志》中有總結的記載:諸有司事關蒙古軍者,與管軍官約會問。但犯奸盜詐偽,致傷人命及諸重罪,有司歸問。其自相爭告,從各寺院住持本管頭目歸問。若僧俗相爭田土,與有司約會;約會不至,有司就便歸問。這里大體上反映了元代在訴訟管轄上情況,但還不完整,若加上對《元典章》相關內容的考察,就能發(fā)現(xiàn)更為清晰的結構。至元十年(1273年)六月有:“降樞府議得軍人所犯重刑合令總府歸斷完備,結案申部。其余雜犯事理,從諸軍奧魯、總管府歸結。仰依上施行?!币?guī)定軍人犯重罪歸“有司”管轄原則。對于蒙古軍人在刑事訴訟案件中,在沒有奧魯時歸有司管轄,在有奧魯時進行在約會審理,但結案歸有司。對于僧人與平民互相重罪,大德四年(1300年)歸有司管轄。在重罪上,都必須由或在有司的參與下審理,特別在中后期后,這種趨勢進一步加強。
元代在刑事案件的管轄上,一直存在著屬人管轄的現(xiàn)象,這在前期更尤為明顯、復雜,到中后期,開始減少。因為在前期,很多不同職業(yè)和民族的人有不同的訴訟管轄。要指出的是:元代大宗正府在刑事管轄上的職能變化,這一機構在蒙古國時期是主要的審判機構,但后來成為對蒙古人和兩都諸色人的審判機構[3]。元朝建立以前,大宗正府司法權力很大,漢人重罪都歸它管轄。元朝建立后,其權力被削弱,致和元年(1328年)后,審判權被極大削弱,除上都、大都兩處外的蒙古、色目人的訴訟劃歸有司和刑部管轄。元代中期后,大宗正府審判權被削弱還表現(xiàn)在它審理的重罪案受監(jiān)察御史的檢刷?!爸T大宗正府,現(xiàn)斷人命重事,必以漢字立案牘,以公文移憲臺,然后監(jiān)察御史審覆之”①參見《元史》卷103:《刑法志二·職制(下)》。。這說明在人命重案上,大宗正府的審判權受到約束。雖然如此,還是得承認元代刑事案件的管轄上存在著屬人現(xiàn)象。
元代將刑事訴訟證據(jù)分為本人詞理、干證人、贓仗三種。
1.本人詞理?!吨猎赂瘛分幸?guī)定凡審理“獄訟”,首先必須詳審“本人詞理”,研究其真實性。這里說的“本人詞理”就是指原、被告陳述。
2.干證人。“干證人”相當于人證。在元代將與案件有關的人員統(tǒng)稱“合干其中案件的知情者稱為干證人及他們所居地的里正,此外還包括原告、被告的親屬人等”或四鄰等。當事人告狀,官員認為可以受理的,先將被告人傳喚到庭,進行訊問。被告人承認的,無須別的證據(jù),便可定案。若被告人有異議,則必須傳喚知情的干連人進行詢問和對證。一經(jīng)傳喚,被傳喚人必須到庭,無故不到者將受到處罰。
3.贓仗。元代審理刑事案件,審查的證據(jù)主要包括兩類,一類是原、被告證詞和人證,就是上面所說的本人詞理和干證人。另一類是物證。為防止冤案的發(fā)生,須有物證加以證明。
刑事案件的物證,元代稱為“贓仗”?!摆E”指的是搶劫或盜竊所得的財物,“仗”指的是作案用的工具,如弓箭、槍、刀、棍棒等器具。贓仗對刑事案件的定案有著重要的作用。在一般的情況下,如果沒有贓仗,刑事案件就無法定案,被告即使可疑,也只能系獄不決甚至釋放。如《元史》記載:“錄囚河東,有李拜拜者,殺人而行兇之仗不明,凡十四年不決。好文曰:'豈有不決之獄如是其久乎!'立出質?!痹撘?guī)定表明元代刑事訴訟對物證是相當重視的。
4.勘驗制度(檢驗)。元代的重大刑事案件,在審理前必須經(jīng)嚴格的檢驗程序對死者、傷者進行檢驗。人命案件,地方官員在接到報告后必須立即“將引首領官吏、慣熟仵作,就資元降尸帳三幅,速詣停尸去處,呼集應合聽檢并行兇人等,躬親監(jiān)視,對眾眼同,自上至下,一一分明仔細檢驗,指說沿尸應有傷損,即于原畫尸身上比對被傷去處,標寫長、闊、深、淺各分數(shù),定說端的要害致命根因”。所謂“尸帳”,就是元朝政府統(tǒng)一頒發(fā)的“檢尸法式”,上面繪有“尸形”即“原畫尸身”。檢驗的結果要在“尸帳”上詳細填明。驗尸時除了官方人員之外,還要有“應合聽檢并行兇入等”在場。“應合聽檢”指的是證人、死者的親鄰,尸親、鄰人、里正、主首。“尸帳”一式三份,一份“給付苦主”,一份“申報上司”。這個過程稱為“初檢”。“尸帳”后,便指令本府負責檢驗的官員進行“復檢”。復檢的官員不許看“初檢”的“尸帳”,必須獨立地填寫“尸帳”。同樣需要填寫三份。元代由不同地區(qū)的官員分別進行初、復檢的制度防止瀆職行為的發(fā)生[4]。這表明元代對檢驗工作是很重視的,且有嚴格的程序要求,技術水平也己達到相當可觀的水平。
民間的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在元代稱為“詞訟”和“獄訟”。無論民事或刑事案件,首先要當事人提起訴訟,通常稱之為“告狀”[5]。
1.主體。元代告狀的主體一般限于男性當事人,同時還規(guī)定年齡七十以上、十五歲以下,患有“篤、廢、疾”及其他法律規(guī)定不允許進行訴訟。有上述情形的,除確實無人代替除外,應當由其他“少壯人丁”代訴。通常女性不允許告狀,但“若果寡居無依,及雖有子男,別因他故妨礙,事須論述者”可以自行告狀。特別禁止富戶“令佃客、干人”代為訴訟。但在職和退休、退職官員不用親自出面參加訴訟,可以享受委托“子孫弟侄或家人”代訴的特殊待遇。
2.詞狀。告狀的文字材料,元代稱之為“詞狀”,詞狀是由專門人員書寫的。元朝各州、縣普遍設有書鋪,也稱狀鋪,負責書寫詞狀。寫詞狀人除了通曉詞狀格式之外,還需具備一定的律學知識,如必須懂得可訴和不可訴的范圍。因此寫詞狀人的資格是要得到地方政府承認和許可的。
3.訟師。在我國歷史上,從宋代起各地就出現(xiàn)了以“教唆詞訟為生業(yè)”的人,稱為“訟師”。在元代,“訟師”這一職業(yè)同樣是存在的。訟師不僅要為告狀人書寫詞狀,在訴訟中還要以自己的專業(yè)知識為當事人出謀劃策。
1.受理機關。法律規(guī)定當事人必須向所在的司縣告狀,如果越級訴訟則處以鞭笞五十七下處罰。因此一切詞訟首先都要從司縣開始。司指錄事司,掌管城市居民訴訟事務。司、縣是平行的行政機構。縣以下的負責地方治安的巡尉司、巡檢司等,不能接受詞訟。軍隊、驛站等非行政系統(tǒng)的機構也不能受理刑事案件。
2.詞狀的處理。對于呈告的詞狀,有兩種情況官府可以不予受理。凡是詞狀的內容有不清楚的地方,或是不能提供證據(jù)的,司縣可以不受理。另一種是官府認為屬于“妄告”的,不予受理?!巴妗笔侵浮罢_告”,即無中生有或是歪曲事實,其目的在于陷害他人,因此不予受理。
1.機構。具體說,在縣衙門中是達魯花赤、縣尹、縣壓、縣簿,在錄事司則是達魯花赤、錄事、判官主持審理。縣尉則專職巡捕盜賊,不參與案件審理,縣以下的巡檢司巡檢,職責相同,都不參與案件審理。這是為了將治安與司法兩種職能區(qū)分開,防止治安官員營私舞弊。
縣衙門一般設六案,也稱六房,分別掌官吏、戶、禮、兵、刑、工。但由于各房事務繁簡不等,吏員數(shù)目有限,所以常將吏、戶、禮三房合在一起,兵、刑、工三房合在一起。民事案件主要由戶房審理,有時禮、刑房也要參與審理。刑事案件主要由刑房審理。
2.傳喚被告。傳喚被告接受審問,元代稱為“勾喚被告”,被告也稱“被診人”。勾喚被告人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官府發(fā)傳喚文書“信牌”進行傳喚。另一種則是由衙門中吏員或負責治安的巡尉、弓手拿著“信牌”前去勾喚。元代地方政府勾喚被告,普遍采用后一種方式。被告被勾喚到官府以后,往往就被監(jiān)禁在獄中,元代的監(jiān)獄實際上是拘留嫌疑犯的場所,而不是犯人服刑的地方。元代官員遇刑事案件經(jīng)常將被告人關押數(shù)月乃至幾年,案件久拖不決。貪官污吏趁機敲詐勒索雙方當事人是造成元代司法腐敗的原因之一。
3.審訊。正式的審訊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言詞審訊,第二階段為刑訊。無論哪一類案件都要進行言詞審訊,只有重大的刑事案件才進行刑訊。
(1)言詞審訊。言詞審訊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聽取原、被告和干證人的陳述,二是審查有關的物證。首先是聽取被告和干證人的陳述;其次是合用證佐,即審查證據(jù)。審訊時的合用證佐包括兩方面:一方面是審查人證,即干證人;另一審查方面是物證,即贓仗。此外,勘驗官進行尸檢和傷驗后做出的尸帳,也是審訊的重要依據(jù)。
(2)刑訊。元代刑事案件中,對言詞審訊不肯招供的犯罪嫌疑人,可以進行刑訊。刑訊在元代稱為“刑訊”或“拷訊”,是動用刑具逼令被告供認罪行的行為。刑訊是有嚴格的程序和限制性規(guī)定的:(1)只有對證據(jù)確鑿而不肯招認的重罪犯人才能用刑。(2)用刑必須由同一衙門中的官員、首領官共同商議決定,并須寫成文字材料共同簽字,以示負責。(3)證據(jù)不足的不能隨便進行刑訊。(4)對證據(jù)確鑿的犯罪案件,還須“圓聚”、“商量”、“立札”,有關官員才可根據(jù)需要進行刑訊。是否刑訊必須由同一衙門的官員、首領官集體討論,共同決定。
4.定案。可能判處笞杖五十七以下的刑事案件司縣可以做出判決。對于判處答杖六十七以上的刑事案件,司縣進行初步審理后交路州府審理。司縣對于各類案件的處理必須經(jīng)過官員的集體討論決定,并在有關文書上共同簽字,以示負責。多數(shù)縣直屬于路,經(jīng)過“略問是實”的重罪犯便解赴路。有的縣隸屬于路以下的州府,因此司縣將犯人先解赴州府,然后逐級往上移交。此外,司縣對疑案不能審決的,立即交付上級路府審理。
元代路總管府的官員有札魯花赤、總管、同知、治中、判官和推官。判官以上各一名。推官在上中路設兩名下路設一名。各府宮員有札魯花赤、知府或府尹、同知、判官、推官等官員各設一名。路府的“推官”是專門審理刑事案件的官員,為了進行審訊的需要各路都有專門的推官廳,并設有專職的審訊官,這是路府與司縣級機構不同的地方[6]。
元代的州設札魯花赤、州尹、同知、判官。州設有專職的審訊官,和司、縣一樣,州的官員都要承擔審訊的工作。其中的判官“兼捕盜”。在縣級機構中“職專搏盜”的縣尉是不能主持審訊的。但州判官則不同。一是州判官可以“與管民官通行署事”(共同簽署文書,縣尉不與官民官“署押文字”);二是州設有判官兩名,輪流捕盜。因此州判官是可以主持審訊的。
如果官員中有人對某一案件持不同意見,不肯簽字,他的意見可以上報,該案上報或者另派其他官員重審。路府衙門處理的刑事案件經(jīng)過上述程序審理,確實無誤后,便公開宣判。
元代的刑事訴訟程序具有嚴密性和合理性,與同時代的歐洲國家、亞洲國家的法律制度相比是很先進的。伴隨著蒙古人統(tǒng)治疆域的擴大,其法律制度對歐亞國家也具有很強的影響力。
[1][日]有高巖.元代訴訟裁判制度研究[C]//內蒙古大學蒙古史研究室.《蒙古史研究參考資料》新編(第18緝).1981.
[2]胡興東.元代刑事審判制度之研究[J].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05,(2).
[3]白翠琴.略論元朝法律文化特色[J].民族研究,19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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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烏日樂格.元代刑事訴訟制度研究[D].內蒙古大學,2006.
Research on the Criminal Procedure of Yuan Dynasty
JIN Hong-man
The rulers of Yuan Dynasty effectively ruled the society by widely absorbing the different legal culture and with its unique legal thought.Comparing with other feudal dynasties,the criminal procedure of Yuan Dynasty had its unique merit.On one hand,during formulation law,Mongolian rulers emphasized“only Mongolia is supreme”and meanwhile the widespread absorption of the Chinese law,and formed the characteristic--“the south and north different systems”,this kind of multiplex criminal legal system played the vital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social stability in Yuan Dynasty.
Yuan Dynasty;criminal procedure;jurisdiction;dissimilarity in north and south
DF73
A
1008-7966(2011)04-0118-03
2011-05-06
靳紅曼(1968-),女,黑龍江哈爾濱人,副研究館員。
[責任編輯:王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