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麗，倫玉敏

從宗教的內在屬性論“宗教對話”的合理性

吳小麗，倫玉敏

“宗教對話”是當前宗教學界，尤其是宗教哲學領域研究的重要課題。目前，學者多從外部現(xiàn)實需要來論證“宗教對話”的合理性，“現(xiàn)實”要求“對話”。從宗教的社會屬性、文化屬性和政治屬性等內在屬性來看，“宗教對話”的合理性仍然存在。宗教的形成、發(fā)展和傳播本身就是一個動態(tài)的、復雜的“宗教對話”的過程。

宗教對話；內在屬性；合理性

“宗教對話”是當前宗教學界，特別是宗教哲學領域的重要課題之一。廣義的宗教對話，即宗教“互動”，不僅包括宗教之間、宗教內部、宗教與其它文化的“交流”、“借鑒”和“融合”，也包括它們之間的“摩擦”、“沖突”和“對抗”。狹義的宗教對話，我們可以理解為由學術界和宗教界所提倡的宗教內部和宗教間以“非暴力和平方式”進行的“宗教接觸”，是宗教“整體性”的“相互傳達”。從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來看，中外學者多強調外在環(huán)境是“宗教對話”提出的主要動力。但是按照本文所界定的“廣義的宗教對話”來理解，“宗教對話”可以看作是宗教形成、發(fā)展和傳播的一條主線，是宗教的“內在精神”。因此，“宗教對話”作為一項研究課題，不僅要從外部環(huán)境探討其興起的必要性，也要從宗教的內在屬性來論證其存在的合理性。

一、“宗教對話”是宗教社會屬性的內在要求

社會是人類生活的共同體，是以人們的物質生產(chǎn)活動為基礎的有文化、有組織的系統(tǒng)，是全部社會關系的總和。而人是社會系統(tǒng)最基本的要素，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接觸構成了聯(lián)系整個社會系統(tǒng)的紐帶［1］52-54。社會群體是社會運行的基本結構要素之一，廣義的社會群體，泛指一切通過持續(xù)的社會互動或社會關系結合起來進行共同活動并有共同利益的人類集合體；狹義的社會群體是指由持續(xù)的、直接的交往聯(lián)系起來的具有共同利益的人群［1］147。

宗教之所以具有社會性，首先表現(xiàn)為它“本身即為一種社會群體， 一種社會”［2］264。 按照杜爾凱姆(Emile Durkheim)的觀點，“宗教明顯是社會性的”［3］11，是社會集體的表象，宗教在人和神之間建立某種關系來加強個人與其團體的聯(lián)系，通過這種統(tǒng)一的信仰和行為體系把人團結到一個“稱為‘教會’的單一的道德共同體之內”［3］54。這種宗教信仰不是虛幻抽象的，而是“現(xiàn)實信教的人”的信仰，而“人的本質”則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因此，由“現(xiàn)實信教的人”和他們所組成的教會構成的“真正的宗教存在”則無疑具有社會性了。

社會生活是以群體形式進行的，人們生活在不同規(guī)模和類型的群體之中。從歷史來看，任何宗教都不是本然存在的。宗教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群體，宗教徒作為這種社會群體的社會成員，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是處在一種發(fā)展、互動的過程之中并貫穿宗教產(chǎn)生、發(fā)展的始終。這種互動，即是本文所界定的“廣義的宗教對話”，它既伴有“和平非暴力”的方式，也伴有對抗等暴力形式。這種互動對話的結果有兩種，一種是宗教成為“它本身”；一種是社會成員成為宗教徒或非宗教徒。其中，具有不同的宗教經(jīng)驗和宗教觀念信仰主體之間的相互交流、互動，即宗教內部的整合，是宗教社會性的重要體現(xiàn)，這是宗教作為一個整體生存發(fā)展的需要。宗教作為一種社會形態(tài)，其社會性的體現(xiàn)以及社會功能的發(fā)揮，也是在互動、對話中發(fā)展成熟的?！白诮虒υ挕必灤┰谧诮痰臍v史過程中，使宗教的社會屬性得到充分的發(fā)揮，它是宗教發(fā)展的必需之路。

二、“宗教對話”是宗教文化屬性的內在要求

文化是人類社會獨有的產(chǎn)物。何謂文化？目前還未有能夠被學術界接受的統(tǒng)一的定義。人類學家克婁伯（A.L.Kroeber）和克拉克洪（C.Kluckhohn）在《文化:關于概念和定義的批判回顧》中歸述了160種關于“文化”的定義，按照克拉克洪的觀點，文化最核心的內容是其思想觀念和價值。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文化：文化是人類進行創(chuàng)造性活動的產(chǎn)物。人類的一切 “創(chuàng)造”，本質上都是按照自身生存的需要把自身的人性“對象化”，并將其加于自然之上使自然“人性化”；整個“創(chuàng)造”過程則蘊涵著人們對世界抽象的價值觀、信仰，以及行為背后對世界的感知，文化使人獲得了真正的社會本質。因此，人既是文化的主體，也是文化的對象。

宗教是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文化。宗教的本質同文化的本質一樣，是人本性的對象化，體現(xiàn)著人的社會本質。從宗教的組成要素來看，宗教觀念的教義化和信條化，宗教感情、宗教體驗的目的化、宗教行為的規(guī)范化，宗教信徒的組織化、宗教生活的戒律化和制度化等等都是人性對象化(異化)的產(chǎn)物，是文化創(chuàng)造，所以，宗教是一種文化［4］248。人在將自身人性對象化的同時，又將其“異化”為“超人間力量的實體”加以崇拜并以此來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因此，宗教也是一種特殊的文化，一種特殊的社會文化形式，它是“關于超人間、超自然力量的一種社會意識，以及因此而對之表示信仰和崇拜的行為，是綜合這種意識和行為并使之規(guī)范化、體制化的社會文化體系”。［5］79作為一種社會文化體系，宗教也對其他社會文化產(chǎn)生作用和影響。

宗教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不是孤立存在、靜止不動的，它是在與整個歷史文化互動中形成、發(fā)展和傳播的，是多種文化要素互動的綜合，而且永遠處于變化發(fā)展之中。宗教文化一旦形成，就會突破地域局限向不同地區(qū)和民族傳播，與當?shù)氐奈幕a(chǎn)生碰撞，從而開始“廣義的宗教對話”進程。宗教文化不僅自身能夠適應當?shù)匚幕?，而且也對當?shù)匚幕M行重構。比如佛教東傳中國，它一方面通過吸收、融化、順應中國文化，得以在中國扎根；另一方面，佛教的理念、儀軌、節(jié)慶、戒律等也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對中國文化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浇涛幕?、伊斯蘭教文化圈和佛教文化圈的形成，就是這三大宗教適應并重構不同地區(qū)文化，成為這些地區(qū)文化的明顯標志從而區(qū)別于其它地區(qū)文化的結果。

與宗教文化相對應的是世俗文化。狹義的“世俗文化”是指文藝復興中的人文主義文化。這里所說的是廣義的“世俗文化”，泛指一切非宗教文化［6］366。宗教文化在形成、發(fā)展和傳播過程中始終伴隨著與世俗文化的互動。這種互動首先表現(xiàn)在二者的對立沖突上。在宗教文化中，神是至高無上的，人是神創(chuàng)造的，人的一切必須服從神的旨意和安排。人自身的局限性是絕對的，只有在“想象”的空間中才能突破它。而在世俗文化中，人是具有獨立思想的群體，神是人創(chuàng)造的。人具有主觀能動性、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可以不斷加深對客觀世界的了解和把握。其次，宗教文化與世俗文化也是相互滲透的。宗教行為、宗教典籍、宗教文化的其他形式等常常包含著世俗的因素，而世俗文化中的哲學基礎、價值體系和藝術等也深受宗教文化的影響。

宗教作為一種文化，既有與世俗文化的對立與交流，也有其內部的斗爭與融合。宗教的形成與發(fā)展總是處在一種與周圍、與自己的互動、對話的過程之中，這也是宗教能夠長期存在并不斷發(fā)展的動力。雖然宗教所處的時代一直在變，但是這種互動、這種“宗教對話”是不會停止的。在信息化的今天，不同文化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觸、交流、對話，宗教作為一種文化，是無法避開時代潮流而獨自發(fā)展的。

三、宗教對話是宗教政治屬性的內在要求

所謂政治，就是一定的階級或社會集團，基于其根本利益，調節(jié)其與其他社會力量的關系，謀取和維護國家政權，并運用政權治理國家和社會的全部活動［7］61。按照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政治起源于具體的、現(xiàn)實的經(jīng)濟關系，同樣，宗教也是起源于原始社會的經(jīng)濟基礎，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宗教與政治是‘同源異流’的，即認為二者雖然不同，但同樣源于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8］661。宗教與政治共同作為上層建筑的組成部分，二者之間形成了相互依托、互為影響、密不可分的關系。

從宗教的組成要素來看，宗教觀念、宗教活動和宗教組織與社會政治存在著互動、對話。其中，宗教觀念是一個宗教的核心內容，宗教對于政治生活的態(tài)度、立場、影響和作用都是由其基本觀念決定的［9］49。宗教觀念不同，與之相對應的宗教活動方式也會有相應的變化，從而對社會政治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如藏傳佛教傳入蒙古族地區(qū)后，改變了原來薩滿教的種種祭祀儀式，取而代之的是符合藏傳佛教教義觀點的宗教儀式和活動方式。另外，宗教組織也要與現(xiàn)行的社會政治制度相協(xié)調，否則容易受到來自統(tǒng)治階層的強大壓力。反過來，宗教以其“神圣性”的號召，可以凝聚社會群體，樹立統(tǒng)治權威，對政治生活、經(jīng)濟生活、民族關系和國際關系造成積極或消極的影響。

“宗教是這個世界的總的理路，是它的包羅萬象的綱領，它的通俗邏輯，它的唯靈論的榮譽問題，它的熱情，它的道德上的核準，它的莊嚴補充，它借以安慰和辯護的普遍根據(jù)。 ”［10］1宗教以超人間的“神”之名義，將人際關系、社會倫理規(guī)范、律法規(guī)定和政治體制“神圣化”，賦予現(xiàn)行的政治結構以不容侵犯的神圣性，從而強化了社會成員對現(xiàn)實的認同和對政權的服從。這在階級社會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在階級社會中，宗教大都從理論上來論證剝削社會的合理性，以期取得政權的支持來促進其自身的發(fā)展，并借助政權的力量排斥和打擊異己思想。統(tǒng)治階級則利用宗教超人間的“神圣性”，不僅能從信仰上控制群眾，還能從組織制度上統(tǒng)轄群眾，以穩(wěn)定自己的統(tǒng)治。對于被統(tǒng)治階級而言，宗教不僅是減輕壓迫和苦難的避難所，還是捍衛(wèi)自己現(xiàn)實利益的有力工具。宗教中的 “平等思想”、“平均觀念”、“來世和末世學說”成為中外被壓迫階級反抗壓迫、舉行起義的重要理論支持。

宗教與民族之間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一定民族的社會生活孕育、產(chǎn)生了該民族的宗教。宗教產(chǎn)生以后，逐步發(fā)展壯大，對民族的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影響。一方面，宗教文化不僅是構成民族的核心要素——“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滲透在民族各個要素之中，特別是使民族認同的諸要素“神圣化”方面，民族宗教賦予整個國家和民族以共同的“信仰對象”和“教義信條”，從而加強民族認同感和一體化。另一方面，具有自身文化體系的民族在接受外來宗教思想的時候，會根據(jù)自身的需要對其進行改造、吸收，甚至排斥拒絕其傳入。由此可見，共同的宗教信仰強化了民族的基本特征，增強了民族凝聚力。但是，民族之間的經(jīng)濟、文化要求不同，易產(chǎn)生矛盾，而民族矛盾往往借助于宗教力量，宗教的排他性又加劇了民族矛盾，如持續(xù)多年的“巴以沖突”便是最好的例證。

近代以來，隨著宗教“世俗化”的發(fā)展，“政教分離”成為宗教與政治關系的主流趨勢，宗教的政治屬性似乎有弱化傾向。其實不然，宗教正以各種各樣的形式積極地參與國家和國際政治生活，并對其施加影響。當今世界頻發(fā)的地區(qū)沖突和恐怖主義行為，都與宗教對抗、民族矛盾有著千絲萬縷甚至根源性的聯(lián)系，特別是近年來，“宗教民族主義”的上升使得世界政治局勢更加復雜。

四、結語

有學者在尋求或論證宗教對話的可能性時，特別注重強調現(xiàn)實的苦難、人們的需要等外部因素的作用，而忽略了宗教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和文化現(xiàn)象，其形成、發(fā)展和傳播本身就是一個動態(tài)的、復雜的“宗教對話”的過程，整個“宗教史”就是一部“宗教對話史”。從宗教的社會屬性、文化屬性和政治屬性來看，“宗教對話”貫穿在宗教的整個發(fā)展過程中。宗教的產(chǎn)生、發(fā)展和傳播的過程就是宗教與社會其他要素互動、對話的過程，它是內在于宗教自身的屬性。這種“對話”，不僅包括“交流”、“借鑒”和“融合”，也包括“摩擦”、“沖突”和“對抗”。當今世界民族矛盾和宗教沖突的升級以及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惡化，使得許多有責任感的飽學之士投身于“宗教對話”的理論與實踐，并為此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因為他們認識到，“宗教既可以成為文明沖突和地區(qū)戰(zhàn)爭的重要動因，但同時也可以成為維系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2］387，這也正是“宗教對話”的意義所在。而要使宗教“成為維系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就必須回到宗教自身的內在屬性中去尋找、挖掘，使“宗教對話”成為可能的資源，以宗教自身的力量來支撐“宗教對話”的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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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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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1）08-0050-03

吳小麗，女，山東淄博人，中南民族大學（湖北武漢430074）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宗教學系碩士研究生，從事宗教文化及跨宗教研究；倫玉敏，男，山東聊城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研究生，從事宗教社會學研究。

2011-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