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凈之
(常州大學文法與藝術(shù)學院,江蘇常州213164)
季札形象的文學化構(gòu)建
——評陸惠根長篇小說《圩墩王子季札傳奇》*
朱凈之
(常州大學文法與藝術(shù)學院,江蘇常州213164)
《圩墩王子季札傳奇》是一部詠史匡政、標新立異的傳奇文學大著,在史傳文學創(chuàng)作上實現(xiàn)了四個突破。一是塑造了季札“人文始祖”、“春秋大賢”的藝術(shù)形象,表現(xiàn)了“列國一統(tǒng),天下大同”的政治倫理主題;二是再現(xiàn)了季札生活的那個年代的社會面貌,展示了春秋晚期的政治格局和時代精神;三是演繹了曲折奇幻、巧合驚險的傳奇故事,實現(xiàn)了歷史與文學相得益彰的嫁接和合璧;四是營造了奇異、浪漫而闊大的藝術(shù)化結(jié)構(gòu),承載了傳奇所要表現(xiàn)的重大主題和故事。
季札;傳奇;文學;突破
2010年12月,江蘇文藝出版社推出了時任常州市戚墅堰區(qū)副區(qū)長的陸惠根同志的長篇小說《圩墩王子季札傳奇》。拜讀既罷,余香滿喉,不勝驚喜!這是一部詠史匡政、標新立異的傳奇文學大著,也是打破常州文壇踟躕局面、異軍突起的創(chuàng)新之作。
讓常州人引以為榮的2500年人文史,所培育的名人大家群星璀璨,個個都有杰出的貢獻和傳奇故事,都足以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大題材。作為常州人文始祖的季札,千古楷模,稱賢列圣,是其中最早、最典型的代表。但其人其事,史籍記載為作家提供的創(chuàng)作素材比較有限。在季札這位歷史偉人面前,以往常州文化人的作為,止于推出一些考古論證、就史論史的學術(shù)文字,卻未見嘗試以傳奇小說形式為之樹碑立傳,為社會奉獻出雅俗共賞、喜聞樂見的文學長篇。這項歷史使命由身為公務(wù)員的業(yè)余作家陸惠根同志勇敢擔當、出色地完成了。
史學與文藝是人們表現(xiàn)社會歷史的兩大載體。要宣傳季札以資政育人,可以根據(jù)史料秉筆直書成“史傳”,也可以根據(jù)史料運思創(chuàng)作成“小說”。經(jīng)過艱苦的歷史考察和文學創(chuàng)意,陸惠根同志將季子文化與圩墩文化鈕結(jié)于春秋晚期的吳國乃至列國文化史的大背景上構(gòu)思,選擇了不同于正統(tǒng)史傳的傳奇小說體裁,以歷史與文學嫁接互補、紀實與虛構(gòu)交替相生、古代與現(xiàn)代交錯變幻的藝術(shù)手法,在主人公歷史原型的基礎(chǔ)上,奇思妙構(gòu),傾情構(gòu)建了既有別于記述真人真事的史傳或評傳,又有別于純屬虛構(gòu)的消遣休閑小說的文學化的季札形象。
《圩墩王子季札傳奇》有四個關(guān)鍵詞:一是“圩墩”。圩墩號稱“延陵第一村”,季札生于斯、封于斯、情系與斯,建功立業(yè)的根基在于斯,死后亦安葬于斯。書中主要人物和故事都由此地發(fā)散和歸聚,季札籌辦的“萬國會盟”在這里隆重告成,作為傳奇故事的由頭、沉埋恒久的季子墓“十字碑”最終也在圩墩出土。二是“季札”。全書的主角、主人公,同時扮演歷史人物和小說人物,是一個博大風雅、至德至仁、多重組合式的傳奇形象。書中其他人物都因季札而設(shè)定、而塑造,并與之發(fā)生直接間接的復雜關(guān)系。三是“信義”,季札是與孔子齊名的圣人、“素王”、(思想導師或曰精神領(lǐng)袖),司馬遷稱之為“仁心慕義無窮”的君子,可謂仁義禮智信的化身。貫穿全書的主導思想是季札以誠信道義游說列國,接交百家,實現(xiàn)“修睦諸侯,匡扶天下”的政治夢想。四是“傳奇”,借傳奇體小說的手法為書中人物、故事、結(jié)構(gòu)的展開創(chuàng)造自由馳騁的時空和藝術(shù)發(fā)揮的舞臺,追求神奇特異、變幻巧合,非同尋常、引人入勝的傳播功能和審美效應。
在史傳文學創(chuàng)作上,《圩墩王子季札傳奇》實現(xiàn)了四個突破。
遵循歷史而不拘泥歷史,訴諸文學而不向壁虛構(gòu),在歷史與文學的結(jié)合點上構(gòu)思立意,塑造亦史亦文、虛實相成、典型生動的季札形象,是這部小說的最大突破。歷史文獻所提供的諸如“三讓王位”、“出使中原”、“徐墓掛劍”、“魯國觀樂”、“晉國論政”、“吳宮守仁”、“使楚救陳”等典故,與中原諸侯王公以及晏嬰、子產(chǎn)、叔向、趙鞅、師曠、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伍子胥、孔子、老聃等歷史名人的問政論道,作為政治家、外交家、美學評論家、見微知著的智者、閎覽博物的君子、仰高履尚的仁人、春秋戰(zhàn)國時期學術(shù)文化的先行者和諸子之師的業(yè)績軼事,作者都收集審察,辨義鉤沉,擇其精要而用之,造成小說持之有據(jù)的主體構(gòu)件和骨絡(luò);并在這個基礎(chǔ)上進行藝術(shù)加工、擴展和再創(chuàng)造,虛構(gòu)傳奇化的情景、情節(jié)和細節(jié),使整體形象血肉豐滿、有聲有色,獲得美感和生命力。比如“徐墓掛劍”,作者不僅根據(jù)典故,描述了一個哀婉曲折、感人至深的誠信故事,而且借題發(fā)揮,把歷史故事生發(fā)為神奇絕妙的“湛瀘”劍史,虛擬了徐君癡迷劍道而荒政誤國,而季札說服徐君迷途知返,這樣,“劍”就不僅僅是使臣的禮器、誠信的象征,還成為塑造主人公形象、推衍故事情節(jié)的一條線索,成為主人公季札典型的一種象征。
季札形象塑造的另一個藝術(shù)處理,是對主人公形象的分解和重組。作者虛構(gòu)了一個重要人物、中大夫少司徒虞政韜,作為季札的“影子”活躍在故事發(fā)展的全過程。小說從英俊帥氣的虞政韜被刺客誤認季子而受箭傷開篇,其后,在跟隨季札出訪中原列國、籌辦諸侯會盟的崢嶸歲月里,從吳宮到周廷,從政壇到情場,從順境到險地,外交內(nèi)治,應變論對,忠肝義膽,機智風雅。“死去活來”的虞大夫,由于長相、氣度、學識、政治才能酷似季子,既成為季札最得力的助手和親信,又是一系列傳奇故事的導因和特殊角色。虞政韜實際上成了“三面人”:既是他自己,又是季子的化身,還是靈魂出殼的附體古今人盧賓。季子的形象因此變得多重組合、超越時空、奇奇幻幻,由有稽可考的歷史人物變成了藝術(shù)化的傳奇人物。
除了“影子”式的人物虞政韜以外,作者還成功虛構(gòu)了諸如吳娘、姬姬、紫葚、燕燕、張生機等各具個性的次要人物,讓主人公季札大賢、大仁、大智、大雅的典型形象,在眾多配角及其戲劇化矛盾沖突的典型環(huán)境中充分展現(xiàn),卓然樹立。
貫串于季札錯綜復雜傳奇故事之中的主線和宗旨,是季子率使節(jié)團一行游說中原、修睦諸侯,匡扶天下,以實現(xiàn)弭兵歇戰(zhàn),會盟圩墩,列國一統(tǒng),天下大同的政治理想,或曰“圩墩夢”。為此,身為吳國大司徒的季札,以舍身忘我的精神,行仁仗義,至誠至智,殫精竭慮,排難化險。在季札身上,交織體現(xiàn)著儒家的仁愛,道家的明智,墨家的非攻,兵家的韜略,農(nóng)家的耕稼,縱橫家的權(quán)變。而季子早于諸子,他的政治倫理和文化思想,上承炎黃堯舜周公,下啟春秋戰(zhàn)國諸子,堪稱諸子百家學說的一個源頭。從一定的意義上說,“百家爭鳴”就發(fā)軔于季子。埋典千秋,圩墩碑出;會盟萬國,天下太平。[1]這種歷來被訴諸理性邏輯的重大社會政治主題,在《圩墩王子季札傳奇》中得以借季子“圩墩夢圓”的形象思維和奇幻故事而曉示世人、傳諸后代。
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四分五裂,諸侯爭霸爭王,社會大動亂,政治大變革,思想大解放,文化大發(fā)展,形成了百家爭鳴、人才輩出、文化昌盛的局面。季札是這個時代造就的一個典型。傳奇化的季札更是這個時代精神的藝術(shù)體現(xiàn)。讀著小說,似乎跟隨主人公穿越歷史隧道,回到了2500年前的春秋社會。由51章40萬言、半實半虛158個人物演繹的傳奇小說文本,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歷史畫卷、一幀驚心動魄的時代縮影,多棱鏡似地反映了吳、楚、齊、晉、徐、魯、陳、蔡、宋、衛(wèi)、鄭等諸侯國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外交、學術(shù)、文藝、禮儀制度、社情民風,再現(xiàn)了從王候貴胄、卿相臣僚、文人雅士,到販夫走卒、士農(nóng)工商多層面的社會生活狀態(tài),視野遼闊,氣象博大,涵蓋萬千;從季札等人物的行蹤所至,從他們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中,讀者看到了季札三次讓王位、兩度遭謀殺的驚險場面,看到了季札在諸侯爭霸中,為天下民生勞形奔走、交際游說、平叛弭兵的學識膽略,看到了季札在周王城洛邑囚牢里比劍智勝、挽救數(shù)千囚徒的激烈交鋒,看到了季札大義凜然地教訓楚公子熊圍、談史論政的睿智雄辯,看到了季札在吳國助農(nóng)興商、改革戶政、帶領(lǐng)臣民抗洪修堰的親民之舉;同時也看到了季札巧遇老聃、孔子縱談君臣之道和治國安天下的深謀高論,看到了作為“吳文化形象大使”的季札在魯宮觀樂誦詩、談藝審美的風騷儒雅,看到了《詩經(jīng)》未收、而用吳儂軟語演唱的“吳俞欠楚吟”的“莊”、“騷”、“憤”、“樂”, 看到了春秋時期一些著名的典故和人物,如“鑄刑鼎”、“崤之戰(zhàn)”、“叔向賀貧”、“趙氏孤兒”、“董狐直筆”、“祁黃羊薦賢”等等,都被作者恰到好處地安排進對話或情節(jié)發(fā)展中,更增添了歷史的真實感和深厚度。書中有許多場合引用《詩經(jīng)》的篇章,以詩代言,以詩傳情,既增加了小說的風雅之美,也反映了春秋時期流行的“不讀詩無以言”的文化風氣和人文特色。
《圩墩王子季札傳奇》,在真真假假、奇奇幻幻之間,讓讀者體驗到歷史的滄桑和厚重,感悟到文明的璀璨和傳承。作者不僅曲折有致地描繪了那個時代紛繁復雜的社會現(xiàn)象,展示了形形色色的場景、人物和故事,滿足了大眾讀者獵奇探勝、閱讀審美的娛樂性需求,而且曲徑通幽地窺探了許多藝術(shù)化了的歷史人物靈魂世界的德識才智,闡發(fā)了深沉高妙的政見時評、玄思學理,滿足了文化品位較高的讀者探索歷史、知世明理、提升素養(yǎng)的高雅需求。春秋戰(zhàn)國時代造就過許許多多燭照千秋的學問大家和學術(shù)思想。難能可貴的是,本部作品打造的突出亮點之一,就是在較高的文史層面上,通過帶著作者思維色彩的對話描寫,反映了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理性思考和高潔靈魂,議論愷徹,語鋒凌厲,洋溢著智慧之光和真理之光。對于吳文化的發(fā)祥地圩墩,作者帶著濃重的鄉(xiāng)土情結(jié),憑借對“蠻夷之地”鄉(xiāng)風民俗的諳熟,繪聲繪色的描寫了這里的人文風物、舊俗古禮。以咤婆娘為代表的底層民眾,以燕燕為代表的民間藝人“圩墩十三娘”,以茶山為代表的江南水鄉(xiāng)景色,還有土生土長的小調(diào)、歌舞、雜藝、連臺戲、滑稽段子等本土文化,甚至延陵后來才出現(xiàn)的“潞城”、“戚墅堰”、“梨膏糖”、“灘簧”、“小熱昏”、“十八摸”之類的地名、物名、戲曲名,作者都變通活用,傾情描述,表現(xiàn)了以圩墩文化為標志的“吳 越吟”即吳文化的活躍、繁盛和悠久。
創(chuàng)編傳奇故事,劇化矛盾沖突,營造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用傳奇故事賦予作品的主題和人物以鮮活強旺的生命、栩栩如生的形象、雅俗共賞的魅力,是《圩墩王子季札傳奇》創(chuàng)作的重點、難點,也是其獲得成功的第一要素。季札“圩墩夢圓”是一個大傳奇,其中包含了發(fā)生在不同時空、不同人物之間的一個個曲折生動、扣人心弦的連鎖故事。
小說第一章“劫后復活”,開門見山地推出了貫穿全書的傳奇故事:張德機受意于姬僚,密遣“劫匪”在去吳都梅里道上刺殺季札,卻誤傷了季札的親信、陽湖縣令虞政韜。季扎讓國的故事以姬僚陰謀篡弒為序幕,預示季扎在吳國政壇舉足輕重的地位,同時也埋下了吳王后輩爭權(quán)奪位、骨肉相殘的伏筆。小說開篇安排謀殺不成的驚險故事,一方面為全書涂上了濃重的傳奇色彩,另一方面也為后面吳國王位幾度繼承和遜讓等層出不窮的傳奇故事的展開作了銜接和鋪墊。在“吳宮風云”和“請見岳母大人”兩章中,季扎面臨“擁”與“殺”兩派對峙的局面,再次“讓位”,決定讓姬僚“代王行政”,并借“代王”之手殺了張生機,戲劇沖突處理得很到位、很典型,成為全書的一個重頭戲。
專諸魚腹藏劍刺王僚,是又一個來自歷史而又高于歷史的悲壯故事。在圩墩戚大街勇烈之士專諸背后,不僅有政治人物伍子胥和姬光,還有虛構(gòu)的小人物燕燕、咤婆娘、以及民間藝人等。故事的傳奇性不僅表現(xiàn)為吳國宮廷內(nèi)部密謀策劃、刺殺王僚的刀光劍影和骨肉相殘的慘烈場景;還表現(xiàn)為專諸與圩墩鄉(xiāng)民結(jié)下的情緣和與燕燕的愛情糾葛。專諸向開魚館的“干娘”咤婆娘學做魚炙,喜歡干妹子燕燕,而燕燕則暗戀季扎,可是提婚的對象卻是季扎的二公子征生,結(jié)果燕燕憤而退聘許嫁專諸,使專諸在決計冒死行刺、與姬僚同歸于盡之前,獲得了燕燕陰差陽錯的婚姻。
作為塑造季扎傳奇形象的一條副線,季扎的愛情故事也演繹得波瀾起伏、凄美動人。晉國的九公主姬姬、鄭國的豐氏美女三可兒、吳國圩墩民間繡女燕燕,三個女子同戀季札,各演了一段奇情絕戀般的故事,并與虞政韜、紫葚兩個“苦命情人”的曲折經(jīng)歷交織在一起,人物的命運,故事的發(fā)展,既是生活化、人性化的,又是戲劇化、傳奇式的,巧合妙構(gòu),曲盡其衷,與政治性的傳奇故事扣聯(lián)照應,交叉并行,再現(xiàn)著歷史的真實感和世事的復雜性。其中姬姬與季札相救相識相戀、季札被劫、武舉退婚,姬姬私自奔吳,宋公子子火召與姬姬在圩墩茶山河邊邂逅等情節(jié),惟妙惟肖惟美,創(chuàng)造了純文學傳奇的至境絕色,使人滿足,讓人體味,令人感嘆。
一般而言,歷史名人的原生狀態(tài)就富有傳奇性,即便秉筆直書也能夠贏得讀者、流傳后世。但延陵君季札事跡史載甚少,秉筆直書難以成為傳奇式的史傳。為了寫成季札長篇傳奇,陸惠根采取歷史演繹與文學創(chuàng)新相輔相成的手法,有史料可依的,以史事為本,補之以枝葉花果,演繹成實中有虛、更加完整典型的傳奇故事,比如“三讓王位”、“徐墓掛劍”、“專諸刺王僚”等;無史料可依的,則根據(jù)歷史背景和可能性邏輯,進行藝術(shù)化的想象和虛構(gòu),再造出虛中有實、更加生活化、理想化的傳奇故事,比如“上萬言書”、“初遇美姬”、“樹洞疑影”等。書中所推出的傳奇故事,大多文史合璧,亦信亦美,許多虛構(gòu)的成分亦能濃淡有致、自圓其說,既彌補了史料不足之憾,又增強了小說的豐滿度和魅力亮彩。
為了承載和安排錯綜復雜的人物故事,作者在小說結(jié)構(gòu)上也作了傳奇化、超常規(guī)的設(shè)計。圩墩,作為馬家浜文化時期的古村落遺存,原始文物的發(fā)掘僅限于陶罐、稻谷、農(nóng)具、人獸頭骨等。作者大膽設(shè)想在圩墩出土了“碑林”,發(fā)現(xiàn)了古文字石刻,即圩墩先民為紀念季札而作的碑刻,把6000年前的馬家浜文化與2500年前的春秋文化對接。作為小說“引子”的《“十字碑”眩光》,從幾位專家現(xiàn)場破譯出土的“十字碑”和其他碑銘說起,“考古迷”盧賓在辨觸碑文時突遭電擊,魂魄被攝走而成植物人;然后通過時空隧道,由眼前到遠古,由植物人到傳奇人,由圩墩碑刻到圩墩王子 (即季札),展開了封存在盧賓不死“記憶”中的古老故事:魂魄出殼的盧賓與身受重傷而昏迷的虞政韜古今交錯,靈肉融一,跟隨季子出訪列國,推動萬國會盟,完成了神游春秋時代的“穿越之旅”。整篇傳奇故事似乎就是借虞政韜的真身親歷表現(xiàn)出來的盧賓的遙遠的夢中“記憶”。虞政韜成了古今人、多面人。他的腦子成了盧賓的“知識庫”,他的形象成了季札的投影。而在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每一個關(guān)鍵時刻,盧賓就會魂魄再現(xiàn),暗示串連。這種構(gòu)思技巧,頗類《紅樓夢》真事隱去、假語村言、賴僧跛道時隱時現(xiàn)的手法,擴展了自由想象空間,營造了故事曲徑通幽的傳奇性和神秘感。借鑒名著,構(gòu)意新異,變幻莫測,前呼后應,頗得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藝術(shù)的真?zhèn)鳌?/p>
當小說的故事被引入正題以后,作者采取鋪敘加穿插的方式,錯落有致地讓一個個的人物先后登場,讓一個個的故事蟬聯(lián)展開,由一個場面轉(zhuǎn)變?yōu)榱硪粋€場面,由一個高潮進入另一個高潮,時而和風細雨、詩情畫意,時而高談闊論、針鋒相對,時而刀光劍影、劍拔弩張,古今相參,移花接木,一張一弛,奇峰迭起,成功演繹出由眾多人物在古老的時代背景上發(fā)生的歷史傳奇。為了增強傳奇色彩,揭示生活本質(zhì)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小說結(jié)構(gòu)設(shè)計的另一個技巧,是兩條線索的交叉并進和正反兩方的鮮明對比。這集中表現(xiàn)在季札典型的塑造上。季札故事的展開和完成借助的就是兩條線路,一條是季札從吳國到中原諸國游說的足跡和政治作為,另一條是與幾個女子相識相戀相愛的曲折的愛情小史。而在季札三次讓國堂堂義舉的背后,卻暗藏著政敵處心積慮地策劃和實施暗殺的陰謀,形成了正義與邪惡、美尚與卑劣的對比。實際上,季札的仁義禮智信代表了那個時代的美德,與諸侯之間你死我活的爭奪、殘殺,恰成人性兩極之反差。這既符合歷史發(fā)展和政治生活的辯證邏輯,也增強了故事的驚險性和戲劇性。
小說的尾聲“‘十字碑’銘文”,由歷史回到“現(xiàn)實”,與引子“‘十字碑’眩光”首尾呼應,“考古迷”盧賓“死”后還魂,走進歷史后又走出歷史,無法辨識的十字碑碑文和其它銘文,都被破譯出來?!笆直蹦思驹贡?。88字的石鼓文銘文,所記載的就是由40萬言小說所講述的季札生平事跡濃縮而成的四言詩。
三年前,陸惠根同志合作出版過以淹城公主的民間傳說為題材的長篇小說《淹城公主》,筆者曾為報紙寫過一篇讀后感《重塑淹城公主的悲劇美》。這次推出的新著《圩墩王子季札傳奇》,通過塑造藝術(shù)形象為季札樹碑立傳,彰顯歷史,關(guān)照當今,無論思想容涵還是文學品位都躍登一個新的境界。她不僅成為盛世文壇的精品佳作,而且將為戲劇、電影、電視劇的再創(chuàng)作提供了原著文本,對古人,對今人,對后人都是美事創(chuàng)舉,也是作家德識才學的見證。小說中人物的設(shè)計,故事的構(gòu)想,情節(jié)的發(fā)展,場面的描寫,對話的鋪陳,情感的抒發(fā),情境的渲染,細節(jié)的刻畫,語言 (包括方言)的運用,既有歷史積淀的功力,又有文學才藝的造詣,氣勢恢弘,筆墨酣暢,亦莊亦諧,慧心獨運,多有神來之思、神來之筆,形成了富有個性化的創(chuàng)作風格,顯示了作者生活閱歷、官場感悟和閱讀思考的積累之廣、之深。
當然,筆者感覺本書也還存在一些美中不足?!靶≌f家言”的文學手法的成功運用,是本書的藝術(shù)特色之一,但未能一以貫之,如“上萬言書”、“季札觀樂”等篇章中的一些重要段落,改用了或述評、或譯介、或點評的邏輯化語體,未能堅持用形象思維加以藝術(shù)再創(chuàng),本來理想的圣人治世之策和名家詩樂觀賞之論,只因表達的質(zhì)勝于文而減損了光彩。書中用詞造語,古語與今語互用,雅語與俗語互用,韻文與散文互用,或經(jīng)典高雅、古色古香,或俚俗現(xiàn)代、風趣戲謔,是又一藝術(shù)特色,但是把一些現(xiàn)代流行語言、流行歌曲、放浪不經(jīng)之詞引入古人古事之中,“古今人”、“兩面人”的形神分離、神乎其神的變幻出現(xiàn),本意在于增加活潑幽默感或奇幻神秘色彩,但也帶有“戲說”的味道。作家對人物景色情感的描寫得心應手、流暢詼諧、真切自然,而一些政治歷史場面的表現(xiàn)則尚欠純熟老練。所引用或新撰的一些詩詞歌謠,增強了藝術(shù)表現(xiàn)的張力和風雅韻味,但有的篇章加工欠精,用韻嫌寬,影響了韻律美。不過,瑕不掩瑜,成功和完美總有其相對性。如此這般,才愈能說明《圩墩王子季札傳奇》原創(chuàng)之本真和文學突破的難能可貴。
[1]陸惠根.圩墩王子季札傳奇[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160-300.
The Literary Construction of the Image of Jizha——A Commen t on L U Hui-gen’s Novel The L egend of Dun wei Pr ince Jizha
ZHU Jing-zhi
(School of Humanities,L aw and A rt,Changzhou University,Changzhou 213164,China)
The L egend of Dun w ei Prince Ji zha,which eulogizes the history and may conduce to good governance,is a great work and a novelty. It makes four significant breakthroughs in the writing of historical biography.Firstly,it portrays the artistic image of Ji zha as one“humane p rimogenitor”and“sage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and manifests the political ethic theme of“unifying countries,harmonizing theworld”.Secondly,it reappears the social aspects of Ji zha’s time and reveals the political structure and the spirit of the age of the later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Thirdly,it narrates a legend full of comp lications,fantasies,coincidences and thrills,and realizes the integration of history and literature.Fourthly,it designs a fantastic,romantic and grand artistic structure and is laden with the grand themes and stories that a legend needs to rep resent.
Ji-zha;legend;literature;breakthrough
劉志新)
I106
A
2095-042X(2011)03-0120-05
2011-05-08
朱凈之 (1940—),男,江蘇漣水人,教授,主要從事文學、哲學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