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 煒
障 礙
衛(wèi) 煒
事情終于出了一點問題了,不過林子卻覺得好像踏實了一些——本來這事就看起來太好,也太順了,似乎該出點問題才說得過去。
林子是兩年前離的婚?,F(xiàn)在離婚也是平常事,不過他這婚卻離得有點不尋常。他老婆——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前妻,紅杏出墻,找的人卻是他妹夫,也就是說這一下搞得他和妹妹兩個人都成了離異人士。這事氣得老父親那時差點犯了心臟病,有一回看見兒媳,他爬起來撿起床腳的鞋子就照著她扔過去,口里直罵:“你個婊子要偷人到外頭去偷噻,媽的個騷×還偷到屋里來了……”
這事確實丟人,搞得林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有點抬不起頭來的感覺。他們還有個七歲的兒子,離婚后,他要了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林子是開出租車的,每天早出晚歸,無法照顧兒子,只得把他丟在爺爺奶奶那里。每天一個人這么獨來獨往地過了一段時間,林子漸漸也有些適應(yīng)了,不過心里仍是隱隱地咽不下那口氣。
離婚三個多月后,就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對方還不到三十歲,雖也是離異,但沒有小孩,人長得也漂亮,條件很不錯,林子當(dāng)時一眼就看中了。他當(dāng)時的想法是,如果找了這么個人,也算是出了那口悶氣:讓你們看看,離了那個騷貨,我馬上可以找個更好的。
倆人斷斷續(xù)續(xù)地交往了幾個月,但兒子卻始終是個障礙。七八歲的小孩也開始懂點事了,知道老爸要給他找后媽,每回一見那女的就橫眉冷對,林子左哄右哄也沒有用,這讓林子一直有些撓頭,而且這時那女的也開始讓林子有些看不順眼了。她雖已快三十了,還喜歡泡吧、K歌,有時玩到半夜了,還打電話給林子,說是讓他去接,實際是讓他去買單。這么搞了幾次后,林子就有點煩了,想這種女人將來娶回家只也怕是個麻煩,這事看來做不得,便快刀斬亂麻地和她斷了。
不久后又有人給介紹了一個,這女人三十歲,帶著個五歲的兒子。她倒不像上一個那么愛玩,不過也有點過于實際了,見了幾次面,就開始轉(zhuǎn)彎抹角地談結(jié)婚的事,林子心想這才哪到哪。林子也才三十出頭,還想找點戀愛的感覺,覺得跟這女的合不來,也斷了。
到秀萍這里時林子也記不清這是第五個還是第六個了。當(dāng)初聽人介紹秀萍的情況時,林子心里就有點打鼓,秀萍二十八歲,未婚,而且工作也不錯,是醫(yī)藥公司的會計。林子想她這么好的條件會看上自己么?又琢磨這女的二十八歲還沒結(jié)婚,不會是長得有點對不起觀眾吧?
及至見了面,林子心里的鼓就打得更歷害了:秀萍雖不是大美女,但長得也周周正正,而且在路燈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秀萍看上去甚至可稱得上是亭亭玉立。林子一下有點慌了手腳,緊張得像個初戀的小伙子。第一次見面倒是秀萍主動地問這問那。
后來漸漸熟了,林子這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就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小笑料。秀萍當(dāng)然是談過戀愛的,而且過程頗為曲折,后來她一點一點地把這些事說給林子聽了,林子聽得心里一跳一跳的,想真是不容易呵,這么曲折地繞來繞去,最后卻繞到我這里來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倆人之間的關(guān)系進展得很順利,順利得連林子都有點想不到。認識一個多月后,秀萍就上了門。起初林子還擔(dān)心兒子又會像前幾次那樣,但秀萍看來很會和小孩打交道,頭一次見面就和兒子處得不錯。林子想這其實也不奇怪,秀萍本來也是個有點孩子氣的人。兒子雖說看來還有點別扭,但對秀萍并不抗拒,到后來秀萍又來過幾次之后,兒子看來也接受她了。林子見狀是又驚又喜,這時連老媽也說這真是緣分,看來秀萍就該是這屋里的人。
至于秀萍的父母這方面,他們原來對秀萍找個離過婚的男人其實一直是有些嘀咕的,不過秀萍已老大不小,而林子雖說只是個司機,但家里以前做過生意,還有些底子,況且林子長得高高大大,上門時的表現(xiàn)也不錯,最后秀萍的父母也算是點頭認可了。
事情進展得這么順利,林子心里卻不知怎么有點不踏實:不是都說好事多磨么,這件好事也太順了點吧。心里正這么想著,果然這時就出了一點問題了。
認識了兩三個月,這天是秀萍第一次到林子住的地方來——林子這里太亂,一直都不好意思讓秀萍來,以前她去的都是他父母那里。這次為秀萍來,林子還大動干戈地把房間做了一番大掃除,冰箱上面的那個落滿灰塵的花瓶也拿下來擦拭一新,還特意去買了一束絹花插在里面,又買了一張風(fēng)景畫貼在墻紙的破損處。收拾完了,林子在房里四處看著,自覺一切都比較滿意了。然而那天秀萍來了后卻還是出了問題,而且問題出在林子沒想到的地方。是那條狗,秀萍怕狗,而且不是一般的怕,一見陽臺上林子養(yǎng)的那條黑狗,馬上驚叫著向后一跳,直叫:“你這里怎么有狗?你養(yǎng)狗怎么沒告訴我?我從小就最怕狗了?!绷肿右贿叞压泛茸∫贿厔袼f:“莫怕,它不咬人的?!辈贿^沒有用,前后總共呆了不到兩分鐘,秀萍就跑了出來。
林子趕上來,秀萍還在抱怨:“你怎么一直就沒說過你還養(yǎng)了一條狗?”林子想自己確實是沒說過這事,他也壓根沒想過這條狗會成為一個問題,這時只得七七八八地解釋了一番。最后,秀萍說了:“你必須把這狗給處理掉,要不然我們的事只能到此為止。我從小就最怕這些狗啊貓的,將來的家里也肯定不許有這些東西。”
林子當(dāng)然是滿口答應(yīng)。一條狗再怎么樣,又怎么能和秀萍相比呢。
其實林子原來也不養(yǎng)狗,這條狗是離婚后一個朋友送的,剛送來時它才幾個月大,活潑潑得甚是可愛,林子便收了下來。林子一個人住一套小兩室一廳,養(yǎng)條狗不成問題。養(yǎng)了幾個月后,那天在樓下遛狗時碰到居委會的太婆,問他這狗辦了證沒有,林子這才想起該辦個養(yǎng)狗證。他原以為很簡單,不料打聽了一下才發(fā)覺這事還有點麻煩,況且也很少帶這狗出去,林子便懶得去辦了。
這時林子已給這狗起了名字叫“豆豆”,每天收班回家,便豆豆前豆豆后地叫。自從有了豆豆,他每天多了不少事,給豆豆洗澡、梳毛、買狗糧,有時還從老媽那里帶些剩菜給它吃,晚上偶爾還要帶它出去遛上一圈。跟林子呆久了,豆豆也學(xué)會了看電視,有時林子被某個小品逗得哈哈一笑,豆豆便也興奮得一邊叫一邊搖著尾巴亂蹦一通,屋里有了這么條狗,就不覺得那么冷清了。豆豆也很機靈,有次林子看著電視睡著了,第二天醒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電視已關(guān)了。他想只有一個可能,是豆豆按了遙控器的開關(guān)鍵關(guān)了電視。不過豆豆別的都好,就只有一樣:有些挑食,火腿腸非要吃雙匯的,林子便一個月給它買上兩箱雙匯火腿腸,為了豆豆他舍得花這個錢。有時林子想,原來不養(yǎng)狗時真還有點不理解那些養(yǎng)狗的,現(xiàn)在知道了,一個人的時候,這狗還真是個伴啊。
但現(xiàn)在要想辦法處理這條狗了——再怎么喜歡,也不能讓它成為自己和秀萍間的一個障礙,這一點林子想得明白。
林子首先想到的是那個送豆豆來的朋友。那天他給那朋友打了個電話,說了這事,想把豆豆送回去。朋友一聽就連聲說這不行這不行,原是因為養(yǎng)不了才送你的,我家里已有兩條狗,再來一條不成狗窩了,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家就那么大點地方,不是我不幫忙兄弟,這事我真的是幫不了,你再找找別的人吧,我也幫你打聽一下,有消息就通知你,怎么樣?
林子知道朋友說的也是實話,只得另想他法,找了幾個熟人讓他們打聽一下周圍有沒有想養(yǎng)狗的,但過了幾天,也一直沒有回音。
林子有點著急了。那天交班的時候跟代班的小張又商量了幾句這事,小張說可以用車載電臺廣播一下,車隊里這么多司機,說不定有想養(yǎng)狗的。林子想這也是個辦法,就讓小張晚上到電臺播出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還真來了五六個人,有司機,也有司機介紹來的??烧劻藥拙?,一聽沒有養(yǎng)狗證,況且豆豆也不是什么名貴狗,幾個人便都閃了。
后來來了個四十多歲的男的,自稱是林業(yè)局的,說是聽哪個司機說這里有條狗要送人,過來看看??催^豆豆之后,林子又跟他說了情況,那男的表示有沒有養(yǎng)狗證都沒關(guān)系,他可以辦,而且也不在乎這狗是否名貴,只是一直想養(yǎng)條機靈一點的狗在身邊玩。林子心里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忙著給那男的遞煙,說這狗聰明得很,也好玩,你養(yǎng)長了就曉得了。又跟那男的介紹了幾句豆豆的習(xí)性,說它別的沒什么,就是有點挑食,火腿腸只吃雙匯的。那男的直說這沒問題這沒問題。這時林子想起來問了一句說,你能不能把地址、電話留一下,又解釋說這狗到了新環(huán)境可能不適應(yīng),我過幾天去看一下,可能還能給你幫點忙。那男的想了一下,拿筆出來寫了地址、電話。
那男的開了個小貨車來,林子把豆豆牽上后車廂拴好,然后跳下來。豆豆沖著林子直叫,搞得林子心里也很有點不是滋味。那男的上了駕駛室,把車發(fā)動起來,馬上要開走了。林子在一旁其實一直隱隱覺得哪里有點不對頭,這時卻猛然一下醒過來:是后車廂的那股味道——那是狗的尿臊味,他平時聞慣了,一時倒沒察覺出來。他連忙上前把車門拉開,問:“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那男的看看他,一笑說:“聞到后頭的味道了?其實告訴你也沒什么,我開了個狗肉火鍋店,這車平時就是運狗的。起先說是林業(yè)局的也不是哄你,這個店本來就是林業(yè)局的門面?!?/p>
林子不再跟他說什么,轉(zhuǎn)身上后車廂去解豆豆的繩子。那男的也不急,點了根煙,悠悠地沖后頭說:“伙計,養(yǎng)狗的多了,還不是有往我這里送的,我是看這狗不錯,要不然我還不會要呢。要不然這樣好不好?你要是覺得吃了虧的話,就開個價,怎么樣?”
林子帶著豆豆下了車,徑直進了樓道。他想要是那男的再說什么,他馬上就返身沖過去。不過,那男的還算知趣,沒再多說什么。
第二天和秀萍見了面,秀萍問那狗怎么樣了,林子就把這幾天的事說了一遍。秀萍也沒有催林子,反而怨自己:“那么多女的都不怕狗,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偏偏就怕,我媽也是這樣,可能是遺傳吧?,F(xiàn)在搞得你為難了,我曉得你跟豆豆有感情,你別急,慢慢找,一定要找個合適的。”秀萍這么通情達理倒讓林子有點過意不去:“你放心,過兩天我就會解決這個事的,再怎么說,它也只是條狗?!绷肿訐ё⌒闫嫉募绨蛘f:“我們兩個人要是被一條狗憋住了,那不成了笑話。” 秀萍看著林子,笑了一下。
話雖這么說,林子這時還真有點無法可想了。那天開車時,一旁的乘客看到外面跑過一條野狗,說了一句:“現(xiàn)在街上的野狗子真是不少啊!”林子心里一動,和那乘客聊了幾句,乘客說原來也養(yǎng)過狗,但沒證,也沒地方送,后來只得扔了。林子問扔的時候是不是有些舍不得,那人笑笑說:“舍不得又怎么樣?逼到這一步了么,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扔,街上這么多野狗不都是扔的?”
其實林子心里也有這個念頭,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心,這時這乘客的幾句話來得正是時候,林子想是這樣啊,這么多人都把狗扔了,你能說都和狗沒感情?只是沒辦法而已,再說這么多野狗不也活得好好的……
一旦下了決心,林子立馬心里一陣輕松,馬上給秀萍打了個電話,說了打算。秀萍聽了“哦”了一聲,也不太驚訝,只問:“你真的舍得?”林子說:“為了你我有什么舍不得的?!?/p>
秀萍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又問他準備扔在哪里,林子說還沒想好,明天早晨轉(zhuǎn)轉(zhuǎn)再說吧。秀萍說扔了后要把陽臺上好好清理一下,別留味道。林子說那當(dāng)然了。
這天的晚飯正好老媽煮了排骨湯,林子走時特意帶了幾根大骨頭回去好好喂豆豆吃了一頓,原本還準備給豆豆洗個澡,后來一想,算了吧,馬上要扔了,也不用那么干凈了。
豆豆仍是趴在那里盯著電視。想到明天它就是一條野狗了,林子心里頗有點不安寧,時不時地撫一下豆豆,又在心里對自己說:“算了,只是條狗而已,莫搞得這樣多愁善感的。”
那一晚上,林子沒睡踏實。
第二天一早,林子帶著豆豆出了門,打開出租車的后備箱,把豆豆一拍讓它跳了進去。
林子真還沒想好要把豆豆扔在哪里,開著車四處轉(zhuǎn)了一會,碰到兩個人叫車,去扁擔(dān)山陵園。這兩人是去掃墓的,到地方他們下車后,林子往回開了一段路,看看這地方比較清靜,沒什么人,便停了車,去后面打開了后備箱。
豆豆似乎關(guān)得有點迷糊了,過了一會,才慢騰騰地跳下來,在地上四處嗅著。林子拿了兩根火腿腸出來,逗了它一下,豆豆往上跳著去夠,林子把火腿腸往遠處一拋,豆豆立馬飛跑著追了過去。
林子趕緊上車,點著了火,又從后視鏡里看了看豆豆。聽見車子發(fā)動的聲音,豆豆停下來,往這邊看著,猶豫了一下后,掉頭沖這邊跑過來。
林子一踩油門,把車開動了。從后視鏡里看看豆豆,它還在后面追著,可它哪里跑得過車。這一段都是土路,不一會車后面揚起的灰塵就讓林子再也看不見它了。
回到市區(qū),林子把車停在一家酒店門口,抽了根煙,然后給秀萍打電話,說事情辦好了,秀萍問你把它扔哪里了,林子說扁擔(dān)山,秀萍說聽說狗是會認路回家的,會不會……林子愣了一下,說不會吧,這也夠遠了。秀萍就不再說什么了。到了下午,秀萍打來電話,問晚上要不要過來幫你清理一下,林子說不用,我一個人夠了。
下午和小張交班后,林子回了家。進樓道時不知怎么心里就有點跳,上樓到了門口,果然看見豆豆趴在那里。
看見林子,豆豆也沒動,看來是累了。就一天不到的工夫,豆豆身上已變得臟兮兮的。林子蹲下來看了看它,豆豆也看著林子,林子摸了摸它的頭,嘆了口氣。
進屋后,林子給豆豆喂了些吃的,又給它洗了澡,然后給秀萍打電話說豆豆回來了,真的。秀萍說,它真的自己跑回來了?林子說你這是什么話,不是它自己跑回的難道是我接它回的?秀萍說你這么大火氣干什么?我也沒逼你扔豆豆,是你自己要扔的,現(xiàn)在你跟我發(fā)什么脾氣?說著秀萍把電話掛了。
過了一會,林子又把電話打過去跟秀萍道歉,說我哪會跟你發(fā)脾氣,只是剛才心情確實不好,沒想到這事會弄得這么磨人。秀萍說算了,你也別想那么多了,明天我們見面再說吧。
第二天見了面,秀萍問林子打算怎么辦,林子說還能怎么辦,下次把它扔遠點就完了。秀萍說我還以為豆豆回來了你會舍不得再扔了呢。林子嘆了口氣。其實林子這時已想好了一個地方,本來準備跟秀萍說說的,但這事說來有些話長,便沒開口。
過后兩人又去了老爸老媽那里吃飯。兒子這時看來已對秀萍完全接受了,阿姨叫得很是自然,秀萍又給他試著新買的衣服。圍坐在一起吃飯時,林子不禁想這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了,誰會想到中間竟還有一條狗的事呢,這恐怕就這是好事多磨吧。
隔了一天,林子在早上又把豆豆帶出了門。豆豆似乎已猜到了什么,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愿進后備箱,林子用力拍了它兩下,又把繩子一拎,它才進去了。
林子開著車直奔江對岸的紙坊鎮(zhèn)而去——在那里有一處風(fēng)景叫作白云洞。
林子最初知道這個地方還是在上中學(xué)的時候。當(dāng)時的班主任是那個教物理的,林子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這個老師很有點意思,上課時常講些雜七雜八的內(nèi)容,他在西藏呆過幾年,有時上課講著講著就會說些西藏的見聞,什么西藏人喝酒不要菜,給西藏學(xué)生打了不及格他晚上會拿著刀子來找你等。后來那次春游去白云洞就是他的提議,他當(dāng)時說了一番那個地方怎么怎么好,還說學(xué)校的某老師每個星期天都會去那里拿本書看上一天。當(dāng)時同學(xué)們都笑了,林子也笑了,覺得這某老師可能就是他自己——他看起來就是個有點怪癖的人。
不過那次春游林子沒去成——他那幾天正好病了。后來,聽回來的同學(xué)說,那地方也不怎么好玩,不過林子也不知怎么卻就此記住了這個地方,想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不過畢業(yè)后這十幾年,林子還真就一直沒找到什么機會去一趟。這聽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其實想想也正常,越是身邊的地方越是會被忽視,況且這紙坊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沒個名目空跑去一趟算怎么回事。
所以這次林子想找一個遠一些的地方時馬上就想到了這里,心里還微微的有點興奮。
一路上堵了幾次車,到紙坊時已是九點多了。
白云洞也好找,就在鎮(zhèn)中心,看起來十分普通。林子也沒下車,稍減了減速,開過去了。
林子點了根煙,想這就是這么多年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其實也知道是不過如此,但人就是這么怪,非要來一趟,心里才會把這件事擱下來。又想這恐怕是天意,要讓他把豆豆扔在這個地方。
這時車已出了鎮(zhèn)子,看看四周比較偏僻,林子停了車,把豆豆放出來。仍像上次那樣扔了兩根火腿腸出去,可豆豆跑了兩步就停住了,回過頭來看著他。林子心里嘆了口氣,想這狗真是太聰明了。想起車里還有兩個早上沒吃完的包子,林子拿了來掰開了,逗了一下豆豆,然后扔出去,這次扔得不那么遠,豆豆看來也是餓了,便撒腿跑了過去。
林子馬上上了車,一踩油門把車開走了
回到市區(qū),林子給秀萍打電話說這回事情算是解決了,秀萍說真的?你把它扔哪里了?林子說你想不到的地方,你晚上過來我再說給你聽。
晚上秀萍來了。這時林子已把陽臺上的狗窩拆了,陽臺也打掃得干干凈凈。秀萍這時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林子的房間,說你這里其實蠻不錯啊。又問起豆豆,說你把它扔哪里了?林子便把關(guān)于白云洞,關(guān)于那個班主任的事講了一遍,秀萍也笑了,說原來這里頭還有故事。又問它不會再跑回來了吧,林子說這么遠,哪會呢。
秀萍這天晚上就留在了林子這里。
早晨大概六七點鐘的時候,天還沒大亮,林子被秀萍推醒了。怎么了?林子問。秀萍說你聽,門口有動靜。林子聽了聽,確實,有什么東西正撞得門輕輕地響。林子起身走到門口,問了一聲,也沒人回答,林子扣著門鏈把門打開一條縫看了看,驚得差點一跳:豆豆!
秀萍一聽慌了,忙說你別讓它進來了,又起身忙著穿衣服,邊穿邊叫著林子的名字說,許大林,你說你這是做的什么事。林子也急得拍手說,我哪里想得到,這么遠它也能跑回來。秀萍穿好衣服走到門口,說你先出去把它牽住,快點,我真怕死了,你怎么養(yǎng)了這么條狗,甩都甩不脫。
林子出門把豆豆緊緊帶住,秀萍一踮一踮地從它身邊繞了過去,豆豆不停地沖秀萍叫著,嚇得秀萍張著手,一路顛下樓去。
林子把豆豆帶進門,扔在陽臺上,轉(zhuǎn)身下樓去追秀萍,卻見秀萍已上了一輛的士走了。
林子回到房里,坐在床沿上抽煙。豆豆應(yīng)該是餓了,在他腳邊嗅來嗅去,林子也不管它。
抽了三四根煙時,秀萍來了電話,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說林子,看來我們的事是成不了了,算了吧,我也想清楚了,這是天意,要不然怎么會這樣呢,算了吧……喂,林子,你在聽我說么……林子沒說話,把電話掛了。
豆豆仍在腳邊嗅來嗅去,林子突然一腳把它踹了出去,豆豆邊叫著邊往后躲,林子趕上去又猛踹了它幾腳,叫道你個狗日的,這么遠也跑得回來,怕老子搞不死你是不是啊,說著又往地上猛砸了一個煙灰缸,豆豆嚇得跳了幾跳,跑到陽臺上縮在角落里不動了。
林子坐下來喘了幾口氣,又起身打開衣柜,從衣服口袋里找出上次那個狗肉店老板留的電話,撥了過去。這電話號碼倒是真的,那老板接了電話,他還記得林子,問有什么事,林子問你還要不要那狗,老板一笑,說你轉(zhuǎn)過念頭來了?林子說別說那么多了,干脆點,你要不要?老板說要,當(dāng)然要,不過今天車子剛好不在,你方便的話看能不能送過來?林子問清了地址,說那好,我大概過一個小時到。
林子到了店里后,有人過來看了一下豆豆然后把它牽到后面去了。那老板遞了一百塊錢給林子,林子說算了,老板說那哪行,怎么好意思讓你吃虧,又塞過來,林子便收了。
轉(zhuǎn)身欲走時,林子又回頭問了一句,是不是現(xiàn)在就殺?老板說現(xiàn)在殺也可以,怎么,你想看看?邊說邊盯了林子一眼,又沖著后面問了一句,后面回話的是外地人,說的話林子聽不懂,老板轉(zhuǎn)頭對林子說,是現(xiàn)在殺,想看的話就去看看,走,一起去,沒關(guān)系。
林子猶豫了一會,跟他來到后面。后面是操作間,在門前的那塊空地上,一個穿圍裙的伙計正拿著一把特制的鉗子牢牢地夾住豆豆,旁邊兩個人拿著棒子七手八腳地一陣猛敲,豆豆亂叫著掙扎了一陣,漸漸就癱在地上不動了,接著幾個人把它拖進了操作間里吊在一根橫梁上。
老板說再馬上要剝狗皮了。林子吐了口煙,轉(zhuǎn)身走了。老板把林子送出來,說伙計,你這人有點意思,往我這里送狗子的有,不過看宰狗子的,嘿嘿……
林子不理他,徑直走了。
林子開著車亂轉(zhuǎn)著,看見有人招手叫車也不想停,腦子里亂得轟轟直響,心想事情怎么會搞成這樣呢?他很后悔看了剛才那一幕,他也解釋不清自己為什么要去看。
林子覺得口里有些發(fā)苦,在一個早點攤前停下車來,買了一碗酸辣面,可吃了幾口又沒了胃口。放下碗,林子掏出手機給秀萍打電話,電話通了,林子叫了聲秀萍,卻發(fā)覺嗓子啞了,咳了幾聲清了清喉嚨,才說出話來,他對秀萍說事情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