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馮磊
1992年的一天,我的一個同窗興沖沖地拿著一封信跑回我們宿舍。在雙人床上,我們圍觀了這封普通信函:“小葛同學,來信收到。你的關(guān)于費馬定理的論文我已經(jīng)看到。您想,如果費馬定理這么容易就被證明,那不是太簡單了嗎?”這封短信的最后,落款為蘇步青。
我的這位中學同學數(shù)學成績極好,曾費盡心思去研究費馬大定理的證明問題,之后寫了幾十頁的論文,寄給了蘇教授。然后,有了蘇教授的這封回信。
蘇步青不因為自己年高德劭而忽視一個熱愛數(shù)學的中學生,即使在他看來是十分幼稚的舉動,也沒有忘記回信予以鼓勵。這種做法,我的理解是在“保存革命的種子”—很可惜的是,我的同學后來并沒有將他的愛好繼續(xù)下去。
有投稿,就必然會有退稿。記得上個世紀90年代《星星詩刊》的編輯在“編讀往來”里回答過一個問題。有讀者問:“聽說你們的紙簍是‘萬人坑’,對嗎?”那位編輯怎么回答的,因為時間久遠,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
純紙媒時代,寫作是一件苦差事。那時候沒有電腦,稿子必須靠手寫。我們本地的一個文學青年,跑到殘聯(lián)借來一摞稿紙,又買來復寫紙,一次將自己的稿件復寫30張。然后,按照地址一份份投出去。這份工作看起來非?;闹?,但竟然也偶有小報5塊、10塊的稿費匯過來。之后,某一天,這位仁兄拆開一封遠方來信。信上字跡龍飛鳳舞,內(nèi)容如下:“大作拜讀,完璧歸趙?!苯又?,編輯寫了幾句讓人吃驚的話:“你的稿子我不要看,不要看!”
后來我想,編輯大概是被這種一稿多投的把戲給惹惱了。
知名作家也大都有過類似遭遇。俄國作家納博科夫把自己寫好的《洛麗塔》交給一位出版商,后者在退稿信里寫道:“作者實在應該把他的想法都告訴他的心理醫(yī)生(他也可能真的說了)……這里面有些段落寫得不錯,但是會讓人吐到爬不起來,即使是比弗洛伊德還開放的家伙也會受不了……這整本書從頭到尾都沉溺在一種墮落的氛圍里面……最讓我感到困惑的是──這作者居然還想找人出版這本書……我建議不如把這本書用石頭埋起來,一千年后再找人出版。”
至于??思{,似乎也是一個不走運的投稿者。他的《圣堂》被退稿時,審稿編輯竟然發(fā)出如此感嘆:“這本書(不能出版),否則我們只好相約牢里見了。”普魯斯特的《在斯萬家那邊》遭遇退稿時,編輯冷嘲熱諷地說:“乖乖,我從頸部以上的部分可能都已經(jīng)死掉了,所以我絞盡腦汁也想不通一個男子漢怎會需要用30頁的篇幅來描寫他入睡之前如何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p>
很幸運的是,這些作品最后都得以問世,并成為具有影響力的經(jīng)典作品。
現(xiàn)在看來,作為一個作者,確實得有強大的內(nèi)心。否則,納博科夫、??思{們早就死在編輯的紙簍這個“萬人坑”里了。
寫到這里,我想也應該向那些優(yōu)秀的審稿者致敬,他們不辭勞苦,從紙堆里發(fā)掘出一篇篇有趣的文字。這些辛勤的裱褙匠們,其實和??思{們一樣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