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陳蔚文
還是把腦袋塞進了票務(wù)窗口,盡管每次都下定決心假期不再外出——心知肚明,假期外出的風(fēng)險通常多于享樂。
訂票,然后和人滿為患的交通搏斗,最后參觀一些整飭有序的人工風(fēng)景。沒錯,你也可以去一些人跡罕至之地,不過那需要冒險的勇氣。索性不如回籍貫上的老家,還可順帶探親。如果是另一種人跡罕至,最佳選擇是家里——月光照眠床,睡到自然醒,這難道不是最有效的度假嗎?
上馬行數(shù)里,逢花傾一杯 的詩意年代已遠去,那種忘情于山水、欣欣然而樂的場面只能止于我們對古代出游圖的想象。如今的真實情況是,每逢假期,出游等同于沖鋒陷陣。
可還是想出門!流光容易把人拋,日子對人的消磨更多的不是突如其來的山洪席卷,而是以打鐵的方式,左一榔頭右一錘,把人一點點震暈。一旦偷閑,便想拔腳逃開這黏滯的現(xiàn)場。
如果生活的要義在于追求幸福,那么除卻旅行,很少有別的行為能呈現(xiàn)這一過程中的熱情和矛盾。阿蘭·德波頓在《旅行的藝術(shù)》中說。他還提到法國作家于斯曼小說中的一位主人公——衰朽厭世的德埃桑迪斯公爵,公爵想進行一趟倫敦之旅,他買了本美不勝收的《倫敦旅行指南》,在火車發(fā)車時刻臨近時,他忽然感到疲乏與厭倦!
既然一個人能坐在椅子上捧書漫游,又何苦要真的出行?倫敦的氣味、天氣和食物不都已仿如在周遭嗎?如果真到了倫敦,除了新的失望,還能期待什么? 這位公爵收拾行李,回到他的巴黎市郊別墅,再沒離開過家。
他的選擇是荒唐還是明智?為了規(guī)避可能的風(fēng)險,他拒絕出發(fā)。當(dāng)然,他所擔(dān)心的我們多少也經(jīng)歷過——在一趟水深火熱的出行之后,回家,抻平身子,旅途的疲乏在脊背觸到床的一剎盡數(shù)爆發(fā)。
即便如此,為何遠方之于人還是如同具有招魂術(shù)?
或許在熟悉的環(huán)境里,與 自我的熟膩相處已到臨界。我們需要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借一點與自我的疏離感獲得與自我相處下去的熱情。
出門帶給人的振奮往往不在路上,卻是上路前一刻。它猶如帷幕尚未拉開的暗戀,一切都在最美的渴念與醞釀中。
向往比親歷更令人心醉神迷,此乃一應(yīng)世事的真相。暗戀如此,上路也如此。
去哪兒甚至不重要,我去過的不少地方都已淡出記憶。旅行對我而言,更多的意義也許只如歌手陳綺貞所唱的:你搜集了地圖上每一次的風(fēng)和日麗 你品嘗了夜的巴黎,你踏過下雪的北京 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說不出在什么場合我曾讓你動心
無以言表,正是旅行的意義。
出門的目的不是為映襯生活的無趣,而是以離開的方式緩解一段時日以來我們與生活正日趨積蓄的對峙。
一位友人說:拉開很長的距離遠行,為的是想抄條近路回家。沒錯,但我理解的這個家也是自我的所在,是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的家、萬川歸海的家。無論行多遠,風(fēng)塵有多厚,都為了一次次以更沉靜的姿態(tài)返回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