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靜鈞
斬首奧薩馬·本·拉丹,令“基地”組織受重創(chuàng)了嗎?這一歷史截面式謎團,并沒有在其遺體被從“卡爾·文森”號航母甲板上拋入北阿拉伯海那一刻得到徹底開解。假如我們只把“基地”看作一個免費給世界各地“圣戰(zhàn)者”提供培訓和洗腦的機構,那么,運行這么一個龐大且費錢的組織,的確需要本·拉丹這樣的“金主”、“恐怖大亨”兼“精神領袖”,以及塔利班政權這樣的“保護傘”,當這兩者都不復存在,光有一群“圣戰(zhàn)者”自然不能掀起大波瀾。然而,這一切或許只是符號主義政治下的“把戲”,真實情況遠不止這些。
“9·11”的“虛像”
“基地”迄今的“最高成就”是劫持4架美國飛機,一舉撞飛了兩座摩天大樓,撞塌了五角大樓的一側,并報銷了近3000條平民性命?!俺删汀比绱孙@著,本·拉丹推脫幾次后,終于承認是自己干的。但從技術角度看,把民用航空器作為“炮彈”,攻擊位于紐約和華盛頓的民用和軍事目標,從登機、劫持到駕馭,再到攻擊特定目標,所含技術成分相當高,非本·拉丹設在阿富汗山區(qū)的培訓機構所能教會。其具體部署實施者,當另有其人。
“9·11”事件發(fā)生之時,摩洛哥裔法國人薩卡里亞斯·穆薩維已被關進美國監(jiān)獄一個月,由于其他劫機犯已“戰(zhàn)死”,困于美國監(jiān)獄的穆薩維被指為“唯一幸存的劫機犯”。穆薩維在接受飛行學校培訓時,企圖在沒有飛行駕照的情況下,在波音747飛行模擬器上操作,引起反恐情報機構的注意。
在美國于“9·11”之后亟尋代罪羔羊的心態(tài)下,穆薩維的罪名從輕微的違反移民法罪,突然變更為“陰謀制造越境恐怖行動”、“陰謀使用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陰謀劫持并摧毀飛機”等重罪,這幾項若成立,均可依美國聯邦法律判處死刑。然而經過數年的審判,穆薩維最終沒有被處死,而是以“終身監(jiān)禁、不得保釋”之名,關入一處戒備森嚴的監(jiān)獄。
2003年3月1日,伊拉克戰(zhàn)爭打響幾周前,“基地”三號人物哈立德·謝赫·穆罕默德在巴基斯坦被捕。他隨后承認自己才是“9·11”事件的真正策劃人和組織者,也認領了“9·11”前后的多起恐怖襲擊。哈立德甚至提供證詞,指穆薩維根本就不是“9·11”行動的成員,只是一個“9·11”之后或許發(fā)動的第二輪恐怖襲擊的行動候選人。美國顯然不愿讓哈立德攬下全部責任,以防耽誤倒薩行動。直到今天,哈立德還被關押在古巴關塔那摩監(jiān)獄里。
“9·11”的“虛像”,不只是為美國“倒薩”營造了氛圍;事件在美國核心地帶發(fā)生,也令各地極端組織有了“狂歡”的理由??植婪肿舆^高估計了自己的實力,并頻頻通過錄像、視頻等方式,向各地分支組織或追隨者發(fā)出“動員令”,從而加速了伊斯蘭世界的內部分裂?!?·11”之后,本·拉丹在伊斯蘭世界的高層支持者非但沒有增加,反而不斷減少。
本·拉丹的“使用價值”
公開資料顯示,奧薩馬·本·拉丹10歲喪父,繼承了數百萬美元遺產,后靠石油及建筑業(yè)發(fā)財,身家數十億美元。跟表妹結婚后,他迷上了穆斯林兄弟會,要求家人像先知一樣節(jié)儉生活。23歲時,他前往阿富汗為“圣戰(zhàn)”提供后勤服務,一度是美國中情局的好搭檔。海灣戰(zhàn)爭爆發(fā)后,本·拉丹無法接受50萬美國士兵踏上沙特的神圣土地這一事實,聲稱畢生的目標就是使用暴力手段,將所有的美國人趕出伊斯蘭世界。之后,就有了從美國駐肯尼亞和坦桑尼亞使館被炸到“科爾”號軍艦也門遭襲等一系列大家熟知的恐怖事件。
正如“9·11”事件改變了法國人穆薩維的命運一樣,它也改變了本·拉丹的命運。從那時起,本·拉丹就已被“未審先判”為可以隨時處死的人物。美國在向其庇護者塔利班政權要求交人未果之后,于2001年底發(fā)動了阿富汗戰(zhàn)爭。
塔利班倒臺之后,疏于“基地”日常管理的本·拉丹快速隱身,但“基地”基于其不可替代的號召力,仍在打本·拉丹牌。而在2010年8月美軍戰(zhàn)斗部隊撤出伊拉克,阿富汗塔利班也以聯軍撤出為目標,不想與“基地”牽扯不清時,本·拉丹的領導者地位就岌岌可危了?!盎亍敝?,“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組織松散,沒有能力庇護他。
本·拉丹的“使用價值”在博弈雙方看來都在降低,但美國要找到他,卻得先找到他身邊最信得過的人。2003年之前,中情局發(fā)現關塔那摩監(jiān)獄囚犯的供詞中數次提起一個名叫“科威特”的信使,據說此人能接近“9·11”主謀哈立德。2004年在伊拉克被捕的“基地”高級成員哈桑·古勒也確認“科威特”與哈立德及其繼任者利比關系密切,但分別于2003年和2005年落網的哈立德和利比,卻一個否認“科威特”與“基地”存在關聯,一個否認向自己傳達接班命令的信使是“科威特”。這種矛盾,讓中情局決心追查“科威特”。
經過數年艱苦的搜索,中情局才確定了“科威特”的巴基斯坦籍身份,并在2010年中通過一個被監(jiān)控的電話追蹤到他。這里還要提到“基地”二號人物扎瓦赫里,這名年屆六旬、戴著金絲眼鏡的前埃及外科醫(yī)生,2006年曾被美國“掠食者”無人飛機追殺過,他頗不滿本·拉丹一心報復西方民用目標(本·拉丹曾計劃在“9·11”紀念日讓美國鐵路改道),而想集中打擊本地穆斯林政權,就像他曾謀刺薩達特總統(tǒng)那樣,首先干掉美國的附庸者。就此而言,有關扎瓦赫里為奪權故意令手下泄露“科威特”行蹤的猜測,不是空穴來風。
去年8月,美情報人員跟蹤“科威特”來到伊斯蘭堡以北的軍事重鎮(zhèn)阿伯塔巴德,經過駐點觀察,確認有高價值目標在一棟3層大型建筑內。今年2月中旬,奧巴馬正準備除掉本·拉丹,卻由于中情局駐巴總管戴維斯因在拉合爾執(zhí)行殺人任務被巴方扣住不放,以及利比亞戰(zhàn)事等的牽扯,一直拖到4月29日,才簽署密令授權擊斃本·拉丹。5月1日凌晨,美特種部隊一個分隊從阿富汗?jié)撊氚⒉偷律匠呛?,只用?0分鐘就搞定本·拉丹。
現在人們基本相信,“9·11”之后,本·拉丹一直生活在巴基斯坦,至少按照其一名遺孀的供詞,本·拉丹在巴基斯坦已生活了7年。在阿伯塔巴德,本·拉丹一家和“科威特”一家同住,雖沒有網絡、電話,但有衛(wèi)星電視,本·拉丹不時拍攝用于宣傳的錄像。
被夸大的“假想敵”
據傳在穆沙拉夫時代,美巴曾簽有秘密協議,即美方在未知會巴方情況下,可單方面在巴境內捉捕本·拉丹。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巴基斯坦官方給本·拉丹提供了某種庇護,尤其是巴基斯坦已逐漸成為恐怖主義最嚴重受害國之時。巴方故作驚人地警告美方下不為例,委實是在替自己被美國瞞天過海的斬首計劃晾在一邊叫屈,并減緩國內的民意反彈。
回頭看本·拉丹匿居的這10年,國際恐怖主義逐漸走向本土化,恐怖組織不再認為需要一個核心領導層。各地恐怖組織雖然聲援“基地”,但可能與之毫無關聯。美國經歷了陸軍基地、時代廣場的襲擊事件之后,也意識到本土化的恐怖活動或是更大的威脅。
正如美國以夸大的“基地”威脅為由相繼發(fā)動了阿富汗和伊拉克戰(zhàn)爭一樣,中東威權戀棧者也越來越喜歡夸大“基地”的影響。卡扎菲稱他要是下臺,利比亞就會成為“基地”的殖民地,也門的薩利赫也稱,其不下臺就是因為只有他才能讓也門免于“基地”的禍害。“基地”一小撮,居然成了歷史洪流的阻礙,這是一個反諷。美國輕松擊斃本·拉丹,至少讓“基地”威脅論在中東失去市場,助推了當前席卷中東的改革風潮。本·拉丹被殺幾天后,美國的無人飛機對“阿拉伯半島基地組織”在也門的頭目發(fā)動攻擊,差點就斬首成功。
事實上,在穆斯林兄弟會等伊斯蘭世界影響很廣的組織不斷轉向“票箱革命”之后,本·拉丹及宗教極端主義所代表的“暴力革命”路線已變得相當孤立。本·拉丹死后,縱然會爆發(fā)一些零星的報復性恐怖事件,但他們的力量注定毫無希望。沒有必要為本·拉丹唱挽歌,即便他事實上只不過是個被人為夸大的“假想敵”。遍布世界各地的本·拉丹子女及親屬,絕大多數都融入了現代文明;本·拉丹這塊最后的頑石,也已被“海葬”,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