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蓉

(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 上海 200234)

都市中文化的多元性和同質性闡釋
——以都市、人、文化三者的關系為視角

盛 蓉

(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 上海 200234)

全球化趨勢加速了資源、人口和文化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多元性已經成為都市中一個重要的特性。另一方面，都市環(huán)境中又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同質化的傾向。在都市空間簡化和分類的基礎上，人們行為模式同質性增加了，價值體系也漸漸同化，反過來又進一步加強了都市空間和物質實體的形式。從都市、人和文化三者關系出發(fā)，基本上可以歸納出：雖然需求是多元性的，但滿足的方式卻形成了同質化；需要解決的問題和情況增多，但當代人所采取的應對方式又高度一致；都市中的異質元素增加，但卻處在強大的文化建構體系中。這可以看作都市中多元性和同質性運動的具體表現形式。

都市文化；多元性；同質性

全球化趨勢加速了資源、人口和文化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多元性已經成為都市中一個重要的特性。另一方面，都市環(huán)境中又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同質化的傾向。首先，人口流動和聚集可以看作文化多元性的一個基礎因素。城市社會學芝加哥學派學者沃斯在《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城市生活》中指出了三種現象，即人口數量上升，人口密度增加以及人口分異程度增加[1]194。雖然城市化和都市化都不僅局限于人口集中和分異的層面，但這確實是一個基本的特征。20世紀70年代以來，后現代性思潮進一步推動了都市的多元化，社會主流文化和觀念不斷地被解構，90年代興起的全球化趨勢也加速了資源化人口和文化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多元性已經成為都市的一個重要的特性。與此同時，都市環(huán)境中又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同質化的傾向。都市中建筑物和交通體系乃至城市規(guī)劃形式都在無形中塑造了一種空間形式?？臻g形式與文化有一個共同的功能，即建構作用[1]57。都市中的這種空間形式規(guī)定了身處其中的居民都要遵循某種準則和流程，進而影響到他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以城市建筑為例，居住建筑同時滿足了人們對于形式和精神性居所的消費愿望，而商業(yè)性建筑如購物中心則在滿足人們購物、餐飲和休閑一站式需求的同時塑造了都市居民的休閑習慣和觀念[2]。此外，在都市空間中還存在著強大的媒體信息流，進一步強化了這種作用。同質化和一致化的步伐日漸顯現。如在都市消費活動中，人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就是如此。當代都市環(huán)境中這種多元性和同質性作為兩種相反的趨勢同時存在，并且這種局面在所謂后現代或后工業(yè)化都市中還將繼續(xù)存在下去。

一、人與都市：分工的細化和形式的簡化

“從城市發(fā)展史的視角看，都市是人類城市歷史發(fā)展的高級空間形態(tài)?！盵3]探討人與都市的關系可從人與城市著手，勞動和職業(yè)分工是城市環(huán)境的一個顯著特點，分工的細化體現了多元性，而人類思維和理性活動又不斷地對這些紛繁復雜的活動進行分類，賦予其簡化清晰的形式。

首先要從初期人與城市的互動開始，人們在向城市聚集的過程中，自身的完整性被割裂了，特別是職業(yè)分工和分化日益明顯?！安虪柕轮赋?，固定的勞動分工的概念把許多自然活動固定為一種終身職業(yè)的概念，束縛于某種單一技藝的概念，大約都起源于城市確立的過程中?！盵4]109在城市中，人們日漸集中于某種特定勞動或職業(yè)，人進行各種不同活動的潛在能力喪失了?！澳切┰y(tǒng)一于村莊社區(qū)中的種種社會功能——睡眠，飲水，吃飯，談話，婚配，教育——都逐漸被揀選，被擴大，被分別擱置在城市中專門的房子和區(qū)域中，客店，酒店，市場，寺廟，學校，妓院等，都成了專門職業(yè)者主辦的事業(yè)?！盵4]112當人們處于城市環(huán)境中時，個人的整體性不存在了，但正是這種個人的犧牲才保證了城市作為一個整體的穩(wěn)定和協調。如果沒有城市內部的相互依賴性和合作，其中各種因素的沖突和不同方向效用的抵消會不斷損害城市的內聚力。然而，如果換個角度看，盡管固定從事某種職業(yè)看似對于個人活動的局限性很大，但事實上個人需求滿足的范圍、專業(yè)度和質量都有所提高。吃飯可以去酒店，教育要去學校，都不僅僅是從前個人層面的活動，在城市中這些活動被賦予了更多社會性的含義。在完整性被割裂的同時，城市生活以舒適性和集體供給的多樣性彌補了這種缺憾。

其次，當這種多元性和異質性趨向于無限發(fā)展的時候，人類思維本身的特性會發(fā)生相反的作用?！癈hristopher Alexander在其經典文章《城市不是一棵樹》中解釋說：思維的首要功能是減少混亂狀態(tài)下的模糊性和重疊性……”[5]人類思維活動本身的簡化傾向就會限制城市活動的多樣化，至少會簡化這些活動的外在形式或者說對他們進行過于生硬的分類，雖然這有可能損害城市活動的活力和機能，但是這種現象在當代都市中非常普遍。一個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城市形式規(guī)劃中有關功能分區(qū)思想的運用，工作、居住、游憩和交通被分為四個相對阻隔和獨立的部分。雖然現在有許多提倡混合式和密集式的發(fā)展理念，但是作為一種西方20世紀初就非常盛行的城市規(guī)劃形式，它至今還有著深遠的影響。雖然西方的模式對于分析國內的城市狀況不能完全套用，但是由于我們在當代城市建設中借鑒了大量西方的經驗以及全球化的不斷加深，我們也會看到許多分區(qū)的影子或者變體。在城市空間簡化和分類的基礎上，人們行為模式同質性增加了，價值體系也漸漸同化，反過來又進一步加強了都市空間和物質實體的形式。

最后，在都市環(huán)境形成的過程中，多樣性和同質性進一步加深。發(fā)展于城市環(huán)境下的分工由于需求的多樣化越來越細致，形成了與這些不同活動相適應的價值體系、生活方式、以及物質結構形式。而同質性也在技術發(fā)展和媒體宣傳的影響下升級。人類技術的發(fā)展經歷了從宏觀到微觀，從追求大規(guī)模到追求精細水平的過程。早期追求的宏觀和大規(guī)模的效應無疑會導致同質性的增加，然而關注微觀和精細度的技術發(fā)展也并沒有減弱這種同質性，而是使之發(fā)展到了更深入的程度，如果從人體DNA和電腦芯片開始這種同質性就存在的話，那么這種趨勢也許是無法逆轉的了。媒體信息流也強化了這種同質性，人們接收到的是類似的信息，關心討論的是同樣的話題，甚至持有基本一樣的觀點。所謂媒體的分眾和受眾市場的細分從本質上也只是挖掘和釋放出了人們更多的需求，但是對于種種需求的滿足模式還是沒有本質的變化?？梢哉f，無論空間、技術還是媒體都借由多元性實現了更高程度的同質性。

二、人與文化：智慧的積累和符號經濟

首先，如果將文化放在人類整個發(fā)展歷程中，就會發(fā)現廣義的文化是人類得以在自然界生存的手段。在人與自然的互動與交換中，人的自體積累以文化的方式體現出來。當人們發(fā)現歷經漫長歲月而具有偶然性的一些行為會幫助他們更好地適應變化不定的自然界時，就會有意識地將之作為各種行為模式固定和傳承下去，正是有了這些祖祖輩輩的積累，人類的智慧才不會因為個體生命的終結而消失。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是生存智慧的傳承。起初人類面臨的只是與自然界的物質交換，在人類群居和人類社會形成之后，人與人的交往方式也以文化的形式積累下來。人類社會的維系和發(fā)展需要文化提供共同的準則和價值體系，這樣才能建立更好的合作關系，更好更有效地發(fā)展下去。需要面對的問題和狀況越來越多，作為生存和發(fā)展手段的文化也就自然顯現出多元性。在城鎮(zhèn)化和城市化之后，人類現在已經處于迅猛的都市化進程中。我們所面對的已經不僅僅是自然界和簡單的社會維系的問題，還要面對快速城市化所遺留的問題以及都市環(huán)境下的新情況。都市本身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脫離了自然與社會初期的軌道，而進入了其自身的一個發(fā)展模式。在都市中，我們不僅會遭受自然災害的侵襲，面臨著糧食短缺的問題，要對抗之前工業(yè)城市所留下的污染，當代都市居民所處的是一個有著高自殺率、低幸福感同時充滿各種“都市病”的環(huán)境。環(huán)境的復雜性加深了文化的多元性，我們需要更多種文化的手段才能在都市環(huán)境中生活下去。

其次，從工業(yè)社會前期開始，人類發(fā)展過程中集中出現了另外一種趨勢，即一致性。由于經濟利益的驅動，工業(yè)主義社會關注的是大規(guī)模的生產，這就不可避免地趨向于程式化和一致化。這種大規(guī)模的生產無疑幫助填補了人們的物質性短缺，但是無論是生產還是商品消費都促進了同質化的社會發(fā)展。流水線生產出的不僅是單一的產品，也在一定程度上生產出了同質化的人的精神世界。20世紀70和80年代，后工業(yè)主義盛行。這一時期雖然服務業(yè)繁榮，生產活動更加靈活有針對性，并且生產層面出現了分化和個性化的趨勢，但是同質化并沒有消失，而是轉向并集中體現在了消費活動中。西方法蘭克福學派提出的文化工業(yè)理論著眼于近當代社會的文化體系，該理論認為文化的標準化批量性生產具有操縱性，扼殺了大眾的自由和個性[6]。文化工業(yè)推動了社會同一性的形成：商品交換中抽離商品質的規(guī)定性從而量化為無差別的人類勞動是基礎；商品生產中福特主義的普遍化日益加深；文化意識的同一性既是同一性生產和交換的結果，又是它們的推動因素[7]。

再次，在當代的消費經濟和符號經濟環(huán)境下，人們已經不僅僅滿足于物的消費，要求服務和商品中包含有更多的含義和符號價值，以體現他們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那么為了體現這種能力，具備同樣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的人所做出的消費選擇大多是相同的，對于商品和服務實用價值的考慮成為其次。當然，影響消費選擇的因素除了經濟實力還包括審美習慣，審美因素也日漸在產品包裝推廣和媒體建構中趨向一致。鮑德里亞曾說：“您有一位出自名門的妻子和一輛阿爾法—羅密歐2600斯普林特？但是假如您使用綠水牌香水的話，那就擁有了名士所必需的完美的三要素，您就擁有了后工業(yè)時代貴族氣質所有必需的部分?！盵8]240可以說，符號社會和符號經濟加劇了消費活動以及整個社會的同質性。

三、都市與文化：多元素碰撞和同質化建構

首先，在探討都市文化之前，還是要從城市文化出發(fā)。城市文化與鄉(xiāng)村文化的區(qū)別主要在于其開放性，城市不僅有人口的聚集，還匯聚了各種新的觀念和技術。人們在城市生活中感受到的不是日復一日的一成不變，而是各種元素的相互碰撞與相互作用?！俺鞘型黄屏肃l(xiāng)村文化那種極度儉省的自給自足方式和睡意朦朧的自我陶醉。”[1]103在這一基礎上，城市往往是各種藝術形式發(fā)展和繁盛的地方，這也是最能體現城市吸引力的一個方面。芒福德將城市戲劇看作這種城市生活多樣性和對話的集中表現方式。在多種藝術形式背后所隱含的是人們的精神狀態(tài)和生活狀態(tài)，生活觀念的沖突和疏解借由藝術進行表達。大多數游客都將都市的文化和藝術活動列為他們造訪倫敦的首要因素。普及大眾化的文化藝術活動是倫敦都市文化的特點，也是都市發(fā)展的重要戰(zhàn)略。倫敦一年中有超過32 000個音樂表演，17%是免費的，51%的倫敦人在過去12個月內去過博物館或者藝廊，每年有超過17 000個劇院表演[9]。當然，除了以上的藝術和精神層面，城市文化的物質層面也日漸豐富，也同樣表達著城市多種元素的聚集和互動。在當代的都市環(huán)境中，這種多種元素的聚集和拼接性質愈加明顯，或者可以說都市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定空間內的元素拼接。都市區(qū)域的傳統(tǒng)文化和形態(tài)總是不可避免地加入了許多外來的元素，可以是移民人口，這些人所帶來的異地文化，也可以是異域風格的建筑物，等等。都市景觀在不同的區(qū)域空間內可能會有很大的差異，代表著在其中居住和活動的各種人的特性。

其次，由于人口較為集中以及大眾媒體和流行文化的發(fā)展，文化的建構功能在都市中也最明顯，特別是通過空間如交通設施和建筑物的手段進行的建構過程。在文化的建構背后，很大程度上包含著權力和經濟利益的成分。這種同質性對于達成政府、商家以及媒體的目標是至關重要的。隨著人口的不斷聚集和用地的緊張，大都市區(qū)域的擴張在全球各地都是一種普遍的趨勢，空間的延伸必然要求快速跨越空間的交通工具，汽車大規(guī)模地使用，走進社會和家庭，加快了經濟活動的效率。汽車不僅成為社會空間流動性的一個重要工具，而且成為當代人生活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汽車改變著世界，汽車文化隨之誕生，擴散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不僅體現在實物和技術的層面，更參與了當代都市環(huán)境中人們審美心理和價值觀的形成?！爸档靡惶岬氖荁MW倡導的‘寶馬生活方式’，它把寶馬品牌延伸到服飾、文具、禮品、居家用品等細微處。”[10]這種以汽車為主題的建構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推動了社會同質性的趨勢，由于經濟活動和日?；顒拥乃季S方式趨向一致，行為方式也存在同質化的現象。

全球化使得當代社會步入了一個整合性的階段，人口、資源以及各種要素都在以更快的速度流動，當代都市環(huán)境中這種多元性和同質性作為兩種相反的趨勢同時存在，并且這種局面在所謂后現代或后工業(yè)化都市中還將繼續(xù)下去。從都市、人和文化三者關系出發(fā)基本可以歸納出：雖然需求是多元性的，但滿足的方式同質化；需要解決的問題和情況增多，但當代人所采取的方式又高度一致；都市中的異質元素增加，但卻處在強大的文化建構體系中。這可以看作都市中多元性和同質性運動的具體表現形式。在都市環(huán)境中，人、文化與生活環(huán)境三者之間的關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已經不再表現為人類社會形成和發(fā)展之初簡單的關聯，這三個要素之間的關系日益復雜和微妙。在都市中，除了吃飯、睡覺和其他基本的需求外，人們還有娛樂、消費、奮斗和被認同等許多更復雜的需求。只有都市才能夠滿足這些高層次的需求。人們從事的工作也越來越細化，產生了許多新的職業(yè)以滿足人們的新需求。同時，本來就已經充滿異質元素的城市更加多元，人口的聚集帶來了新的價值觀并且影響了都市中既有的藝術表達和物質形式。同樣人們也被都市景觀和藝術改變著。在都市環(huán)境下，舊有的經驗也許大部分都會失效，人們不斷學習新的技能，形成新的生活方式，從而更好地生活和發(fā)展自身。這種不斷積累的經驗和生活智慧一代代傳承下去。在以上的一般性過程中，都市環(huán)境在人、文化和生活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下趨向于多元化。

但在另一層面，人類思維又傾向于對繁雜的城市活動進行清晰的劃分，在空間上將同類活動集中在某片區(qū)域，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的人在其集聚的社會空間內又不斷強化群體的某些特征，人在改造空間的同時，都市生活也被空間所建構。在都市環(huán)境下，工業(yè)時代的大規(guī)模同質性生產漸漸離我們遠去，為滿足更多的需求，產品種類增多，同類產品的生產規(guī)模更為靈活，但以符號為特征的同質性消費活動，在媒體以及技術的推動下凸現了當代都市環(huán)境下的文化同質性。傳媒競爭的趨勢使得對于文化引導的作用強化了，然而，與以前相比有所不同的是傳媒在議程設置這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上轉向簡約化、大眾化，日益走向快餐式的文化接受方式和處理方式，而且傳媒還把這種審美的價值觀通過不斷的重復和強調來影響受眾[8]245。當代傳媒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波茲曼提出了“娛樂至死”的觀點，認為鑒于電視媒介本身的特點和傳媒競爭日益激烈，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被表現，這種文化的表達方式可被稱為娛樂的附庸。節(jié)目內容的娛樂化以及娛樂節(jié)目的同質化都負面地影響著都市人的精神狀態(tài)，思維活動變得懶散僵化，缺乏創(chuàng)見，行為方式少有個性，整個都市雖然不斷增加新的異質人口和文化，但是都市的活力和創(chuàng)新性消磨在同質化的建構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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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1)02-0231-05

2010-12-02

2008年度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NCET-08-0899)。

盛蓉(1985-)，女，內蒙古包頭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都市文化學、文化產業(yè)學研究。

責任編輯：劉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