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佩佩
(重慶交通大學 思政部,重慶 400074)
張舜徽先生求真的歷史研究
——以史料運用為中心的論述
張佩佩
(重慶交通大學 思政部,重慶 400074)
在歷史研究中,張舜徽先生恪守求真的治學理念、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科學的研究方法和貫通的史學追求。史料是歷史研究的基礎,張先生對史料考證和運用的出發(fā)點、具體方法和最終目的都體現(xiàn)了其求真的歷史研究理念。
張舜徽;求真理念;歷史研究;史料
張舜徽先生作為國學大師,學界已有對其治學觀等的研究[1],但對其求真的史學研究理念和方法的研究還有待深化。科學研究以求真為宗旨,張先生歷史研究中的求真體現(xiàn)在他求真的治學理念和科學的研究方法。史料是歷史研究的基礎,本文就以先生對史料運用的論述為例,以管窺豹,論述其求真的歷史研究。
史料是研究歷史和編纂史書所需用的材料,是歷史研究的基礎??鬃诱f:“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吾能征之矣?!保ā墩撜Z·八佾》)可見史料對歷史研究的重要意義。張舜徽先生是著名的歷史學家、文獻學家,他在文字、音韻、訓詁、辨?zhèn)?、??钡确矫孀坑谐删?,對歷史文獻“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先生也稱在較長的時期內,自己從事歷史研究工作是偏重在考證方面做功夫的,并且,認為考證工作在歷史研究方面是十分重要的,“沒有縝密的考證,便對有些模糊的史實和名物制度很難弄清楚,不能了解每一事物的真相,更談不到分析和說明了”[2]187。對史料進行縝密的考證,進而了解真相,才能成為分析和說明歷史的基礎。這就像建造房屋,只有每個塊磚都是堅實的,房子才能堅固不催,才不致于成為空中樓閣和沙筑之塔。只有史料是真實的,歷史研究才能更接近于歷史的真相。史家就應注重事實,“從實而書”[3]69,張先生對史料考證的出發(fā)點是追求更加真實的歷史,
是讓史料成為歷史研究最堅實的第一步。
先生在歷史研究中求真的理念還體現(xiàn)在其對待學術的態(tài)度上。他認為學術是天下公器,本應“以求真為之歸”[2]序言“不護前人之短,期于求是而已”[3]引言。在先生闡述對史料的運用和處理時,為了提出建議,對一些著者名聲顯赫、影響較大、通行較廣的歷史書籍中沒能正確對待一些史料的問題予以明確指出。比如,對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翦伯贊的《中國史綱》、呂思勉的《簡明中國通史》和陳懷白的《中國通史講話》等都稱陳涉為“張楚王”的問題提出異議,認為他們在對史料的解讀上出現(xiàn)了偏差。但先生指出具體的書、具體的人只是為了“使問題進一步弄明確”,只是就事論事,而絕不是對具體的人有所輕蔑或打擊。先生本著求真的治學理念,敢于挑戰(zhàn)學術權威,不對任何人有所顧忌和回護,堅守學術應有的嚴謹態(tài)度。
在史料運用的具體方法上,包括對史料的搜羅和選取、辨?zhèn)?、整理和解讀等方面,張舜徽先生都有深刻的見解,都體現(xiàn)了其求真的歷史研究理念。
(一)史料的搜羅和選取
一般來說,史料主要包括實物史料、文獻史料、口碑史料及聲象史料等,而按照其性質和價值的高低,一般將史料區(qū)分為第一手史料和第二手史料即間接史料。第一手史料是當時就遺留下來的實物、當事人的記錄和報告、當時人的直接觀察和記錄,是接近或直接在歷史發(fā)生當時所產(chǎn)生的,它就來源于歷史本身,是可以較為直接地作為歷史根據(jù)的材料;第二手史料即間接史料是指經(jīng)過后來人根據(jù)第一手史料所作的研究及詮釋、編寫的記述等。歷史研究要求必須有大量的史料作為支撐。
張先生認為在搜集史料方面要細致,要擴大范圍,文獻史料和實物史料等直接史料和間接史料都要重視。
書本的文獻史料和地下發(fā)掘所得的實物史料都要受到重視。先生認為歷史研究只注重書本上文獻史料是不夠的,必須要“求證于地下發(fā)掘所得的實物和甲骨金文一類的材料”[2]16。先生非常贊同王國維的“二重證據(jù)”法,以紙本的記載材料和地下發(fā)掘的材料相互印證,但同時也指出,王國維是以紙上的材料為主,地下的材料為輔,彼此互證,王國維在研究中所取證的實物只限于有文字記載的甲骨彝器,而其他的地下發(fā)現(xiàn),如石、陶、骨和貝等器,因為沒有文字款識,都一概存而不論,這是一種缺憾,而今人的研究就不能囿于王國維取證的范圍了。先生認為在注重實物史料的同時,還是要重視文獻史料,因為,“古代遺留的實物只占我們祖先活動成績的一小部分,而古代實物的被遺留者和那些遺留下的實物已被發(fā)現(xiàn)的,又僅占實物中的極小量。我們自然不能守此極小量之實物,為考古的唯一依據(jù)”[2]37-38。全面看問題的合乎科學的態(tài)度應該如王國維在《古史新證》里所強調的:“古書之已得證明者,雖不能不加以肯定;而其未得證明者,固不能加以否定”??傊瑫旧系奈墨I史料和地下發(fā)掘所得的實物史料都要受到重視。
在強調文獻史料和實物史料等直接史料的同時,張舜徽先生還強調了間接史料的重要價值。因為直接史料已經(jīng)被廣大研究者所認同和利用,而間接史料的價值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從而影響到史學研究的成果。
先生認為:“有些書雖不屬史籍一類,但從側面去推究,卻可以發(fā)現(xiàn)和史事有關的一些字句,在作者當時出言無意,到今天便成為最可寶貴的材料了。”[2]16我國古代的書籍大致是按照經(jīng)、史、子、集來分類,先生認為所謂的經(jīng)、史、子、集的分類方法,是在圖書發(fā)展到日益繁多的時候,為了編目的方便,才把它們以類相從,排列起來,這樣只是易于尋檢而已。前人在寫作之時確沒有做出如此的區(qū)別,但有些學者在實際的研究中卻刻板地拘泥于經(jīng)、史、子、集的舊框架,此疆彼界,嚴守各自的范圍,不肯放開。甚至于有些研究經(jīng)學的可以終身專守于一經(jīng),而研究文學的則終身專守于一集,其它的絕少涉獵。雖然如此分工可能會取得深入鉆研的成績,但這樣其實有很大的弊端,因為畛域森嚴到如此地步無異于畫地為牢,限制了學術的視野,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學問的貫通和交流。先生認為經(jīng)書自不必說成為研究歷史的重要資料,而諸子百家的書是研究思想學說的基本讀物,歷代的文集、筆記更是保存了最多的史料,因此,“面對著浩如煙海的四部之書,都只能看成歷史材料來處理,批判地接受它和運用它”。[4]序言唐代人以紀傳、編年為正史,而劉知幾在論述正史之余,還涉及雜史十科,如包括郡書和地里的方志、涉及家史和別傳的譜牒、包括瑣言和雜記的小說等,這樣就使得治史的取材途徑增多,而不僅僅局限于紀傳、編年之書,稗官野史也涉獵其中。先生認為劉知幾的見解“啟牖之益為多”[3]96。
在具體的研究中,先生很善于利用這些被認為不屬于史籍類的書進行歷史的研究。如關于殷代殉人遺骨的問題,有些學者引用了《史記·秦本紀》中秦武公的殉葬人數(shù)的記載做出推斷,春秋時期諸侯尚且如此,推演到西周帝王更是可以想見,當時的資料現(xiàn)在還無法查詢到,但是可以有待將來新文獻和實物的出土。這種推斷是利用較后時代的文獻進行間接佐證和推演。對于這段考證和懷疑,先生認為都是不必要的。因為古代用很多人殉葬的事實在周秦古書中早有明顯的記載。先生引用《墨子·節(jié)葬篇》中“天子諸侯殺殉,眾者數(shù)百,寡者數(shù)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shù)十,寡者數(shù)人”來說明周代殉葬的事實。先生認為研究殉葬問題的人之所以會出現(xiàn)“失之眉睫之內而求之千里之外”的疏漏,是“由于大家將周秦諸子看成純粹理論的書籍,沒有注意到有些可以證史的地方”[2]17。擴大史料搜尋的范圍,并進行認真的考證可以更有效地進行歷史研究。
(二)史料的辨?zhèn)?/p>
在廣泛搜集選取史料之后,還要對史料的真?zhèn)芜M行鑒別考證,因為史料本身有真?zhèn)沃畡e,史料所記述的內容同樣也有真?zhèn)沃睢?/p>
辨?zhèn)问菍偶騼热葸M行鑒別辨認,包括古籍文獻的名稱、作者、著作年代的真?zhèn)魏蜁畠热莸恼鎮(zhèn)蔚冗M行考辨,以此來斷定典籍的真?zhèn)魏唾Y料價值,以便能正確利用。張先生將辨?zhèn)蔚睦碚摵蛯嵺`納入到文獻學的體系之內,并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偽書產(chǎn)生的原因歸納為四種情況:第一、在封建社會,崇古薄今,所以古代道術之士深恐自己的著作不能取重于當時而湮沒,不得已托古人之名以傳其書,以行其道。第二、每逢統(tǒng)治階級下詔求書,或者說明獻書有賞,于是就有投機取巧的士大夫們便乘機制造偽書,行欺牟利。第三、封建社會的學者們有彼此輕視、互相攻擊的惡習,特別是名望地位相等的人物更是猜忌如仇讎。第四、封建社會士大夫們,不獨論學有門戶之爭,勢同水火;而有關政治的斗爭更加厲害,植黨營私各不相下,乃至偽造書籍彼此誣蔑。[5]42-45
因為書本上的材料有真有假,因此,從事歷史研究首先就要能辨別材料的真假,但是辨?zhèn)我袊乐斂陀^的態(tài)度和科學的方法。既不能迷信古書,也不能一概抹殺,必須要有堅實確鑿的證據(jù),“假使沒有堅強的證據(jù),或為自己知識范圍所限,而不能多方面了解的話,與其妄加推測,不如存而不論,這才是客觀的態(tài)度”[2]19。
史料作者的主觀立場和觀點是會影響史料的真?zhèn)蔚?,因此,不能不加考證就拿來運用。比如,先生認為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發(fā)表的《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和《中國史敘論》等文章,以及胡適所著的《哲學史大綱》,都認定西周以前的文明為莫須有,從而一筆勾去,而這兩個人卻是根據(jù)康有為的《孔子改制考》和《新學偽經(jīng)考》的見解來論斷的,但是卻沒能注意到康有為的這兩本書將古文經(jīng)傳等視為偽作,是為了鼓吹變法而有意為之,不是純粹的學術研究,而是將政治意圖綁架于學術研究之上,別有其政治上的意義,“如果拿他‘有所為而發(fā)’的議論來衡量古書,未免有時冤枉了古人”[2]18。因此,這種著作就不能單純地看成辨訂偽書的專著,這種書就不能盡信。
擴大史料搜集的范圍,在紀傳編年正史之外涉及方志、譜牒和小說筆記等,對歷史研究有益,但使用時要格外審慎小心?!拔┓街局鳎瑒沼嫫渲堇?;譜牒之書,無不夸其氏族。至于小說筆記,又多出于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敘述之真實與否,讀之者不可不練其得失,明其真?zhèn)?。……則固有待于取材之際,審辨而善用之”[3]96。特別是筆記小說一類的書籍在使用時要格外小心。首先,這類書籍本來就不是專為輯錄史實而作的,其中有些只是茶余酒后賓主的閑談,其中不乏玄言,或只是假托空想,因此不少記載是不可看成確鑿史料的。其次,由于門戶之爭和政治斗爭的雙方會偽造書籍彼此誣蔑,這些談資雖記載在筆記中,但多半是用來詆毀政敵的污蔑之詞,不實之處甚多,因此不可以看成可靠的史料,需要鄭重處理。
在有些史料中有一些行文的通例,這種通例也很有可能是隱藏的陷阱而不可靠。先生以金文甲骨刻辭中的通例為例來闡述了這個問題。先生認為依據(jù)金文和甲骨刻辭中關于記錄戰(zhàn)爭俘獲的數(shù)字來考明古代奴隸的多少的這種考證方法是不十分妥當?shù)?,“因為金文甲骨文中所載戰(zhàn)俘的數(shù)字,大半是虛而不實,不可據(jù)為典要”[2]17-18。《墨子·魯問》中的記載“無意中把那著竹帛、鏤金石、銘鼎彝的通例揭發(fā)出來”,先生以此通例可以推想到古代竹帛金石在記載戰(zhàn)爭俘獲時,意在夸多以炫后世,其數(shù)多不確實。其實這種情況還有很多,比如檔案史料中,在公文形成發(fā)布后卻沒能得到切實的執(zhí)行,有些干脆就沒有實施,或者實施了,卻也會因人因地而有所不同,所以要區(qū)別對待,要找到具體的執(zhí)行情況和執(zhí)行的實效的證據(jù)才行,而不能僅以公文的發(fā)布為據(jù)。有些邀功的公文奏折就有可能有水分,而避過的則有可能有諸多隱瞞,因此,了解這些通例,運用這些通例,才不致于落入隱蔽的文字陷阱。
找到時代較后的議論作為佐證,對考證史實有著重要的作用。先生認為,封建社會的史事記載絕大部分都是圍繞著統(tǒng)治階級來編述的,因此難免有回護和顧忌之處,進而很難看出事實的真相。比如每一個時期內的重大措施,史書上都是照例宣揚盛德厚澤,但是真實的情況如何,真實的效果如何卻是很值得加以考證。“這首先在取材方面,便必推廣范圍,注意從當時人或相去不遠的人所發(fā)議論或其他著述中,去探索,去體會,也可揭發(fā)當日事實的真面目。這種記載的史料價值,當然是很高的”[2]48。比如魏晉時期,統(tǒng)治者嗜殺,士大夫不敢言天下事,只有清談玄理,以避災禍,敘述當時史實的人尤其不敢不有所回護。而生于東晉之時的習鑿齒,由于時代較后,禁網(wǎng)漸疏,修史時才能秉筆直書,“時會使然”,“此所以知人必先論世也”[3]79。第一手史料雖是直接來源于歷史,但是有時卻是片斷的,支離的,或者由于種種因素的制約而有不實之處,而后人來論述前史,已經(jīng)是時過境遷,不僅顧忌較少從而敢于直言不諱,也會在長時段的歷史演變之中,在時間的流逝中看到這些措施實際的效果和長遠的影響,因此這種敘述和議論有時卻更能反映歷史的真實,更接近歷史的真相。
(三)史料的整理和解讀
即使是經(jīng)過辨?zhèn)蔚氖妨希谶\用時也會由于種種原因而被誤讀,因此,在史料的解讀中要精準,從而避免誤讀的情況出現(xiàn)。
為了精準理解史料,需要對史料進行整理。先生提出幾種方法,第一、多讀原本古書,勤考原始材料;第二、把一些內容相同相近的書合攏彼此對勘互相參證地來讀,能更好的理解;第三、把內容豐富的書拆開來讀,如此可以持簡馭繁,幫助理解和記憶;第四、關于傳說時期史料的來源可以用古文字來證史,可以用諸子傳記來證史;第五、用聯(lián)系的觀點理解事物。因為事物是相互聯(lián)系的,研究歷史可以從縱向的時間的聯(lián)系和橫向的面的聯(lián)系兩個方面來理解事物,或者兩種聯(lián)系交錯起來,這樣就能更深入的解讀。[3]245-274
對史料,特別是古籍的解讀要分外注意,因為這些文字離我們較為久遠,其中定會有較多隔膜,一不小心就可能曲解或誤讀作者的原義。先生認為,我們很容易因為不明古人的語法和句讀,不明古代的制度和風俗而弄出錯誤來,因此,要在具體的歷史年代和環(huán)境中解讀史料。
古人有不同于今人的語法,因此,在解讀時一定要細心,遵從古人的遣詞造句和行文規(guī)則,否則定會曲解古人的意思,進而更無法了解歷史的真相。比如在眾多的歷史著作中談到秦末農(nóng)民起義的故事時,都是稱陳涉為“張楚王”,張先生認為陳涉自立為楚王,史有明文,而沒有“張楚王”這個稱號,而有些著作之所以會出現(xiàn)如此錯誤,是由于其作者在取用原始材料時,將古書辭意體味錯誤了。《史記》卷48《陳涉世家》里面明明說過:“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钡沁@“號為張楚”的“號”字,古人用來多和“名”字相通,所謂“名為張楚”,便指出其實無張楚之意?!皬垺弊质亲鲃釉~用的。[2]39-40先生還從《史記·秦始皇本紀》中找到佐證,陳涉當日自立為楚王。
古代的制度和風俗也有別于今日,一時代有一時代的制度和風俗,如果不能結合當時的制度和風俗也會在史料的解讀中出現(xiàn)差錯?!懊恳粫r代的制度,與當時的歷史事件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2]42例如,從來敘述岳飛抗金被秦檜和宋高宗下令撤回的史實,都有“十二道金牌”的記載。但究竟這“金牌”是什么物件?是黃金鑄成的牌子?還是牌上裝了金?而一般歷史書籍都認為是金質鑄成的牌。但是,先生指出,如果要了解當日真實的情況,就必須根據(jù)宋人的可靠記載來考察,只有把制度弄清楚,事實才會得以顯現(xiàn)。先生根據(jù)沈括的《夢溪筆談》卷11和李心傳的《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9等得出結論,“金字牌”是郵遞中最快的一種文書,是用粉金書字在朱漆木牌上,用來作為緊急文書的標志,并不是截金為牌。這則史料就需要借助于當時的郵遞文書制度才能得出正確的解讀。風俗也是一樣,只有結合當時的風俗習慣才能更好的解讀史料。
在史料的解讀中切勿主觀附會,“如果單憑后世學術風氣來想像古人,用主觀判斷來強加分析,分析愈精,恐怕距離古人的原意更遠”[2]43。比如,先生認為周秦諸子之學,都是緣起于救當世之急,各有一套安定天下的辦法和主張。他們害怕自己所提出的辦法和主張不足以適機應變,于是針對當時各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而擬定了不同的解決辦法,即這些救世的方法是靈活的,是辨證的,而不是機械的。“而后世從事研究的人們,把它弄機械了。他們在實施那些辦法的時候,本來是結合具體的環(huán)境、具體的人物而各有不同;而后世從事研究的人們,把它混合為一了。雖推演闡發(fā)到成千上萬的字,卻于古人原意,未嘗有合,便自然失去了史料的真實性?!盵2]44因此,要歷史的、辨證的看待史料,不能附會,不能穿鑿,要在具體的歷史年代和環(huán)境中解讀史料。
更可貴的是張先生的史料考證是服務其貫通的史學追求的,并非只是為了考證而考證。
張先生的治學路徑是“由小學入史學,從微觀到宏觀,從具體到會通”,“研究取向,最終達于史學”[6]。張先生在其《八十自敘》中說:“平生精力所萃,尤在治史??镎f書,則于《史通》、《文史通義》皆有《平議》;創(chuàng)立新體,則晚年嘗獨撰《中華人民通史》,以誘啟初學?!盵7]338先生就是要對繁雜的史料進行???、注釋、編述,從而使之條理系統(tǒng)化,此在基礎上,將舊有的歷史資料去粗取精、刪繁就簡,進而創(chuàng)立新的體例、運用新的觀點來編述系統(tǒng)性的、總結性的較為完整的通史。
先生始終反對那種專致詳于一名一物的瑣碎考證方式,認為徒然堆砌很多材料,有征引而無論斷,只是一種矜奇炫博的做法,對說明和解決問題沒有什么好處。他認為“如不得已而有所考證,也必須在考證中講大體:通過事物的剖析與辨明,來尋找事物本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推見其大本大原,庶幾以簡馭繁、持類統(tǒng)雜,而收融會貫通之效,才有可能取得科學的系統(tǒng)的知識”。[2]序言而先生要把考證的對象歸結到勞動人民方面,以考證勞動人民生活活動的史實為研究的中心,將舊社會里統(tǒng)治壓迫、剝削人民的行為和意識,留有痕跡在文字制度上面的都可通過考證,“使隱晦了的,得以彰明,使掩蔽了的,得以揭露,庶幾可以考見人類歷史的真相”[2]188。雖然張先生當時提出研究人民的歷史某種程度上是出于那個時代的影響,但總體上還是為了探究被隱蔽了的歷史真相,并且此種研究的重心轉移卻也貼近于當前的史學研究眼光下移的趨勢,為使那些無法發(fā)聲的歷史的邊緣人群回到歷史的現(xiàn)場,讓歷史記載更加真實豐滿而鮮活。先生史料考證的目的是為了貫通的史學追求,以此為念,先生著就了《中華人民通史》,將地理、社會、創(chuàng)造、制度、學藝和人物考鏡源流,從而梳理出各種事物從古到今的發(fā)展脈絡,創(chuàng)造出新的通史體例。
在學術風氣越來越浮躁、學術研究越來越急功近利的今天,真實二字的分量格外厚重。張舜徽先生“由少至老,篤志好學,未嘗一日之或閑”[7]337,胸懷恬淡,不慕名利,做學問踏踏實實,有著嚴謹?shù)闹螌W作風。先生認為,“談到做學問,絕沒有淺嘗浮慕、不下苦功、用取巧偷懶的態(tài)度而可僥幸成功的?!盵4]257張舜徽先生歷史研究中貫通的史學追求,求真的治學理念,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科學的研究方法值得學習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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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825.81
A
1673-2219(2011)11-0011-04
2011-08-15
張佩佩(1983-),女,山東滕州人,重慶交通大學思政部講師,歷史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近代政治史研究。
(責任編校:傅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