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玲
(安徽大學(xué),合肥 230039)
劉氏家族是安徽省廬江縣的豪門望族,也是收藏世家。曾被郭沫若譽為收藏楚辭類古籍海內(nèi)第一的劉體信、收藏甲骨占全國三分之一的劉體智,他們均為晚清四川總督劉秉璋的兒子。
劉秉璋(1826—1905),字仲良,安徽廬江縣劉墩人,晚清重臣。他胸懷大志,青年中舉成名,由于國家動亂,由翰林院編修而入軍幕,投筆從戎,平吳剿捻后,逐步成長為一名封建官吏。中法戰(zhàn)爭期間,他力抗外侮,指揮了著名的“鎮(zhèn)海之役”,維護了國家的尊嚴。他督蜀十年,勤政廉潔,用竹籠古法維修都江堰水利工程,造福百姓。由于“成都教案”,他維護民族利益,被清廷罷職。他一生淡泊名利,卻十分重視教育,為家鄉(xiāng)捐建了三樂堂書院、南京廬江試館,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有用之材。為推動文教事業(yè),他還在廬陽書院、敬敷書院、崇文書院設(shè)立了助學(xué)資金等。
劉家祖上就有藏書傳統(tǒng),對于藏書幾乎有一種遺傳式的嗜好,每一代人都把藏書視為神圣的職責(zé)。劉秉璋在安徽老家廬江有座遠近聞名的藏書樓——遠碧樓,編有《遠碧樓經(jīng)籍目錄》32卷,著錄古籍2.4萬部,以明版為多,間有八九種宋、元珍籍,方志1千余部。鄭振鐸先生曾作過考證,認為其中精善雖不算太多,但確有一些是外界不經(jīng)見之書。鄭振鐸親自為劉氏選編《遠碧樓善本書目》5卷,“此目所收,以宋元刊本、抄校本及明刊精本為主,清代刊本及通行本皆棄去不錄?!眲⒈叭觿Ⅲw信的“萇楚齋”,收有藏書7690余種,共10.3萬余卷,撰有書目《萇楚齋書目》22卷。其藏書以清人著作為主,其特色一是有大量的地方志書,二是有很多關(guān)于楚辭的書。劉體信一生于官場和商界均興趣不大,唯以坐擁書城、俯仰山海之藏為人生樂事。憑借豐富的藏書,他的著述做到“無一語一書鑿空”,論事“皆有依據(jù),少則一書,多則數(shù)十種”,所以他的《桐城文學(xué)淵源考》一書,洋洋13卷,所編入的人物多達640余人,所引用的書達千余種,可見其用功之深,藏書之豐。他的筆記類著述《萇楚齋隨筆》也是長達數(shù)十卷的煌煌巨著,記錄了清末民初的諸多官私掌故,以及他研究諸子百家、唐宋文史的心得。
劉秉璋四子劉體智繼承了劉家的藏書傳統(tǒng),他的藏書與一般的藏書家有極大的不同,除搜求宋元精善之外,還依據(jù)自己的藏書,編制中國前所未有的第八部“《四庫全書》”。而且,他還從藏書入手,幾十年間觸類旁通,廣集博采,成為青銅器和甲骨龜片的收藏大家。
劉體信(1878—1959),字述之,后改聲木。清四川總督劉秉璋第三子,光緒末年,分省補用知府,簽分山東,每遇實授,輒辭不就。入民國后,一意著述。1950年任上海文史館館員。劉體信自幼好學(xué),至老不倦,性喜藏書,所著頗多。有《望溪文集再續(xù)補遺》4卷、《桐城文學(xué)淵源考》13卷、《桐城文學(xué)撰述考》4卷、《續(xù)補匯刻書目》30卷、《萇楚齋隨筆》10卷、《續(xù)筆》10卷、《寰宇訪碑錄??庇洝?1卷、《補寰宇訪碑錄??庇洝?卷、《再續(xù)寰宇訪碑錄??庇洝?卷。劉體信通曉目錄版本學(xué),他在《三筆》卷一中指出“四庫全書著錄體例亦有未能畫一者”[1],如唐韓斡《香奩集》,朱彝尊《曝書亭集》原本有《風(fēng)懷二百韻》,四庫均刪去不錄。而元楊維楨《復(fù)古詩集》中多香奩之體,黃之雋《香屑集》雖系集句,全屬香奩之體,皆一例收入。他在《三筆》卷九中也指出了“四庫全書分類頗多微旨”[2]。如同一《耆舊傳》,分類卻不相同,《京口耆舊傳》九卷收入史部傳記類,《錦里耆舊傳》四卷則收入史部載記類,勿以書名相仿即疑同為一類也?!峨S筆》卷四對清代負有盛名的版本目錄學(xué)家黃丕烈,則指摘其瑕,如“每書撰人名氏、籍貫、學(xué)術(shù)、仕宦、撰述,概乎無一字題及,多言收售情形,文字亦淺陋之至”。[3]《萇楚齋隨筆》對學(xué)術(shù)源流、著述體例所論頗多。如唐宋八大家之名,《四庫提要》謂始于明朱右,《隨筆》卷一中則以為始于南宋呂祖謙、謝枋得二人,因呂輯《古文關(guān)鍵》與謝編《文章規(guī)范》中收八家之文,認為“雖無八家之名,既隱有八家之實”。[4]
劉體智(1879—1963),字晦之,號善齋老人。清四川總督劉秉璋第四子,曾任大清銀行安徽督辦、中國實業(yè)銀行董事、上海分行總經(jīng)理,1962年任上海文史館館員。
劉體智舊居即小校經(jīng)閣,收藏中最顯赫的部分是甲骨。據(jù)甲骨文專家胡厚宣統(tǒng)計,甲骨至今在世的總量約16萬片,其中劉體智收藏即達28450片,是國內(nèi)外個人收藏甲骨的冠軍。小校經(jīng)閣里名氣更大的一種收藏是青銅器。美國人福開森號稱“中國通”,他在編輯青銅器的工具書《歷代吉金目》時,評價中國青銅器收藏情況有云:“劉體智是民國以來收藏青銅器最多者?!笨箲?zhàn)前劉體智已經(jīng)出版《善齋吉金錄》、《小校經(jīng)閣金文拓本》、《善齋彝器圖錄》三部關(guān)于青銅器的書。
劉體智除了繼承劉家的藏書傳統(tǒng)外,還曾想創(chuàng)編中國第八部“《四庫全書》”。乾隆皇帝敕編《四庫全書》,其中有不少是“存目”之書,即便是所收之書,也有很多被四庫館臣刪改過。劉體智立志要把《四庫全書》中“存目”之書統(tǒng)統(tǒng)依目收齊,并且將那些被篡改過的部分全部再按原書改過來,以恢復(fù)其歷史真面目。他的小校經(jīng)閣內(nèi),長年雇著十幾名秀才,整天抄書、校書,忙個不停。這項計劃進行了若干年,由于種種原因,這個宏愿只完成了不到一半。劉體智將已經(jīng)校對、抄成的抄本運到上海圖書館,著名學(xué)者顧廷龍大為驚訝這—壯舉。
劉家祖先的收藏對于后代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劉國瑞是劉體信的孫子,現(xiàn)為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集團的老板,他繼承祖父的藏書傳統(tǒng),也是一個書迷,他有一枚“不求封侯但覓書”的印章,代表了他的人生志向。其祖父的藏書目錄流入日本之后,他跑到日本東亞書院復(fù)印了一份,回來后即影印出版。
劉耋齡是劉體智的孫子,骨子里熱衷古物收藏。他的藏品雖然不能與其祖父相比,然而在當(dāng)代收藏界也是很獨特的,他收藏的歷代佛像,已經(jīng)成了系統(tǒng),令老一輩的佛像研究專家暗暗吃驚。
劉耋齡還刻意收藏古代象棋、圍棋和歷代鳥食缸?,F(xiàn)在已經(jīng)覓到宋代、元代、明代、清代的各式棋具30余套,明清時期的棋盤十余件,此外還有歷代各式圍棋十余副(明清為主,唐代的有一副);各種圍棋盒及圍棋棋盤也有十余套。劉耋齡收藏的歷代鳥食缸也令人稱絕,明清時代的共有800多只(290套),而且粉彩、青花、一色釉的都有,造型多種多樣,均為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1953年夏,劉體智將所藏甲骨以3萬元售給中央文化部文物局,1958年撥交北京圖書館 (今國家圖書館)。現(xiàn)國家圖書館共收藏甲骨35651片,其中劉先生的舊藏占百分之八十。不惟數(shù)量如此之大,收藏質(zhì)量之考究也令人欽佩:全部甲骨分裝在150個拉蓋式木盒中,每片甲骨都編號且繪有其形狀輪廓,與這150盒藏品配套的是18卷甲骨拓本,分裝為18冊,這套拓本名為《書契叢編》,每冊拓本后面都附有該冊甲骨的釋文。這反映了劉先生對于祖國文物的熱愛,也反映了他精到的專業(yè)修養(yǎng)。無怪乎郭沫若贊揚道:“劉氏體智所藏甲骨之多且精,殆為海內(nèi)外之冠”。
1936年11月,劉體智把一大批青銅器賣給博物院,這一大批青銅器應(yīng)該就是現(xiàn)存臺灣故宮博物院的103件青銅器,同時又贈多種拓片。1951年,劉體智將最后的青銅器收藏即秦漢兵器共87件,計裝14盒捐贈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這批兵器后由文物管理委員會撥給上海博物館,保管至今。其中有一件“呂不韋戈”一直是上海博物館的重點展品之一。
1953年,劉體智捐贈的兩具唐代的樂器——大小二把忽雷,現(xiàn)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大小二把忽雷制于公元781年,是有文獻可考的唐代宮中舊物。解放初,劉體智將宋版書9部、各地方志1000余部、善本1928冊捐獻給上海市文管會。解放后,劉氏分三批將所有的藏書連同500只箱子,全部捐給上海市文管會,后轉(zhuǎn)入上海圖書館。第一批捐書326箱,67873冊;第二批捐歷代碑刻拓本282種,共436冊,其中有漢魏名碑50種、晉至隋79種、唐185種、宋金元明122種、雜帖36種;第三批捐書34箱。1951年至1952年,劉體智又先后將青銅器130件、陶器3件捐贈給上海博物館。他逝世前,還將一大批古墨、古硯捐獻給安徽省博物館,該館為之特辟“中國歷代古墨陳列室”,身后不留一石一木,這在私家收藏史上,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
[1][4]劉聲木.《萇楚齋隨筆·續(xù)筆·三筆》卷一.沈之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22輯218冊[M].臺灣:文海出版社,648-649,10.
[2]劉聲木.《萇楚齋隨筆·續(xù)筆·三筆》卷九.沈之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22輯218冊[M].臺灣:文海出版社,576.
[3]劉聲木.《萇楚齋隨筆·續(xù)筆·三筆》卷四.沈之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22輯218冊[M].臺灣:文海出版社,96.
[5]容 庚.甲骨學(xué)概況[J].嶺南學(xué)報,1947,2:(2).
[6]賈雙喜.劉體智和他的甲骨舊藏[J].文獻,2005,(4).
[7]李培棟.劉體智小校經(jīng)閣藏寶追蹤[J].世紀,2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