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旗
(嘉應(yīng)學院 文學院,廣東 梅州 514015)
論魯迅與新月社的論爭及其他
陳紅旗
(嘉應(yīng)學院 文學院,廣東 梅州 514015)
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以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社批評家提倡“普遍人性論”、“天才論”的文藝觀,并在否定文學的階級性和無產(chǎn)階級文學存在可能性的過程中與魯迅發(fā)生了激烈的論爭。魯迅認為文學兼具階級性和人性,他揭露了新月社潛隱的資產(chǎn)階級意識及其替國民黨政府“維持治安”的心理與意圖,為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存在合理性進行了辯護,進而為中國左翼文學的發(fā)生發(fā)展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持和寶貴的精神資源。
魯迅;新月社;梁實秋;中國左翼文學
魯迅的革命文學思想是以“立人”為起點的,他在文學活動實踐和批判國民劣根性的過程中也在追求“理想的人性”??梢哉f,魯迅是一個廣義意義上的文學“人性論”者。就此而言,魯迅與主張文學以人性為本、強調(diào)藝術(shù)與人生不可分離、崇尚文學的嚴肅性的新月社在思想精神上是有相通之處的。然而,魯迅是“反自由主義”的[1],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與新月社就文學作品中“普遍的人性”、“階級性”等問題進行了激烈的論爭,這場論爭展現(xiàn)了雙方在政治認同、文藝觀念、審美情趣和生命體驗上的根本性差異。
1928年3月10日,新月社創(chuàng)辦了當時中國最著名的資產(chǎn)階級自由主義刊物——《新月》月刊。在該刊創(chuàng)刊號上,徐志摩以“新月社”的名義發(fā)表了《〈新月〉的態(tài)度》一文,闡明了《新月》的主要辦刊宗旨,即遵循“不妨害健康”、“不折辱尊嚴”的原則,擔負起“創(chuàng)造一個偉大的將來”的使命和“結(jié)束這黑暗的現(xiàn)在”的責任,并立志實現(xiàn)“要從惡濁的底里解放圣潔的泉源,要從時代的破爛里規(guī)復(fù)人生的尊嚴”的志愿。[2]隨后,梁實秋在《新月》上發(fā)表了《文學的紀律》等論文,強調(diào)文學要重視紀律,遵循健康、尊嚴的原則,并極力鼓吹“以理制欲”的人性論和文學的超階級論,反對左翼作家無限制地強化文學的階級性。1930年前后,胡適、羅隆基等在《新月》上發(fā)表了《我們走哪條路?》等一系列文章,重提他們在1922年所倡導(dǎo)的“好人政府”主張,意圖介進國民黨政府權(quán)力機制。新月社的這些觀點發(fā)表之后,受到了左翼文藝界的猛烈抨擊,其中批判得最深刻、最犀利的無疑是魯迅。
魯迅和“新月社”,雙方都對對方素無好感。梁實秋早在1927年6月4日就用徐丹甫的筆名在上?!稌r事新報·學燈》上撰文《北京文藝界之分門別戶》,貶損魯迅為“語絲派首領(lǐng)”、“雜感家”,稱其特長即在“尖銳的筆調(diào)”,“除此別無可稱”。[3]而魯迅對新月社也是不屑一顧。他在給章廷謙的信中稱:“見新月社書目,春臺及學昭姑娘俱列名,我以為太不值得?!保?](573)他認為新月社每種廣告都“飄飄然”,對于《西瀅閑話》的廣告將他升為“語絲派領(lǐng)袖”的做法則深惡痛絕,并做了四五篇雜感“罵之”。[5](577)他對于徐志摩表面上反對“偏激”,反對文藝功利觀,鼓吹“愛”,而實際上反對“革命”,反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和馬克思主義階級斗爭論等觀點很反感,強調(diào)世界上時時有革命,自然會有革命文學。[6]他還發(fā)現(xiàn)曾投靠北洋軍閥政府的“現(xiàn)代評論派”人士在1927年以后紛紛南下改投國民黨新軍閥并和新月社合流,為此他諷刺說:“今年可曾幡然變計,另外運動,收受了新的戰(zhàn)勝者的津貼沒有?”[7]這表明魯迅對新月社作為有組織的資產(chǎn)階級文藝團體的情形是極為清楚的。他還注意到,新月社批評家在文章中非常喜歡用“我們”一詞,因為這樣令人看起來比較有力量,又不至于讓一個人來負責。如此,魯迅不但揭示了新月社的“多數(shù)”和“集團”氣味,還發(fā)現(xiàn)了他們在大一統(tǒng)權(quán)力體制下奴才哲學的典型思維方式、心理狀態(tài)和語言特點。
魯迅與新月社的論爭,主要是在他與梁實秋之間展開的。梁實秋對左翼文學的不滿有很深的思想淵源,他推崇白璧德的新人文主義。關(guān)于新人文主義的文學主張,可以簡單概括為:“它規(guī)定了一個中心的敵人:浪漫主義;一個主要的罪魁禍首:盧梭;一個主要的目的:把文學批評與倫理學結(jié)合起來;而衡量一部作品質(zhì)量的基本方式,是看其道德性質(zhì)是否純正?!保?]以此對照梁實秋的觀點,可以看出他堅持善惡二元對立的倫理理性觀,與保守性色彩很濃的新人文主義精神是契合相通的。他曾在《白璧德及其人文主義》一文中明確表示認同諾曼·福爾斯特的觀點:“人文主義者尋求人類的‘完全’、‘均衡’、‘正常態(tài)’、‘理性’、‘倫理’、‘抑制’、‘反對自我擴張,依循普通的理性’;還有,視人性為固定了的普遍的性向,文學的任務(wù)即系描述此一基本人性?!保?]1926年2月15日,梁實秋在美國學習期間撰寫了《現(xiàn)代中國文學之浪漫的趨勢》一文,極力否定“五四”新文學傳統(tǒng),其中已隱含著對革命文學作家思想觀念的批評,并暗諷魯迅等新文學家為“假理想主義者”、“人道主義者”、“人力車夫派”。他反對人道主義,認為平等的觀念“在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在理論上也是不應(yīng)該的”。[10](256-257)這些見解為他日后批評“革命文學派”建立了良好的理論支點,雖然后來他對“五四”新文學的評價有所提升,但在他看來,“革命文學派”就是“人力車夫派”的延長,而“左翼文學”不過是“傷感的革命主義”或“淺薄的人道主義”。
1926年10月27、28日,《晨報副刊》上刊載了梁實秋的《文學批評辯》。在該文中,梁實秋界定了文學批評的標準,即“常態(tài)的人性”,并強調(diào)“人性根本是不變的”,普遍的人性是一切偉大的作品之基礎(chǔ)。[11]對于這種超階級的“人性論”,魯迅頗不以為然,因為按照梁實秋的邏輯,不能流傳的作品乃是因為不寫永久不變的人性,[12]這是荒謬的。其實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guān)鍵問題不在于描寫“普遍的人性”,而在于作者以什么樣的寫作態(tài)度去寫、寫什么和寫得怎么樣。1926年12月,梁實秋發(fā)表了《盧梭論女子教育》一文,后略加修改,重新刊載于1927年11月《復(fù)旦周刊》創(chuàng)刊號上。該文反對“平等”,贊成“賢妻良母”的教育,認為“什么樣的人應(yīng)該施以什么樣的教育”。針對這種觀點,魯迅指出,梁實秋所鼓吹的“正當教育”是要使弱不禁風者成為完全的“弱不禁風”,使蠢笨如牛者成為完全的“蠢笨如?!?,這才免于侮辱各人所謂的人格。[13]在這里,魯迅看出了梁實秋對底層民眾追求生存、發(fā)展、受教育權(quán)利的漠視及其以個人好惡為標準評論事物的成見與偏頗。
1928年革命文學論爭“白熱化”時期,梁實秋依據(jù)新人文主義思想和古典主義美學立場,針對文學與革命、“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一切的文明,都是極少數(shù)的天才的創(chuàng)造”;“人性是測量文學的唯一的標準”;所謂的“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大多數(shù)的文學”是不能成立的名詞;“文學是沒有階級性的”。[14]梁實秋在遭到馮乃超的批評之后,撰文進行了反駁,他強調(diào)說:(一)平等是不能實現(xiàn)的,人的貧富等差異是自然進化、優(yōu)勝劣敗的結(jié)果;(二)“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把階級的束縛加在文學上,把文學當作階級爭斗的工具而否認其本身的價值,是錯誤的;(三)對于無產(chǎn)階級文學,“我們不要看廣告,我們要看貨色”;(四)文學根本沒有階級的區(qū)別。[15]梁實秋反對文學階級論和工具論的觀點在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陣營中是非常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的,并因其主張的部分合理性[16]而對革命文學、左翼文學的合法性構(gòu)成了嚴重的威脅。
魯迅視梁實秋為“新月社中的批評家”,并以文學具有階級性、人置身于階級社會中無法脫離階級性為理論支點,對梁實秋的觀點給予了針鋒相對的批駁:(一)梁實秋強調(diào)無產(chǎn)者本來沒有階級的自覺,其階級觀念是被傳授的,階級觀念促進了無產(chǎn)者的聯(lián)合,激發(fā)了他們爭斗的欲念。魯迅則認為,無產(chǎn)者之所以能夠被傳授者傳授的階級觀念激起斗爭的欲念,是因為那是無產(chǎn)者原有的東西;梁實秋的超階級的人性論是“矛盾而空虛”的。(二)針對梁實秋認為作者的階級和作品無關(guān)的觀點,魯迅反駁說,正因為作家熟悉某一階級的生活才能寫出好的作品來,且文學家在階級社會中必然無意識地受著本階級的階級意識所支配。(三)針對梁實秋反對無產(chǎn)階級理論家以文藝為斗爭的武器和宣傳品的觀點,魯迅認為這是梁實秋在有意無意地曲解無產(chǎn)階級文學。(四)針對梁實秋要看貨色的觀點,魯迅認為,關(guān)于“中國的有口號而無隨同的實證者”的病根并不在于“以文藝為階級斗爭的武器”,而在于“借階級斗爭為文藝的武器”?!盁o產(chǎn)者文學是為了以自己們之力,來解放本階級并及一切階級而斗爭的一翼,所要的是全般,不是一角的地位。”[17]應(yīng)該說,魯迅以縝密的邏輯推演出了梁實秋論點的偏頗與矛盾之處,這也是30年代左翼文藝界對梁實秋最為理性的批駁。
梁實秋在批判文學的“階級性”觀點和反對文藝“工具論”的同時,還力圖從翻譯問題入手來否定左翼文藝界在無產(chǎn)文論譯介方面的實績。他先責難宣傳無產(chǎn)階級文學理論的書太令人難懂,接著,他指責魯迅的譯文“艱澀”、“晦澀”,把魯迅的“硬譯”等于“死譯”。[18]他認為魯迅譯文的“晦澀難懂”是源自于譯者的“糊涂與懶惰”;他還諷刺了魯迅等人發(fā)起成立的“自由運動大同盟”,并聲言“魯迅先生恐怕不會專在紙上寫文章來革命”。[19]客觀地說,梁實秋強調(diào)翻譯要使人讀懂為第一要義且應(yīng)該忠實地表現(xiàn)原文的觀點是有道理的,他對早期左翼文藝界(包括魯迅)譯介俄蘇文論時的“生硬”乃至“生吞活剝”現(xiàn)象的批評是有的放矢的,而魯迅貶低漢語的活力及“語法的不精密”的觀點也確有值得商榷之處。問題在于,梁實秋不但將魯迅的自謙語“硬譯”以及“直譯”偷換概念為“死譯”,還全盤否定了左翼文藝界的譯介實績,這就遭至了魯迅的猛烈批駁。因為魯迅的翻譯目的是“以此借鏡”來鼓勵創(chuàng)作、改善白話文、深化思想革命,他之所以始終堅持“硬譯”是為了保持原著的本來面目,等到將來有了較好的譯本,舊的譯本自然就被淘汰了,而像梁實秋那樣“等著”、“不譯”是無益于解決問題的。顯然,魯迅的“硬譯觀”映射了他與梁實秋在翻譯觀上的差異性以及后者輕易抹殺左翼文藝界譯介實績的做法的孟浪。
從1929年11月10日到1930年1月10日,梁實秋除繼續(xù)挑弄翻譯問題外,還在《新月》上發(fā)表了一系列文章,抗擊左翼文藝界對他的批駁,并猛烈攻擊魯迅等左翼作家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活動。在《“資本家的走狗”》中,梁實秋對馮乃超在《拓荒者》第2期上發(fā)表的《階級社會的藝術(shù)》一文中稱他為“資本家的走狗”的說法進行了駁難,他表示對此“稱號”“不生氣”,聲稱要去討自己主子的歡心卻不知道主子是誰,暗示魯迅等人在“主子”——共產(chǎn)黨那里領(lǐng)盧布。[20]在《“無產(chǎn)階級文學”》中,梁實秋指責魯迅提出了“無理要求”,指責《現(xiàn)代小說》第3卷第3期上的小說《梁實秋》“造謠誣蔑”。[21]在《魯迅與?!分?,梁實秋對魯迅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并杜撰了“魯迅先生的故態(tài)”:“他就沒有耐性能使他徹底的在某范圍之內(nèi)討論一個問題,你指謫他這一點,他向你露露牙齒笑兩聲,然后他再蹦蹦跳跳的東一爪西一嘴的亂撲,他也并不想咬下你一塊肉,只想撕破你的衣服,招你惡心?!保?2]他還借助魯迅在《〈阿Q正傳〉的成因》中的一段話來諷刺魯迅,并把魯迅比作一條奔走于北洋軍閥政府、思想界和左翼文學界之間的“乏”牛,暗示魯迅是共產(chǎn)黨,只信仰共產(chǎn)主義。在《“普羅文學”一斑》中,梁實秋先諷刺了魯迅對他的批評,然后語帶譏諷地抄寫了《文藝講座》雜志上《中國新興文學論》一文中所列舉的郭沫若、蔣光慈、劉一聲三人的詩作各一首。[23]在《思想自由》中,梁實秋認為妨礙中國人民思想自由的人為“當局者”和“熱狂的宣傳家”。他批評了前者,但更加嚴厲地指責后者“用謾罵的文字攻擊異己,用誣蔑的手段陷害異己,夸大的宣揚自己的主張”。[24]從上述觀點可以看出,梁實秋已經(jīng)超出了文人論辯的底線,意欲推動國民黨政府對魯迅乃至整個左翼文藝界進行政治迫害。魯迅識破了這一點,揭露了梁實秋的卑鄙心理,并稱之為“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25]這種批評可謂簡潔、精到、高妙。
在鼓吹“超階級的人性論”、否認無產(chǎn)階級文學及相關(guān)譯著存在合理性的過程中,梁實秋和新月社的其他批評家還暴露出了為國民黨政府“維持治安”的意旨。其實,新月社從創(chuàng)立《新月》之初就有這種傾向,如徐志摩在《〈新月〉的態(tài)度》中強調(diào)新月社應(yīng)該到“標語和主義”“這嘈雜的市場上去做一番審查和整理的工作”,這里,“審查和整理”的對象其實主要意指的是“功利”、“偏激”、“熱狂”的革命文藝派,而徐志摩的觀點完全可以作為后期新月社的一種共識。
當徐志摩“模糊”地表達了對文藝界諸現(xiàn)狀的不滿之后,梁實秋在肯定左翼文學的嚴肅性、社會性和功利主義觀合理性的同時,也強化了新月社對左翼文藝界的批判立場與嘲諷、“清算”的態(tài)度。梁實秋曾表示:“我們反對思想統(tǒng)一!我們要求思想自由!我們主張自由教育!”[26]這似乎表明了他倡導(dǎo)文學的多元化、堅守文藝家的思想獨立性和反對國家權(quán)力意志以暴力方式壓迫文藝的主張,可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主張都是以使統(tǒng)治者免除“麻煩”為前提的。因此,他很快就撰文斥責當時的批評界沒有自己的主張和思想?yún)s“妄事批評”[27],指責魯迅對社會現(xiàn)狀、“三民主義”、“好政府主義”等“不滿”又開不出自己的藥方來。[28]與此同時,胡適主張打倒中國的“五大仇敵”,即“貧窮”、“疾病”、“愚昧”、“貪污”、“擾亂”,并強調(diào)“最緊要的一點是我們要用自覺的改革來替代盲動的所謂‘革命’”。[29]羅隆基也強調(diào)要“批評共產(chǎn)派的國家觀”,反對國民黨的“黨在國上”,主張建設(shè)“委托治權(quán)”與專家行政的政府。[30]此外,《新月》上還登載了很多新月社成員參政議政的文章,基本上是為國民黨政府出謀劃策的,其立場、傾向和意圖都主要指向?qū)ψ笠砦乃嚱缒酥凉伯a(chǎn)黨的批判與清算。
對于“新月社”替國民黨政府“維持治安”的心理、做國民黨“諍友”的身份認同和鼓吹“好人政府”的真正意圖,魯迅看得非常清楚。他由此發(fā)現(xiàn)了新月社“揮淚以維持治安”的主張背后潛隱的奴性心理,[31]并明示讀者:梁實秋將自己看到的雜感的“罪狀”夸大了,他開了很多“藥方”,但“三民主義”才是他心目中“改善現(xiàn)狀”的“好藥料”,一旦有人嘲笑他的“好藥料主義”,他就會“惱羞成怒”,叫你“開出你的藥方來”。[32]魯迅還提醒革命者注意:新月社有的不過是一種“公正而且堂皇”的“口實”,并非真希望“好人政府”施行改革,因為既怕于己不利又怕不利于維護國民黨的統(tǒng)治。[33]最令新月社尷尬的是,他們向國民黨政府獻媚邀寵,對方卻不領(lǐng)情,結(jié)果新月社被責罰,胡適被“警告”,羅隆基則被逮捕。由于國民黨的思想統(tǒng)制,新月社“思想自由”的權(quán)利也喪失了。這就從反面驗證了魯迅思想的敏銳性、前瞻性和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刻認知。
魯迅與新月社的思想雖然都基于“人”,但雙方無疑存在本質(zhì)性差異。魯迅的精神關(guān)懷指向底層民眾,而新月社批評家指向抽象的“人”。如果說梁實秋主張文學的“共通的人性”并強調(diào)文學的普遍性,激進的革命文學派堅持文學的階級性且強調(diào)文學的現(xiàn)實性,那么,魯迅則既強調(diào)文學的現(xiàn)實性和藝術(shù)特性又主張文學兼具階級性和人性。他曾說過:“在我自己,是以為若據(jù)性格感情等,都受‘支配于經(jīng)濟’(也可以說根據(jù)于經(jīng)濟組織或依存于經(jīng)濟組織)之說,則這些就一定都帶著階級性。但是‘都帶’,而非‘只有’。”[34]這表明魯迅與梁實秋、革命文學派的“只有”型絕對化思維方式不同,他辯證地揚棄了前兩者思想觀念中的不合理成份。更為重要的是,魯迅為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存在合理性進行了辯護,這就為左翼知識界消除了來自新月社的規(guī)約性、否定性理論的威脅,進而為中國左翼文學的發(fā)生發(fā)展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持和寶貴的精神資源。
[1] 瞿秋白.《魯迅雜感選集》序言[A].魯迅雜感選集[C].上海出版公司,1991.
[2] 新月社.《新月》的態(tài)度[J].新月,創(chuàng)刊號,1928-03-10.
[3] 陳子善.研究魯迅雜文藝術(shù)第一人——梁實秋[J].魯迅研究動態(tài),1988,(9).
[4] 魯迅.致章廷謙(1927年8月17日)[A].魯迅全集(第11卷)[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5] 魯迅.致章廷謙(1927年9月19日)[A].魯迅全集(第11卷)[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6] 魯迅.文藝與革命[J].語絲,第4卷第16期,1928-04-16.
[7] 魯迅.“公理”之所在[J].語絲,第154期,1927-10-22.
[8] 羅鋼.梁實秋與新人文主義[J].文學評論,1988,(2).
[9] 朱二.魯迅、梁實秋和白璧德人文主義[J]魯迅研究動態(tài),1987,(12).
[10] 梁實秋.現(xiàn)代中國文學之浪漫的趨勢[A].李正西,任合生.梁實秋文壇沉浮錄[C].黃山書社,1992.
[11] 梁實秋.文學批評辯[N].晨報副刊,1926-10-27~28.
[12] 魯迅.文學和出汗[J].語絲,第4卷第5期,1928-01-14.
[13] 魯迅.盧梭和胃口[J].語絲,第4卷第4期,1928-01-07.
[14] 梁實秋.文學與革命[J].新月,第1卷第4號,1928-06-10.
[15] 梁實秋.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J].新月,第2卷第6、7號,1929-09-10.
[16] 鄧俊慶.梁實秋與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J].東北師大學報,2005,(5).
[17] 魯迅.“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J].萌芽月刊,第1卷第3期,1930-03-01.
[18] 梁實秋.論魯迅先生的“硬譯”[J].新月,第2卷第6、7號,1929-09-10.
[19] 實秋.答魯迅先生[J].新月,第2卷第9號,1929-11-10.
[20] 實秋.“資本家的走狗”[J].新月,第2卷第9號,1929-11-10.
[21] 實秋.“無產(chǎn)階級文學”[J].新月,第2卷第9號,1929-11-10.
[22] 梁實秋.魯迅與牛[J].新月,第2卷第11號,1930-01-10.
[23] 梁實秋.“普羅文學”一斑[J].新月,第2卷第11號,1930-01-10.
[24] 梁實秋.思想自由[J].新月,第2卷第11號,1930-01-10.
[25] 魯迅.“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J].萌芽,第1卷第5期,1930-05-01.
[26] 梁實秋.論思想統(tǒng)一[J].新月,第2卷第3號,1929-05-10.
[27] 梁實秋.論批評的態(tài)度[J].新月,第2卷第5號,1929-07-10.
[28] 梁實秋.“不滿于現(xiàn)狀”,便怎樣呢?[J].新月,第2卷第8號,1929-10-10.
[29] 胡適.我們走哪條路?[J].新月,第2卷第10期,1929-12-10.
[30] 羅隆基.我們要什么樣的政治制度[J].新月,第2卷第12期,1930-02-10.
[31] 魯迅.新月社批評家的任務(wù)[J].萌芽月刊,第1卷第1期,1930-01-01.
[32] 魯迅.“好政府主義”[J].萌芽月刊,第1卷第5期,1930-05-01.
[33] 魯迅.習慣與改革[J].萌芽月刊,第1卷第3期,1930-03-01.
[34] 魯迅.通信·其二[J].語絲,第4卷第34期,1928-08-20.
On the Controversy of Lu Xun and New-Moon Society
Chen Hongq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Jiaying University,Guangdong,Meizhou 514015,China)
At the end of 1920s and the beginning of 1930s,Liang Shiqiu,who was the representative of new-moon society,advocated the literary view of“universal theory of human nature”,“genius theory”.And he had an intense debate with Lu Xun in the process of denying literature class nature and the existence possibility of Chinese proletariat literature.Lu Xun thought that the literature had class nature and human nature,he exposed the hidden bourgeoisie consciousness and the intention of“keeping the peace”for Kuomintang Government in new-moon society.He defended the rationality for the proletariat literature’existence,and then provided powerful theory support and precious spiritual resources for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eft-wing literature.
Lu Xun;new-moon society;Liang Shiqiu;Chinese left-wing literature
I206.6
A
1673-0429(2011)02-0021-05
2011-01-15
陳紅旗(1974—),男,吉林雙遼人,嘉應(yīng)學院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
本文系作者主持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中國左翼文學研究”(編號:10CZW058)和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青年項目“中國左翼文學的發(fā)難與演進(1927-1937)”(編號:09YJC751035)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