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爽
(復旦大學社會發(fā)展與公共政策學院,上海 200433)
中國社會個體化的產生及其條件
——個體化相關理論述評
趙 爽
(復旦大學社會發(fā)展與公共政策學院,上海 200433)
通過對個體化相關理論的梳理,考察了個體化的概念和個體化的基本特征,提出當今的中國社會正在經歷一場個體化的轉型;從大多數學者的市場與個體化、國家與個體化2種不同視角考察了個體化產生的社會條件,指出這2種研究視角存在的缺陷,并試圖尋求能夠彌補這一缺陷的前提下研究中國個體化的中間道路,即在關系和禮物交換類型的改變中對個體化的表現樣態(tài)進行考察;歸納了閻云翔關于中西方個體化進程的比較,由于中西方個體化進程的社會背景不同,中國很可能會走出一條與西方不同的個體化道路。
中國;個體化;傳統(tǒng)社會;禮物交換
在中國現代化的過程中,一個重要的轉變發(fā)生了,這種轉變即一種新社會性的出現,這種“新社會性”是指作為個體的——而不是作為家庭或者其他社會群體代表——個體間社會互動[1]。本文通過對個體化相關理論的梳理,主要考察了中國社會個體化的產生及其條件。
在西方社會,個體化過程并不是最近才發(fā)生的社會現象,對于這一現象的討論也貫穿于整個社會學發(fā)展的歷史。
社會學經典著作在論及鄉(xiāng)村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轉型的社會類型特征時的主要觀點是:鄉(xiāng)村向工業(yè)的轉型,是家族經濟逐漸向商業(yè)經濟、市場經濟的轉變過程,是血緣關系、地緣關系向業(yè)緣關系的過渡,也是關系的人治社會讓位于契約的法理社會的過程。在對這一過程進行分析與研究時,不同的社會學家提出了不同的理解視角。滕尼斯認為發(fā)生了一種從共同體向社會的轉變過程,并進一步用禮俗社會和法理社會將這種共同體和社會區(qū)分開來,在社會學的術語體系下,禮俗社會被描述為直接的、具有歸屬意義的和情感層面上的初級群體特征,而法理社會則是以競爭、匿名性、個人主義與中立性為基礎的[2]。涂爾干對機械社會和有機社會的對比,以及韋伯對傳統(tǒng)的和工具理性社會關系的對比可以看做與滕尼斯平行的比較。涂爾干在分析由勞動分工產生有機團結的工業(yè)社會時認為,有機社會的主要特征是家庭功能的衰退、國家或政治團體與個體的疏離,個體缺乏整合的必要環(huán)境[3]。韋伯則認為,由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的轉型必然伴隨著傳統(tǒng)權威向法理權威的轉變,而傳統(tǒng)權威是一種人對人的關系,法理權威則主要體現為人對制度的關系,人與人之間的必要聯系減弱[4]。亨利·梅因認為,現代工業(yè)文明的出現,包含了從傳統(tǒng)的地位等級社會向陌生人之間市場導向的、契約型的社會轉變,契約主義的興起割裂了個人與家庭、社區(qū)之間的密切聯系,人們被引入一種以陌生人之間的個人契約關系為基礎的社會[5]。除此之外,庫利的“初級群體”與“次級群體”、雷德菲爾特的民間與都市社會、貝爾克建構的神圣社會與世俗社會2個理想世界,也都強調了農業(yè)社會轉向工業(yè)社會的過程中親緣關系社會向理性、法律和規(guī)范社會的轉移,傳統(tǒng)意義下的社會秩序條件,諸如共享的世界觀或者共同的宗教信仰抑或共同體內的緊密關系都被社會分工體系、世俗化的宗教價值觀、社會的城市化以及文化的多元化所削弱。
在當代社會思想中,個體化的議題同樣占據著重要的位置,一些當代社會學家關注新時期社會中個體重要性的增加以及作為自主的權利承擔者的個體如何從社會和傳統(tǒng)道德中解放出來,于是“抽離”一詞成為許多當代著名社會學家的重要概念。對于吉登斯來說,抽離是指時間和空間的分離,這是現代性的一個重要特點[6];對于貝克來說,抽離更多的時候是指個體如何從過去那些束縛他的社會群體中脫離,變成獨立的個體來行動[7];鮑曼則用社會的流動狀態(tài)來指稱這種抽離[8]。無論關注的是哪一個面向,確定無疑的是,個體越來越從外部的社會控制中抽離出來,這種外部控制不僅包括普遍意義上的文化傳統(tǒng),也包括一些特定的群體類別,例如家庭、親屬、社區(qū)和社會階級或階層。作為結果,社會進一步分化和多樣化。這里不是說傳統(tǒng)已經消失,而是指傳統(tǒng)的神圣意義以及其對個體的決定命運似的束縛已經不再存在。在已經步入現代化的社會中,人們之間的相互交往和共同體的存在不再依賴于牢固確立的傳統(tǒng),現代社會的基本制度趨向于個體而非群體,人們關注自我權利的實現,個體化打破了人類共存的既定基礎。
總結以上有關個體化的理論解釋和論述,對于個體化的最基本含義可以這樣理解:第一,個體從傳統(tǒng)的交往關系中逐漸抽離出來,這種傳統(tǒng)的交往關系包括個體所屬之傳統(tǒng)群體內的交往關系,也包括個體所屬之傳統(tǒng)群體內人際交往的“約定俗成”。這里應該注意的是,個體化是一個過程,從傳統(tǒng)中逐漸抽離并不意味著傳統(tǒng)和社會群體類別已經不再產生影響;相反,如果它們?yōu)閭€體提供資源,它們可能仍然是重要的。區(qū)別的關鍵在于個體不再認為他們應該為了維護傳統(tǒng)(如家庭的延續(xù))而做出行動;相反,個體為了他們自己的生活而選擇性的使用傳統(tǒng)。第二,個體個性不僅受到自我意識和自我重視,而且得到個體所屬群體內其他成員的認可和尊重。第三,個體的重要性逐漸增加,相對于群體利益,個體權利得到承認、得以張揚。
繼西方學者對西方社會的研究之后,一些國內外的社會學家開始將目光聚焦在中國的社會轉型上。盡管許多學者在討論中國的社會轉型特征時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個體化的相關議題,但是明確提出中國個體化這一社會現象已經出現的是閻云翔。
閻云翔認為在中國現代化的過程中,一個重要的轉變發(fā)生了,即不光一些精英或者有能力的個體,普通人也獲得了流動的合法性和機會,在向社會群體和國家發(fā)起的制度之外尋求改變。盡管因為各種各樣的社會和個人的理由,不可能使所有的個體都能從流動的新機會中獲益,但是參與了流動的個體反過來重新塑造了他們與社會群體和制度的關系,促進了他們自己和社會群體、制度的轉變。在普通人流動的合法性和機會逐漸增加的過程中,一種構成社會結構個體化的社會性新類型出現了,“新社會性”是指作為個體的——而不是作為家庭或者其他社會群體的代表——個體間社會互動。新社會性有2個特征,一個特征是在一個商業(yè)化的公共空間中以消費為基礎的社會互動;另一個特征是個體之間的朋友關系,即那些甚至在婚后也將自己作為個體來認知和行動的人。以上2個特征的出現不僅摧毀了將個體限定在既定群體中的集體邊界,也確立了將個體作為社會生活中獨立單位的認知。
隨著社會規(guī)模和地域范圍上流動的增加,更多的個體發(fā)現他們在公共生活中與其他不相關的或者完全陌生的個體進行互動,同時群體認同和群體成員的身份對于個體認同來說成為第二位的因素。盡管社會不平等和不公正仍然存在,但是流動的增加改變了之前在個體、群體和制度之間的結構關系的平衡,社會中的個體擁有了更多的權重。作為重要且獨立的社會主體,個體開始有了以下2個重要的轉變:一是個體開始將自己與一系列權利聯系起來,因此擴展了個體作為社會群體一部分的傳統(tǒng)定義;二是大部分個體將他們的個體權利視為通過他們的努力工作獲得的,而不是一出生就擁有的。
閻云翔在考察中國的個體化過程時,主要關注了日益增加的社會流動對個體化的作用①閻云翔在其《私人生活的變革:一個中國村莊里的愛情、家庭與親密關系(1949~1999)》一書中探討了誘發(fā)私人生活變革的兩種因素,即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和國家政治對私人生活的介入,雖然私人生活的變革在相當程度上與個體化相關聯,但是他在這本書中并沒有關注中國的個體化進程。而2009年在香港舉辦的關于個體化的座談會中,閻云翔明確了社會流動這一因素對中國個體化進程的推動作用,他對于中國社會身份政策變革的討論也主要是論證社會流動的大規(guī)模、大范圍的增加。,這無疑與中國大范圍內的城市化進程相契合的。但是,同樣不應忽視的是,在傳統(tǒng)色彩異常濃厚的中國鄉(xiāng)村,個體化是不是真實地發(fā)生了?關于這一問題,閻云翔認為,在中國鄉(xiāng)村,個體化確確實實地發(fā)生了。他進一步對這一社會現象的出現進行解釋,是社會流動大規(guī)模和大范圍的增加推動了個體化的發(fā)生,在一些鄉(xiāng)村中,雖然并不是每個人都參與了社會流動,但是參與了流動的個體反過來重新塑造了他們與社會群體和制度的關系,促進了他們自己和社會群體、制度的轉變。這一種解釋似乎過于籠統(tǒng)?,F實情況是,在鄉(xiāng)村個體化過程中,個體與原來所歸屬的群體(家庭、村落等)之間的聯系愈加松散,個體所歸屬的群體對個體的影響和控制程度減弱,個體更加關注自我權利與情感的表達,更加重視和尊重自我個性的張揚。但是,并非所有的中國鄉(xiāng)村都有大規(guī)模的社會流動(包括外流和內流)發(fā)生,即使在鄉(xiāng)村內出現社會流動的狀況,參與流動的人反過來對鄉(xiāng)村文化及他們與社會群體之間關系的影響力也是值得懷疑的。相反,應該考慮到的是,用一些特別個人的行為來代替其他因素(如個體-群體-國家關系的結構性安排)進行解釋很可能不準確,因為這些人盡管可能改變了特定個體的生活機會或地位,但是并沒有改變整體結構,而且更加通常的情況是,那些獲得了更好的生活機會和更加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的人將會加強既存結構,因為這樣他們才能作為社會群體的榜樣來享受成功的喜悅。關于鄉(xiāng)村個體化的發(fā)生,需要將其放置在更加完整的鄉(xiāng)村背景中考察誘發(fā)其產生的各種社會條件。
在對西方社會的個體化進行研究時,一種觀點在學術界是非常流行的,并且在社會科學的幾個不同分支學科中都有著很長的研究傳統(tǒng),這種觀點是市場和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削弱了集體主義文化的價值觀,誘發(fā)了社會群體成員個體化的社會現象。
經典時期社會學家的理論顯示,工業(yè)化、城市化發(fā)展程度不同的地區(qū),居民社會交往的取向是不同的:農村居民的社會交往呈現重復性、深交性和維持性,而城市居民的社會交往則呈現選擇性、表面性和擴大性。對“貨幣”加以特別關注的齊美爾曾經指出,貨幣經濟的發(fā)展給作為貨幣擁有者的個體帶來了極大的自由,貨幣使個體行動不再受到特定地域、特定利益群體的直接人身聯系或交往的束縛。用吉登斯的話來說,貨幣是一種重要的“脫域”機制。
2.2.2 護理質量關鍵要素控制 第一,患者安全質量控制,護理管理者聚焦重點科室、重點環(huán)節(jié),對頻發(fā)事件分類先提出控制策略,如高?;颊叩陌踩刂?,對每位患者入院時壓瘡、跌倒、導管滑脫等高危因素進行篩選并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降低風險。另外建立護理不良事件報告系統(tǒng),設立護理安全質控員,實時采集患者不安全因素,構建患者安全管理屏障。第二,患者服務質量控制,根據患者需求及護理工作專業(yè)的要求,制定護理服務流程和護理服務評價標準,隨時了解患者對護理工作的建議,掌握患者對護理服務的評價結果,研究護理服務失效補救系統(tǒng),為患者提供優(yōu)質護理服務。
Ade lman和Morris關于經濟發(fā)展中的社會與政治因素的經典研究通過對跨國數據的分析發(fā)現,處于中等發(fā)展水平的國家通常有一個突出的特征,即這些國家無一例外地經歷著社會轉型,社會、經濟與政治的現代化過程破壞甚至完全消解了傳統(tǒng)風俗習慣和制度規(guī)范,傳統(tǒng)的風俗習慣與制度規(guī)范沒有被放置在一個能夠維持和有效發(fā)展的路徑之上[9]。Arrow對市場的負面影響進行的描述是具有代表性的,“僅僅以交換為基礎的社會交往途徑久久地縈繞在敏感的觀察者的腦海中,特別是從資本主義流行的早期階段開始,在個體僅僅作為商品買賣者出現的社會中,共同體和社會團結的觀念大大減弱了”[10]。Hirsch認為在富裕的社會中,個體的相對經濟、社會地位比絕對經濟、社會地位更加重要,即當收入增加后,人們的地位變得更加重要。隨著經濟的發(fā)展,人們對地位關注的逐漸增加促進了人們之間的競爭并減少了人們之間的合作行為或參與的愿望。個體越來越關注個體利益,而群體期望和傳統(tǒng)的共同體心態(tài)也逐漸消失[11]。Triandis回應了Inglehart在全球價值觀調查中對價值觀變化中個體化維度的研究結果,認為當社會變得愈加富裕,群體生活的優(yōu)勢就變得不像以前那么明顯,人們有自由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最大化自己的快樂和自我實現,無需考慮如果不履行自己對群體的責任將會受到的懲罰,因此無需去做群體所期望做的事[12]。Ball提出了一種理論來詳細地討論這種經濟發(fā)展與群體合作之間關系的動態(tài)性發(fā)展,該理論關注了財富的增加或者經濟的快速增長如何破壞了群體合作的規(guī)范[13]。
除了以上學者針對西方社會所作的研究以外,還有一些學者對東南亞社會所作的研究也體現了市場和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在推動社會分化過程中的作用。在關于第三世界農民社會的研究中,村落社會的封閉和開放一直是討論的中心。在研究農民問題的學者看來,原有的農民社會是一個封閉的社會,而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特別是農產品市場化水平的提高,這種封閉的村莊被打開,從而向開放的村莊轉變。農民學的2個主要流派,即道義經濟論和理性農民論,盡管對農民社會的解釋不同,但都承認這個過程。在有關東南亞小農的行為基礎與社會的制度基礎進行的爭論中,道義經濟論認為傳統(tǒng)小農社會是通過共同的道義經濟觀與村社制度以合作的方式組織起來的[14],持這種觀點的代表人物是斯科特,他在對東南亞小農社會的分析中強調共同的道義經濟觀、群體團結、旨在消除所有農民生存危機的共同習慣;而理性農民論認為,小農社會展現了理性個人不惜犧牲村莊福利或共同體福利來爭取共同體福利的軌跡[15],持這種觀點的代表人物是波普金,他認為農民是經濟理性主體,主要受個人利益驅使。盡管存在著以上的爭議和分歧,在論述經濟發(fā)展與市場關系的出現對農民社會的影響時,2個極富洞見的學者殊途同歸:在描述了生存?zhèn)惱淼闹饕獦嫵杉捌湎鄳纳鐣贫戎?斯科特探討了一種從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過渡到現代農村生活的歷史發(fā)展:在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村社規(guī)范與再分配制度能夠保證窮人的生存需要;而在現代農村生活中,現代國家與商業(yè)化經濟已經瓦解了這種道義經濟——既瓦解了體現道義經濟的制度,也瓦解了支撐這些制度的價值觀念。波普金認為農村制度與管理具有相當高的可塑性,很容易讓位于一套新的社會力量和經濟力量,農村的習俗、制度以及慣例在面臨經濟環(huán)境與社會環(huán)境的大規(guī)模變化時,幾乎難以發(fā)揮約束作用,個人在新的環(huán)境下追求私人利益與家庭利益的過程中,會改變習俗與制度。李丹在對關于東南亞社會的幾項研究進行總結時指出,國家經濟的發(fā)展弱化了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內公認的價值觀,這些價值觀念不再能夠通過約定俗成或共同體來加強合作[16]。
延續(xù)了以上學者對其他社會的研究,一些學者對中國社會的研究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閻云翔在考察中國北方一個村落的私人生活變革時曾注意到,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個體怎樣被市場的力量所驅動,離開他們的家庭、親屬群體、社區(qū)或者工作單位而投身于未知的市場競爭之中,因此,他們必須為自己和自我發(fā)展承擔全部責任。市場經濟的價值觀、商品生產的方式以及全球性的消費文化等,成為推動社會變革特別是家庭變遷的主導力量,使得中國家庭的發(fā)展趨勢與西方日益接近,“看不見的手”在促進流動方面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因為市場需要自由流動的勞動力,流動機會的增加使得個體能夠打破并遠離社會群體的約束并在一個新的社會背景中找到其自我發(fā)展的方式[17]。楊美慧在研究中國社會的人際關系時也注意到,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和對利潤的追求,金錢交易也不斷侵占關系交換的領域[18]。關注金錢得失的關系不再顧及人情,金錢的出現必須與最初的得與失的計算、手段和目的的計算、交換中的人與人之間社會距離的遠近聯系起來。不僅如此,建立短期關系的傾向也被認為是非人情化的金錢關系,它在人情的范圍之外運作。友誼語言、相互義務和幫助以及關系已經構成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活動,現在已經轉變?yōu)橛媒疱X補償勞動和服務的新形式。盡管“親密”是關系交換的初衷,許多情況下以金錢支付已經撩開了友誼語言的面紗,成為明確的物質利益交換。市場勢力進入以后,中國社會社交關系的改變和強大的金錢文化復蘇可以看成一個雙重的運動:第一,非人情化的金錢開始替換由原先富有感情的禮物和回報所建立的關系;第二,關系、禮物、好處以及社會地位都染上了金錢替代品的特點。
除了上面提到的自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由市場和商品經濟發(fā)展所帶來的中國社會的個體化轉型以外,還有一個似乎隱藏得更深、年代也更加久遠的面向被許多學者注意到,即中國近代以來的政治運動對個體化的推動作用。
權威可以捏合一個社會、一個組織團體,也可以操縱大眾的忠誠心和附屬性[19]。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最能夠發(fā)揮這一權威作用的無疑是家族和家庭。要討論中國的個體化,毋庸置疑地要將這一現象的發(fā)生置入中國近代史中加以考察,即從個體如何在國家政治運動的作用下逐漸從家族和家庭中脫離開始。
社會學對中國親屬關系的研究興趣可以追溯到韋伯。韋伯認為,與西方中世紀的新教改革和現代民族國家的崛起不同,家族組織在中國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并且發(fā)展到其他任何社會都沒有達到的程度。在縣級以下,中國的農村生活被一個組織完善且具有權威的“家族組織”所控制。韋伯認為,在中國,鄉(xiāng)村家族組織是最重要的“合作行動者”,這不僅是因為家族組織對教育系統(tǒng)的經營和家族祖先祠堂的創(chuàng)建,也是因為家族組織具備對土地的擁有權、對手工業(yè)的經營、對成員身份的認可權、對沖突的解決以及對紛爭的公眾仲裁角色。除了韋伯對中國的間接研究之外,還有很多學者根據第一手資料更加詳細地描述了家族組織在中國農村的重要作用。例如,Hsu提出了構成中國個體文化的5個核心部分:父子關系的核心重要性、兩性關系的疏遠、大家庭的理想、將孩子看做成年人進行教育的教育體系以及父母的權威和權力[20]。Hsu指出,家族不是為了支持個體而存在;相反,是個體為了延續(xù)群體而存在。個體出生于、成長于并且持續(xù)生活于祖先的陰影之下。另外,還有梁漱溟、費孝通等著名學者都不同程度地考察了中國社會中的家族制度。
1949年以后,家族組織在農村的作用發(fā)生了巨大轉變。在這一轉變過程中,國家成為個體脫離家族組織、實現農民主體性以及高度自我中心的個人之崛起的主要推動者。通過集體化與大躍進,國家試圖推動集體主義,使農民將其忠誠的對象從家庭轉移到集體,最終到國家那里。因此,國家必須摧毀舊的社會等級與家庭結構,將農民從家庭的忠誠成員變?yōu)樵踊墓?國家用對社會主義集體的忠誠取代了對家庭的忠誠,用集體主義來取代了家庭至上[17]。閻云翔指出,土地革命前在中國大量的村莊中,絕大部分甚至全部的社會活動都是在家庭與家族內部進行的。在家庭與家族內部,權力與權威以輩分和性別為基礎。除了生產與消費,由傳統(tǒng)家庭來組織的社會活動還包括社交、教育、遷徙等,可以借用Trornton和Fricke的說法,稱之為“家庭化的社會組織模式”。這種家庭化的社會組織模式在土地改革期間受到了挑戰(zhàn),共產黨及其領導的農會從傳統(tǒng)的家族勢力手中奪去了農村的領導權,士紳長者的權威也遭到了青年人革命行動的打擊。國家使用新的行政機構與干部系統(tǒng)取代了過去以血緣與本地士紳為基礎的非正式的地方權力體制。傅高義曾經注意到,在20世紀50年代,中國以親緣和友誼為基礎的私人倫理關系正經歷嚴重的收縮,中國的非個人的帶有政治性的“同志關系”相對于友誼關系占據了絕對優(yōu)勢,“同志”普遍代替了朋友和親屬的個人倫理,“同志”要求對社會上的所有人一視同仁。在農村,農民間的“人情”和傳統(tǒng)的親屬關系受到了系統(tǒng)性的摧毀[21]。王滬寧在對中國社會家族組織的發(fā)展歷程進行考察之后提出,在集體化時代,共產黨對家族組織進行了有意的打擊,沒收了家族共有土地和財產,剝奪了家族中長者的權力,廢止了家族符號。不僅如此,共產黨還引進了階級認知和階級斗爭的意識形態(tài)而因此沖淡了家族認同[22]。王滬寧進一步總結到,凡是以社會系統(tǒng)代替村落家族系統(tǒng)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地方,家族文化呈弱勢,而在社會系統(tǒng)的力量不足以取代村落家族系統(tǒng)的地方,如在中央權威微乎其微的邊緣鄉(xiāng)村地區(qū),家族文化呈現強勢??傮w而言,從1949到1979年,家族組織的經濟基礎和組織結構被系統(tǒng)性地消解,并且被集體農業(yè)和草根管理所代替。
國家摧毀了傳統(tǒng)的地方權力機制之后,再通過人民公社與地方政府來干預每個家庭的公共的與私人的生活。這導致了2個方面的結果:一方面,家庭及個人過去從來沒有直接受制于國家權力,也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感受過行政系統(tǒng)的威力;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農民個人也從家庭、親緣、社區(qū)的權力下解放出來。換句話說,國家通過摧毀傳統(tǒng)地方權力的方式使家庭私人化得以實現,同時也通過將家庭卷入國家政治的方式為其個人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新的社會空間。但是,個人并沒有在公共生活領域獲得多少獨立的自主權,因為國家不允許公共生活領域中有西方式的個人主義和獨立的社會自組織存在。相反,在集體化與戶口制度下,農民對國家形成了魏昂德所說的“組織依附性”[23]。在這種模式下,村民的日常生活必須依賴于集體和村干部,集體化時代的所有公共活動都是有組織的,社會交往永遠要在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框架內發(fā)展,其中特別強調的正是個人對國家控制下的集體的服從。
這種“依附性”在集體化時代結束以后發(fā)生了改變,國家通過政策的實施和制度的改變,促進了社會成員的流動,最重要的一個例子就是1980年開始的身份證發(fā)行。在身份證發(fā)行之前,中國實行的是家庭登記系統(tǒng),這樣一個系統(tǒng)的核心就是將中國居民固定在他們的出生地,使他們依賴于農村集體或者城市工作單位來尋求雇傭機會和基本需要的維持。在那個時候,個人僅僅被作為一個群體的成員來確定其個體身份——要么是家庭,要么是工作單位——而不是作為一個擁有自身權利的獨立個體的存在。身份證的發(fā)行將個體從這些束縛中解放出來,許多人就能夠離開他們的村莊或者工作單位,改變他們的工作或者職業(yè),并且通過他們的努力重新塑造自己,用貝克的話來說就是經歷“自我決定”的生命歷程[1]。
通過上面的梳理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國社會的個體經歷了以下幾個階段:集體主義時代在國家政治運動的作用下從家庭或者家族組織中脫離,旋即投身到以社會主義和國家為群體認同和歸屬目標的群體中去;在集體化時代結束之后,隨著國家和社會主義集體的角色在公眾生活中的逐漸隱退,個體又在國家各項民生政策的改變和市場經濟的浪潮的雙重作用下,逐漸從原來自己所熟悉和依賴的生活中走出來,發(fā)現自我并進一步改造自我。
中國的個體化是在怎樣的社會條件下發(fā)生的?在面對這樣一個問題時,以個體主義為出發(fā)點的社會理論強調市場“看不見的手”對個體思想和行為的調控作用,整體主義的政治話語則把公共生活樣態(tài)的變遷歸屬于國家的干預,市場的興起和國家的政策無疑在中國社會的個體化進程中產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但是如何將市場、國家與個體的生活相聯系,從而更明晰地解釋中國社會個體化的發(fā)生是這一研究領域的空白,因為前面的研究似乎都不同程度地忽略了市場、國家與個人生活之間的一個中層的著眼點。以上2種觀點看似沖突,但它們同樣都沒有從社會本身出發(fā)來考慮個體化產生的社會條件,在面對中國的獨特文化時,它們也恰恰忘記了最為重要的中國人的“關系”情結。
在對中國特有的“關系社會”進行研究時,一些中國學者開始嘗試將關系與其他本土概念作為從總體上理解中國社會和文化的概念工具,能夠彰顯“關系”的最為重要的概念即是禮物交換。許多學者傾向于強調關系在特定社會情境中的工具性角色,而情感卻成為禮物中被忽略的一面。大多數研究致力于發(fā)現當地人的經濟理性或者是宗教信仰,但很少有研究觸及普通人的感情世界以及禮物在傳達感情方面的角色[24]。但是,更可能的情況是禮物交換最為核心的特征是人與物的結合,與送出禮物同時送出的是一個人的人格,因而禮物交換必然是跟一種情感聯系在一起,饋贈和答謝禮物使得情感關系得到了彰顯與強化,這種情感得到認可并非禮物本身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而是一種對集體共同性的承認。在這一點上,Kranton對互惠性交換的分析,可以看做是對前述的市場興起解釋的一種補充性論述。Kranton討論了經濟發(fā)展對社會群體文化的侵蝕。他指出,市場交換破壞了互惠性交換的基礎,在未來互惠性交換中對欺詐者唯一的懲罰可能只是將其排除在所屬群體之外,但是,如果潛在的欺詐者知道他有機會進入匿名的市場,這樣一種懲罰的威脅就消失了。對欺詐者的懲罰消失,機會主義行為就會泛濫,互惠性交換系統(tǒng)就會崩潰[25]。Kranton引用了Yellen對卡拉哈里沙漠居民的人類學研究[26]作為例證。在1970到1975年間,當地居民與來自鄰邦的班圖人的交往增加,并開始與他們進行貿易交往,當地居民仍然制造弓箭,但是大部分弓箭是為了在國際古董市場上進行銷售,人們的社會生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而貨幣的流行無疑是這些變化產生的最重要因素。結果是在當地居民中長期存在的價值觀發(fā)生了悄然變化,例如對親密性和相互依賴的強調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效地引導著人們的行為,很快地他們開始積累財物,而不是依賴別人的禮物贈送,他們從過去的相互依賴關系中撤離,曾經強調親密性的社會規(guī)范現在變得有名無實。這個例子中,個體從原來的文化傳統(tǒng)和人際關系中脫離,是因為市場的出現為其提供了可以脫離的可能和機會,個體不用再受到之前可能的脫離后孤立無援的威脅,因此,市場提供的是一種個體之間不用再相互依賴的機會。但是,這里作者因為關注點的不同并沒有詳細討論原來的禮物交換與相互依賴如何在新的環(huán)境中變得可有可無,也沒有考慮到禮物交換中所附贈的情感交換在個體的群體認同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國家的作用在這里與市場類似,都無法真正從社會本身出發(fā)來解釋個體是如何從束縛性的群體中脫離的,只有將禮物交換和隱藏在禮物交換背后的相互依賴作為媒介來考察國家、市場與個人的關系才是一條更加完整的研究路徑。
社會學的歷史可以被寫成主要的社會學家——從馬克思到韋伯、從涂爾干、齊美爾到帕森斯,從???、埃利亞斯、盧曼、哈貝馬斯到吉登斯——在關于個體化的基本思想上存在得差異[7]。當許許多多的社會學家對西方社會的個體化過程產生了濃厚的研究興趣,并且孜孜不倦地試圖尋找到一條能夠將已經個體化了的人重新整合在一起的途徑時,在20世紀末期到21世紀初期的中國社會正經歷一場個體化的轉型。在西方個體化過程中發(fā)生的去傳統(tǒng)化、抽離、“由自己決定自己的生命歷程”以及變得越來越獨立和更具個性,所有這些在今天的中國個體身上也發(fā)生了?,F在中國的個體同樣生活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即在政黨-國家的政治權威主義的背景下,由市場經濟和全球資本主義帶來的流動的勞動力市場、靈活的就業(yè)機會、個體的風險增加、自我表達和張揚的文化,以及對個體性和自我依賴的越來越多的強調。
中西方個體化過程中相似性特征如上所述,那么其差異何在?閻云翔在對中西方個體化發(fā)生的社會背景加以全面比較的基礎上,指出以下幾種可能存在的差異[1]:第一,在西方,抽離主要是指這樣一種改變,即社會群體不再限定個體認同,個體從之前的控制性的社會類屬中脫離出來,并通過制度機制重塑自我,這些制度機制包括教育、經歷和生活方式。這種抽離發(fā)生在生命策略、生活方式的日常策略和個體身份的層面上;也就是說,這種抽離主要是為了尋求真實的自我。相反,中國的情況是,抽離主要是通過解放政策來彰顯自己的,即生活機會和社會地位的日常政策。個體努力實踐由自己決定的生命歷程的首要目的是提高生活標準和社會地位。個體身份是重要的,但是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影響了一個人的生活機會,身份認同更多的與個體權利的訴求和個體-群體-制度關系的再定義相關聯,而不是為了尋求自我。第二,文化民主和福利國家體制的存在或缺失是西方與中國的重要區(qū)別。在西方,個體化過程依賴于文化民主以及國家完善的福利制度的支撐,而這些社會條件在中國并不存在。在中國的個體化進程中給予個體更多的流動性、選擇和自由,但是國家所提供的制度保護和支持還遠遠不夠。為了尋求新的安全網,中國個體不得不重新尋求家庭和個體關系。第三,西方長期追求自由的傳統(tǒng)以及個體主義文化的深入人心在中國是不存在的,甚至當個體主義一詞最初被介紹到中國的時候被夸大了其負面影響,這導致在個體化進程中,個體一方面在身份建構上是獨立的個體,而在心理層面上則矛盾于壓迫性的社會類屬之間的緊張關系。換句話說,個體獲得了物理身體獨立的機會,但是家庭仍然對個體的自我身份認同產生重要的影響,因此,中國的個體化可能并不必然導向個體的分離。第四,與西方社會相比,中國的政黨-國家在個體化進程中發(fā)揮了更加重要的作用。通過各種各樣的政策行為,政黨-國家控制著一個獨立市民社會的發(fā)展,因此,個體可能同時將自己再嵌入于各種社會類屬之中,同時又維持一個自主的身份認同。
簡而言之,中國社會正在發(fā)生的個體化過程的背景是:由政黨-國家管理的同時,文化民主、福利國家體制和經典個體主義文化的缺失。換句話說,中國同時表現了前現代、現代和后現代的特征,中國個體必須同時處理所有這些條件,這種多層面和多時間段混合的特征就代表了中國個體化的復雜過程[1]。另外,考慮到中國家庭長期的支持傳統(tǒng),以及社會關系在塑造和再塑造人格上的關鍵作用,與西方模式相比較,中國的個體化過程很可能會采取一種不同的發(fā)展軌跡。
在中國現代化的過程中,一個重要的轉變發(fā)生了,這種轉變即為一種新的社會性的出現,這種“新社會性”是指作為個體的——而不是作為家庭或者其他社會群體的代表——個體間社會互動。本文通過對個體化相關理論的梳理,主要考察了個體化研究中關注的重要內容:第一,提出個體化的概念并通過對個體化基本特征的梳理,提出中國社會正在經歷一場個體化的轉型;第二,關于個體化產生的社會條件,大多數學者從不同的視角進行了考察:一種認識是市場的興起使個體行為更加理性,并且也給個體帶來了更多參與社會流動的機會;另一種認識是近代歷史中由國家發(fā)起的政治運動以及國家基本政策的改變使個體從傳統(tǒng)家庭或家族組織、社區(qū)中脫離。筆者認為,這2種研究視角存在的缺陷,并試圖找到能夠彌補這種缺陷的研究中國個體化的中間道路,即在關系和禮物交換類型的改變中對個體化的表現樣態(tài)進行考察;第三,本文歸納了閻云翔關于中西方個體化進程的比較。由于中西方個體化進程的社會背景不同,中國很可能會走出一條與西方不同的個體化道路。通過對以上不同理論關注點加以考察,本文試圖對個體化相關理論做出相對全面的梳理,囿于篇幅所限,不同的理論關注點并沒有具體展開,在后續(xù)研究中會繼續(xù)加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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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ergence and its conditions in China individualization—review of correlated theories of individualization
ZHAO Shuang
(School of SocialDevelopment and Public Policy,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Through reviewing the correlated theory of individualization's,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concepts and features of individualization,and believes that China is now undergoing the transconfor mation of individualization.Thispaper then researches the social conditionsof individualizations emergence from two perspectives,pointsout the limitations in the above-mentioned two perspectives,and attempts to find a new road to remedy these limitations,that is:to examine the situation of individualization in the changes of relationship and types of gift exchange.This paper proves the process of Chinese andWest individualization which YAN Yun-xiang has pointed out.The author finally believes that as there exist differences is social situations of China and West,China probably may go to a different individualized road from West.
China;individualization;traditional society;gift exchange
C911
A
1671-6248(2011)02-0068-08
2011-01-10
趙 爽(1982-),女,遼寧鐵嶺人,法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