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謀,廣西臨桂人,字汝咨,原名弘謀,生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九月十五日,乾隆三十六年(1771)為避乾隆帝弘歷諱改“弘”為“宏”,歿于乾隆三十六年六月初二,享年76歲。他是一位以實干著稱的漢人大臣,歷經(jīng)康、雍、乾三朝,為官48年,任地方大吏25年,深得最高統(tǒng)治者重用。
治政之余,他組織編撰了一系列旨在促進社會教化的書籍,這些書籍是后世封建道德、婦女規(guī)范、社會準則、為官處世、士人修養(yǎng)學(xué)習(xí)等方面的規(guī)范,《五種遺規(guī)》是其中影響最大的一種?!瓣愔段宸N遺規(guī)》、《大學(xué)衍義輯補》等書,幾乎支配了茲自乾隆以來的200年間一般家庭及服官人員的思想”。陳氏因此被時人推為理學(xué)名臣、嶺表儒宗。
一 《五種遺規(guī)》合刻本大致構(gòu)成和現(xiàn)有研究成果與不足
《五種遺規(guī)》屬于輯錄體著作,“輯古今嘉言懿行為五種遺規(guī),尚名教,厚風(fēng)俗,親切而詳備”。此書名叫《五種遺規(guī)》,因其有《養(yǎng)正遺規(guī)》、《教女遺規(guī)》、《訓(xùn)俗遺規(guī)》、《從政遺規(guī)》、《學(xué)仕遺規(guī)》等五種書目,還有一種《在官法戒錄》也在刊刻之列。此書單行本、合刻本都印行很多,目前除葉冰、粱宇曾撰文介紹桂林圖書館館藏《五種遺規(guī)》外,并未系統(tǒng)將此書劃分。陶金玲曾撰文介紹陳氏輯錄該書過程、著錄內(nèi)容,并大致論述了《五種遺規(guī)》合刻本各版本構(gòu)成,現(xiàn)摘錄如下:
合刻本《五種遺規(guī)》始行于乾隆八年(1743),為南昌府學(xué)教授李安民集校本?!畎裁窦1就?,尚有同治七年(1868年)金陵書局本、楚北崇文書局本,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浙江書局本等,并收入1936年(民國25年)上海中華書局輯《四部備要·子部·儒家》。共計十六卷,其中《養(yǎng)正遺規(guī)》二卷,《補編》一卷,《教女遺規(guī)》三卷,《訓(xùn)俗遺規(guī)》四卷,《從政遺規(guī)》二卷,《在官法戒錄》四卷。除通行本外,另有一種刊本,去《在官法戒錄》,改列陳宏謀晚年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所輯《學(xué)仕遺規(guī)》(四卷,《補編》四卷),主要有光緒十九年(1893年)上海洋布公所振華堂刊本和宣統(tǒng)二年(1910年)學(xué)部圖書局本。
目前《五種遺規(guī)》印行較多,除續(xù)修四庫全書951冊編入此書并在1995年、2002年先后兩次印行外,其他一些版本在全國多數(shù)圖書館都有館藏。陶金玲僅僅是大致介紹了現(xiàn)有《五種遺規(guī)》常見版本,對一些特殊版本并未介紹。因此僅就《五種遺規(guī)》開封府吳重熙刻本的編成、刻印歷程寫成這篇短文,乞方家斧正。
二 《五種遺規(guī)》開封吳重熙刻本所載前人序、跋、識
檢索該書在國家圖書館館藏信息,此書共有8冊,責(zé)任者是:開封府知府海豐吳重熙,出版時間是光緒十七年(1891),10行26字白口四周雙邊單魚尾,書名據(jù)書簽題,實收四種。以上是可以了解到的該書基本信息,但僅憑這些信息是不夠的。后來我們查到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圖書館有此書,通過咨詢,館內(nèi)閱讀,發(fā)現(xiàn)此書中有較多當時任職開封的官員留下的序、跋、記,如楊國楨《重刻(四種遺規(guī))序》、吳慈鶴《重刻(五種遺規(guī))序》、王康父《重刊(四種遺規(guī))跋》、吳重熙所作之識、瑛桂所作之跋,這些文字為我們發(fā)現(xiàn)和解讀這個版本的特殊性提供了方便。謄抄后擇要敘述如下:
我朝文治昌明有年矣,功令以制義帖拾取士。士之所學(xué)者,各以六經(jīng)四子書為弋取科名之具,樜拾程朱之余緒,即以為性道宗旨。涉獵官禮之粗跡,即以為治世經(jīng)猷?!鹆株愰砰T相國為當代名臣,集有遺規(guī)四種,采古今嘉言懿行,以為模范,事屬庸常而功期實踐?!_封太守王君迪民因舊板漶漫,自出工費,重事???,其所以景慕先賢嘉惠后人之意,具見于此方,今重熙累洽物阜民安具官者,謹守憲章,何以報國?要惟是養(yǎng)賢育才備他日之用是其大者,而非培護風(fēng)俗,振興教化,則人何由出?然則是書之流傳,謂非循良之亟務(wù)乎?余固樂迪民之仕優(yōu)而能學(xué)又深嘉其能認政要也,故于鋟版告成,謹綴數(shù)言于其卷末。道光四年小除日崇陽楊國楨書。
該序作于道光四年(1824),楊國楨言此居官之箴非“士之所學(xué)者,各以六經(jīng)四子書為弋取科名之具,摭拾程朱之余緒,即以為性道宗旨。涉獵官禮之粗跡,即以為治世經(jīng)猷”,即非科考之數(shù),程朱理學(xué)余緒和官場禮儀,而應(yīng)是“收束身心,敦崇實學(xué),更上求之圣經(jīng)賢傳”,即修身養(yǎng)性、努力實踐,做到體用一致。刊刻書籍的作用在于“養(yǎng)賢育才備他日之用”,開封知府王迪民得到陳弘謀《四種遺規(guī)》后“因舊板漶漫,自出工費,重事??獭保笕沃賲侵匚跤帜苁鼐庸僦?,楊氏為之作序。
余,吳人也。知桂林陳文恭公事較悉,蓋公撫吳日久,以清操亮節(jié)風(fēng)率僚屬吏治,風(fēng)俗為之一變。……后有得公所著四種遺規(guī)及在官法戒錄,讀之而后知公以大儒而為名臣,其經(jīng)濟原本、學(xué)問不同于矯情干譽者為也?!鴷?,首日養(yǎng)正,端告蒙之始也,日從政,裕臨民之略也;日訓(xùn)俗,迪民彝也;日教女,修內(nèi)則也;日在官法戒錄,蓋為府吏胥徒輩說法。公之用心于是至矣。開封太守王君以京東右族久官中土,克循克能,所在稱治,臺省賞其才,自懷移汴,于公暇出是編,倡諸郡伯割俸重梓。蓋能以文恭公之心為心,而欲以文恭公之所以正己率屬,教民成俗相勸勉也。今之有司有司牧之責(zé)者,擁專城居方面,孰不欲其名聲之垂于無窮,而吏若民盡從其教哉?乃能言之未必能行之,能行之未必能盡應(yīng)之者。豈勤于始而怠于終歟?抑厚于人而薄于己歟?……雖然職無小大,權(quán)所在即人所屬,凡奔走給事皆容悅我者。往來之戚熏賓客皆有待于我者也。如是而得聞其過者寡矣,師友之箴規(guī)不可驟得,古人一編日摩挲而三復(fù)之若者,吾所已能吾者,所未至勉其所未至而益修其所已能,則隨在皆師保也。闥戶猶境內(nèi)也。治己以率屬,勞身以勤民,猶之表立于此而影應(yīng)于彼。其效未有不彰明較著而非矯情干譽者,所可襲而取矣。今兩河吏治方蒸蒸日上,王君又首倡重刊是編,以為有位者勸泛海而得舟筏,登高而懸梯桄。使讀之者昭然典睹,知學(xué)之有益于仕而仕之必資于學(xué),且今之有所謂迂闊而遠于事情者,乃古之所謂賢也。余雖不克身被文恭之教而喜得見是編之行于中州。中州猶三吳也,今日之治猶當日之治也。是則王君重刊之志也矣。
此序為當時河南省學(xué)政吳慈鶴于道光五年(1825)所寫,言其“后有得公所著四種遺規(guī)及在官法戒錄,讀之而后知公以大儒而為名臣,其經(jīng)濟原本、學(xué)問不同于矯情于譽者為也”。從乾隆八年(1743)首出《五種遺規(guī)》匯印本,歷近百年陳氏《四種遺規(guī)》原本和《在官法戒錄》單行之本仍在流通,可見陳宏謀此書生命力還是比較頑強的,而“開封太守王君以京東右族久官中土,克循克能,所在稱治,臺省賞其才,自懷移汴,于公暇出是編,倡諸郡伯割俸重梓”,說明王迪民與同僚捐出俸祿將《四種遺規(guī)》舊本重行刊刻,意在“以為有位者勸泛海而得舟筏,登高而懸梯枕。使讀之者昭然共睹,知學(xué)之有益于仕而仕之必資于學(xué),且今之有所謂迂闊而遠于事情者乃古之所謂賢也”,使仕人(居官者)能明了仕學(xué)相資之論,體會居官臨民之道。
圣經(jīng)云一是皆以修身為本,格致誠正為修身之本,齊家治國平天下又悉本于修身。身之所系,既重刻修身誠急務(wù)矣,無如趨向不同,性情各判,是又不可以不教。教之者正不必家喻戶曉也,即以前人之遺規(guī)令后人為挈矩漸摹,既久心術(shù)克端以茲,老幼男女士農(nóng)工賈各修其身而治平之道不于是乎在哉?……小民興仁讓之風(fēng),即顓愚婦子亦莫不淑慎其身,固不特有位者,克守官方弛然何敢謂天下已治而可少弛其教民成俗之道哉。此所以鄂潤泉方伯陳臬中州時飭發(fā)桂林陳榕門相國遺規(guī)四種以為于世道人心大有裨益,不可不讀,康父于公余之暇敬謹披閱見其中政治、教育、敦俗勵行無不周備,既覺平易而近人,既可范圍于乎斯也?惟原板模糊不可不重刻以傳其久遠,而工繁費鉅,獨力難撐。因商之寅好為公擘之舉,成以為急宜付刊,樂分鶴糈,于是九府四州各捐廉俸以成是舉。……雖不足補郅治于萬一,亦未始非教化斯民之一道也,是為跋。
此跋作于道光五年(1825)三月上巳日(三月初三),王迪民(字康父)言《四種遺規(guī)》原書是鄂潤泉在河南任職時的“飭發(fā)”,書自然是培遠堂原版,王迪民讀后,“見其中政治、教育、敦俗勵行無不周備,既覺平易而近人,既可范圍于乎斯也?”認為此超出了鄂潤泉認為的“于世道人心大有裨益”的范圍,但“原板模糊不可不重刻以傳其久遠,而工繁費鉅,獨力難撐”,于是在同僚中倡議捐資重刻,使之重為流傳。書成后,王迪民希望“讀是書者心體認服膺,弗失將見”,以達“教化斯民”的目的。
齊天下之道,惟禮與刑。出乎禮別入乎刑。國家雖有典律,不能家有其書。戶習(xí)其書所以善俗之道,必以易知易能為尤善。則桂林相國遺規(guī)之輯,為留心教化者所必不可不講之書。公書如日月行天,江河行地,官刻家刻坊刻刻板各殊。(重熙)所讀即為汴中刻板,及光緒己丑來尹開封于辛卯春撿舊本補之,至冬末始竣。他本多五種,此刻無在官法戒錄,而有公嗣所輯訓(xùn)俗遺規(guī)補,仍當以在官法戒錄補入,始為全書。此本始刻于前守王君迪民,閱二十五年瑛蘭坡中丞守開封重補一次而以訓(xùn)俗遺規(guī)補續(xù)入。迄今又四十年,遺失益甚,茲復(fù)為補刊完備并以在官法戒錄刊入以成完書,迪民太守重刻時,先仲伯祖時署光州,姓氏在???;蘭坡中丞補刻時,先大人陳中州臬事;(重熙)補刻之。一家三世均與公之遺澤有緣,不為不幸,愿留心教化者永永保護之也。
吳重熙這篇序?qū)懹诠饩w十七年(1891)十二月,從當年春天用舊本補汴中刻本(王迪民刻本),經(jīng)過一年時間完成付刻。當時的情況是“此刻無在官法戒錄,而有公嗣所輯訓(xùn)俗遺規(guī)補,仍當以在官法戒錄補入,始為全書”,表明此本是陳氏《四種遺規(guī)》原本加陳氏后裔陳鐘珂、陳鐘理所輯補之《訓(xùn)俗遺規(guī)》補編,而《在官法戒錄》未錄入。這里還透露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此前還有兩次刊刻活動,一次是前面兩序一跋中提及的道光五年王迪民重刻,另一次是在此25年后的道光三十年(1850)年,瑛蘭坡(桂)重補時將《訓(xùn)俗遺規(guī)》補編續(xù)入。及至吳重熙刊刻時則“茲復(fù)為補刊完備并以在官法戒錄刊入以成完書”,此本就是前面陶金玲論述第一種《五種遺規(guī)》?!皯袅?xí)其書所以善俗之道,必以易知易能為尤善。則桂林相國遺規(guī)之輯,為留心教化者所必不可不講之書?!边@里解釋的陳宏謀此書容易流傳原因,其實很簡單,主要是陳氏所輯各書所述之事理“易知易能”,即所說之理、所敘之事能為常人所知、所為,只有這樣,方能為包括讀書人和販夫走卒在內(nèi)的普通大眾接受、實行。
吳重熙言瑛蘭坡重補《四種遺規(guī)》的事情,在前面的文章中也沒發(fā)現(xiàn)相關(guān)線索,該書第七冊有陳鐘珂《<訓(xùn)俗遺規(guī))補識》,在此補識后有瑛桂跋一則,擇要摘錄如下:
臨桂陳文恭公四種遺規(guī),世多雕本,瑛桂受其書而讀之,景行殆非一日。比攝開封,見署有前守王公迪民鐫板,怦然心動,爰復(fù)校讎訛脫而補編二卷,則公嗣鐘珂所輯,修身勵俗皆淵源于文恭公之言有取裁焉。瑛桂又復(fù)讀而喜之,飭工并雕于遺書之末??碳瓤?,思以貽同志而書其后日六經(jīng)之文言事言理少?!墓Ч噙h堂文集箋疏書牘之文若想見其精神。茲編列目,日養(yǎng)正,日教女,日訓(xùn)俗,日從政,日從政補編,又促訓(xùn)俗一類而推廣之部?!瓌t此書廣刊流傳,固非陳氏一家之言而天下后世之公言也。今瑛林備員典郡與二三同志奉文書、守令甲以為稱司牧之職矣。抑知文恭當日躬行心得本其所學(xué)以自勉而勉人者,審端用力固自有在語日,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手一編以終身焉可也。
瑛桂此跋作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比攝開封,見署有前守王公迪民鐫板,怦然心動,爰復(fù)校讎訛脫而補編二卷,則公嗣鐘珂所輯,修身勵俗皆淵源于文恭公之言有取裁焉”。這里瑛桂講述了他在代理開封知府時,親自看到了王迪民刻本《四種遺規(guī)》,并補人陳鐘珂所輯之《訓(xùn)俗遺規(guī)》補編二卷,“飭工并雕于遺書之末”??坛珊?,瑛桂重新編排序目,順序為“茲編列目,日養(yǎng)正,日教女,日訓(xùn)俗,日從政,日從政補編,又促訓(xùn)俗一類而推廣之部”。可見此書應(yīng)是《四種遺規(guī)》,而非熟知的《五種遺規(guī)》。
“抑知文恭當日躬行心得本其所學(xué)以自勉而勉人者,審端用力固自有在語日,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手一編以終身焉可也”,瑛桂是追慕陳氏,自思雖然不能做出如陳氏般的功績,“則此書廣刊流傳,固非陳氏一家之言而天下后世之公言也。今瑛林備員典郡與二三同志奉文書、守令甲以為稱司牧之職矣”。退而求其次,刊刻陳氏遺書,并使之流傳,既能秉承陳氏遺志,又能謹守牧守之責(zé),不負天子期望。
至于之前吳重熙提到“迪民太守重刻時,先仲伯祖時署光州,姓氏在校刊之列;蘭坡中丞補刻時,先大人陳中州臬事;(重熙)補刻之。一家三世均與公之遺澤有緣,不為不幸,愿留心教化者永永保護之也”的事情,只要能找到刊刻《四種遺規(guī)》時的姓氏表,就能對吳氏祖、父、孫三代累次刻行《五種遺規(guī)》的行為提供注解。
我們在冊一找到了此表,如實全錄如表1。
對照表1,吳重熙的“仲伯祖”吳怡會赫然在列,加上“蘭坡中丞補刻時,先大人陳中州臬事”,吳氏尊翁任河南按察使,一門三世均與《五種遺規(guī)》有緣固是幸事,而能于現(xiàn)存《五種遺規(guī)》各本中見此完整刊校姓氏表則更屬難得。
三 寫在文后的思考
引述上述序、跋、記的目的在于說明,某些《五種遺規(guī)》版本對于研究當時社會風(fēng)氣和區(qū)域文化有不可低估的價值,因開封本《五種遺規(guī)》更多的是表達了當時官吏們一定程度的愛民覺悟和精神自律意識。若有心人對此本中所列各時期刊刻人于此《四種遺規(guī)》的書信、文集記載展開研究,當有所獲。
因?qū)W識有限,我們對《五種遺規(guī)》開封府吳重熙重刻版本的探究還很粗淺,需要說明的是此本現(xiàn)存八冊,遍觀此書,缺《在官法戒錄》,考吳重熙識中“茲復(fù)為補刊完備并以在官法戒錄刊人以成完書”,此書刻成時當為全本,目前卻是殘本。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我們感到不解,希望能在后續(xù)研究中得到圖書館界專家前輩的指點進而解決這個問題。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xué)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