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遼
吐胸中塊壘掀筆底波瀾
——讀鄭伯農《詩詞與詩論》中的詩詞
文陳遼
當今詩歌領域,新詩和舊體詩詞二分天下。寫作舊體詩詞的人數可能比寫作新詩的人還要多。據我所知,江蘇就有78個詩詞學會,3500多個會員。他們一年間正式出版的和自費出版的詩詞,大大超過了新詩在江蘇的出版數量。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的情況也大致如此。在寫作舊體詩詞的詩人中,既有對舊體詩詞素有造詣的詩人,也有寫新詩已經出了名的詩人,更多的是學習寫作舊體詩詞并取得成就的新詩人。不曾想到,本來是著名文藝理論家、評論家的鄭伯農同志,繼出版《贈友人》舊體詩詞集后,又在2009年7月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了《詩詞與詩論》,其中的“詩詞”多為舊體詩詞,而“詩論”論說的多半是有關舊體詩詞的新見。原是文論家的鄭伯農的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與旁人的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不同之處在哪里呢?原來,他將詩人和理論家“合二而一”,以舊體詩詞作為他傾吐胸中塊壘的載體,因此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獨特的掀筆底波瀾的詩歌景觀。
鄭伯農的胸中塊壘之一,是對現今國際上的霸權主義的強烈的憎,這是當代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中很少有人涉及的。在《滿江紅》中,他一腔憤怒,劍指“霸主”:“恃強凌弱,劫貧濟富。顛覆制裁伸黑手,窮兵贖武逞兇酷”;“怨灑五洲,只爭得普天動怒?!睂Α鞍灾鳌钡摹鞍詸嘀髁x”該怎么辦?鄭伯農的回答是:“附鳳攀龍留恥辱,中華自古重錚骨。對熊熊烽火染寰球,勤溫故?!薄鞍灾鳌比肭忠晾怂哪旰?,鄭伯農又在《大國攻占伊拉克四周年》中揭露“大國”:“維和旗下滅公理,反恐聲中樹霸權”;“百萬平民沉血海,一方熱土化屠壇”;他預測:“不信災星能永耀,烏啼月落看明天。”伊拉克人民的前途還是光明的。報載,“霸主”以伊拉克政府制造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為由,發(fā)動了侵略伊拉克的戰(zhàn)爭,但調查多年,始終未找到證據。結果調查人員發(fā)現,“100瓶裝有炭疽病菌和其他危險病菌的玻璃瓶”,就在美國某“軍事基地的一個地下室內”。鄭伯農讀了這一報道,不由義憤填膺,寫了《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你藏在哪里?》一詩,以怒濤般的詩句,譴責“霸主”:“先動武,后舉證,/哪怕證據全無,/也要殺個家破人亡。/這就是世界霸主的邏輯?!弊詈?,真相大白:“原來這個令人揪心的物件,/就在山姆大叔的后院里。/就在五角大樓的兵工廠里?!编嵅r將怒火傾瀉在“霸主”身上的詩詞,表達了世界民眾的心聲。
蘇聯和東歐國家在20世紀90年代的倒臺,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悲劇。西方國家興高采烈,也有部分國人對此無動于衷。鄭伯農的胸中塊壘之二,則是對這一悲劇事件進行反思。他的反思結果,形諸筆墨,詩詞中的波瀾則卷向葉利欽、瓦文薩這類人:“易幟分邦入窘途,連年休克國荒蕪”,“青史難逃眾口誅”。(《祭葉利欽》)“彼岸深宮一線牽,狂潮送爾上青天。無情歲月鑒真?zhèn)?,風卷塵埃下夕煙?!保ā堵勍呶乃_回老家》)在《蘇共亡黨十周年》一詩中,鄭伯農作了更深入的反思,認為蘇聯和東歐國家的倒臺,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國在朝臣變,風來燕雀囂?!辈簧佟俺肌毕袢~利欽之流“變”了,歪風一來,他們囂張了;“昏吏害非淺,叛徒罪更高。”二是因為蘇共背離了馬克思主義,“鐮斧棄蓬蒿”;三是因為蘇共的腐敗愈演愈烈?!皼Q堤迎禍水,放手刮民膏”。兩首五言詩,寥寥四十字,卻道出了蘇共亡黨、蘇聯亡國的主因,令人驚悚,發(fā)人深省。筆底波瀾,將這些“昏吏”、“叛徒”卷到了民眾憤怒的汪潮。
我國改革開放30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偉大成就。國際地位大提高,人民生活大改善,社會生產力大發(fā)展,有目共睹,舉世稱羨。在此情況下,出現了兩種不應有的傾向:一是完全肯定改革開放中的一切,誰要對現實中存在的問題進行批評,誰就是否定改革開放;二是全盤否定改革開放,攻其一點,不及其余。鄭伯農反對這兩種傾向。他熱誠擁護改革開放,《詩詞》中有數十首詩詞歌頌了、展示了、再現了改革開放的重大業(yè)績;但對改革大潮中泛起的沉渣,他也予以尖銳針砭。這又是鄭伯農的另一胸中塊壘。他抨擊公款吃喝:“山珍海味何時了,豪宴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接風,公仆輕歌曼舞酒香中?!保ā队菝廊恕び懈杏诠畛院取罚┧麌绤柗磳€博風:“有權公款填充,無權家破業(yè)空。何日天公抖擻,重開朗朗世風?!保ā肚迤綐贰び懈杏谫€博風》)2003年“九一八”前夕,珠海國際會議中心大酒店接待了來自日本的龐大“買春團”,團員有380余人。酒店竟組織了500名陪侍女郎,供其淫樂。鄭伯農看到這一媒體報道后,拍案而起,寫下《絕句三首》,痛斥酒店此舉:“人倫國格棄塵埃”,“國恥今憑大款彰”;“雉館青樓曾絕蹤,誰播孽種滿寰中?!钡V難死人之多,中國第一。雖然黨中央和國務院為此多次采取措施,但礦難依然不絕。鄭伯農以為,礦難之綿延不斷,關鍵在于一些地方官只要所謂“政績”,只要GDP(國內生產總值),而置人民生命安全于不顧:“忍將骨血換財寶,發(fā)跡升官不覺羞?”(《又聞礦難》)再就是,一些地方,將礦山私有化;某些“公仆”,又挾權經商:“礦山袞袞化私產,公仆紛紛變股東。”(《哀礦難》)如此情況下,礦難怎能不接連不斷地發(fā)生呢?鄭伯農曾任《文藝報》主編,中國作協(xié)黨組成員,他對于文藝界出現的怪現象,本著一個黨員文藝工作者的良心,本著一個公民的社會責任感,總是徹底揭露,不留情面:有人“向錢看”,“直把文房當票房”;有人在評獎中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虎嘯龍吟誰脫穎,考官乃是狀元郎?!庇腥藢懘采蠎?,“竊玉偷香床上功,春情抒罷畫春宮?!边€有人對殺妻后又自殺的某詩人大唱贊歌:“殺妻自縊是詩星,血跡憑添顯赫名。人命關天誰管得,滿城風雨祭幽靈?!保ā稇驗榱^句》)對于那些不講民族氣節(jié)、一味顛倒大是大非的事件,鄭伯農更是一針見血地予以揭露。2006年,一個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附逆的老文人離世,某些報章熒屏推出大量悼念文章。是可忍,孰不可忍?鄭伯農在《雜詩二首》中寫道:“新民會里尋常見,膏藥旗前幾度忙”;“媒體不知亡國恨,頌歌滿紙吊狐獐。”2007年11月—12月,中等以上的城市熱映《色戒》。但那是一部美化漢奸、誣蔑愛國志士的壞影片。只因得了某個外國電影節(jié)的獎項,便被捧上了天。鄭伯農的胸中塊壘,益加一吐為快。他在《看〈色戒〉》兩詩中痛斥該影片:“人情魔力大無邊,直令英雄愛漢奸。為國捐軀魂未散,誰將污水潑靈前?!薄皳P邪好去討金獎,宣欲方能占票房。偌大文壇多異景,賣靈賣肉炒糟糠。”在當時對《色戒》的一片叫好聲中,鄭伯農是以詩詞帶頭對《色戒》進行批判的文藝先行者。不久,《色戒》的反動性終于被揭穿,《色戒》熱也終于冷下來了。
就這樣,鄭伯農的三大塊壘,都化作了筆底波瀾,伸張了正氣,打擊了邪惡,給人民大眾進行了生動的、形象的、馬克思主義的、愛國主義的、集體主義的教育。鄭伯農在詩詞創(chuàng)作中能夠這樣做,并非偶然。從他的一些致友人的詩詞中,我們看到,他敬重的是“拍案鬼狐斂,揮毫涇渭分?!保ā都膮潜夹峭尽罚皇恰鞍迨幾R忠言,疾風知勁草”。(《望海潮·哭別程代熙同志》);是“耄耋猶懷憂國志,登高放眼看滄桑?!保ā蹲x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序〉》)是“壯士猶歌抗敵曲,九州唱遍《自由神》?!保ā镀脐囎印さ繀误K老院長》)是“文海有緣增浩氣,壯夫豈肯耽風月?!保ā稘M江紅·讀〈國家干部〉寄張平》)是“雷鳴電閃一聲吼,浩氣長留天地間?!保ā锻跽鹳潯罚┼嵅r的詩詞,正是對這些革命前輩、革命友人、革命文藝戰(zhàn)士優(yōu)長的繼承和發(fā)揚!
難得的是,伯農的吐胸中塊壘、掀筆底波瀾之作,不但正氣凜然,浩氣盎然,而且正氣中有詩味,浩氣中有境界。它們基本上遵守舊體詩詞的格律,但出于藝術內容的需要,有時又有所突破,一切都以能否內蘊詩味、中含境界為創(chuàng)作原則。鄭伯農今年七十有二,但老當益壯,老有所為,我希望他于老年在保重身體的前提下執(zhí)筆撰寫理論文章的同時,繼續(xù)撰寫舊體詩詞,對廣大讀者的思想啟迪、認識現實、審美享受作出更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