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靜

(連云港高等師范?？茖W(xué)校，江蘇 連云港 222000)

從語法標志上看，現(xiàn)代漢語程度補語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帶“得”的程度補語和不帶“得”的程度補語?！巴浮弊鞒潭妊a語就屬于不帶“得”的粘合式程度補語?！巴浮笨梢栽趧釉~或形容詞的后面以相同的結(jié)構(gòu)形式構(gòu)成不同的補語的類:結(jié)果補語和程度補語。我們在這里要討論的是“透”作程度補語。

1 “透”作程度補語的構(gòu)成

1.1 帶程度補語“透”的動詞

程度補語與形容詞組合較為常見，與動詞組合較少見。動詞能帶程度補語，說明它們或多或少帶有形容詞的性質(zhì)。能帶程度補語“透”的動詞較少，只有心理活動動詞和個別生理感覺動詞。

1.1.1 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

農(nóng)朗詩認為，能帶程度補語“透”的心理動詞也僅限于那些表示連續(xù)狀態(tài)的心理動詞。主要有以下這些:愛、恨、怕、氣、想、怨、疼、擔心、感動、后悔、埋怨、滿意、傷心、失望、熟悉、討厭、喜歡、享受、心疼。例如:①畢加索愛透了西班牙，只要你講西班牙語，就可以成為他的朋友。(蘆龍軍:《還畢加索以真面目》);②我恨透了日本人，總想長大當兵打日本，報仇雪恨。(方軍:《我認識的鬼子兵—一個留日學(xué)生的札記(1)》)

1.1.2 表示生理感覺的動詞

這些詞用來形容人時，就表示人所產(chǎn)生的感覺，感覺是有強弱之分的，自然可以帶上程度補語“透”。但就目前考察來看，用例還不是很多，只發(fā)現(xiàn)“憋”這一個。這個“憋”和“透”搭配也僅限于網(wǎng)絡(luò)的文學(xué)作品和人們的口語中，這也許和“透”的語法化程度不高有關(guān)。也就是說，“透”能夠和生理感覺動詞搭配，但由于“透”的語法化程度不高，目前只能和“憋”搭配。例如:③對照上個月國民黨主席馬英九訪美的風光場面，阿扁真是憋透了。

以往有人認為，“透”只能選擇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不能選擇表示生理感受的動詞。這種觀點與語料的事實是不符的。

1.2 帶程度補語“透”的形容詞

和動詞相比，能帶程度補語“透”的形容詞的數(shù)量和類型比動詞要多，而且只能是性質(zhì)形容詞，不能是狀態(tài)形容詞或非謂形容詞。狀態(tài)形容詞如“雪白”、“烏黑”、“紅彤彤”等，因為本身大都具有程度意義，所以不能再帶程度補語;非謂形容詞如“正”、“副”、“男”、“女”等，因為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因而也就不能帶程度補語“透”?？梢詭С潭妊a語“透”的性質(zhì)形容詞很多，我們根據(jù)形容詞的褒貶意義把它們分為三類:一類是表貶義的形容詞，主要有以下這些:肥、傻、碎、臟、慘、乏、煩急、悶、疼、饞、賤、壞、懶、亂等。例如，④我們的所作所為簡直是愚蠢透了。(《讀者》);⑤真是慘透了，車禍之后，他一直昏迷不醒。(白帆:《那方方的博士帽》);一類是表中性的形容詞，主要有以下這些:藍、綠、紫、亮、晴、靜、淺等。例如，⑥看兩岸青山，一江碧透的綠水，讓人飄飄欲仙。(《人民日報》1996);⑦他輕輕的把黃透了的全掐下來，就手來把玫瑰放的冗條子也打了打。(老舍:《二馬》);一類是表褒義的形容詞，主要有以下這些:棒、妙、好、巧、精、嫩、酥、甜、香等。例如，⑧奶奶和蘭姑都告訴過我，你的吉他彈得棒透了!(瓊瑤:《夢的衣裳》);⑨這些故事的“臣民”們真叫我的姨母開心透了。(《追憶似水年華》)。

三類形容詞的使用情況見表1。

表1 三類形容詞使用情況

以往的觀點認為，作程度補語的“透”只和表貶義的詞語搭配，偶爾可以和表中性義的詞語搭配，但不能和表褒義的詞搭配。事實證明并非如此。從上表我們可以看出，“透”既可以出現(xiàn)在貶義詞后面，又可以出現(xiàn)在中性詞和褒義詞后面?！巴浮痹趯嶋H使用中優(yōu)先選擇貶義詞，其次是褒義詞，最后才是中性詞。相對來說，“透”用在貶義詞后面的情況稍微多一些。與充當程度補語的“透”結(jié)合的詞語，從共時的角度來看，從表貶義的詞語到中性詞語再到表褒義的詞語，呈開放的狀態(tài)在擴大。由于充當程度補語的“透”用頻的不斷提高，“透”的搭配范圍也隨之擴大。體現(xiàn)為“好”、“爽”、“棒”等一直被認為是褒義的詞，而不能和作程度補語的“透”進行搭配。但隨著語言的發(fā)展，它們卻可以和“透”搭配。與充當程度補語的“透”搭配的詞語越來越廣泛，正反映了“透”還處在共時語法化這一變化過程中，詳情將另文探討。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程度補語的“透”可以和動詞(心理動詞、生理感受動詞)搭配，還可以和形容詞(貶義、中性、褒義)搭配，甚至還可以和個別詞組搭配。

1.3 帶“透”作程度補語的詞組

詞組后接程度補語“透”的并不多，主要有以下幾個:有意思、沒(有)意思、不懂事、沒勁等。例如:⑩這是我的第八個春節(jié)聯(lián)歡會了，沒(有)意思透了。(白帆:《寂寞的太太們》);?今天走這條小路穿插，明天往那幾進老屋迂回，麻石板路有意思透了，一路有說不完的知心話。(胡辛:《四個四十歲的女人》)。

2 “透”作程度補語的語法特點

“透”作程度補語在語法上具有六方面的特點。

2.1 “透”作程度補語必須與“了”(或是“啦”)同現(xiàn)

“透”作程度補語必須與“了”(或是“啦”)同現(xiàn)，即“了”一般是緊跟在“透”后面，有時放在動詞的賓語的前面或后面。例如:?晚飯還是我一人獨吃，我煩惱透了。(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記》);?麻煩透了!要不看她是個堂客!我真揍她一頓好的。(老舍:《方珍珠》);?又是借，又是借，我恨透了這個“借”字!(老舍:《面子問題》)。以上例句中，“了”緊跟在程度補語“透”的后面。無論“了”出現(xiàn)在什么位置，“透”作程度補語的句子必須出現(xiàn)“了”。否則，句子就不能成立。

2.2 “透”作程度補語時，其前不能插入“得”

比如，上述幾個例句中，如在形容詞或動詞與作程度補語的“透”之間插入結(jié)構(gòu)助詞“得”，就變成了“煩惱得透了”、“麻煩得透了”、“壞得透了”、“恨得透了”，顯然句子是不成立的。

2.3 “透”作程度補語可用于“把”字句

當“透”前面的中心成分是表示心理、生理活動的狀態(tài)動詞時，就可以用于“把”字句。例如:?上上下下都把他恨透了。(《中華上下五千年》);?她把我們婦人的臉算丟透了。(老舍:《貓城記》)。

2.4 “透”作程度補語

“透”作程度補語時，謂語動詞如果還有賓語，可以重復(fù)動詞，也可以不重復(fù)動詞。例如:?伙計們恨透了周扒皮。(劉月華:《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伙計們恨周扒皮恨透了。(劉月華:《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

“透”作程度補語時表示的是程度高義，因而不能用于“比”字句。而像“多”、“遠”作程度補語是可以用于“比”字句的。例如:?他的字寫得比我差多了。(√);?他的字寫得比我差遠了。(√);?他的字寫得比我差透了。(×)。這與“透”所屬極限性程度補語類相關(guān)。因為“透”表示的是程度高義，所以不能用于有比較意義的“比”字句。

2.5 作程度補語的“透”的詞性探討

關(guān)于作程度補語的“透”的詞性，研究者的分歧較大。一些研究者認為“透”是形容詞;一些研究者們認為“透”是虛化的動詞或形容詞，帶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夸張意味，表示強烈的程度;張誼生(2000)認為，“透”是唯補副詞。

可以看出，大多數(shù)研究者都贊同“透”作程度補語，表示程度非常高的意思。但是各家對作程度補語“透”的詞性的認識相當不一致，存在著三種觀點:動詞、形容詞、副詞。即使認為是同一詞類，其具體的小類也不一致。我們借鑒了侯瑞芬(2005)對“死”作程度補語時的詞性的確定:“透”是從謂詞到副詞的一種過渡。理由是作為程度補語的“透”與現(xiàn)有的副詞的分布不一致。它不能作狀語，只能作補語。

2.6 作程度補語“透”的語義指向

充當程度補語的“透”屬于虛化的程度補語，虛化后的主要語法功能是修飾述語謂詞，對述語謂詞作程度性說明。因此，它在語義上必然與前項述語謂詞有聯(lián)系，在語義上指向前項述語謂詞。這時，補語“透”同述語的語義關(guān)系和語法關(guān)系一致，即補語“透”不但在句法關(guān)系上同述語相聯(lián)系，而且在語義關(guān)系上也相互聯(lián)系。例如:?近段時間，我在感情方面受到挫折，情緒糟透了。(《人民日報》)(“透”表示程度深，糟—透。);?百姓恨透了夏桀。(《中華上下五千年》)(“透”表示程度深，恨—透)。這時，其后面基本上不帶賓語。當“透”前的成分為部分表示強烈的愛憎的心理動詞時，如例?，可以帶賓語。如:“愛”、“恨”等。

3 “透”作程度補語的語用分析

3.1 應(yīng)用范圍

馬慶株(1992)指出，述程式是一種口語格式?！巴浮弊鞒潭妊a語修飾前面謂詞的性質(zhì)狀態(tài)，其語用意義有強烈的褒貶傾向，主觀評價色彩較為濃厚。因此，在表達功能上，透”作程度補語主要用于文藝語體，而不用于政論文和各類公文語體。我們檢索語料發(fā)現(xiàn)，“透”作程度補語多用于日?？谡Z交際中或文藝作品中，口語色彩非常濃厚，不在正式公文或其他正式場合使用。

3.2 感情色彩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得出，“透”作程度補語分別可與貶義詞、褒義詞、中性詞搭配。當“透”與貶義詞搭配時顯現(xiàn)的感情色彩為貶義;當“透”與褒義詞搭配時顯現(xiàn)的感情色彩為褒義;當“透”與中性詞搭配時顯現(xiàn)的感情色彩為中性。即“透”作程度補語的色彩義與前面的謂詞的色彩義是一致的。

3.3 帶有主觀評判性

“透”虛化程度相對較低，或多或少存留一些原詞的語義特征，必然會在使用中附帶某些形象色彩，表露一些強烈的主觀情態(tài)和傾向。這是“透”在作程度補語和“極”作程度補語時不同的地方。例如:?老公出差，孩子去了爺爺家，我輕松透了。(《京華時報》2006－04－24);?老公出差，孩子去了爺爺家，我輕松極了?！皹O”句傳達出的是相對客觀的評價，而“透”句則帶有明顯的主觀評判性。

3.4 表示不如意或消極的傾向淡化

許多研究者認為，“透”基本上與表貶義的詞語搭配，表示的是消極的意義。而我們通過語料分析發(fā)現(xiàn)“透”在實際使用中優(yōu)先選擇貶義詞，其次是褒義詞，最后才是中性詞。相對來說，“透”用在貶義詞后面的情況稍微多一些。這也就意味著，“透”已經(jīng)虛化到只表程度義，其本身所具有的消極義已經(jīng)淡化。

［1］農(nóng)朗詩.程度補語“極”、“透”、“死”、“壞”個體研究［D］.廣西:廣西師范大學(xué)，2007.

［2］張誼生.程度副詞充當補語的多維考察［J］.世界漢語教學(xué)，2000(2):70－72.

［3］侯瑞芬.“動(形)+死 +……”的結(jié)構(gòu)語義分析［J］.北京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5(2):47－50.

［4］馬慶株.漢語動詞和動詞性結(jié)構(gòu)［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