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維加

(東華理工大學 文法與藝術(shù)學院,江西 撫州 344000)

新世紀小說批評文體述評

邵維加

(東華理工大學 文法與藝術(shù)學院,江西 撫州 344000)

研究歸納了新世紀小說批評文體,認為主持人、作家、評論家、讀者共處一個半虛擬空間的互動行為,不僅使批評者身份多元化,也使批評文本鮮活多趣。這種批評氛圍,使新世紀小說批評文體主要呈現(xiàn)五種模式:連載式批評、美文式批評、檔案式批評、窗口式批評、論文式批評。

新世紀;小說批評;文體

一、連載式批評

以《小說評論》為例。這是一家專門進行小說研究和小說批評的國內(nèi)知名刊物,新世紀以來,該雜志麾下聚集了一批國內(nèi)一流的小說理論家和批評家,如李建軍、雷達、謝有順、李美皆、賀紹俊、金理、李潔非等。他們在此連載文章,對當今小說創(chuàng)作發(fā)展態(tài)勢和重要小說作家及作品進行評點和引導,尤其對當前小說界的種種怪、丑、卑、頹、私以及批評界的一團和氣甚至造假等現(xiàn)象進行詬病薦醫(yī),具有很強的時代性、針對性、批判性和連續(xù)性,其文體風格的銳性與個性已引起文學批評界和小說創(chuàng)作界的廣泛關(guān)注,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例如李建軍博士以俄羅斯文學為批評主體精神和批評大視角,以《小說評論》為平臺,樹立了自己的小說批評規(guī)范與風格,連載式地進行文學精神是什么的追問和俄羅斯文學研究的“中國化”和“小說化”的創(chuàng)新與探討。他在《何謂好小說》中寫到:“一位俄羅斯批評家說,表現(xiàn)‘小人物’是俄羅斯文學的綱領(lǐng)。在我看來,同情底層人和不幸者,則是整個人類文學的精神綱領(lǐng),因為,文學的精神就是一種以愛為核心的倫理精神……”[1]他將同情底層人和不幸者視為整個人類文學的精神綱領(lǐng),足夠大膽,也有些武斷。不過,我認為作為批評家的大視角、總出發(fā)點或說批評武器倒也不錯:既然以愛為核心和前提,它便有利于在當代信仰“淡化”或道德“缺失”的情形下,對于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觀念與藝術(shù)心理進行重構(gòu),“底層寫作”也有了特殊重要的意義——不是有以平民生存狀態(tài)的攝影作品作為雜志封面而受到歡迎的嗎?如《小說選刊》;不是有大量來自底層生活的平民小說獲獎嗎?如入圍“第四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的22篇作品中,“底層寫作”達到10篇;不是大力倡導當代文學要貼著地面走嗎?如各級小說批評高端研討會。所以,我以為李博士在以愛為核心的文學精神和文學道德前提下,定位“好小說”的標準是“具有現(xiàn)實主義精神和底層關(guān)懷的小說”,是頗有道理的,也有利于我們對李文的文學倫理規(guī)范進行整體揣摩。

那么,什么是李博士的“俄羅斯文學情結(jié)”的理想精神呢?我以為就是:尊奉托爾斯泰為小說藝術(shù)的立法者,播揚俄羅斯文學先哲們的聲音,感佩底層小人物的生存精神,堅持不能脫離人的道德品質(zhì)的小說修辭標準。應該看到,連載式批評也因“按揭”而容易“生軟蛋”,即,有些批評因應時應景而顯得倉促、不實和不厚。

二、美文式批評

這里指亦論亦創(chuàng)的美文式小說批評專著。新世紀以來,出現(xiàn)了與以往不同的小說理論著作,這些著作“拋棄經(jīng)典體例,顛覆邏輯性,張揚學術(shù)個性,以觀點新銳、品格務實、標題詩意化和行文散文化而博有美文式批評的聲譽?！盵2]集學者、作家和批評家于一身的北大教授曹文軒先生,在他的小說批評專著《小說門》后記中寫到:“這本書可能算不上一部十分純粹的學術(shù)著作。因為我在寫作它的時候,并沒有按時下的所謂學術(shù)規(guī)范而將自己的主觀與個人的經(jīng)驗排除,恰恰相反,倒是一直將自己的體會與感受融入其中。”[3]298這是一種全新而有意義的嘗試。書中寫到:“小說像一列火車在汽笛中運行著,用的是一種不變的節(jié)奏,但,就在當旅客(讀者)感到疲倦與厭煩時,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直到停止——停止在了一個陽光下的或是月色下的小站,于是旅客(讀者)感到了一種新鮮感和輕松感,盡管這并不是終點——在小說中,經(jīng)常用來充當這個‘小站’的,就是風景?！盵3]401章節(jié)安排富有詩意,如第八章《風景》目錄(片段):1.風景:小說的重要元素;2.風景描寫的若干類型(a)面對:如實素描(b)心靈中的風景(c)風景——一種象征。他用比喻說明小說節(jié)奏的變化和小說風景描寫的意義,用高度提煉的詩化語作標題,給人以一種美文式的閱讀理解和審美愉悅。

曹文軒首創(chuàng)了一種現(xiàn)代散文式的小說批評文體模式,融闡釋、批評和欣賞為一體,將批評理念與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創(chuàng)作實踐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這種批評文體的特點:一是一改傳統(tǒng)小說批評的嚴肅面孔,以一種美文式的敘事策略與敘事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觀點,以游戲和交互游戲的姿態(tài)來討論小說批評,機智地在與讀者的互動中達到一種共鳴;二是將高度提煉的學術(shù)觀點,轉(zhuǎn)換成散文詩式的小標題,大大增強可讀性和有效性;三是“腳踩兩只船”,在闡述理論的同時積極張顯藝術(shù)創(chuàng)作個性,優(yōu)美的散文句式和適度的抒情意味,給人以欣賞式的理論閱讀。這種喬裝理論性和強化欣賞性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小說批評文體新信號。

其實,既創(chuàng)亦論的批評文體樣式可鑒于美國當代小說家雷蒙.費德曼(Raymond Federman, 1928-)的“批評小說”(critifiction)概念,他于1976年率先提出,批評小說既是小說又非小說,既是小說批評又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小說批評,而是將各種完全不同的話語——敘事話語、批評話語等自由地雜交糅合在一起,在虛構(gòu)與事實、小說與批評、敘事與論述等不同層面之間縱橫馳騁、恣意發(fā)揮[4]?？梢哉f,曹先生的美文式批評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此外,范家進的《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點擊》(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5年2月第1版)、嚴家炎的《金庸小說論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12月第1版),從章節(jié)標題到行文議事,文化意味和散文意識很濃;吳義勤的《長篇小說與藝術(shù)問題》(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3月出版),好看耐讀,呈一種隨筆趨勢。

作家兼批評家兼理論家將小說理論和創(chuàng)作實踐融為一體,體現(xiàn)了一種小說批評的新增長點。從某種意義說,小說批評的發(fā)展正如小說本身的發(fā)展是多元化的,文學作品本身是可以作為小說批評的載體的,正如批評史上以詩論詩和以小說論小說一樣。在當下多元化的小說批評界,以美文入論,不啻是吹入了一股清新的學術(shù)春風。

三、檔案式批評

這里指刊物中的《小說家檔案》欄目,它將主持人、作家、批評家置放在一個平臺上,以某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思想、創(chuàng)作實績和創(chuàng)作體會為探討、批評對象,零距離地進行對話與交流,造成一種不同于網(wǎng)絡(luò)的完全虛擬,也不同于真實存在的半虛擬的空間感。這種集中、精要和專題式的批評沙龍,以很強的針對性和實用性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以《小說家檔案.韓東專輯》(《小說評論》2008年第1期)為例。主持人於可訓和他的博士生李勇及作家韓東構(gòu)成了《韓東專輯》。在此之前,韓東我們不可謂不知,一位新時期80年代中期才嶄露頭角的,由寫詩改寫小說且較早成功的中青年詩人兼小說家。而現(xiàn)在,韓東給我們首先的或說最深的印象是“憤怒”——一位反對寫作霸權(quán),憎惡偽善和狡詐,極富個性和絕不合流的“另類”作家。他有名言:“如果他們是寫作,那我的就不是;如果我的是寫作,他們的就不是”,從這位小說家身上我們分明可以體驗到“憤怒出小說家”的種種元素;其次,“卑微”中顯出“高貴”,一貫堅持誠實謙遜寫作姿態(tài)的他竟有“向自己學習”的驚人之語,這是一個必須全面考察才能下結(jié)論的小說家;再次,韓東沉靜、內(nèi)斂的敘事風格往往使我們將本人與文本錯位認知。通過《韓東專輯》,我們重新認識了或說整體構(gòu)建了韓東印象:一位頗具個性有點另類的詩人小說家。除了韓東,還有許多當代作家,我們都不得不對他們和他們的作品重新瞪大眼睛:范小青、嚴歌苓、閻真、衛(wèi)慧、棉棉,等等。單一的創(chuàng)作過去了,單一的接受也過去了。

檔案式批評激發(fā)起我們的一種立體見識:主持人的見解,采訪人的采訪與見識,采訪對象的應對與自述,其他批評家的見解等,多角度多渠道,又融為一爐。此刊末尾《××作家作品出版目錄》,將創(chuàng)作概況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豐富了其檔案性。我揣度雜志社主編的主導思想:一是以當前有影響力、有創(chuàng)意的作家作品為重心、為專題,以主持人(批評家)為導向,以采訪人(編輯或?qū)W者)為具體執(zhí)行者,以作家為采訪對象,看似主持人導演實則是編輯導演著一個個小說批評的專題劇,以重點推出批評對象和批評內(nèi)容并帶動其他?！拔娜缈瓷讲幌财健?這是一種編輯策略也是一種批評策略。二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模式似論文又非論文,既有采訪互動性又非新聞采訪,而是利用“采訪”互動式地表達編輯理念、小說創(chuàng)作新態(tài)勢和小說批評理念。三是將批評對象(作家)的總體印象、創(chuàng)作經(jīng)歷和主要學術(shù)品格盡情凸顯,猶如人事檔案。四是引經(jīng)據(jù)典少,即興、平實的東西多,不僅易懂也好看耐看。

檔案式批評,由于篇幅所限,不可能將作家及作品的介紹、探討都一一周備,有時甚至是只“擊”一點,不及其余。但這種批評是一種有別于傳統(tǒng)的組合式批評,由于有名作家和名批評家出場,往往帶來很大的批評效應。

四、窗口式批評

可能受到窗口式辦公或服務那種靠近、便捷、一條龍運作的啟示,窗口式小說批評在這個快節(jié)奏社會里應運而生,越來越顯示出它獨特的魅力。以全國著名文學刊物《小說選刊》2007年第12期為例,窗口式批評分《閱讀與闡釋》《作家創(chuàng)作談》《責編稿簽》和《評論》四個版塊。

扉頁上的《閱讀與闡釋》是針對本期刊物的俯瞰與導讀。開首寫道:“當本期雜志送到讀者手上的時候,冬天來臨了,許多的朋友,可能是一邊享受著煤炭的光明和溫暖,一邊走進了《一個冬天的童話》”,真正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關(guān)照,人文情懷”的辦刊宗旨,才捧之,已暖之。幾句導讀就將人帶入了一個典與雅的境界:《一個冬天的童話》的“作者把命運的悲慘推向一個極致,這似乎有幾分殘酷。但他是在悲劇中努力褒揚一種質(zhì)樸的美德,讓這種質(zhì)樸美德呵護每一個人物的心靈,用悲劇與美德完成一種有力的呼喚”;《手銬上的蘭花花》的“作者并非是要鼓勵人民警察放棄原則,而是要描述愛的力量,是要用‘底層的溫暖’,烘烤我們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他把那廝守與征服寫得如泣如訴,就像那聲聲高亢的信天游,沁人心脾?！眱?nèi)容配合全文主旨精神,言簡意賅,四五百字蘊含的信息量很大。

《創(chuàng)作談》中作家面對讀者,緊密結(jié)合自身作品而談,營造出一種極強的現(xiàn)場感,以“無間道”產(chǎn)生一種和諧美。由于是窗口式作文,限制了全面鋪開,編輯與作家只能擷取最切合本文、最精湛的片言。如中篇小說《手銬上的蘭花花》作者吳克敬,在《是什么給了我靈感》中寫道:“孕育和生產(chǎn)了‘信天游’的陜北,給了我一個可能,我便試著選用信天游的元素,來為我的底層寫作鋪墊?！薄霸陉儽?《蘭花花》是一首近百年的‘信天游’,其哀婉高亢的演唱,唱到了今天,會唱出多少悲歡與離合?”全文不到500字,幾句就交待了寫作由來、手段、目的和作品特點?！秳?chuàng)作談》的篇幅小,迫使作者寫得短、寫得精、寫得巧。恰如巴爾扎克所言:“用最小的面積驚人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盵5]

《責編稿簽》是一種通俗、對路、具有閱讀指導意義的批評快餐,不僅實踐了該雜志社“貼近生活,關(guān)注讀者”的編輯理念,而且因便捷性、互文性、提煉性和“短平快”的寫作風格倍受廣大讀者青睞?！缎≌f選刊》一刊之中,往往可見幾處“責編稿簽”,是介紹,是評論,也是導讀,它比前兩種“窗口”更小些,直接披理入題,親切、點要、輕盈,仿佛讓人直接聆聽編者的真切話音,如:評《聲鋪地》的編者寫道:“在這個溫暖的故事里還有一粒高貴的理解的種子逐漸萌芽,并于小說結(jié)尾破土而出:穿越冷漠的吳表哥,‘我’對老田終于由隔膜而理解。事實上,這不只是兩個人的理解,而是兩個時代的和解”——好一個“高貴的理解”和“時代的和解”,責編才華過人,言語如風行水上。

稿簽《過篩》頗具導讀性、便捷性和點評性。向念“愛其師,信其道”的我,認為還可以這樣說:“懂其道,愛其文”。這可以說是一種出版經(jīng)營之道,更是一種小說批評之道:對路,創(chuàng)新,貼近民眾,與時俱進。《評論》實際上是傳統(tǒng)式論文的翻版,所不同在于:它附著于刊物與作品,有似大“跟帖”;篇幅不宜過長(一般2000字);主體思想與辦刊宗旨一致。如閻晶明的《怎一個‘拙’字了得》(評劉云生《一個冬天的童話》)寫道:“說‘拙’的原因,并不僅僅是因為小說語言的質(zhì)樸無華。作者結(jié)構(gòu)故事的方式和對所涉及的主題的態(tài)度即是證明。”結(jié)尾:“生活悲劇的后面,蘊藏著情感與道德的童話。這個梗概式敘述的故事,竟然為我們呈現(xiàn)出多重主題、豐富的意味。它的可貴之處在于,正是這種拙到毫無圓滑之處的寫法,讓很多難得的情感——道德元素挽留其間?！闭Z言之精美觀點之精辟,令人嘆服。

此外,《作品與爭鳴》《小說月報》等雜志也有《創(chuàng)作談》《評論》等欄目(窗口),配以相應的小說評論。不過比較起來,《小說選刊》的“窗口”更多樣、更富特色、更近民眾,這使得小說與批評同時取得了許多附加值,是新時期一種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小說批評文體,前景看好。

第五種即是傳統(tǒng)、靜態(tài)、單篇的論文式批評,至今仍占主流地位,在新世紀其體例上未有根本性改變,此不另立題贅述。

[1] 李建軍,何為好小說[J].小說評論,2008(2):39.

[2] 邵維加.從大文化批評到文學批評:曹文軒《小說門》解讀[J].齊魯學刊,2007(6):106.

[3] 曹文軒.小說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4] 費德曼.批評小說:形式與策略[M].南京:譯林出版社, 1993:29.

[5] 巴爾扎克.論藝術(shù)家[M].上海:上海譯林出版社,1981: 67.

Review on Criticism Literary Style of New Century Novel

S HAO Weijia
(College of Law and A rts,East Chin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Fuzhou 344000,China)

The criticism literary style of new century novel is studied.It is considered that,the interactive behavior of the director,the writer,the critic,and the reader in a semi-virtual space,not only causes the critic has diverse status,also causes the criticism text novelty and interesting.This kind of criticism atmosphere makes the riticism literary style of new century novel mainly present five kinds of patterns: serial-type criticism,belle-letter type criticism,file-type criticism,window-style criticism,and thesis-style criticism.

new century;novel criticism;literary style

I 207.7

A

【責任編輯 王立欣】

1008-9225(2010)05-0048-04

2010-05-31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2010年立項成果(ZGW1003)。

邵維加(1954-),男,上海人,華東理工大學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