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新慶

(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長沙 410081)

《申報》視閾下的《蘇日中立條約》

劉新慶

(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長沙 410081)

對于《蘇日中立條約》的研究,后人大多從后來者的身份去忖度,而少有從當時人看當時事的角度去研究?！渡陥蟆纷鳛楫敃r中國最有影響力的報紙之一,對《蘇日中立條約》的簽訂前后都給予了高度的關注。然而卻并不像一般所想象的那樣對這一條約大加撻伐,只是對這一事件作了盡可能詳細的追蹤報道和較為中性的評論。這應與當時《申報》顧全大局,配合政府安撫民心以維持政府與蘇聯(lián)的相對友好關系有關。

《申報》;蘇日中立條約;蘇聯(lián);日本;中國

后人研究《蘇日中立條約》,多從后來者的角度考察該條約的訂立動機、原因以及影響等;或者從政治即外交關系的角度對之予以闡述。這樣就在許多狀況已知的情況下容易出現(xiàn)臆測所發(fā)生事情的狀況。也就是易產(chǎn)生羅志田所言的“倒放電影”現(xiàn)象。“倒放電影”“由于結局已經(jīng)知道,研究者較容易發(fā)現(xiàn)一些當時當事人未能注意到的事物的重要性”,有“后見之明的優(yōu)勢”;但它卻有其缺陷,即“容易以今情測古意,特別是有意無意中容易以后起的觀念和價值尺度去評說和判斷昔人,結果常常是得出超越于時代的判斷。”[1]106

因而,將對事件的考察置于當時,考察當時人對當時事的言論,自應當稍可避免這一弊端。本文即試從《申報》對《蘇日中立條約》訂立前與訂立后的報道與評論,考察當時人對這一條約簽訂的看法。

一、條約簽訂前《申報》對蘇日關系的關注

《蘇日中立條約》簽訂于 1941年 4月 13日。正是中日交戰(zhàn)激烈之時。實際上,在《蘇日中立條約》簽訂前《申報》即密切關注蘇日關系的進展。包括日本對蘇政策的調(diào)整、日本首相訪蘇的舉動等等。

1941年 2月 15日《申報》轉華盛頓路透社電和東京路透社電分別發(fā)文《日本急謀親蘇,俾便推行南進》[2]和《日本決竭全力調(diào)整對蘇關系》[3]。25日又轉東京路透社電發(fā)文《日本急謀對蘇修好》[4],表現(xiàn)出對日蘇關系進展的高度關注,這是《申報》關注日本對蘇政策的調(diào)整。

對日本外相等政府官員涉蘇行動的關注也是《申報》密切關注蘇日關系的進展的一個方面。1941年 3月 9日以《日外相松岡準備訪問德義》為題刊文,對松岡洋右訪問德義時將取道蘇聯(lián)并企圖“與蘇聯(lián)談不侵條約”等傳聞進行了匯總[5],3月 14日,《申報》采合眾社電報道稱:“日外相松岡洋右、將在莫斯科與史太林會晤?！盵6]同日,日本駐蘇大使建川在莫斯科大使館宴請莫洛托夫等蘇聯(lián)要員。對此,《申報》在翌日及時報道,并稱“莫斯科外交界認此為蘇日關系趨向改善之表征”[7]。3月 24日,松岡洋右到達莫斯科。翌日,《申報》匯總了各國對此事的報道與議論[8]。3月 26日,以《蘇外長莫洛托夫接見松岡洋右》為題報道了 24日下午莫洛托夫接見松岡洋右及 25日松岡離蘇赴德一事[9]。4月 7日,松岡洋右離蘇歸國,《申報》也進行了報道。報道中提到,蘇聯(lián)與日本將會簽訂新商約,但《申報》對此表示樂觀,文稱:“日外相松岡雖刻在莫斯科進行蘇日談判,但此談判不致影響蘇聯(lián)援華政策,蘇聯(lián)供應品現(xiàn)有大批到華,此乃明證也?！盵10]

從《申報》的相關報道來看,其對蘇日關系的進展尤為關注。畢竟,蘇日兩國均與自己國家關系重大,只是一國是友一國是敵。友與敵有趨近的意思,對自己國家莫不是一大挑戰(zhàn),因為想要日本在當時不再侵略中國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正是《申報》高度的社會責任感的體現(xiàn)。

二、條約簽訂后的《申報》輿論

相對中國而言,日本是敵人,這是不言自明的。而蘇聯(lián)則扮演著一個較為復雜的角色。國民黨自 1923年《孫文越飛聯(lián)合宣言》發(fā)表始,雙方進入友好合作期。其時孫中山同意維持中東路現(xiàn)狀。而作為蘇聯(lián)全權外交代表的越飛則保證:“共產(chǎn)組織,甚至蘇維埃制度,事實上均不能引用于中國。”孫“可以俄國援助為依賴也”[11]52。其后,曾因中東路的問題而屢屢沖突。但時至 1937年,中蘇雙方出于對日本的共同防范,于 8月 21日簽訂《中蘇互不侵犯條約》。此后,中蘇關系轉好,蘇聯(lián)對中國也屢有援助。

從 1937年 11月開始,蘇聯(lián)向中國派遣軍事顧問。1938年 3月 1日,中蘇商定第一筆 5 000萬美元的貸款協(xié)定;同年7月 1日又商定第二筆 5 000萬美元的貸款協(xié)定 (兩次貸款協(xié)定的正式簽字在 1938年 8月。1939年 6月 16日又簽訂了第三筆 1.5億美元的貸款條約)。此外,從 1937年 10月至1939年 9月,蘇聯(lián)向中國提供了 985架飛機、82輛坦克、1300門大炮、14 000多挺機槍,以及彈藥、設備和裝備[12]115-116。即使蘇聯(lián)是出于讓中國拖住日本的目的,但說蘇聯(lián)是抗戰(zhàn)初期對中國援助最多、最到位的國家是并不為過的。

然而就在中國抗戰(zhàn)的重要關頭,中國的朋友蘇聯(lián)與死敵日本卻簽訂了《蘇日中立條約》。該條約共四個條款,其第二條規(guī)定:“倘締約國之一方成為一個或數(shù)個第三國敵對行動之對象時,則締約國之他方,在沖突期間,即應始終遵守中立?！睏l約還附帶有一個《共同宣言》:“遵照蘇日于一九四一年四月十三是締結之中立條約的精神,蘇日雙方政府為保證兩國和平與友好邦交起見,茲特著重宣言:蘇聯(lián)誓當尊重‘滿洲國’之領土完整與神圣不可侵犯性;日本誓當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國’之領土完整與神圣不可侵犯性?！?見《大公報》(重慶),1941年 4月 15日)

《申報》于簽約第二日根據(jù)國際上的各種信息對這一條約給予積極披露。4月 14日《申報》發(fā)表《昨日下午二時,蘇日簽訂中立條約》,并對“日保證外蒙土地完整,蘇對滿洲亦作同樣保證”也予以報道[13]。4月 15日,《申報》發(fā)布了國民政府的意見[14]。與此同時,還發(fā)表社評《蘇日締約的因果》。該社評認為:“這一協(xié)定簽訂之后,事實上一日有效,則在法理上日本即得一日無北顧之憂;久陷深淵之中的日本,必因法理的北顧無憂而感覺安慰;確是,這是日本所久已渴望的安慰,而我們從旁嚴謹?shù)目磥?這一法理的安慰,是日本現(xiàn)在所獲的唯一安慰,最高安慰。此外,協(xié)定沒有給日本以絲毫的更大安慰。不但如此,日本成為任何一國的軍事行動對象時,蘇聯(lián)絕無中立義務;中日的不宣而戰(zhàn),蘇聯(lián)當然不受本協(xié)定拘束而負何義務,亦即仍得繼續(xù)推進其數(shù)年來一貫的援華政策?！盵15]單從社評來看,中蘇的友誼才是真的,其間的條約才有長久性、持續(xù)性;而蘇日的締約只是日本所得的“安慰”而已,雙方都僅是權宜之計,其條約并不可信。

4月 17日,《申報》再發(fā)社評《太平洋局勢展望》,謂:“持續(xù)將近十年的遠東危局,已往因為關系各國未能通力合作而形成動亂,關心世變的人曾經(jīng)于此顯示了殷切的期望,然而時至今日,不惟未見成效,蘇聯(lián)方面并已于對日簽約一舉明白表示對此一任務不感興趣。”[16]意即:蘇聯(lián)與日本簽訂條約,意味著蘇聯(lián)無意于與各國通力合作以避免動亂。

三、從《申報》輿論看其對“蘇日條約”的評價

探討《申報》對《蘇日中立條約》的評價實際上涉及到三個方面:一是對條約本身的看法;二是透過條約對蘇聯(lián)的看法;三是對日本的看法。

從對條約本身來看,《申報》認為:《蘇日中立條約》本身是中性的,因為蘇日兩國的歷史積怨已久,“蓋蘇日間的交惡猜忌,是半世紀以來,是非厲害,種種空間與時間的總積。謂現(xiàn)憑一紙文書而完全抵消了,我們不敢大膽地這么深信。”這一條約簽訂是蘇日雙方互相猜忌、顧忌而想有所安慰的結果。它“并未解決蘇日關系所有之多方面問題、不過已開辟一趨向解決之直接途徑而已?！盵17]

就對訂約之一方的蘇聯(lián)看,蘇聯(lián)考慮安全的范圍僅僅局限在本國,而無暇顧及世界大范圍的和平?！霸跉W洲對付德國起見,始在東方稍假日本以顏色”,故而簽訂《蘇日中立條約》。蘇聯(lián)并不打算與他國合作以尋求世界的和平。

對日本的看法,《申報》認為,《蘇日中立條約》對日本并不能產(chǎn)生多少實質(zhì)的作用。它只是“日本所久已渴望的安慰”。實際上,“日本若為企圖所謂解決中國事變,始結此約,則真是等于取櫝還珠;若為企圖南進而結此約,則實效亦未可遽知,卻得幾分安慰,或可視為幾分鼓勵”[15],也就是說,蘇聯(lián)并不會因為這個同意的簽訂而保持絕對的中立,日本只是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由《申報》自條約簽訂之前對其追蹤報道及簽訂之后的輿論與評價,可見其極大的關切之心。實際上,《蘇日中立條約》的簽訂,至少在心理上對中國造成了不利影響。更兼其中有牽涉中國領土主權的地方,這樣就似乎成了盟友的背叛。中國雖不是該條約的簽訂國,但直接關系到中國的利益。然而,《申報》并不像一般所想象的那樣會對這一條約大加撻伐。它并沒有對蘇聯(lián)有過激的批判(只發(fā)表了反映國民政府意見的《妨礙領土行政完整,中國政府決不承認》一文),而只是對這一事件作了盡可能詳細的追蹤報道和較為中性的評論。這應與當時《申報》顧全大局,配合政府安撫民心,以利于政府繼續(xù)維持與蘇聯(lián)的相對友好關系并有效推進抗戰(zhàn)有關。

[1]羅志田.民國史研究的“倒放電影”傾向[J].社會科學研究,1999,(4).

[2]日本急謀親蘇,俾便推行南進[N].申報,1941-02-15 (3).

[3]日本決竭全力調(diào)整對蘇關系 [N].申報,1941-02-15 (3).

[4]日本急謀對蘇修好[N].申報,1941-02-25(4).

[5]日外相松岡準備訪問德義[N].申報,1941-03-9(5).

[6]松岡過俄時將晤史太林[N].申報,1941-03-14(5).

[7]駐蘇日大使宴蘇外長[N].申報,1941-03-15(3).

[8]松岡談赴歐結果將決定和戰(zhàn)問題[N].申報,1941-03-25(3).

[9]蘇外長莫洛托夫接見松岡洋右[N].申報,1941-03-26 (3).

[10]日外相松岡今日離蘇返國[N].申報,1941-04-7(5).

[11]孫中山.孫文越飛聯(lián)合宣言[G]∥孫中山全集 7.北京:中華書局,1985.

[12]楊闖,高飛,馮玉軍.百年中俄關系[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

[13]昨日下午二時,蘇日簽訂中立條約[N].申報,1941-04 -14(3).

[14]妨礙領土行政完整,中國政府決不承認[N].申報,1941 -04-15(2).

[15]蘇日締約的因果[N].申報,1941-04-15(3).

[16]太平洋局勢展望[N].申報,1941-04-17(3).

[17]日蘇各項問題尚難解決[N].申報,1941-04-15(3).

(責任編輯:孫大力)

K265.9

A

1001-7836(2010)08-0015-02

10.3969/j.issn.1001-7836.2010.08.006

2010-04-22

劉新慶(1986-),男,湖南寧鄉(xiāng)人,碩士研究生,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