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軍

(南京師范大學 道德教育研究所,江蘇 南京 210097)

對于21世紀的人類社會而言,最大的變化和影響因素之一則是全球化。無論從何時算起,全球化已經(jīng)從最初的一種可能、一種趨勢,發(fā)展到今天完全變成了一種無法回避、難以擺脫的客觀存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我們生活在全球化的時代。全球化對當代社會包括民族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對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和要求。

對于21世紀的多元文化教育而言,除了要繼續(xù)解決民族國家內依然存在的族群沖突問題,還面臨著全球化對民族文化發(fā)展的新挑戰(zhàn)。作為發(fā)展中國家,面對全球化的挑戰(zhàn),一定要增強文化的自醒、自覺意識,變 “被動”鉗制為 “主動”的參與。所以,全球化時代的多元文化教育,必須思考在西方文化的強大勢力面前,如何保持本民族的文化自主性,積極參與全球多元文化的構建,以一種主動的姿態(tài),促進全球多元文化的健康發(fā)展,而不是被強行納入西方文化所代表的 “世界主流的話語和價值體系”,淪落為全球化時代新的文化殖民主義。

因此,全球化時代,怎樣保持本土化與全球化的平衡,以民族文化為根,吸收西方文化的先進成果,豐富、發(fā)展和完善本民族的文化,同時,保持民族文化的開放性和先進性。這是全球化時代多元文化教育的重要任務之一,也成為全球化賦予21世紀多元文化教育的新課題。

一、全球化及其效應

全球化是一個歷史的進程,而不是一種單一的狀態(tài)。在廣義上說,伴隨著資本主義的興起,自由貿(mào)易的增加,人類的歷史轉變?yōu)?“世界史”,全球化已經(jīng)出現(xiàn)。不過,今天我們通常所說的全球化,在時間上是指發(fā)生在20世紀后期,伴隨著金融經(jīng)濟的全球流動、跨國公司的大量涌現(xiàn)以及信息技術在各領域的廣泛運用,使全球各領域的合作、相互間的整體性越來越強,世界正在成為一個 “地球村”。世界的統(tǒng)整是全球化的根本所在。動態(tài)地看,全球化是一個全球聯(lián)合形成 “地球村”的過程;靜態(tài)地看在某個歷史的節(jié)點,全球化指一種全球一體的 “地球村”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隨著全球化的進程,會越來越密切,整體性越來越強。

全球化在內容上,最初是指經(jīng)濟的全球化,包括生產(chǎn)的全球化、金融的全球化和科技的全球化,然后逐步向社會政治領域、社會文化領域擴展。借助于金融資本的全球流動、自由貿(mào)易和跨國公司實現(xiàn)了經(jīng)濟全球化;借助于國際組織、政治聯(lián)盟實現(xiàn)著政治的全球化;借助于因特網(wǎng)、信息技術和文化對外交流實現(xiàn)著文化的全球化。今天的全球化已經(jīng)發(fā)展為包括政治、經(jīng)濟、文化乃至生態(tài)、環(huán)境等多領域、多層面的整體結構,而且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深入,各領域的全球合作會不斷出現(xiàn)。

全球化在時空上,表現(xiàn)為一種 “世界的壓縮”及 “世界意識”的增強。羅蘭·羅伯遜 (Roland Robertson)指出,“作為一個概念,全球化既指世界的壓縮,又指認為世界是一個整體的意識增強”。[1](P12)吉登斯 (Anthony Giddens)認為,“全球化的概念最好被理解為時空分延 (time-space distanciation)的基本方面的表達。全球化使在場與缺場糾纏在一起,讓遠距離的社會事件和社會關系與地方性場景交織在一起?！盵2](P23)兩位學者對全球化的認識是一致的,這就是全球化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超越了傳統(tǒng)社會的孤立和封閉,其聯(lián)系性和整體性增強。

綜合全球化的內容和全球化的時空認識,筆者認為,德國著名社會學家烏爾利?！へ惪?Ulrich.Beck)對全球化的概括比較全面。他說:“全球化指的是在經(jīng)濟、信息、生態(tài)、技術跨國文化沖突與市民社會的各種不同范疇內可以感覺到的、人們的日常行為,日益喪失了國界的限制?！盵3]這意味著,全球化是全球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人口、信息的跨時空轉移。在這種跨越全球的時空轉移中,促使人們對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發(fā)展的考慮不能再局限于一種區(qū)域性的架構和局部的利益,而藉以全球的觀點、跨文化的視域來看待。所以,全球化是在全球范圍內突破時空的限制,實現(xiàn)各民族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諸多方面的一種統(tǒng)整活動,最終形成一種跨越國界的全球社會層面的溝通與網(wǎng)絡。

內容的綜合性和時空的壓縮性,是全球化的客觀表征。這樣的全球化具體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或出現(xiàn)什么樣的效應,這需要從兩個方面來認識,既要看到全球共同體的形成,又要看到對民族國家的削弱。

全球化的效應之一是全球一體化的形成。對此,馬克思早在1848年,當資本主義處于發(fā)展初期時,就對全球化發(fā)展的一體化做出了預測:

資產(chǎn)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chǎn)與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古老的民族工業(yè)被消滅了,并且每天都還在被消滅。它們被新的工業(yè)擠掉了,新的工業(yè)的建立已經(jīng)成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關的問題;這些工業(yè)所加工的,已經(jīng)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來自極其遙遠的地區(qū)的原料;它們的產(chǎn)品不僅供本國消費,而且同時供世界各地消費。舊的、靠國產(chǎn)品來滿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極其遙遠的國家和地帶的產(chǎn)品來滿足的需要所代替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相互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chǎn)是如此,精神的生產(chǎn)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chǎn)品成了公共的財產(chǎn)。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4](PP.254-255)

今天的全球化,伴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更是借助于便捷的交通、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技術等,實現(xiàn)著生產(chǎn)、貿(mào)易、消費、信息和文化的全球交流與傳播,使人們的物質、文化和社會交往,不斷跨越民族、國家的地域界限,超越制度和文化的障礙,其內在的相互聯(lián)系不斷增強,進而形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

全球化發(fā)展的第二個效應是 “去民族化”。民族國家的出現(xiàn),是以相互對立為基礎的。全球化就是要打破民族國家的封閉與對立,增強國家間的相互聯(lián)系與內在的一致性,改變民族國家及其相應社會的性質,進而形成 “世界社會”。貝克指出:“全球化不能只被理解為民族國家間交互關系與作用的增強與頻繁,事實上,全球化持續(xù)改變了社會的內在性質:約定 ‘社會'、‘政治'之架構,本身就有了問題,因為疆域原則成了可疑的原則”。[5](P4)民族國家是基于國家的權利和控制要求建立且塑造社會的,但在全球化進程中,存在于民族國家社會空間和認同中的思想、行為和生活的建構崩潰了?！霸絹碓蕉嗟慕?jīng)濟和社會的貿(mào)易、工作和生活形式,不再依國家原則組織起來的 ‘社會容器'中進行”。“經(jīng)濟、政治和生活形式不僅可以跨越古老的民族國家,它們也改變了民族國家內部的凝聚狀態(tài)”?！笆澜缟鐣馕吨?各種打破并攪亂政治和社會的民族國家正統(tǒng)性的權力機會、社會行動、生活和認知空間”。[5](P91)過去的民族國家建立在狹隘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基礎上,國家與國家之間是一種對立與斗爭的關系。全球化在把各民族國家相互聯(lián)系在一起之時,也改變了狹隘的民族國家觀念。雖然當代社會民族國家的主權依然存在,但超越民族國家主權的國際機構 (如聯(lián)合國)和區(qū)域性的跨國聯(lián)盟 (如歐盟)越來越多,并在處理國際事務和跨國世界議題中發(fā)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在這一點上,如同貝克所說,全球化在增強世界的整體性之時,也削弱了傳統(tǒng)的民族國家的意識,跨越了民族國家的疆域。但就全球化在現(xiàn)階段的發(fā)展而言,世界整體性的增強,并不等于使世界走向 “同質化”,泯滅國家的民族性。對此,赫爾德等提醒到:“國家體系與社會體系在更廣泛的全球進程中交織在一起不等于全球整合”?！叭魏螌τ谌蚧M程的一般性解釋必須認識到,全球化不是一個單一的狀態(tài),最好被理解為一個分化的、多面的進程”。[6](P37)

全球化要 “去民族化”、“去疆域化”,但并不是消滅民族性、疆域性,而是要將民族性、疆域性納入到世界范圍內考慮,在世界的相互聯(lián)系中凸顯民族性。為了在全球化過程中不被蠶食,各民族國家都會力爭自己國家的利益,保持在全球化中的相對獨立性。所以,全球化過程中,是全球化與本土化兩股勢力的較勁,最終導致全球化不是一種單一整體,而是一個多元一體,既有趨同的一面,更有多元的一面。

二、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的走向

任何的文化都具有一定的地域性和情境性,是特定社會條件下特定人群生活的反映。由于各民族的生活場景和生活方式不同,其文化自然帶有本土性和相對獨立性,這是民族文化差異性存在的理據(jù)。在這個意義上,文化本身是多元的。即便是全球化,也改變不了文化多元的性質。問題是,如果沒有全球化,各民族的文化與世隔絕,各自孤立,相安無事,世界文化保持著多元的姿態(tài)。但全球化借助于互聯(lián)網(wǎng)、大眾傳媒使全球各種文化密切接觸、相互交流和影響,各民族的文化能夠以什么身份和地位存在,這取決于對待多元文化的態(tài)度。如果說多元文化存在是一種事實的話,人們對待多元文化的態(tài)度,則是一種價值判斷。多元文化能夠怎樣存在,取決于我們對待多元文化的態(tài)度。

全球化時代,如何對待各民族的文化,有著不同的認識:

第一種觀點是文化同質化和文化霸權主義。在這種觀點看來,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制定了經(jīng)濟全球化的游戲規(guī)則并保證其有利地位,這就形成了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中心與邊緣的新二元對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文化霸權沖擊著發(fā)展中國家民族文化的同一性、民族文化身份的認同,其最終結果是消解非西方的文化,實現(xiàn)西方文化的同質化。美國學者斯特林·約翰遜 (Sterling Johnson)在談及美國政治時指出:“從歷史上講,美國人擁有這樣一種信念,即美國過去是、現(xiàn)在還是世界上最好的國家。他們認為,美國所信仰的理論過去是、現(xiàn)在還是不僅對美國是正確的,而且對其他國家也是正確的。因此,為了使美國的使命得到傳播,要么勸導、要么強迫弱小國家接受這些信條,文明由此帶給非文明國家?！盵7](P76)在全球化的今天,這種優(yōu)越至上的民族文化觀念,把自己的文化、價值和生活方式、行為規(guī)范視為最好的或者唯一合理的存在,強加給其他民族,并以此來衡量其他民族文化的優(yōu)劣,使之趨同于強勢文化。在這樣的全球化進程中,民族文化將越來越 “去民族化”,世界文化越來越趨同,最終走向文化的同質化。文化同質化,在根源上是一種文化霸權主義?！拔幕詸嘀髁x總是利用自己的經(jīng)濟和科技優(yōu)勢排斥文化多元化的發(fā)展,目的是用自己的價值觀同化世界、改造實際”,[8](P38)使多元的世界由此變成單一的世界。

這種對西方文化霸權主義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由于英語在世界文化交流中成為主導的話語,甚至是作為一種國際語言,成為學術研究和交流的世界通用語言。因此,在全球化時代,以英語為基礎的西方學術文化,就主導了世界的學術研究,占據(jù)著世界霸主的地位。非英語國家的學術研究,為了達到國際前沿或先進水平,不得不追隨西方的學術文化,以西方的學術標準來衡量非西方國家的學術研究,如中國的學術論文多以收錄SCI、SSCI作為價值或水平考量的標準,而以本國語言在國內發(fā)表,其分量遠不及在國外以英文發(fā)表。西方的學術文化發(fā)揮了一種學術引領作用,將西方文化的精神傳輸給了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中國家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引領,甚至 “引以自豪”,造成非西方國家學術上的依附性和文化的 “自殖民主義”。因此,不僅在發(fā)展中國家,即便是在歐洲的一些發(fā)達國家,如法國和北歐諸國,面對強大的美國文化的入侵,也不得不制訂一些措施,限制包括美國電影、電視和麥當勞餐館在內的美國文化的擴展。[9](P126)

第二種觀點是文化的一體化。文化的一體化不同于文化的同質化,就在于同質化是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一種霸權、侵略和殖民,最終強勢吞噬弱勢,按照強勢的價值觀塑造同質化的世界。一體化是指在全球文化流動的過程中而實現(xiàn)的一種文化整合和文化的統(tǒng)一。有學者認為,全球化的出現(xiàn),不僅實現(xiàn)了經(jīng)濟的全球流動,而且也實現(xiàn)了文化的全球交流,尤其是借助于信息技術和互聯(lián)網(wǎng),全球的文化交流更為便捷和普遍。全球化的效應是 “全球一體化”和 “去民族化”,使文化的民族性越來越少,而融入到 “地球村”和 “世界社會”之中,形成一種趨同的一體文化,民族文化的成分將逐漸被削弱而最后趨于瓦解。

全球化的一個特征就是全球整體性的增強,這不僅指時空的壓縮和人類意識的增強,也意味著人類文化共同性的增加。全球文化的共同性,一方面來自于各民族文化本身的共同性。文化在根源上是人化,是人性的一種反映和人類對真善美的追求,各民族的文化都會謳歌人類的真善美,使各民族文化的內核具有共同的一致性。另一方面。文化作為一種協(xié)商和社會交往的產(chǎn)物,隨著全球化時代人們共同交往的增多,會形成 “地球村”的一種新文化,這就是特定的 “全球文化”,如全球倫理、全球價值觀等。另外,全球化使各民族的文化在相互交流與碰撞中,相互學習、相互借鑒與吸收,也會改變文化的某些原質狀態(tài),在這個過程中,由此形成各民族文化的融合。

全球化使文化增加共同性,是毫無疑義的。但文化的共同性不能掩蓋民族文化的差異性。只要有民族存在,各民族的文化的特殊性就有存在的正當性,它是民族身份的表現(xiàn)和認證。全球文化的融合是有限的,它不可能達到真正的同化或一體化。文化融合中的共同性,只是全球化文化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民族文化的差異性。全球化中的文化是全球文化的統(tǒng)一性與民族文化的差異性的統(tǒng)一。所以,全球文化的發(fā)展不是走向一體化,而是要實現(xiàn)共同性和差異性的統(tǒng)一。全球化真正消除的是一種民族主義和原教旨主義的組合物,而不是要消滅民族的文化特色。誠如拉茲洛所說,“統(tǒng)一性完全不同于一致性,它不是基于消除各種差別,而是基于使這些差別在一個和諧的整體中整合”。[8](P39)

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只要民族國家存在,文化既不可能走向霸權主義的 “同質化”,也不可能走向共同體的 “一體化”。因為這兩種情況,在性質上是一樣的,都是以泯滅文化的民族性和本土性為根本。即便是強勢文化在推行文化霸權的情況下,都會受到弱勢文化的抵抗,也會出現(xiàn)弱勢文化向強勢文化的滲透。但我們必須認識到,由于經(jīng)濟發(fā)展上的差異,強勢民族國家可能借助經(jīng)濟強力向弱勢民族國家施加影響,推行文化霸權主義。有西方學者甚至說, “全球化不過是帝國主義的另一名稱?！盵10](P43)雖然有點夸張,但作為發(fā)展中國家不能不提防某些發(fā)達國家可能有這份野心。所以,不能幻想全球化時代,各民族文化自然具有平等的地位,平等的地位是要我們爭取的。面對全球化,我們不能被動卷入,任人宰割,而是要主動出擊,牢牢地把握著民族文化的自主權,增強民族文化的自主意識和自覺意識。但在全球化進程中,又不能閉關自守,走 “文化自我中心”和 “文化唯我論”之路,盲目排斥或懼怕西方文化的進入。

所以,對待全球化的文化,既要看到全球文化對民族文化的作用,看到全球文化一體、趨同的一面;也要看到民族文化對全球文化的影響,看到全球文化多樣、本土的一面。它既不是全球一體化、同質化,也不是民族文化的中心主義、沙文主義,而是 “全球性與在地性的對立統(tǒng)一”,“全球化中的文化或文化的全球化,永遠包含著世界的與民族的、全球的 (global)與在地的 (local)兩種充滿張力的要素;它是世界—民族的或民族—世界的,或者,是全球—在地的或在地—全球的?！盵8](P99)用羅伯遜杜撰的詞來表示這種狀況就是“g localization”(全球本土化)。全球化時代,文化的多元化與全球化是共存的,它既表現(xiàn)為文化的多元性,又表現(xiàn)為文化的趨同性,是多元文化的共生態(tài)。

三、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教育的新使命

全球化時代的文化是一種 “和而不同”的 “多元共生” 文化。所謂 “和”,就是 “和諧”、 “共生”,既存在全球文化趨同的一面,也存在著各民族文化相互尊重、相互寬容、和諧共在的一面。所謂 “不同”,就是各民族的文化要保持自身的特性和傳統(tǒng),而不為強勢文化所殖民。在全球化時代,多元文化教育要為培育 “多元共生”的文化生態(tài),做出新的貢獻。

1.進行跨文化的國際教育,培養(yǎng)跨文化的理解與交流能力

全球化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跨文化的交流。為此,全球化的多元文化教育首先要培養(yǎng)學生一種跨文化交流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只是通曉外語,還包括對待異國文化的態(tài)度。具體來說,主要包括以下方面:(1)了解文化的異與同:了解各國各地區(qū)文化的通性 (commonalities)與差異,并且對于 “世界各地之文化、宗教、價值是有差異的”有所認知;(2)培養(yǎng)跨文化的能力:進行雙語能力和跨文化體驗學習,使學生有足夠能力進行跨文化的溝通、理解與人際互動;(3)認識文化的互倚性:透過主題學習 (如歷史重要事件、經(jīng)濟地理、國際政治與外交),以認識不同的文化對于本國社會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并了解各區(qū)域政治、經(jīng)濟的相互依賴關系;(4)陶冶二元的公民認同:培養(yǎng)做一個國家公民的基本認知與意識,以及作為全球公民所應具備的責任感與認知,并承諾終身的全球學習。[11](P472-473)

面對21世紀全球化的挑戰(zhàn),各國或地區(qū)都十分重視跨文化交流能力的培養(yǎng),使公民具有國際人的素養(yǎng)。日本明確提出培養(yǎng)具有 “國際素質的日本人”、“世界中的日本人”,其中在多元文化教育方面,提出使公民 “擁有寬闊視野、促進異文化理解,具有尊重異文化的態(tài)度以及與異文化人類共存的素質與能力”。我國香港地區(qū)明確提出推廣 “兩文三語”(中文和英文,英語、粵語、普通話),其課程目標一直注重多元文化意識的培養(yǎng),如2002年頒布的 《基礎教育課程指引》,提出學生應該養(yǎng)成的五種價值觀,其中 “尊重他人”就指 “在多元化的社會,他們不但要發(fā)展與人溝通的能力,而且還要懂得接納和尊重他人,才能夠欣賞和容納不同的觀點和信仰。要打破單從已發(fā)展國家的角度評價事物的偏見,學習欣賞和尊重不同國家文化的價值,得以融洽交流”。

全球化時代的多元文化教育,雖然面向的對象由民族國家內的 “種族沖突”轉向了民族國家間的“文化沖突”,但多元文化的基本精神沒有變,這就是 “平等與尊重”。多元文化教育,就是要使學生尊重不同文化的主權,認識到不同文化的價值、不同文化的獨特性,以開放的心態(tài)接納不同的文化,理解尊重差異,以完全平等的態(tài)度對待不同民族的文化。只有尊重不同文化的主權,不做文化的霸權主義者,才能真正保持文化的多元共生,保證文化的和諧共存。為此,我們需要一種 “有容乃大”的包容心態(tài)和平等的精神、寬容的態(tài)度,去對待異質文化,保持世界不同文化間的和諧,避免文化沖突。

強化外語教學,使學生掌握一種跨文化的交往工具,這只是進行跨文化交流的前提條件之一,而不是根本的目標。全球多元文化教育的根本是培養(yǎng)民族國家的公民對待異文化的態(tài)度,因此,在教育內容上,必須開展與全球相關的主題教育活動,如國際理解教育、全球公民教育、和平教育、人權教育、生態(tài)環(huán)境教育等,開展跨文化的學習與交流,使學生接觸不同的文化,了解不同的文化,走進不同的文化,進而形成尊重、欣賞、接納、寬容異文化的態(tài)度。

2.重視民族的本土文化教育,提高民族文化的自覺意識

不少研究者在談到全球化對多元文化教育的影響時,一味地強調教育的國際化、全球化,強調文化的全球趨同性和一體性,把全球化的過程看作外來文化的輸入過程。所謂同 “國際接軌”,所謂的“達到世界的前沿水平”,所謂的 “和國際對話”,其實就是按照西方文化的標準,尤其是西方經(jīng)濟發(fā)達國家的文化價值,來衡量本國文化的優(yōu)劣和得失,并以西方的價值和人文社會科學的理論引導本國的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改造本土的文化。這樣以自殖民心態(tài)投入的全球化,只能導致本土文化認同的喪失,使學生成為無根的浮萍。文化不僅是一種傳播工具、交流中介,更是決定 “我是誰”的一種身份認同、民族靈魂。一種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喪失了本土的民族文化認同,也就喪失了民族的根基。

對發(fā)展中國家的弱勢民族而言,要防止全球化時代新的殖民主義,就要不斷增強本民族的文化自覺意識。但文化自覺,并不是走向狹隘的民族主義。魯迅早就批評了這種狹隘的民族主義,“因為多年受著侵略,就和這 ‘洋氣'為仇;更進一步,則故意和這 ‘洋氣'唱反調……這才叫保存中國文化,這才是愛國,這才不是奴隸性。”這種狹隘的“愛國主義”,實則阻礙了中國文化的更新和發(fā)展。文化自覺,就是對本民族文化的自知之明,對自己文化的正確估價,從而以異民族的文化精華、以時代的精神,揚棄自己民族文化中的糟粕,改造民族文化,發(fā)展民族文化。文化自覺,使我們在全球化中不至于迷失方向,增強發(fā)展民族文化的自覺性、主動性和選擇能力。

我們說 “全球化文化是全球化與本土化的對立統(tǒng)一”,這固然沒錯,關鍵是統(tǒng)一在哪一邊,如果把以西方為主的全球化看作文化的主流,中國只要靠上去,緊跟著它,融入到主流文化之中,就實現(xiàn)了全球化,這等于放棄了民族文化。全球化與本土化是一個雙向的互動過程,我們不能只輸入西方文化,我們還要輸出民族文化,在全球化過程中,變被動為主動。當然,我們成為全球文化的主動者,并不是為了實行文化霸權,而是要從被西方所支配走向東西文化互為主體。2007年,我國所創(chuàng)辦的“孔子學院”,就是輸出民族文化,影響世界文化多元的重要途徑?？鬃訉W院秉承孔子 “和為貴”、“和而不同”的理念,推動中國文化與世界各國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促進全球多元文化的建設。

在全球化的過程中,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可以 “去疆域化”、“去民族化”,但文化的發(fā)展不能如此。正確理解全球文化的趨同性或共同性,不是消滅文化的差異,而是包含著文化的差異。在全球化與本土化的關系中,全球化服務于本土化,本土化為了文化的多元化。中國文化的全球化或國際化,不是在“接軌”中消失民族文化,而是 “在討論中國問題時對西方理論產(chǎn)生沖擊,并對 ‘普遍性'的概念體系提出修正?！盵12](P7)貢獻于人類文化的普遍性。因此,在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需要的是 “放眼全球,根植本土”、“穿越西方,回到中國”、“全球思考,在地行動”。

在全球化過程中,不能因為強調全球文化的統(tǒng)一性和對異文化的學習,而忽視了本民族文化的地位。全球化不是放棄民族化,恰恰是為了民族化,“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加強民族文化教育,保持民族文化的根基,在民族化受到?jīng)_擊之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為重要。也只有使我們的教育扎根于本土的民族文化之中,并放眼世界,才能真正地實踐 “全球思考,在地行動”的理想。[13](P14)只有這樣,我們的民族文化才既能融入世界,又能在多元文化的激流中保持文化的主體性,使民族文化立足于世界多元文化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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