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峰

（北京師范大學 哲學與社會學學院，北京 100875）

走出現(xiàn)代道德困境的嘗試
——兼論麥金太爾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

劉 峰

（北京師范大學 哲學與社會學學院，北京 100875）

古希臘的德性傳統(tǒng)自近代以來已經(jīng)退居邊緣地帶，為尋求擺脫道德困境的出路，麥金太爾在追溯以亞里士多德為中心的德性傳統(tǒng)的同時，試圖以他的德性倫理來擺脫西方社會的道德困境。由此，他展開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深刻批評，提出了走出道德困境的若干可能性嘗試：回歸亞里士多德，用傳統(tǒng)敘事的方式研究道德哲學，重建目的論，建構各種形式的道德共同體。麥金太爾德性倫理對當代中國倫理學發(fā)展具有借鑒意義，即把倫理學思考和現(xiàn)實生活結合起來，如何向傳統(tǒng)學習。

道德困境；德性傳統(tǒng)；西方道德哲學；麥金太爾

在現(xiàn)代社會，道德哲學無疑是哲學學科中的一門顯學。然而，面對現(xiàn)實生活中出現(xiàn)的各種與道德相關的問題和現(xiàn)象，道德哲學不但無法給普通人一種明確的回答，反而擴展了不同道德理論之間的分歧。麥金太爾洞察到：“當代道德話語最顯著的特征乃是它如此多地被用來表達分歧；而這些分歧在其中得以表達之各種爭論的最顯著的特征則在于其無休無止性，盡管它們的確如此，而且顯然不可能得出任何結論。在我們的文化中似乎沒有任何理性的方法可以確保我們在道德問題上意見一致?！盵1]7麥金太爾的這一洞見顯然點到了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死穴。本文關注的核心議題是麥金太爾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從這一焦點問題引出如下問題：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邊界何在，麥金太爾為何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擺出批評的姿態(tài)，他的批評是否合理，應該如何評價麥金太爾的批評，麥金太爾對尼采的回應及他走出現(xiàn)代道德困境的嘗試，他的德性倫理對于當代中國倫理學發(fā)展的啟示等。

一、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如何界定

如果想對當代倫理學有所了解，麥金太爾是一座必須攀登的高山。同樣地，如果想研究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知識圖景，必須對麥金太爾提出的倫理問題做出回應，而在此之前需要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做一個較為清晰的界定。

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界定與對“現(xiàn)代”的理解是無法分開的。有多少種對“現(xiàn)代”的理解，就有多少種關于“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解讀。有學者指出：“無論人們對‘現(xiàn)代’概念的看法有多少分歧，其核心的意涵是指一種新的時代意識，也無論其被看作一個貶義詞還是褒義詞，其所蘊涵的價值意味是鮮明的?！盵2]44不過，對于這種“新時代意識”的邊界的看法，學界一直存在分歧，有人主張文藝復興，有人主張啟蒙運動。在倫理學界，大多數(shù)學者把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理解為啟蒙運動以來的道德哲學。在西方哲學史上，“現(xiàn)代”主要指的是由啟蒙所開啟的時代。在本文中，麥金太爾對于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也會追溯到對“啟蒙籌劃”的批評①。

美德倫理學的開創(chuàng)者安斯庫姆在 1958年發(fā)表的《現(xiàn)代道德哲學》一文中，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批評追溯到對休謨、康德等人思想的批評。這種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理解與啟蒙運動是密切相關的。安斯庫姆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對麥金太爾思想的發(fā)展影響深遠。西方倫理學史的研究者中也有人把摩爾的倫理學當作現(xiàn)代西方倫理學的邏輯起點。摩爾在 1903年發(fā)表《倫理學原理》一書，提出：過去的倫理學理論都犯了一種“自然主義謬誤”②，因而需要從語言分析的角度重新研究倫理學，從而開啟了倫理學研究的新方向。

需要注意的是，在《倫理學簡史》一書中，麥金太爾在談到現(xiàn)代道德哲學及其問題時，認為“現(xiàn)代西方倫理學”的開端是以摩爾《倫理學原理》一書的發(fā)表為標志的③。所以，他對現(xiàn)代西方倫理學的批評也是從對摩爾的批評開始的。在《倫理學簡史》中，他對摩爾及其后繼者展開了非常徹底的批評，指出了元倫理發(fā)展中存在的問題，特別是情感主義倫理學存在的問題。在《追尋美德》一書中他繼續(xù)了這種批評，他從批評情感主義倫理學出發(fā)，展開對情感主義社會語境的批評以及對情感主義倫理學產(chǎn)生的哲學史的批評。他指出，我們只有超越啟蒙運動開啟的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視域，回到以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德性倫理的傳統(tǒng)，才能走出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困境。在他的這種回溯式批評中，隱含著這樣一種觀點，即元倫理學、情感主義倫理學的產(chǎn)生與啟蒙運動以來的道德哲學密切相關。在這種意義上，麥金太爾所理解的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就是啟蒙運動以來的道德哲學。這種道德哲學的典型代表是康德倫理學和功利主義倫理學。

二、尼采和麥金太爾關于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

在西方道德哲學史上，尼采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關注尼采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則對于理解麥金太爾的思想尤其重要。

(一)麥金太爾與尼采的關聯(lián)

麥金太爾在他的幾本代表性的著作中，都不止一次地提到尼采。尼采不僅對肇始于啟蒙運動的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進行了不遺余力的批評，而且對蘇格拉底以來的整個西方道德哲學傳統(tǒng)進行了徹底的批判。在毀滅這些舊道德的過程中，尼采想為人類重新確立一套新的價值，而這也是他關注的核心問題。摧毀蘇格拉底以來的舊哲學體系只不過是重建秩序的必要準備。當然，他重建新價值的參照坐標無疑是蘇格拉底以前的哲學，也就是前希臘時期的哲學思想。從這點上看，麥金太爾和尼采是相通的。他們都強調(diào)希臘哲學傳統(tǒng)之于現(xiàn)代道德哲學傳統(tǒng)的優(yōu)先性，都把解決困境的途徑指向了古希臘的哲學傳統(tǒng)。從這種意義上來說，麥金太爾無疑是尼采在當代的回應者。

不過，不同的是，尼采認為應該回到蘇格拉底之前，是蘇格拉底敗壞了哲學。麥金太爾認為，回到亞里士多德所開啟的德性倫理傳統(tǒng)就已經(jīng)足夠?？梢钥隙ǖ氖?，在麥金太爾和尼采之間存在著某種深層的關聯(lián)，麥金太爾對于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無疑深受尼采的影響。麥金太爾在《追尋美德》一書中，提到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是尼采還是亞里士多德？“尼采意味著一種可以無視道德，主張意志激進的道德虛無主義，亞里士多德意味著一種可以包括全面人生德性、幸福和生活方式的美德倫理學”④。在這里，我們所要問的問題是：是尼采還是麥金太爾？這一問題主要關注的是：尼采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尼采對麥金太爾的影響以及麥金太爾對尼采的回應等。

(二)尼采對西方道德哲學的批判

與叔本華將其哲學建立在“生命意志”上不同，尼采將其倫理學建立在“權力意志”基礎之上。尼采把叔本華的生命意志置換成了權力意志。在他看來，意志之于人類，并不僅僅是生命的欲望和沖動，更根本的在于它對權力的追求。權力意志是支配世界和人類一切行為的惟一絕對的動因。在權力意志背后述說的是什么呢？這種權力意志的實質，就是一種爭奪，一種兼并，一種壓迫，就是“生命意志”對“軟弱意志”的奴役。從權力意志的角度出發(fā)，尼采批判了法國啟蒙思想家以及康德的倫理學。在他看來，這些現(xiàn)代道德哲學奠基者捏造了各種虛幻的倫理學理論，使歐洲的道德一直被卷入頹廢與虛無的云霧之中[3]603。

通過對一些道德詞匯進行詞源學考察，尼采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我們所遵循的道德是一種奴隸道德，這種道德是社會的敗血癥，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根源于基督教對希臘的勝利，而基督教價值是尼采最為蔑視的。在尼采那里，上帝已經(jīng)死去，信仰失去了根基，尼采把我們拉入一個徹底的道德虛無主義的世界中。而這種道德虛無主義的存在給當時的道德哲學家們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眾所周知，任何能夠被稱為道德哲學家的人都不會滿足于道德虛無主義，他們總是把對道德虛無主義的克服看作是義不容辭的責任。那么，麥金太爾是如何回應尼采的挑戰(zhàn)的呢？

(三)麥金太爾對尼采批評的回應

麥金太爾對于尼采批評的回應從兩個方面展開，首先，尼采的合理性何在？其次，尼采的不合理性何在？麥金太爾看到，尼采對康德以來的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診斷無疑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尼采用權力意志取代了現(xiàn)代道德的理性基礎，并且發(fā)出“重估一切價值”的呼喊?！叭欢F(xiàn)在的問題是，如何以一種全然原則性的方式構建和發(fā)明一種有關善的東西的新清單和法則。這個問題構成尼采道德哲學的核心。因為尼采的偉大之處恰恰在于，他對這個問題不懈的嚴肅追求，而不在于他的那些無足輕重的答案，而這種偉大之處使他成了最重要的道德哲學家。”[1]143―144雖然尼采不適當?shù)匕阉麑δ莻€時代的道德判斷普遍化為道德本身的性質，但是，他的這一洞見確實值得重視。也就是說，尼采的價值在于他看到了現(xiàn)代道德哲學虛偽的一面，并且想建立一種新道德，即用貴族的道德取代奴隸的道德，那么尼采的做法是否成功呢？在麥金太爾看來，他的做法顯然沒有成功。這也正是尼采道德哲學的不合理之處。那么，尼采道德哲學的不合理之處何在呢？麥金太爾給出了兩條解釋。

首先，尼采所提出的“超人”概念并不能給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們以任何指引，在權力意志的名義下，什么都可以做得出來。不僅如此，尼采在提出其新哲學時嚴重缺乏歷史責任感，對這一點的解釋是，他相信，群眾是不可救藥的?！安灰尣槔箞D拉對人民說話……為了把許多人誘離人群，所以我來了”[4]295。

其次，尼采對當代道德哲學批評的成功在于當代哲學在從15世紀到17世紀的轉變過程中拋棄了以亞里士多德思想為其理智核心的目的論。麥金太爾在《追尋美德》一書前部分的論證中贊同尼采：啟蒙哲學家們從未成功地提供任何可據(jù)以質疑其核心論點的理由，他的警句比他那些展開了的論證甚至更有致命的威力。然而，如果亞里士多德的觀點能站得住腳，啟蒙籌劃失敗本身無非是拒斥亞里士多德傳統(tǒng)的一種歷史后果。那么，尼采的事業(yè)就變得沒有意義。所以，“現(xiàn)在關鍵的問題就變成了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和某種非常類似于此的東西，究竟能否得到辯護”⑤。

由此可見，麥金太爾和尼采一樣，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充滿了懷疑。尼采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批判無疑給麥金太爾許多啟發(fā)。麥金太爾基本上贊同尼采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診斷，而且，尼采提出的問題值得我們深思。然而，麥金太爾卻不能接受尼采道德哲學的立場和方法。因為，尼采對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批評，不但沒有擺脫道德困境，反而會有把人們帶到更大的困境中去的可能。麥金太爾接過了尼采的問題，并沒有就此停止自己探索的腳步，而是設法走出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牢籠。為此，麥金太爾都做出了哪些有益嘗試呢？他的這些嘗試在何種意義上是成功的呢？

三、麥金太爾走出現(xiàn)代道德困境的可能性嘗試

(一)回歸亞里士多德⑥

“啟蒙籌劃”的破產(chǎn)以及尼采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在麥金太爾看來，這與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背棄以亞里士多德為核心的目的論密切相關。亞里士多德的思想在麥金太爾的思想體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理解亞里士多德的思想是理解麥金太爾思想的前提。在麥金太爾看來，亞里士多德的理論，不僅把握到了希臘城邦社會實踐的本質特征，而且是人類實踐本身的本質特征。換言之，它具有超越希臘城邦政治而具有一般人類實踐的普遍意義。麥金太爾不僅以亞里士多德的德性論立場來考察西方社會道德的演變，而且從這樣一種視野出發(fā)，對亞里士多德德性傳統(tǒng)之后的近現(xiàn)代西方道德生活和道德理論，提出了令世人震撼的批評[4]3。

(二)以傳統(tǒng)敘事的方式進行道德探究

麥金太爾認為，現(xiàn)代道德哲學的探究方式——以百科全書派和譜系學為代表——只會把人們帶入道德無序的深淵，無法使之走出現(xiàn)代道德的困境，唯有按照傳統(tǒng)敘事的方式才能把人們的道德理論和道德實踐統(tǒng)一起來。

(三)重構目的論⑦

麥金太爾看到，擺脫了目的論與等級制的道德規(guī)則，極易成為個人欲望與意志的單純工具，而且，他清晰地證明，功利主義倫理學和道義論倫理學都無法解決這一問題。麥金太爾提出了他自己走出這一困境的嘗試，即重構一種新的目的論。很明顯，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目的論（即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基督教意義上的目的論（即上帝是萬物的目的）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很難得到人們的認同，唯有“實踐的內(nèi)在美善”⑧可以重獲青睞。“實踐的內(nèi)在美善”就是麥金太爾為道德哲學重新構建的目的論。

(四)重建各種形式的道德共同體

在《追尋美德》的最后，麥金太爾寫到：“現(xiàn)階段最要緊的，是建構文明、理智與道德生活能夠在其中歷經(jīng)已經(jīng)降臨的新的黑暗時代而繼續(xù)維持下去的各種共同體形式。而且既然美德傳統(tǒng)能夠在從前的黑暗時代的恐怖中幸存下來，那么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jù)懷抱這種希望?！盵1]335在他看來，重建各種道德共同體是走出現(xiàn)代道德困境的必經(jīng)之路。不過，他也指出了我們的困難所在：“然而，這一次，野蠻人不是遠在邊界上伺機進犯；他們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我們很長時間。而我們對這一點缺乏意識，恰恰是我們陷入困境的部分原因?！盵1]335⑨不論麥金太爾所進行的這些有益探索是否能夠足以克服現(xiàn)代西方社會道德無序的狀態(tài)，他所提出的一系列問題確實啟迪人們對西方道德哲學和道德生活進行深思，而麥金太爾在道德哲學領域所提出的問題對于當代中國倫理學的發(fā)展亦有積極的啟示。

四、麥金太爾德性倫理對當代中國倫理學發(fā)展的啟示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今天所面臨的道德困境比麥金太爾所指向的西方社會的道德困境更為糟糕，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從歷史的角度來說，這是傳統(tǒng)的斷裂。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的國門被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打開之后，國人突然從天朝上國的迷夢中驚醒，以前需要“天國”教化的“番國”，現(xiàn)在竟然教訓起我們來了，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心理上接受的。在經(jīng)過幾次慘痛的失敗之后，國人從狂妄走向了自卑，從此踏上了質疑自己的傳統(tǒng)和文化的路途。隨后制度層面變革的失敗讓中國的知識分子對傳統(tǒng)文化的質疑更為深遠?！拔逅摹边\動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全面批判很能表現(xiàn)當時一批中國知識分子的心態(tài)。在他們看來，中國人之所以會遭受如此多的失敗和恥辱，完全是由病態(tài)的傳統(tǒng)文化所造成的。他們對于傳統(tǒng)文化展開了不遺余力的批評。可以說，一部近代中國思想史就是中國知識分子試圖和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決裂史。經(jīng)過一百多年的質疑與批判，傳統(tǒng)文化已經(jīng)“支離破碎”。面對被徹底粉碎的舊傳統(tǒng)和舊道德，今天的中國人亟需建構一種新的道德秩序來維持日常倫理生活。

第二，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說，我們生活在社會轉型時期——舊道德已經(jīng)被拋棄、新道德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即所謂道德真空的時代。社會轉型給人們帶來很多道德上的困境，沒有足夠的思想資源來應對現(xiàn)實生活中所發(fā)生的道德問題。誠信危機、精神虛無、碎片化的生活正在考驗著中國人的智慧。總之，時代的發(fā)展向我們提出了建構現(xiàn)代性倫理學的要求。正如哈羅德·羅森堡在《荒野之死》中所寫的那樣，“一個時代的人們不能負擔起屬于他們時代的變革的重負，便是在它的壓力之下死于荒野”[5]15。今天，中國的倫理學界同樣面對建立現(xiàn)代道德哲學這樣一個非?，F(xiàn)實的問題。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現(xiàn)代性的倫理話語就一直是中國倫理學界關注的焦點問題。如果將這一問題的討論設想為一場正在上演的戲劇的話，那么，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對我們這個時代深有影響的許多學者都是這一舞臺上的重要演員。肖雪慧等人編著的《守望良知》、何懷宏的《底線倫理》、萬俊人的《倫理學新論——走向現(xiàn)代倫理》、《現(xiàn)代性的倫理話語》等著作都是這一問題的產(chǎn)物。

然而，當我們的倫理學界在熱烈談論如何構建“現(xiàn)代性的倫理學或倫理話語”時，西方思想界卻出現(xiàn)了關于“現(xiàn)代性倫理困境”的討論。當我們大談如何確立現(xiàn)代性價值時，西方卻在大踏步向后現(xiàn)代遷移。當然，這種談論問題的錯位跟中西方所面臨的不同問題密切相關。但是，如果我們承認歷史的發(fā)展有某些相似之處的話，也就是說，如果今天西方世界出現(xiàn)的問題在明天的中國也會出現(xiàn)的話，那么這種錯位的問題無疑可以給困境中的人們以借鑒的意義。西方思想家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無疑可以使我們在討論如何建構現(xiàn)代性倫理問題上少走些彎路，少犯些錯誤。在構建我們自己的“現(xiàn)代性倫理話語”之前，借鑒麥金太爾對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的批評無疑是非常有意義的。那么，我們能從麥金太爾那里學到些什么呢？

第一，把倫理學思考和現(xiàn)實生活結合起來。麥金太爾反對學院式地探究道德問題，反對用虛構的臆想研究倫理學，主張從現(xiàn)實角度思考倫理學。道德與社會生活密切相關，一定社會中出現(xiàn)的道德理論，只有到特定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中才能得到恰當?shù)睦斫?。麥金太爾倫理思考的核心與現(xiàn)代性道德的困境密切相關。他在倫理學上的主要貢獻即是對現(xiàn)代性道德各種癥狀的診斷。然而中國倫理學界的倫理思考的學院氣息，對于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面臨的道德困境缺乏解釋力。

第二，如何向傳統(tǒng)學習。在麥金太爾的思想中，傳統(tǒng)絕不僅僅是作為現(xiàn)代的對立面而存在，現(xiàn)代性的展開也絕不僅僅是與傳統(tǒng)徹底斷裂的產(chǎn)物，每一種現(xiàn)代性的生長都植根于自己的傳統(tǒng)之中。至少從經(jīng)驗層面上可以說，思想的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不斷回歸的過程。中國古人講“返本開新”，不返本則無以開新。思想家們總是通過回歸，尋找通向未來之路。其原因可能在于，在軸心時代，先哲們以各自獨特的話語和邏輯提出并討論了關于社會治理的基礎性問題，如個人、家庭與國家的關系，道德與秩序的關系等。所有這些問題，乃是人類始終需要面對的核心問題，尤其是在社會轉型的時期，這些問題的重要性會凸現(xiàn)出來。今天的中國正處于這樣的時代。因而，回歸傳統(tǒng)先哲對于這些重要問題的討論也許是勢所必要。

注釋：

① 即對情感主義倫理學產(chǎn)生的哲學史的批評。

② “自然主義謬誤”是摩爾在《倫理學原理》一書的序言中提到的思想。他認為傳統(tǒng)的倫理學總是把“善”和那些是“善”的東西相混淆，他認為“善”是沒有任何定義的，因為它是單純的，不具有任何部分。所有試圖給“善”做出定義的人都犯有一個普遍性錯誤，即試圖把人所共知的兩種不同特征等同起來。那些把“善性質”本身與總是和善性質相伴隨出現(xiàn)的特性相混用的理論，都犯了“自然主義謬誤”。

③ 麥金太爾從摩爾開始批評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并不意味著“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肇始于摩爾。因為麥金太爾在《追尋美德》一書中曾經(jīng)指出，摩爾所開啟的元倫理學是啟蒙籌劃的必然結果，如果從這一角度考慮問題，那么麥金太爾所理解的“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就和啟蒙運動之間有著密切關系。在這種意義上，可以說麥金太爾理解的“現(xiàn)代西方道德哲學”即是啟蒙運動以來的道德哲學。

④ 何懷宏在2004年第12期的《讀書》上撰文指出，不論是尼采還是亞里士多德都不代表現(xiàn)代道德的方向。在他看來，“這兩種倫理學歸根結底都還是一種面向少數(shù)精英的倫理學。但現(xiàn)代社會已是一個觀念和身份上平等的社會，現(xiàn)代倫理學也應當平等地面向所有人”。他認為，尼采的倫理學有躍入深淵的危險，而通向亞里士多德倫理學的大門已經(jīng)關上。

⑤ 對尼采不合理性的第二點分析參見麥金太爾的《追尋美德》第148頁。

⑥ 麥金太爾所詮釋的亞里士多德和亞里士多德本人的思想旨趣之間有些不同。麥金太爾本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問題，亞里士多德似乎缺乏歷史感，亞里士多德撰寫哲學史是為了終結以往的哲學，使哲學在他那里達到頂峰。而麥金太爾則是歷史感極強的倫理學家。所以，他不得不承認把亞里士多德作為傳統(tǒng)的一部分，甚至作為其最偉大的代表，卻是一種極不符合亞里士多德本意的舉動。

⑦ 目的論的問題比較復雜，這里所說的目的論是希臘意義上的，而不是功利主義意義上的。在倫理學上，功利主義是目的論在近現(xiàn)代的變種。

⑧ 宋繼杰在《追尋美德》中把“internal goods in practice”翻譯為“實踐的內(nèi)在利益”。唐文明認為把“goods”譯為“美善”更好。關于麥金太爾的這一目的論思想，弗蘭克納曾經(jīng)在《麥金太爾與現(xiàn)代性》一文中提出過批評。他認為麥金太爾并沒有對什么是“目的”提出清晰的定義，麥金太爾只是用舉例的方式告訴我們什么是值得追求的好生活。

⑨ 麥金太爾在這里是把現(xiàn)代性文化對我們的宰制比喻為野蠻人對我們的統(tǒng)治。而且，在他看來，處于現(xiàn)代文化之中的人們對此并沒有覺察，很多人不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且還以生活在這種文化中為榮。

[1] [美]麥金太爾．追尋美德[M]．宋繼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2] 唐文明．何謂現(xiàn)代性[J]．哲學研究，2000(8)．

[3] 周輔成．西方著名倫理學家評傳[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4] [美]麥金太爾．倫理學簡史[M]．龔群，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5] 高國希．走出倫理困境：麥金太爾道德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研究[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責任編輯 葉厚雋〕

A Try to go out of the Modern Moral Dilemma——on MacIntyre’s Criticizing on Modern Moral Philosophy

LIU Feng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s a leading contemporary moral philosopher,Alasdair MacIntyre’s systematic and deep critiques on modern western moral philosophy have drawn many scholars’ attention. The basic question concerned by this essay is MacIntyre’s critiques on modern western moral philosophy. There are some other questions oriented from this basic question,such as: what is modern western moral philosophy,how does MacIntyre criticize it,from which perspectives does he criticize it,are his critiques reasonable,how do others evaluate his critiques,and what can we learn from MacIntyre’s critiques. Among those questions,the question how Maclntyre criticizes modern western moral philosophy is the main concern. On the basis of people’s everyday life,focusing on practice,the dissertation will define virtue ethics according to the practice of our everyday life,investigating in Ethical dilemmas the view of historical tradition informing us how to master virtue ethics by criticizing objectivism and abstract virtue ethics. The reasons for the rejuvenation of virtue ethics and the mechanism of this dissertation will be presented. Through historical investigation and comprehensively comparing,this article proves that the essence of virtue ethics is to find out the way of ethical dilemmas.

ethical dilemmas; ancient virtue tradition; modern western moral philosophy; Alasdair Maclntyre

B15

A

1006-5261(2010)04-0051-05

2010-03-25

劉峰（1979―），男，寧夏銀川人，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