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亞斌
(太原廣播電視大學專業(yè)教研部,山西太原030002)
漢魏六朝詩歌崇尚“悲怨”原因探析
弓亞斌
(太原廣播電視大學專業(yè)教研部,山西太原030002)
漢魏六朝是中國文學史上注重“悲怨”的時代,催生了許多蘊含悲哀、愁苦的詩歌,“悲怨”成為當時詩歌的主旋律,名家名作鼎盛一時,這種現(xiàn)象不僅是文學“以悲為美”的審美積淀,更與不斷更迭的政治背景、儒道玄佛的多維融合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正是在這幾個因素的疊加下,悲怨詩歌興盛一時,并對后世以“悲怨”為主題的文學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漢魏六朝詩歌;悲怨;哀苦
“詩可以怨”出自孔子對《詩經(jīng)》的評價:“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焙笫婪Q之為“興觀群怨”說。它認為,詩歌要對社會時政進行批判、指正乃至揭露。隨著詩歌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怨”的政治成分淡化,逐漸偏離了功利價值,其抒情意味更受到人們的關注和認可。漢魏后,文人借詩歌抒寫生存困境,展現(xiàn)哀怨情愁的狀況日趨普遍,形成了漢魏六朝崇尚“悲怨”的詩歌主旋律。眾多文人將哀傷之情抒泄得淋漓盡致,感人肺腑,興盛一時,而這種文學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有著較為豐富的原因和背景,本文擬就此做一些探討。
漢魏六朝從東漢末年到隋文帝統(tǒng)一中國,跨度五百年左右,是中國歷史上的大分裂、大動蕩時期。政權(quán)更迭頻繁,戰(zhàn)事征伐不已,先后有董卓之亂、三國紛爭、八王之亂、侯景之亂、五胡亂華等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大批百姓流離失所,處于深重的苦難之下。在政治上,除東晉時期偏安江左政局略顯穩(wěn)定外,各個朝代政權(quán)幾易其手,政治高壓不斷,尤其是西晉正始時期,曹氏、司馬氏集團間矛盾尖銳激烈,統(tǒng)治者濫殺無辜造成社會空前黑暗、恐怖。上層文士在兩大集團的斗爭下,自覺不自覺地卷入到斗爭之中,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生活在命運難測、富貴無常的境遇中。此后南北朝時期,朝代不斷更迭,國破家亡的景象頻繁上演。在特有的政治情勢與社會狀況下,大多數(shù)文人經(jīng)歷了悲慘的生活遭際,內(nèi)心藏著深深的憂傷和愁情。他們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不僅描述個人境況的不幸不平,更把目光投向異族入侵、社稷丘墟、山河破碎、陵谷變遷等家國之痛。
建安時期,文人經(jīng)歷了漢末社會的動亂,內(nèi)心中充滿了悲涼與憤慨。蔡琰,“博學有才辯,又妙于音律”,但卻一生命運多舛。董卓之亂后,輾轉(zhuǎn)流離匈奴十二年,被迫嫁與左賢王并生有二子,后被曹操以重金贖回。這些使她對政治、戰(zhàn)爭有著深切的體驗,其《悲憤詩》寫出了她被驅(qū)入關,羈留南匈奴,回歸中原的特有遭際,表現(xiàn)了文人面對國破家亡時身世漂泊的苦楚,被譽為“如蔡文姬肝肺間流出”(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沒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當詩人千辛萬苦,淚灑三千里回到中原時,看到的是親人已逝,荒草滿園,尸橫遍野,戰(zhàn)爭不僅破壞了詩人的家園,更讓詩人發(fā)出“流離成鄙賤,??謴途鑿U”,“人生幾何時,憂懷終年歲”的人生哀鳴。三曹與“建安七子”是這一時期最優(yōu)秀的詩人。在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的戰(zhàn)爭背景下,他們的詩歌也多表現(xiàn)悲怨之情。王粲,“家本秦川貴公子孫,遭亂流離,自傷情多”,《七哀詩》描述了長安在戰(zhàn)爭后的慘痛景象,寫出了難民逃難的凄涼:“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正是軍閥混戰(zhàn)的漢末社會的真實寫照,清人方東樹評其“蒼涼悲慨,才力豪健,陳思而下,一人而已”。曹植聰慧博學,曾經(jīng)深得曹操喜愛,幾乎被立為太子,后因恃才傲物,飲酒不節(jié),在與曹丕爭太子的角逐中敗陣。后期,他備受曹操與曹丕的猜忌和迫害,屢次被貶爵移封,“十一年中三徙都”,名為侯王,實為囚徒,在憤懣與苦悶中辭世。曹植詩歌的悲怨與其政治經(jīng)歷緊緊相關。公元223年,與詩人同行的曹彰暴死,曹植“憤而成篇”寫下《贈白馬王彪》,表達自己在岌岌可危的處境中的憂生嗟嘆?!叭松幰皇溃ト舫稌?。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自古非金石,咄唶令心悲”。由于其兄長的突然暴死,讓詩人感慨:人生就像是旅途的過客,死后身體就會腐爛,人生恰如朝露一般短暫,人過中年,生命如光影子般迅速消失,無法追回,表現(xiàn)的是一種對生死無常的感慨。
在西晉正始司馬氏的政治高壓下,出現(xiàn)了更多的文人在君王昏憒、奸佞橫行、賢才埋沒的境況下抒發(fā)的懷才不遇的悲憤,“竹林七賢”阮籍“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處于曹氏和司馬氏爭奪政權(quán)的夾縫中,內(nèi)心苦悶彷徨,但又不能痛快傾吐,只好在創(chuàng)作上“反復凌亂”,其《詠懷》大多采用比興手法,用隱晦婉曲的方式傾訴內(nèi)心的矛盾,如“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北磉_失意時的徘徊與彷徨?!耙簧聿蛔员#螞r戀妻子。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矣?!鄙碓谖簳x危亂之際,阮籍內(nèi)心因為妻子兒女而委曲求全,在“凝霜被野草”的時代蕭索中,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絕望,詩歌婉曲揭露了當時社會的腐敗,道出了個人生存的艱難與矛盾。南朝謝靈運屢貶官職,怨憤疾世之情溢于言表:“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薄霄愧云浮,棲川怍淵沉。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祿反窮海,臥痾對空林。”同時代的詩人鮑照一生積極入世,但在仕途上也是“不謂乘軒意,伏櫟還在今”。
(1)文學走向自覺,詩歌多發(fā)真情而悲音不斷。漢魏六朝之際,社會幾經(jīng)動蕩,儒學自兩漢以來在思想領域內(nèi)的統(tǒng)治地位受到猛烈沖擊,儒學的桎梏已日漸毀損,舊的社會價值觀念失去了崇高的光輝,文人開始意識到自然是無法抗爭的,而自己是渺小的,根本不能包括宇宙,對自然任氣頤指。在亂離中,人們所經(jīng)歷的是現(xiàn)實的痛苦和生命的憂患。與此同時,東漢以來興起的佛道思想逐漸取代了儒學的統(tǒng)治地位,玄學的“虛無”及“崇尚自然”之風盛行于世,成為一種社會思潮。這種情況下,文人們在擺脫封建禮教的同時,要求對自我的肯定,強調(diào)對個性的尊重,這使得魏晉文學顯示出強烈的主體性色彩,真正迎來了“文學的自覺”時代。大多文人創(chuàng)作詩歌時,追求心靈上獲得審美和情感的滿足及淋漓盡致的抒情,赤裸裸地表達內(nèi)心的喜怒哀樂,“陳佛土安樂,斥王化??唷?,魏晉人企圖擺脫一切羈絆,追求最大限度的人生自由。這使得詩歌中表現(xiàn)真情的作品越來越多,很多文人創(chuàng)作時與時政緊緊相連,悲音不斷。
在詩歌走向自覺的背景下,詩歌抒情的重要性受到關注。陸機“詩緣情綺靡說”,突出強調(diào)了情感與辭采美的結(jié)合,將詩歌的兩大特征有機結(jié)合起來,這在中國美學史上尚屬首次。陸機“強調(diào)的‘情’擺脫了儒家禮義的羈絆,第一次明確強調(diào)了‘情’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及其作為詩歌本體的不可替代的地位。由此,漢魏六朝時期詩歌中,反映動亂社會現(xiàn)實,抒寫個人性情的悲涼傷感得以暢通無阻的表現(xiàn)”[1],更多的文人借助怨情表達心聲。在藝術(shù)上,因為抒情成分的擴大,怨情的表述借助華麗、哀美的言辭顯得深刻、纏綿,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曹植《七哀》寫到“浮沉各異勢,會和何時諧。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借思婦婉曲表達了得到皇帝信任和重用的渴望,表現(xiàn)了一種澄清天下,建功立業(yè)的熱情壯志。詩句感情強烈,個性鮮明,在表達上細膩敏感,自有一種纏綿哀怨之境。其《贈白馬王彪》、《白馬篇》等采用想象、比興等手法,呈現(xiàn)出濃郁的抒情風格。此后,阮籍、鮑照等更是發(fā)揮楚辭想像奇麗的特點,用比興、夸美使詩歌抒情更加動人。六朝時代的詩歌創(chuàng)作顯得更加哀美,從晉宋山水詩到齊梁艷情詩,悲怨詩歌涉及登臨、詠物、羈旅、離別、行役等,幾乎無詩不怨,而在感情上也很注重抒發(fā)婉曲之情,江淹《別賦》、《恨賦》更是將伉儷情人的別離寫的纏綿婉曲,令人心動,產(chǎn)生了深邈的意境。
(2)重視悲怨的文學理論極大催生了文人創(chuàng)作的“以悲為美”。崇尚悲怨是中國文學悠久的傳統(tǒng)。自孔子以后,屈原強調(diào)“發(fā)憤抒情”,《淮南子》有“憤于中而形于外”的命題,司馬遷更是提倡“發(fā)憤著書”。到了漢魏六朝時期,有關悲怨的文學理論更加豐富,漸次走向鼎盛,形成了“以悲為美”的文學風尚。相關的文學理論中多有表述,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專門突出悲怨之旨,講究“志思蓄憤”、“蚌病成珠”,鐘嶸《詩品序》中寫到:“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祈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脫詩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碧岢隽恕巴性娨栽埂闭f[2],肯定不同尋常的社會生活會促使文人表達內(nèi)心的哀怨之情,進而產(chǎn)生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這些共同構(gòu)成了內(nèi)向化的暢情求美的時代美學特征?!段男牡颀垺?、《詩品》評論作家作品時,也特突出悲怨之旨,強調(diào)悲怨之情是創(chuàng)作成功的重要條件。鐘嶸《詩品》評曹植“情兼雅怨”,評王粲“發(fā)秋愴之辭”,評阮籍“頗多感慨之詞”,評左思“文典以怨”,評劉琨“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辭”,評鮑照“總四家而擅美,跨兩代而孤出”,評曹操“甚有悲涼之句”,強調(diào)優(yōu)秀的作家作品必然有與悲怨之情相關聯(lián),積極肯定悲怨詩歌的價值。[3]大量的文藝評論奠定了中國文學以悲為美的傳統(tǒng),形成了相對固定的文學審美特質(zhì)。在詩學理論家的倡導下,尚悲成為漢魏六朝時期濃厚的審美風氣。
這種重悲的文學傾向使更多的文人執(zhí)著悲怨之情,身體力行創(chuàng)作實踐。掀開這一時期的詩歌,具有悲愴之音的作家作品比比皆是。曹操親歷董卓之亂,《蒿里行》、《薤露》真實記錄了漢末戰(zhàn)亂帶給人們的災難,表達詩人內(nèi)心深沉的哀痛。阮籍“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fā)詠,每有憂生之嗟”,其《詠懷》就是他內(nèi)心“反復零亂”的真實寫照。劉琨懷有拯救晉于危亡之際的大志,在《重贈盧諶》中表達身陷囹圄的哀吟,“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輈”。庾信屈身敵國,其《擬詠懷》、《和張侍中》、《傷王司徒褒》等愁腸百轉(zhuǎn),表達對故國的深沉懷念,流露出故國難歸的悲痛心緒。鮑照《擬行路難》對門閥制度壓抑人才表示強烈憤慨,“自古圣賢皆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感情激憤,有志難伸的不平之氣躍然紙上。種種悲怨情緒的抒發(fā),以不同的風貌照亮了這一時期的文學史。[4]
宗白華先生在《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中說:“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有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因而也就是最富有藝術(shù)精神的一個時代?!彼f的“最混亂、最痛苦”,從文化思潮上可知,是儒家、道家、佛家的文化重合,傳統(tǒng)的儒家的“修齊治平”受到?jīng)_擊,衍生的老莊無為、篤好佛理等氣息使悲怨詩歌在內(nèi)容表現(xiàn)上憂患與悲哀并重。[1]
(1)儒家的社會責任感催生出濃厚的歷史憂患意識。漢魏六朝時期,儒家思想雖然不能像漢初“獨尊儒術(shù)”,但它的生長并未停歇,最高統(tǒng)治者出于維護自身的利益的需要,也多半以儒學為正統(tǒng)思想。在西晉太康、元康年間,出現(xiàn)了經(jīng)學盛極一時的現(xiàn)象,在這樣的文化下,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教理論仍然是歷代文人選擇的最佳目標。人生的最高理想在于“學而優(yōu)則仕”,最終價值在于走上仕途,由此古代文人的創(chuàng)作就與政治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面對特有的亂世,詩人們在儒家經(jīng)典訓誡的熏陶下,在強烈社會責任心的督促下,表達對社稷安危、民生疾苦、權(quán)奸誤國的種種情懷,表達自己壯志難酬的心緒。由于文人地位低下,屬于寒士階層,他們身上儒學人本主義、理性主義思想與現(xiàn)實困境相膠著,奏出了悲怨文學的最強音。左思《詠史》寫到:峨峨高門內(nèi),藹藹皆王侯。自非攀龍客,何為欻來游?被褐出閶闔,高步追許由。”表達對攀龍附鳳之人的鄙棄,對真正寒士的肯定,表現(xiàn)了寒士與豪門權(quán)貴的對抗。太康時期劉琨面對西晉滅亡、晉室南渡的景象,唱出了“功業(yè)未及建,夕陽忽西流……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的慷慨悲歌,一字一句,充滿血淚?!豆旁娫础分性u價他“英雄失路,萬緒悲涼”。
(2)道家的清靜無為、崇仙厭世孕育了沉重深遠的悲哀。道家崇尚“清靜無為”“厭世遁世”,是與儒家積極入世相平衡的一種思想,自誕生起,就為歷代文人提供了一條釋放怨情的渠道,陶染影響了許多知識分子。漢魏時期,儒學衰落,玄學興盛,尤其是永嘉時代,“貴黃老,稍尚虛談”,面對社會的亂離,更多的文人選擇逃避,在精神的世界中追求自由的呼吸。道家提倡的消極隱退,厭棄世俗,源于對人世不公的不滿,對仁義虛偽、辨詐奸猾的痛恨鄙棄,因此受到這一思想熏陶的文人便找到了獨善自潔、明哲保身的逃避方式,隱遁逃避現(xiàn)實苦難,激流勇退人生起伏,以主動的自我克制,自我壓抑,精神內(nèi)收乃至情感壓迫的手段,避免矛盾激化,在險象環(huán)生、殺機四伏的魏晉時代,把生命的呼吸收縮到一個極為狹窄的縫隙中。魏晉時期很多文人以明哲保身的自我逃避方式,沉浸在自由、寂寞、孤清之中,而伴隨出現(xiàn)的山水詩、游仙詩也或明或暗地呈現(xiàn)出獨有的苦悲特征。[1]
阮籍、嵇康在魏晉時期放浪形骸,沉迷飲酒,創(chuàng)作了大量游仙詩,這源于他們與世俗的對立。在神仙生活的背后,飽含著詩人內(nèi)心深沉的矛盾和生命的痛苦。南北朝時期,文人逃避現(xiàn)實,寄情山水,在吟詠山水中表達對于命運的憂慮,對人生的悲觀。東晉名士的蘭亭詩會,宣泄著文人對于人生的憂嗟之情。謝靈運的山水作品,往往是政治上的怨憤和內(nèi)心的凄愴所凝就,“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以致其義焉”。在氏族制度森嚴的東晉,陶淵明屬于典型的寒士階層,面對奢靡浮華的社會,陶淵明回歸自然,寄情山水,在田園中找到了人生的歸宿。在屈服權(quán)貴和回歸勞動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借田園隱逸詩歌表達對統(tǒng)治階級的蔑視和抗議。誰能說不是逃避現(xiàn)實的孤獨苦悶的隱晦的表達呢?聯(lián)系陶淵明所處的東晉一些看似靜穆的田園詩,也是在沖淡中蘊含著勃郁之氣,在他田園悠閑的背后,始終隱伏著一份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痛苦。[5]
(3)佛教的滲入加大了人們的現(xiàn)實痛苦感。佛教屬舶來文化,魏晉時期逐漸本土化,融入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尤其是東晉南朝時期,佛教迅速傳播,形成了建康、廬山兩大佛教中心,晚唐杜牧曾寫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風雨中”,可見當時佛學的興盛。許多文人深受熏陶,醉心佛理,精通佛道,謝靈運“篤好佛理”,顏延之也精通佛理,許多著名的文士都有宣揚佛家思想,看淡人生的作品,著名的文學理論家劉勰先后兩次出家,研究佛理,在其《文心雕龍》中多有佛家的評論思想。佛教強調(diào)佛性永存,萬物皆空,生命本是一場虛幻,認定人世有前世、今生、來世之說,注重以贖罪的宗教情懷來認可、接納現(xiàn)實苦難,而人生輪回的悲樂就調(diào)劑為現(xiàn)世一生的痛苦,成為文學抒寫悲情不絕的源頭。
在漢魏六朝特有的政治空氣、文學環(huán)境下,悲怨詩歌以非凡的創(chuàng)作氣勢,在文人筆下得到發(fā)揚,形成崇尚悲怨的審美特質(zhì),對后世悲怨文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很多優(yōu)秀的散文、韻文等,無不與悲怨之情聯(lián)系聯(lián)結(jié),許多作家秉承“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的原則,寫出了優(yōu)秀的傳世之作。唐代陳子昂《登幽州臺歌》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胸懷寫出了唐詩的悲慨,李白“中夜四五嘆,常為大國憂”,杜甫“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以及韓愈“不平則鳴”都表現(xiàn)了濃厚的憂患意識,呈現(xiàn)出一種悲音。宋詞中傷心失意的惆悵之作比比皆是,“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堪恨兩行波,惱人情緒多”,無不呈現(xiàn)一種悲涼。[6]
秉承漢魏六朝崇尚“悲怨”的傳統(tǒng),明清時期不少文人,他們在尖銳的社會沖突和變革中突破儒家詩教的羈絆,大膽標舉以悲怨為主的創(chuàng)作主張。明代李贄提出:“不憤不作,譬如不寒而栗,不痛而呻吟也。”清代文人廖燕認為天地間有‘憤氣’可以通過詩文發(fā)泄出來,凡事做到慷慨淋漓激宕盡情處,便是天地間第一篇絕妙文字。[7]可以說,悲怨哀傷之情的抒發(fā),奠定了中國古代文學的主旋律,也為中國文學增添了永久的亮色。
[1]方仁英.解構(gòu)悲怨情結(jié)抒寫生存困境——論漢末魏晉六朝的悲怨詩歌[J].浙江教育學院學報,2002,(9):14-17.
[2]徐國榮.中古感傷文學原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17.
[3]康金聲.金聲文集[M].香港:天馬出版社,2001:247.
[4]韓兆琦,李道英.簡明中國文學史(上)[M].北京: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2006:217.
[5]張業(yè)敏.從悲慨到哀美——六朝怨文學一瞥[J].廣西大學學報,1991,(2):73-74.
[6]傅朝霞.論古代詩歌的“以悲為美”[J].連云港高等化工??茖W報,2002,(12):160.
[7]趙革萍.漢魏六朝以哀為美的悲怨文學[J].漯河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4,(1):67.
〔責任編輯 王小風〕
The Reasons for Flourish of Sorrow Literature in Han-Wei-Six Dynasties
Gong Yabin
(Taiyuan Open University,Taiyuan Shanxi030002,China)
Han-Wei-Six Dynasties causedmany good works containing sorrow and pain,which were the best in the Sorrow Literaturehistory.Thisphenomenon stemmed from regime changes,the fashion regarding sorro wasbeauty and integration of Confucianism,Taoism and Buddhism.During this period,the Sorrow Literaturemade a good achievementinmany aspectssuch as thinkingand artbecauseof the combination ofpolitic,literature,and religious.
sorrow;grief;despair;frustration
I207.22
A
1671-1351(2010)06-0012-04
2010-07-23
弓亞斌(1973-),女,山西太原人,太原廣播電視大學專業(yè)教研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