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種口頭的習(xí)慣。當(dāng)碰到不好或不喜歡的事,都會在前面加個“鬼”字。例如去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會稱“什么鬼地方”,聽到自己不愛聽的話會說“講什么鬼話”,當(dāng)然不喜歡一個人的模樣也會不客氣地批評“什么鬼樣子”。所以“鬼”還真和我們有密切的關(guān)系!以下的故事也一樣。

走進(jìn)停車場,阿陳就覺得不是很對勁,可是,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或許是夜太深了,他心里想,又喝多了一點(diǎn)酒,所以才感到有點(diǎn)異樣?

他的車停在地下三樓,那停車場又沒有電梯,還要走樓梯下去,他心中在埋怨著,忽然又自己笑了起來。剛才在心中說了什么“鬼停車場”,真好笑!鬼停車場當(dāng)然是對這個沒有電梯設(shè)備的停車場表示不滿之意,并不是說這個停車場有鬼,也不是說這是一個鬼的停車場。阿陳自己向自己解釋著,卻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他拍了拍心口,又用力搖頭,使自己清醒些。

樓梯很靜,那么晚才來開車的人當(dāng)然不會很多,還是沒有人好,都市里治安不是很好,要是忽然樓梯轉(zhuǎn)角冒出一個人來,說不定還會嚇一大跳!他正想著,樓梯轉(zhuǎn)角處人影一閃,果然轉(zhuǎn)出一個人來,阿陳自然而然停了一停,那個從下面走上來的人,也停了一停。阿陳看了看那人,那是一個臉上的化妝都走了樣的女人,年紀(jì)很輕,可是一臉的風(fēng)塵味;洗去了所有化妝品之后,她的臉可能很清秀,但這時看來卻給人恐怖的感覺。

阿陳不知不覺做了一個不想看下去的神情,他身形壯碩,為了怕人家誤會他不是好人,所以他側(cè)了側(cè)身,讓那女人先走。那女人的表情很古怪,可能是她太疲倦了,一點(diǎn)眼神都沒有,望著他的時候,目光似是一片木然。而且,她為什么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而且身子抖了一抖,像是很冷的樣子?她怎么會覺得冷?

阿陳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這時,那女人已經(jīng)急匆匆地走了,阿陳看著她的背影,曲線玲瓏,十分動人,阿陳不禁暗自咽了一下口水,一直等那女人轉(zhuǎn)過了樓梯角,看不見了,他才繼續(xù)向下走。

三層樓梯,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他也走得有點(diǎn)喘氣。上層停車場的燈光,有點(diǎn)半明不暗,他覺得看出去視線有點(diǎn)模糊,就揉了揉眼?？闯鋈?一排一排停著的汽車,都像是在緩慢地移動——車子全是停著,當(dāng)然不會動,一定是酒意涌上來了。他想,真糟糕,等一會兒還要長途駕駛回家去,還能支持下去嗎?

他向前急沖了幾步,更覺得有點(diǎn)腳步不穩(wěn),所以伸手扶住了一輛車子。那輛車子,車尾向外停著,他的手才按上去,清清楚楚感到車子在動,他嚇了老大一跳,連忙縮手,張大了口想叫,可是又發(fā)不出聲來。

停車場的燈光不變,車子里面更暗,也看不真,他看進(jìn)去,看到車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他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又看到其中一部分在動的物體,白皙動人,那是一條女人的大腿,嗯,大腿上有男人的手在移動。嗯,他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大大地打了一個酒嗝,并且伸手在行李蓋上重重拍了一下。他一拍之后,就閃身一旁,躲在另外一輛車的后面,向前看著。他看到車廂里本來纏成一團(tuán)的一對男女,分了開來,向外看著。

他們的臉,在車尾玻璃后面,阿陳可以清楚地看到。男的和女的年紀(jì)都很輕,看來車子也不是他們的,他們一定是偷進(jìn)車子去,在車子里胡天胡地亂來。

阿陳感到了憤怒,他也是車主,車子也可能遭到過這一類少男少女的破壞,他有必要教訓(xùn)一下這兩個年輕男女!他一想到這里,昂然自車后走了出來,在車廂中的那一雙男女,本來已經(jīng)面有驚惶之色,一看到他現(xiàn)身,更是驚駭莫名。那女孩子拼命把頭向男的懷里鉆,可是那男的,卻顯然不準(zhǔn)備保護(hù)她,還用力把她向外推,一只手又準(zhǔn)備開車門。

阿陳的動作比較快,一個箭步,也奔到了車前,車門才被那男孩子推開一點(diǎn)點(diǎn),就被阿陳用力頂了回去。那是一輛兩門車,前面的兩個座位、椅背都被放得最低,那一雙男女,就把它當(dāng)做了大床,這時,卻又被他堵在車?yán)铩６⒅路懵涞哪贻p女人,阿陳有一股異樣的快意,而且,他也看到了一個奇特至極的現(xiàn)象,車子里的兩個人,拼命在蜷縮他們的身體,縮成了一團(tuán)。他以前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人的身體,竟然可以這樣……疊成一團(tuán)的!

而且,他們的神情也驚恐莫名,女的還在用力搖頭,長頭發(fā)披了下來,遮住了她半邊臉,看起來有點(diǎn)恐怖。

阿陳心想,嚇得他們也夠了,就用力拉開車門,喝道:“你們兩個,出來!”他呼喝著,直到這時,在車中的男女,才陡然叫了起來,叫得那么尖厲,那么震耳欲聾,反而倒令阿陳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叫聲震耳的那一霎那,男孩子已經(jīng)伸手打開另一邊車門,和女孩一起滾出了車。他們在滾出去之后,并不是立刻站起來,而是在骯臟的、滿是油漬的地上,連爬帶滾了好一會兒,至少十來公尺,才站了起來,一面尖叫,一面奔向前。阿陳想叫他們不必奔得那么狼狽,因?yàn)樗吹?兩人都光著腳,連鞋子都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看著那一雙男女沖下樓梯,還有尖叫聲傳上來,同時又聽到有人在喝問:“你們干什么?”

喝問聲很有威嚴(yán),可是那一男一女并沒有回答,喝問聲又響起:“站住!”

另外有一個聲音道:“算了,我們想休息一會兒,吸支煙,何必惹麻煩!”

阿陳心想,難道是兩個警察?在這樣的情形下,放那一男一女逃走,那可有點(diǎn)不應(yīng)該。他正在想,人影閃動,兩個人走了上來,果然是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口中都咬著香煙。一個還在回頭望:“剛才那一男一女,看來不是什么好東西,該查他們一查!”

另一個笑:“你是看到那妹妹仔衣衫不整,想乘機(jī)揩油吧?”

兩個人一起曖昧地笑了起來。阿陳“呸”地一聲,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去理會那兩個警察,去找自己的車子,可是走了一圈,仍然沒見到他那輛二手跑車。

車子買回來時,已經(jīng)有三年的車齡,他喜歡開快車,跑車的性能也很好,他珍愛至極,明明是停在三樓的,怎么會找不到?難道叫人偷走了?他越找越是著急,連酒也醒了幾分,他的車子真的不見了!

他一抬頭,那兩個警察還在,正把手中的煙頭擲向地上,用皮鞋去踩熄它。阿陳喘著氣,奔到了他們的面前,大聲道:“我的車不見了!”

剎那之間兩個警察都現(xiàn)出驚訝莫名的神情來,而且自然而然,雙臂交抱著,身子也震了一震。阿陳再大叫:“我車子不見了!”兩個警察像是感到更冷,轉(zhuǎn)身匆匆向樓梯走去。樓梯口又有人拿著電筒走了下來,那是停車場的管理員,一看到兩個警察的神情就搖頭:“這停車場不干凈,早些日子,一個姓陳的,喝了酒,在這里拿了車,出了車禍,他老回來,有時,會叫人感到陰風(fēng)陣陣,遍體生寒,有時,也會叫人看見他,一身是血!”

阿陳眨著眼,這是在說誰?而突然之間他想起為什么一進(jìn)停車場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竟然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恒克薦自《知識博覽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