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卯生 楊曉芳
馬克思主義的重建與人的解放*
——阿格爾建構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旨趣探析
趙卯生 楊曉芳
阿格爾建構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旨趣在于:通過對馬克思主義的重新解釋與重新建構,把充分反映當代資本主義現實的生態(tài)危機模式與馬克思的異化理論、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理論統一起來,復活馬克思的辯證法,使其重新發(fā)揮政治功能;通過將民粹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相嫁接,以生態(tài)運動引導社會變革;通過探尋生態(tài)社會主義變革的新道路,最終實現人與自然的雙重解放。
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生態(tài)危機;人的解放
如何看待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性質及其在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上的地位,這是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要問題。探討這一問題,離不開其理論源頭?!氨泵礼R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本·阿格爾(Ben Agger)在西方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上首次提出了“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Ecological Marxism)的概念,并對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建構必要性和理論主旨做了論證與說明。
通過對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構建,阿格爾力圖將充分反映時代特征的“自然的解放”概念納入馬克思主義的“人的解放”的傳統視域之中,探尋人與自然雙重解放的社會主義變革道路。阿格爾之后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者盡管在研究重點和邏輯理路上風采各異,但在新的條件下繼續(xù)馬克思主義“解放人”的使命則始終如一。
阿格爾是20世紀60-70年代在北美激進馬克思主義思潮中成長起來的具有代表性的理論家。他和其他激進知識分子一樣,立志于重新闡釋和重新建構馬克思主義,使其適應當代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現實斗爭的需要,以重新發(fā)揮馬克思主義的政治功能。由此,阿格爾并沒有將《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作為一部純粹的歷史著作來完成,而是把它界定為一本關于馬克思主義前途的書籍。[1](P416)
阿格爾將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界定為一種方法,“一種把解放理論和關于社會主義可能性的設想與被壓迫人民的日常斗爭聯系起來的方法”。[2](P5)這種方法就是馬克思的辯證法,亦被稱為“理論和實踐的辯證法”,它是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的基石。在阿格爾看來,馬克思的辯證法主要由三個方面的內容構成:(1)異化理論和人的解放觀;(2)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的規(guī)律理論;(3)使內在矛盾的邏輯向經驗方面發(fā)展的危機模式。這三個方面體現了馬克思在不同層次上對社會主義革命根本因素的思考。異化理論側重于從哲學層面思考革命的主觀因素,即革命的意志動力:馬克思關于革命可能性的信念,恰恰就寄托于工人不能忍受自身的片面畸形發(fā)展,人的本質與自由的喪失,以及失業(yè)、貧困等形式的過度異化這一點上,由于馬克思把異化與造成這種異化的社會結構和經濟結構聯系在一起,因此,消除異化也就意味著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批判和超越,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皟仍诿堋崩碚搨戎赜趶慕洕鷮用娼沂举Y本主義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即革命的結構動力:馬克思的科學理論概述了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固有規(guī)律”,揭示了資本主義是一種矛盾的、逐漸自我毀滅的社會制度。危機模式在經驗層面上思考了社會主義勝利的可能性:社會主義革命既不會自動地發(fā)生,也不只是人的意志的產物,即使具備了革命的主客觀條件,如果沒有結構的危機趨勢,也不可能把資本主義改造成為社會主義。
阿格爾指出,馬克思的辯證法的三個因素是內在統一的。具體而言,社會主義革命既離不開主觀意志動力(因為馬克思所講的“資本主義必然走向滅亡”,還僅是一種邏輯上的“必然”,只有使異化的工人階級起來造反,才能將這種邏輯上的“必然”轉化成為事實),又離不開客觀結構動力(因為工人階級如果不能從理論結構——這個理論結構為人類指明如何通過認識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并據以行動去爭取社會主義的變革——上說明他們自身的異化之所在的話,工人階級即使被異化也不會起來造反),同時還需要聯結這兩大動力的經濟危機模式(因為沒有危機和崩潰的模式,階級意識和階級斗爭的形成就沒有基礎,把資本主義改造成為社會主義就缺乏契機)??傊?“馬克思的辯證法只有在把異化理論、內在矛盾理論和危機模式(它把對結構性崩潰的認識與能動的階級斗爭聯系起來)結合起來的時候才是完整的”。[3](P12)
阿格爾之所以這樣強調馬克思的辯證法,是因為他認為歷史上各種類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并沒有真正理解馬克思的辯證法。它們要么夸大馬克思的決定論傾向,把馬克思主義降低為宿命論的決定論;要么夸大馬克思的唯意志論傾向,把馬克思主義降低為哲學形式的社會批判理論。前者的主要代表是第二國際中的科學的馬克思主義,他們創(chuàng)立了預告資本主義制度即將滅亡的決定論理論,把馬克思所說的資本主義制度必然崩潰理解成為像萬有引力定律一樣的科學規(guī)律,不理解馬克思所說的“必然”還僅是一種邏輯上的必然,要把這種必然轉變成現實,離不開工人階級的主觀能動性。后者的主要代表是法蘭克福學派的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他們感嘆革命主體已完全衰落,不相信在產業(yè)工人階級當中還能激發(fā)革命的意識,因此,他們只能訴諸一種哲學形式的馬克思主義批判。這種批判不是為工人行動制訂政治計劃,只是試圖打破那種認為20世紀50年代以美國為典型的西方社會是天堂的錯誤觀念。
阿格爾指出,科學的馬克思主義與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表面上相抵觸,其實二者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它們都未能真正激發(fā)起工人階級的革命意識,換句話說,它們都不能再使馬克思主義發(fā)揮政治功能了。如果說科學的馬克思主義是由于刻板地堅持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的危機趨勢,而錯誤地放棄了馬克思主義的政治能動作用的話,那么,黑格爾主義馬克思主義則是由于堅信資本主義可以無期限地遏制其危機趨勢,而對工人階級解放的可能性不再抱有希望,主動地放棄了馬克思主義的政治能動作用。
西方壟斷資本主義真的可以無限期地遏制危機趨勢嗎?資本主義世界的嚴峻現實對此給出了否定的回答:“20世紀60年代的曙光并沒有像社會學家在50年代所預示的那樣導致一個富裕的后工業(yè)社會。相反,國際資本主義卻為無法控制的通貨膨脹、高失業(yè)率以及源于不發(fā)達國家和阿拉伯產油國家與日俱增的威脅所震撼?!盵4](P414)而且,70年代的資本主義危機比60年代更為嚴重,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在加深異化、分裂人的存在的同時,又呈現出明顯的污染環(huán)境以及掠奪資源的趨勢,于20世紀70年代最終爆發(fā)了嚴重的能源危機,并引發(fā)了經濟危機和社會危機。阿格爾注意到,70年代的資本主義不僅是一個難以駕馭、隨時可爆發(fā)危機的制度,而且日益尖銳的危機在某種意義上是資本主義“自我造成”的??梢哉f,當代資本主義有許多進行激進變革的新機會,關鍵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者應拋棄過時的危機模式,致力于提出一種適合于資本主義當代狀況并能促進激進行動的新意識和新觀點。正是基于這樣的分析,阿格爾指出,在不放棄馬克思的辯證法前兩個部分——異化理論和人的解放觀、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的規(guī)律理論——的前提下,需要對馬克思概述的危機理論根據當代情況進行修正,以使其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從而復活馬克思的辯證法,使其重新發(fā)揮政治功能?!拔鞣降馁Y本主義已處于嚴重困境,一種適當的危機理論(同時對政治學、經濟學和生態(tài)學領域都起作用的理論)會試圖了解社會主義變革的可能性。”[5](P416)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就是在致力于完成這一任務,即“拯救馬克思的觀點和避免烏托邦主義的唯一辦法,是分析目前存在于像受廣告操縱的消費與受到威脅的環(huán)境之間關系的這樣一些危機的新形式。”[6](P490)因為歷史的變化已使原本馬克思主義關于只存在于工業(yè)資本主義生產領域的危機理論失去效用,當今,危機的趨勢已經轉移到消費領域,使生態(tài)危機取代了經濟危機。阿格爾預測,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可能會成為未來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的主流,即80年代大規(guī)模的社會變革可能會表現為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形式。后來的發(fā)展態(tài)勢確如阿格爾所料:“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派別,在當代世界產生著越來越大的影響,尤其在東歐劇變后,它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主流,代表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的最新趨向?!盵7](P285)
“阿格爾對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闡述,始終緊密結合北美,特別是美國的實際。通過結合美國的實際來研究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他得出的一個基本結論是,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能夠而且應該嫁接到美國的民粹主義上去?!盵8](P624)誕生于美國19世紀70年代的民粹主義在美國影響廣泛,其基本特點是贊成基層民主和政治分散,反對高度集權的政府和高度分工與集中的企業(yè)管理方式,“人民應當積極參與決定自己的命運”是其基本主張,它的政治理想是非集中化和反國家主義??梢哉f,民粹主義對平民利益和直接參與是一種促進,對美國的“強勢民主”是一種推動。
在阿格爾看來,只有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引下,北美的新社會運動,尤其是生態(tài)運動才可能激進化,并與工人運動內在聯合,最終走向社會主義變革道路。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在北美缺乏發(fā)揮作用的現實土壤,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1)馬克思主義缺少工人階級基礎,其原因是馬克思主義在美國和加拿大同工人階級并沒有天然的有機聯系,更多美國人信奉的是個人主義,而不是共產主義。再者,工人運動也缺乏與生態(tài)運動結盟的跡象,“怎樣才能使階級斗爭集中關注生態(tài)激進主義的問題?我們的回答帶有悲觀主義的色彩,因為我們沒有看到社會主義政黨或工會積極采納非極權的、分散化的所有制概念的明顯跡象”。[9](P507)(2)大多數美國人對傳統馬克思主義保持著距離,這是由于受到蘇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即列寧的先鋒隊的、極權主義的社會主義)影響的緣故。對北美普通民眾而言,社會主義無非只是一種有別于資本主義的新的極權主義,一種同樣會威脅公民自由的黑暗的歐洲制度而已。這樣,讓生態(tài)運動主動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也并非易事。總之,傳統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并不是把生態(tài)運動與社會主義變革聯系起來的有效手段。那么,如何才能使北美人民(無論是工人階級、生態(tài)主義者,還是其他的非馬克思主義者)都能積極主動地接受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一種有別于傳統馬克思主義的新形態(tài))呢?阿格爾提出的策略是:在北美社會環(huán)境中(民粹主義影響廣泛),有必要把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與民粹主義相嫁接,以便將成熟的激進生態(tài)批判引向社會主義變革。具體來說,一方面,民粹主義非常有助于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所期待的生態(tài)激進主義,“美國政治生活中由來已久的民粹主義非常有助于以分散化、非官僚化和社會主義所有制這三項基本要求為基礎的生態(tài)激進主義”。[10](P510)另一方面,美國的民粹主義(無論是其右翼還是其左翼)本身缺乏社會主義成分,單靠其自身并不足以批判北美社會的階級和權力制度,它有必要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從而克服其局限性而轉向激進。在阿格爾看來,這種嫁接如果成功的話,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就可以吸收傳統馬克思主義與美國民粹主義的核心思想(前者的核心思想是社會主義所有制,后者的核心思想是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將其融合成一種新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生態(tài)社會主義。這樣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就可以為北美人民所接受并產生革命影響?!叭绻藗兡馨焉鐣髁x看做不是更大程度地實行高壓統治的政體,而看做是一種可能由工人和消費者直接進行管理的制度,那么,這種民粹主義就可以轉向激進方面了……從而將大規(guī)模的工業(yè)資本主義改造成小規(guī)模的非極權的社會主義?!盵11](P513)
阿格爾指出,與民粹主義相吻合,北美社會主義變革的進程應當與歐洲區(qū)別開來,它不是從傳統的社會主義方案(工業(yè)國有化、工人管理、總罷工等)開始,而是從調整分工及其官僚主義因素開始。這樣,社會主義變革的傳統次序就被顛倒了過來,它“不是從異化的最深層的結構原因入手,而是從現代工人自我施加的認識上的‘愚笨’這樣一些當代異化的表現著手。通過對專家的職業(yè)派頭和專家的統治進行批判,我們就可以訴諸現代工人所遭受的挫折;然后,向工人指出專家的統治起因于資本主義雇傭關系本身”。[12](P514)具體而言,社會主義變革在北美取得勝利,可以分為兩步走:其一,先批判并改造官僚主義及制度,在此基礎之上實行社會主義所有制;其二,全面批判并改造資本主義,建構社會主義制度。
阿格爾強調,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與美國民粹主義的結合必然會產生要求對生產資料和生產關系實行分散化、非官僚化和社會主義化的壓力。隨著生態(tài)危機的降臨,這種日漸增大的壓力可使人們對可能推翻資本主義制度產生極大的希望。所以,他對生態(tài)危機的到來并不感到擔心,相反,生態(tài)危機倒是實現社會主義變革的條件和契機。阿格爾寫道:“較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對破滅了的期望并不感到擔心,相反,他們會繼續(xù)激發(fā)工人階級的覺悟……民粹主義(破滅了的消費者期望)和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激進批判)可以通過正確評價企圖解決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努力所開辟的社會主義前景而結合在一起?!盵13](P519)在這里,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是以生態(tài)問題為切入點的一種當代資本主義理論”[14](P279),它的主旨是承接馬克思主義“解放人”的使命。這一點就從根本上將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與其他重點關注人與自然關系的綠色理論區(qū)別開來。
那么,阿格爾又是如何通過允諾一個光明的前景,把西方的生態(tài)運動引向社會主義變革道路的呢?
阿格爾強調,需求理論是后正統社會主義學說所必不可少的,因為“社會變革的動力就植根于人的需求與商品的相互作用的過程中,而這種過程是由有限的生態(tài)系統確定的”。[15](P486)就這樣,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致力于探尋由資本主義的生態(tài)危機所產生的人們的新的需求概念,以及現代階級激進主義的新的需求結構,以此提供進行激進的社會和政治變革的主觀動力。
阿格爾著重提出“異化消費”和“期望破滅了的辯證法”兩個核心概念,用來探求當代人的需求變化。其中,“異化消費”是指,由于資本主義勞動的異化,人們在勞動中缺乏自我表達的自由和意圖,為了彌補這種單調乏味的、非創(chuàng)造性的且常常是報酬不足的勞動,人們依附于閑暇時間的消費行為和獲得更多商品來實現滿足和幸福;與此同時,資本主義通過廣告操縱的方式亦將人們的幸福需求牽引到更多商品的消費中,這樣內外兩種力量的結合導致了人們的過度消費。阿格爾指出:“雖然一切消費都涉及使需求與商品相一致的過程(比如使饑餓的人與面包對上號),但發(fā)達工業(yè)社會及其高度集約的市場布局的特征在于:(1)需求與商品之間的關系由于以廣告為媒介而變得十分復雜;(2)人們把關注于消費當作滿足需要的唯一源泉?!盵16](P495)不難想象,異化消費以及與此相關聯的資本主義生產的無限擴張,必然與有限的自然生態(tài)系統之間產生矛盾沖突,并最終導致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爆發(fā)。沿此思路進一步推論,就是“期望破滅了的辯證法”的社會主義變革模式:由于要應對生態(tài)危機,資本主義工業(yè)生產必然要下降,出現資本主義商品的供應危機,其結果是資本主義在工業(yè)繁榮和物質相對豐裕時期可以源源不斷提供更多商品的許諾會被無情地粉碎;隨著人們無限獲取商品的期望的破滅,最初許多人可能會對未來感到手足無措,但是,“期望破滅了的辯證法”卻能幫助人們經歷一場需求的革命和期望的革命,最終從這種悲觀中解脫出來,自覺改變那種把幸福完全等同于受廣告操縱的消費的觀念,認識到人的滿足最終在于生產活動而不在于消費活動(雖然在穩(wěn)態(tài)的社會主義經濟條件下,并不會明顯地取消消費);隨著人們幸福觀的變革,人們終將在勞動創(chuàng)造過程中實現自由和幸福,完成勞動-閑暇一元化??傊?“人們對物品供應有限的世界的最初覺醒,將最終在那些習慣于把幸福等同于受廣告操縱的消費的人們中間產生完全新的期望及滿足這些期望的新辦法”。[17](P496)由此,社會主義的變革就可能由人們?yōu)橄鷳B(tài)危機的真正威脅所作的努力而引起。毫無疑問,人們的消費價值觀和幸福觀的轉變對于當代西方社會變革意義重大。因為“一方面,從資本主義制度的本性看,資本為了追求利潤和維系其統治的合法性,必然會不斷地擴大其生產規(guī)模,并且會在全社會宣揚消費主義文化和生存方式,將人們的需求牽引到商品消費中,由此控制人們的內心世界。另一方面,為了避免勞動過程中的異化,人們又把受廣告操縱的商品消費當作自由和幸福來體驗,以補償勞動過程中的異化。可以看出,異化消費實際上起著支持異化的社會制度的作用。”[18](P287)
阿格爾強調,從表面上看,資本主義的危機已經從生產領域轉移到了消費領域,所以解決生態(tài)危機應在消費領域中進行,如幫助人們樹立正確的需要觀、幸福觀和消費觀等,然而,僅此還遠遠不夠。從根本上說,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解決還必須在生產領域中完成,這是因為,資本主義的異化消費恰恰是由異化勞動所導致的,人們依附于閑暇時間的消費行為,正是為了彌補那種非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過程帶給自己的痛苦和失落。從這個意義上說,解決生態(tài)危機的關鍵是徹底消除工人勞動的異化狀態(tài)。在這里,阿格爾深受東歐的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影響,同時結合美國的民粹主義,提出了生態(tài)社會主義“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生產過程”理論。具體來說,在未來的生態(tài)社會主義中,“分散化”是指在工業(yè)生產中運用小規(guī)模技術,實行“零增長”的穩(wěn)態(tài)經濟模式,其在緩解人和自然緊張關系的同時,消解由裝配線生產而帶來的使工人處于無能為力狀態(tài)的生產過程的破碎化;“非官僚化”反對生產過程中極權的官僚管理體制,代之以工人民主管理的方式,讓工人在擁有生產資料的基礎上參與生產過程中的決策和管理,成為勞動的真正主人,進而在勞動中表達自己的個性,實現自身的愿望和價值。這樣,通過消解勞動的異化,進而消解消費的異化,最終解除生態(tài)危機。需要強調的是,在阿格爾的分析結構中,“分散化”和“非官僚化”不只是適用于技術和生產過程,還適用于社會和政治過程?!巴ㄟ^使現代生活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我們就可以保護環(huán)境的不受破壞的完整性(限制工業(yè)增長),而且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從性質上改變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的主要社會、經濟、政治制度?!盵19](P499-500)阿格爾就這樣通過層層遞進的論證,將生態(tài)運動一步步引向社會主義道路,以此實現“人的解放”與“自然的解放”。
當然,阿格爾的生態(tài)危機理論和異化消費理論由于回避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使之在解決生態(tài)危機和“人的解放”的過程中走向歷史唯心主義。由此,阿格爾提出的“期望破滅了的辯證法”不可能真正奏效,同樣,生態(tài)社會主義的所謂“零增長”穩(wěn)態(tài)經濟模式也只能是一個無法實現的美好愿望而已,但這已不是這篇文章的主要任務了。
誠如阿格爾所言:“如果說馬克思主義仍充滿活力,那……是因為理論家們愿意以新的和創(chuàng)造性的方法重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范疇。所以,正如我們所認為的那樣,哪里存在異化,哪里就可能有用新的分析和意識形態(tài)觀所理解的馬克思主義?!盵20](P430)阿格爾立足于當代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深刻生態(tài)危機,將堅持馬克思主義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有機統一起來,重新研究危機理論,創(chuàng)建性地建構起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并闡明其建構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旨趣:(1)通過轉換馬克思主義的危機理論,實現對馬克思主義的重新解釋、重新建構,復活馬克思的辯證法;(2)通過扭轉西方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抽象批判的態(tài)勢,使馬克思主義重新發(fā)揮政治功能;(3)通過將生態(tài)運動引向社會主義變革道路,最終實現“人的解放”,即實行保障每一個人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共產主義社會。當然,在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是辯證統一的,因為“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21](P81)
如果說阿格爾還僅是根據時代的變化、出于無產階級斗爭實踐的需要而對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構建作出言簡意賅的勾畫和說明的話,那么,詹姆斯·奧康納(James O'connor)和約翰·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等人則從各自不同的邏輯理路將這種構建引向體系化和精致化。正是由于阿格爾、奧康納以及福斯特等人的不懈努力,終使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成為馬克思主義的新形態(tài),并對當代世界產生巨大影響?!吧鷳B(tài)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北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典型形態(tài),也是美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最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方面……是北美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們貢獻于世界的新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tài)。”[22](P13)
[1][2][3][4][5][6][9][10][11][12][13][15][16][17][19][20] 本·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
[7] 陳學明、王鳳才:《西方馬克思主義前沿問題二十講》,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8] 俞吾金、陳學明:《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流派新編》(西方馬克思主義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
[14] 王雨辰:《生態(tài)批判與綠色烏托邦: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8] 王雨辰:《哲學批判與解放的烏托邦》,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07。
[21]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2] 何萍:《自然唯物主義的復興:美國生態(tài)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評析》,載《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2)。
(責任編輯 李 理)
Reconstruction of Marxism and Emancipation of Human: On the Purports of Ben Agger's Ecological Marxism
ZHAO Mao-sheng1,YAN G Xiao-fang2
(1.Marxism School,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Beijing 102249; 2.China Social Sciences Press,Beijing 100720)
The purports that Ben Agger constructs ecological Marxism are to revive Marx's Dialectical method so that it can play a political role again by reinterpreting and reconstructing Marxism,unifying the model of the ecological crisis that reflects the present capitalistic reality,Marx's theory of alienation and the theory of the laws of capitalist social structure and their“internal contradictions”,to lead the ecological movement to the path of socialist revolution by grafting Marxism on populism,and to explore a new mode of ecological socialism in order to achieve emancipation of human and nature ultimately.
ecological Marxism;the ecological crisis;emancipation of human
趙卯生:中國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北京102249);楊曉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編輯(北京100720)
* 本文系北京市重點學科項目“中西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分野與交匯”(mkszyzgh09-2)的階段性成果、中國政法大學人文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主旨研究”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