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衛(wèi)兵
王猛的升遷之道
■路衛(wèi)兵
“關(guān)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蒼生望謝安”。這兩句話中,提到了歷史上并世而立的兩位風云人物:王猛和謝安。把兩人同放在一起,也道出了一段戲劇性的歷史遺憾——那場載入史冊的淝水之戰(zhàn)。當時的謝安創(chuàng)造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zhàn)爭神話,從而成就了他濟世蒼生的一世美名,也就此換來東晉朝幾十年的政權(quán)延續(xù)。
王猛(325—375),字景略,堪稱亂世中的豪杰。他有著卓爾不群的個性、運籌帷幄的謀略、異于常人的膽識。前秦掃六和而定中原,在歷史上書寫了最為風光的一頁。尤其是“歲中五遷,權(quán)傾內(nèi)外”,絕對創(chuàng)造了一個政壇奇跡。
王猛對帝國的感情是強烈而真摯的,可以說,前秦點滴積蓄起來的帝國基業(yè),凝聚著王猛畢生的智慧和心血。王猛對政治的嗅覺也是敏銳而犀利的,早在淝水之戰(zhàn)的8年前,也就是王猛臨終之時,他就給苻堅留下了“勿以晉為圖”的政治遺言,可惜的是,苻堅最終將它拋在了腦后,導致帝國破敗到無法收拾的境地。淝水之戰(zhàn)的失敗,是王猛政治預言的應(yīng)驗,也是王猛在政治謀略上的成功。
除了政治上的遠見卓識,王猛最為人們所稱道的,就是他一年之內(nèi)連升五級的政治神話:從尚書左丞、咸陽內(nèi)史、京兆尹,到吏部尚書、太子詹事,再到尚書左仆射、輔國將軍、司隸校尉,最后到加騎都尉,委以居中宿衛(wèi)。只不過,這種奇跡發(fā)生不是偶然的。正是王猛卓越的領(lǐng)導才能,才讓這種奇跡成為了可能。而王猛的升遷之道,也正是他政治上成功的最好體現(xiàn)。
王猛懂得“舍得”,這是王猛最終獲取成功的根本。有舍才有得,要想得到最好的,就必然要舍棄一些東西。王猛敢于舍,在輔佐苻堅之前,王猛曾經(jīng)兩次拒絕出仕:一次是被后趙的司隸校尉徐統(tǒng)看中,要招募他為功曹(相當于現(xiàn)在的秘書),王猛“遁而不應(yīng)”,躲了,嫌官小,瞧不上;另一次是桓溫力邀王猛南下,王猛權(quán)衡再三,最后也還是婉言謝絕。
王猛也勇于得,當他覺得機會適合時,他就會牢牢抓住。對苻堅,王猛就不再舍棄,因為二人一見,“便若平生”,談?wù)撈鹫中蝿?,雙方也是心有靈犀。苻堅將他們的相遇比作“玄德之遇孔明”,絕非客套逢迎之語,而是英雄惜英雄的由衷慨嘆。相信彼時的王猛,一定也有得遇明主的內(nèi)心感懷。
王猛的有舍有得,并非一時的頭腦沖動,而是出于對政治的敏銳把握與準確判斷。事實上,王猛一直在尋找賞識自己的伯樂。他堅辭徐統(tǒng),婉拒桓溫,不過是“斂翼待時,候風云而后動”罷了,是深藏不露的內(nèi)斂、是蓄勢待發(fā)的淡定,是“懷佐世之志,希龍顏之主”的大氣魄。一句話,他是在等待真正適合自己的明主。而苻堅的出現(xiàn),讓王猛有了用武之地,也讓王猛找到了一展才華的舞臺。
從這一點上我們也可以看出,王猛具有極其鮮明的個性。這也是王猛政治上最終獲得成功的第二個原因?!凹毷虏桓善鋺]”,是王猛個性中最突出的體現(xiàn)。不關(guān)心瑣碎,不溫不火,獨來獨往。他甚至對別人怎么議論也不在乎,而是表現(xiàn)的“悠然自得,不以屑懷”。王猛生得“瑰姿俊偉”、“氣度雄遠”,天生就帶著一股英氣,一股銳氣。加上他的處事風格,更顯出他個性的張揚。而且,王猛也從不掩飾自己這種張揚的個性。有個小例子很能說明這個問題:東晉大將桓溫想啟用他時,曾與王猛談話,王猛“捫虱而言,旁若無人”,邊說話邊捉虱子,個性夠強吧!
王猛有足夠充足的能量儲備,這是王猛取得成功的先決條件。但凡個性極強之人,必有其獨特之處。但這種個性絕不是標榜另類,不是華而不實的浮躁,而是與他的才華相匹配的。王猛的獨特,便充分體現(xiàn)在他的才華與睿智上。王猛從小家貧,“以鬻畚為業(yè)”,靠賣簸箕糊口,卻能做到“博學好兵書”,這一點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人窮志不短,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的,有了充足的知識與能力儲備,一展拳腳不過是或遲或早的事。
做人有原則,做事速決斷,這是王猛政治作風的外在表現(xiàn),也是得到苻堅賞識的根本所在。做人有原則,政治上才會讓人放心;做事速決斷,作風上才會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這是一個成功領(lǐng)導的最基本素質(zhì)。王猛與苻堅最初政見并不一致,在治政理念上差異很大,苻堅提倡“為政之體,德化為先”,講究以禮服人;王猛則倡導“寧國以禮,治亂以法”,主張亂世當用重典。他們是經(jīng)過時間的磨合才有了后來的默契。
王猛任始平令時,“明法峻刑”,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上任沒幾天,便“鞭殺一吏”,招致苻堅的責怪。王猛說“謹為明君翦除兇猾……肅清軌法者”,我的任務(wù)就是替你鏟除身邊兇殘狡猾之徒,今“始殺一奸,余尚萬數(shù)”,這才殺了一個,還多著呢,這是我作為一個輔臣的職責。他沒有因為苻堅的責怪而懼怕,也沒有因為苻堅是皇帝而喪失自己的原則。
正是這次對話,讓苻堅和王猛之間做了一次徹底的心靈交流,苻堅贊其為“夷吾、子產(chǎn)之儔也”,是管仲、公孫僑似的人物,從此做到對王猛放權(quán)放心,“萬機之務(wù),事無巨細,莫不歸之”,政務(wù)上一攬子的事全交給王猛。之后才有了王猛“歲中五遷”的升遷神話。
王猛法治的思路是對的。那時的前秦剛剛立國不久,實力尚不強大,加上苻堅的上任苻生殘酷暴虐,濫殺朝臣,國勢一度滑向破敗的邊緣。周邊局勢也不容樂觀:南有東晉朝,東有慕容氏,西有前涼、仇池、吐谷渾,北邊則是拓跋氏建立的代國,以及匈奴鐵弗部。特別是當時風頭正鍵的慕容氏,一直虎視眈眈,具有很大的威脅。當此情形,也只有法治,才能迅速提高國力,扭轉(zhuǎn)局面。苻堅以德為先的思路也沒錯。苻堅胸懷寬廣,高瞻遠矚,是君王的大氣魄;王猛以法治政,細處著眼,小處入手,是恪盡宰相之職。二人堪稱優(yōu)勢互補,強強聯(lián)手。而這些,都得益于王猛的堅持,得益于王猛做人與處事的原則。
苻堅的德治,一度讓前秦的統(tǒng)一變得松散和不牢固,這種隱患在淝水之戰(zhàn)中突出表現(xiàn)出來。松散搭建的王國架構(gòu),沒能禁得起大風大浪的考驗,讓他留下了千古遺恨。而王猛早就看到了這種潛在的危機,所以他臨終遺言:一是讓苻堅“勿以晉為圖”;二是說“鮮卑、西羌……終為人患,宜漸除之”??梢娡趺驮缇涂闯隽说蹏穆┒?,也看出了苻堅的軟肋所在。當然,這是發(fā)生在王猛連升五級之后,不過我們完全可以肯定:王猛這種敏銳的洞察能力,絕不是一時的突發(fā)奇想,而是始終貫穿于他的政治生命之中的。
(作者為歷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