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敏

編者按:

張愛萍(1910-2003),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四川省達縣人,1925年參加革命,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紅軍時期,曾任團政委,師政治部主任。

抗日戰(zhàn)爭時期,曾任中共豫皖蘇省委書記、八路軍蘇皖縱隊政委、新四軍第三師副師長兼蘇北軍區(qū)副司令員、新四軍第四師師長兼淮北軍區(qū)司令員等職,領導建立了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開辟了蘇皖邊區(qū)敵后抗日根據(jù)地、蘇北抗日根據(jù)地,為奪取抗日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做出了貢獻。

解放戰(zhàn)爭時期,任華中軍區(qū)副司令員、第三野戰(zhàn)軍前線委員會委員、華東海軍司令員兼政委。

新中國成立后,歷任解放軍第七兵團暨浙江軍區(qū)司令員、華東軍區(qū)兼第三野戰(zhàn)軍參謀長、浙東前線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等職。

1959年9月后,歷任國防科委副主任、國防工業(yè)辦公室副主任、中央軍委委員等職,主持國防科技、裝備和國防工業(yè)工作。

1977年3月始,歷任中央軍委委員、國防科委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國務院副總理、中央軍委副秘書長、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

張愛萍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曾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2010年1月9日,是張愛萍百年誕辰,本刊特編發(fā)此文,以示紀念。

2010年1月9日,是開國上將張愛萍100周年誕辰。回顧歷史,抗日戰(zhàn)爭時期,老將軍歷經(jīng)艱險,團結帶領抗日軍民,創(chuàng)建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的光輝業(yè)績又一幕一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在日軍據(jù)點里吃午飯

臨渙集是安徽宿縣西部的一個古鎮(zhèn),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1938年夏季,日軍侵占宿縣后,在這里安置據(jù)點,派有重兵駐守。

1939年6月初,擔任八路軍少將參謀、豫皖蘇省委書記的張愛萍和新四軍游擊支隊民運科長劉作孚一起,在中共皖東北特委秘密黨員劉子吾引導下,風塵仆仆到達臨渙城下。時近中午,又饑又渴的張愛萍提出要到日軍據(jù)點里吃午飯。

此話一出,可把帶路的劉子吾嚇壞了,他望著日偽軍盤查趕集群眾的情形,心里突突直跳。為了對張愛萍的安全負責,他說啥也不同意,要求繞過臨渙集東進。然而,他哪里知道,張愛萍進據(jù)點吃午飯的真正目的是深入敵穴,了解敵情。

久經(jīng)沙場的張愛萍看著劉子吾著急的樣子,笑了,他拍了拍劉子吾的肩膀,心平氣和地說:“老劉同志,不用擔心。我們穿著便衣,只要沉著應對,混在趕集的群眾里頭,日軍怎么能看出我們是什么人?不用怕,跟著走!”劉子吾說不過他,只好服從命令,跟著張愛萍,夾在趕集的人群中,大模大樣地向街心走去。

日偽時期,臨渙集雖然蕭條,但街道兩邊仍有不少店鋪和小商販,在街道旁搭起席篷,叫賣著燒餅、油條、饅頭、面條等,有的還賣酒菜。張愛萍走進一個席篷里,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條長凳上,要來3碗鹵面、3個燒餅,招呼劉作孚和劉子吾坐下吃飯。

張愛萍的大膽舉動,使劉子吾吃了一驚,連忙輕聲提醒:“鬼子經(jīng)常出來巡邏!”正在這時,趕集的人群一陣騷動,“鬼子來啦!”有的人邊喊邊四散逃去。劉子吾趕緊拉著張愛萍著急地說:“咱們也躲躲吧!”

張愛萍沉著地朝街道上掃了一眼,安慰他說:“店家都不慌,我們慌什么!諒必敵人一下也認不出來,我們吃我們的?！闭f完,他把笠帽戴在頭上,邊吃飯邊觀察日軍的動靜。只見一小隊端著槍的日本巡邏兵走了過來,向周圍巡視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又繼續(xù)前行。不大一會兒,他們又回頭巡視了一遍,看到臨渙集上“太平無事”,便回到了駐地。然而,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們眼皮底下,有一個中共高級軍官在吃午飯?？粗哲娺h去的背影,張愛萍深刻意識到,在皖東北,日軍人地兩生,再強大也會有弱點,只要抓住戰(zhàn)機,就一定能戰(zhàn)勝它。想到這里,他開心地笑了。

老周圩子“臥底”殲頑敵

1940年3月上、中旬,張愛萍率部西進宿(縣)、靈(璧)邊區(qū),建立抗日根據(jù)地。這件事震驚了國民黨頑固派靈璧縣長兼第二支隊隊長許志遠,他親自帶兩個連到立煌縣向國民黨安徽省政府求救。同時,命令副隊長徐合璧率主力進駐泗(縣)北老周圩子,固守待援,成為國民黨頑固派在皖東北地區(qū)的一顆硬釘子。

為鞏固皖東北團結抗戰(zhàn)的局勢,張愛萍1940年3月20日率部回師后,就抓住許志遠脫離部隊的戰(zhàn)機,籌劃拔掉這顆硬釘子。他一面致電淮南新四軍部隊,要求在許志遠率部歸途中,將其截獲,收繳國民黨安徽省政府增援他的武器彈藥;一面去找泗縣愛國民主人士、負責許志遠支隊后勤工作的萇宗商密談,征求意見,摸清情況,商議攻取老周圩子的方略。

從萇宗商處歸來后,張愛萍連夜召開由一團團長張?zhí)?、十一團團長趙匯川、十二團團長徐崇富和獨立團團長張振球參加的軍事會議。張愛萍分析認為:老周圩子圍墻高,內設炮樓和碉堡;圩溝又寬又深,只有走吊橋才能進圩子;許志遠的那支部隊經(jīng)多年經(jīng)營,有一定戰(zhàn)斗力,加上工事堅固,防守嚴密,若強攻將付出很大代價。他認為對老周圩子應以智取為上,并提出由自己帶警衛(wèi)班進駐老周圩子“臥底”,待機而行。參加會議的同志都贊成智取,但一致反對張愛萍去“臥底”,認為這樣做危險太大。

對于戰(zhàn)友們的關心愛護,張愛萍十分感激,但他并沒有改變前去“臥底”的決心。他通過進一步分析研究,讓大家感到,去老周圩子“臥底”,雖然有一定冒險,但自己是皖六區(qū)軍政推進委員會分管軍事工作的副主任,到許志遠的二支隊巡查,名正言順;同時,老周圩子圩主周漢波是我黨統(tǒng)戰(zhàn)對象,和自己私交也不錯,一旦發(fā)生危險,他定會出面保護;加上有4個團做后盾,在許志遠外出的情況下,副隊長徐合璧不會輕舉妄動。只要相機行事,對付這些地頭蛇還是有把握的。思想統(tǒng)一后,張愛萍發(fā)布命令:第二天夜里12點,一團攻占大莊,十一團攻占李圩,十二團攻占崗頭,拔掉許志遠支隊駐守各村的外圍據(jù)點。

第二天黃昏,張愛萍帶領警衛(wèi)班,到達老周圩子南門。這時圩門已關,張愛萍要求守門的哨兵趕快向徐隊長、周圩主報告,張愛萍有要事相商。徐合璧見張愛萍只帶一個警衛(wèi)班,就和圩主周漢波一起,將張愛萍迎進了炮樓。周漢波擺上酒菜招待。寒暄之后,徐合璧說出許志遠被扣押一事,請求張愛萍致電淮南新四軍放行。張愛萍將計就計,安慰他說:“可能是誤會,我發(fā)個電報讓他們放行!”他當即擬好電文稿,讓徐合璧過目后,派通訊員送回去急發(fā),并將有關情報一起帶回去。吃完飯后,張愛萍假裝醉酒,留在炮樓里睡覺。

與此同時,一團和十一團主力按照張愛萍的部署,在夜幕掩護下,將老周圩子包圍。當晚12時,四總隊各團分別攻占了大莊、李圩、崗頭據(jù)點。張愛萍也命令警衛(wèi)班把炮樓里的4個哨兵和兩個機槍手捆綁起來,占領了炮樓。圩外的槍聲驚醒了徐合璧,他急忙到炮樓里找張愛萍問明情況,張愛萍示意警衛(wèi)員收繳了徐合璧的槍,并列數(shù)許志遠以抗日為名,暗中勾結日偽頑匪,破壞抗日的罪行,嚴令其率部投降。這時,周漢波已命部下放下吊橋,新四軍四總隊一團和十一團官兵奮勇沖入圩內。徐合璧見大勢已去,只好下令各營就地繳械投降。

智取老周圩子,為皖東北地區(qū)消除了隱患,穩(wěn)定了社會秩序。1940年3月24日,在泗縣青陽鎮(zhèn)召開了全區(qū)第一屆各界人士代表大會,建立了由共產黨領導的皖東北抗日民主政權,同時成立了皖東北保安司令部,張愛萍任司令,趙匯川為副司令。這標志著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的正式建立。

6月天穿皮襖擋住敵子彈

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創(chuàng)建初期,部隊沒有固定的供給單位,生活相當艱苦,吃的靠官兵宿營時就地籌集,穿的是當?shù)剞r民自織自染的粗布軍裝,到了夏天,單衣供應不上,只好抽去棉衣中的棉絮湊合著穿。張愛萍作為皖東北新四軍的最高首長,堅持和官兵同吃同住,從不搞特殊化。中共蘇皖邊區(qū)黨委書記金明,看到他經(jīng)常在夜間指揮部隊作戰(zhàn),就把自己養(yǎng)傷期間得到的一件羊皮短襖轉送給了張愛萍。沒想到,這件羊皮襖卻助張愛萍躲過一劫。

1940年5月3日,中共中原局書記劉少奇率中原局機關到皖東北視察工作。第二天拂曉,駐守泗縣和五河縣城的日偽軍,突然向皖東北中心區(qū)“掃蕩”。為保護劉少奇和機關的安全,張愛萍組織部隊跳出日偽軍合圍圈,北渡濉河,向青陽鎮(zhèn)東北轉移。不料,國民黨江蘇省保安第一縱隊司令王光夏,乘機于5月13日率4個團侵占了朱湖、新行圩子等地。面對嚴峻形勢,張愛萍奉命組織部隊,反擊國民黨頑固派的進攻。經(jīng)激烈戰(zhàn)斗,收復了朱湖和新行圩子及其附近20多個村莊。與此同時,劉少奇急令八路軍蘇魯豫支隊一大隊、隴海南進支隊和蘇皖縱隊一團趕來增援,戰(zhàn)斗持續(xù)了13天,殲敵1000余人,將王光夏的頑軍全部趕回運河以東地區(qū)。

王光夏不甘心失敗,同年6月,又集中7個團,向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進犯。張愛萍奉命組織部隊反擊,經(jīng)兩天一夜激戰(zhàn),全殲王光夏2個團。在追擊潰逃的王光夏時,張愛萍率新四軍四總隊,將頑敵一個加強營包圍在成子湖北的山子頭。這是一個圍墻高、壕溝深、易守難攻的土圩子。為盡快殲滅該敵,張愛萍帶領團長們進行實地偵察。他們借助山子頭圍墻外一個草棚子的庇護向里觀察。由于圍墻高,有些地方看不清楚,張愛萍就爬上草棚里的一個草堆觀察,發(fā)現(xiàn)左側有一段斷墻,可以翻越,作為攻擊的突破口十分有利。他心里很高興,轉身告訴各團長時,突然感到后背上像被重拳猛擊一下,便從草堆上摔了下來。

大家趕忙上前將張愛萍扶了起來。張愛萍告訴大家,有個涼颼颼硬邦邦的東西滑到了腰帶間,翻開羊皮襖,取出一看,竟是一枚子彈頭。仔細檢查,又見羊皮襖后背被子彈打穿了個洞,張愛萍的后背被劃破一層皮,正在流血。大家齊稱好險。張愛萍卻不在意,經(jīng)衛(wèi)生人員處理好傷口,又繼續(xù)指揮突擊部隊,由斷墻處攻入山子頭,很快將該敵全殲。

部隊返回時,這件事被劉少奇知道了,非要看看張愛萍的傷勢不可,還叫來醫(yī)生給張愛萍換了藥。秘書劉彬在一旁開玩笑說:“張司令6月天穿大皮襖,擋住了敵子彈,真是洪福齊天!”劉少奇卻批評張愛萍道:“人家要你當指揮員嘛,哪個叫你去當偵察兵?指揮員的傷亡對戰(zhàn)斗勝敗影響很大,羊皮襖是不能經(jīng)常保險的?！?/p>

多虧沙風拉了一把

1941年2月,時任新四軍三師九旅旅長的張愛萍,奉命率2個團回師皖東北。面對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大部被日偽頑蠶食的嚴峻形勢,張愛萍在深入偵察、掌握敵情的基礎上,決心首克皖東北的中心青陽鎮(zhèn)。決定由趙匯川率二十七團擔任主攻,以主力由東向西沿東大街攻擊,切斷守敵南北聯(lián)系,圍殲偽軍團部;由沙風率二十五團助攻,由西北攻擊,形成對青陽偽軍的合圍,以突擊隊迅速奪取北小街,爾后主力直插北大街,配合二十七團全殲偽軍劉永貴團。

1941年2月11日21時,張愛萍一聲令下,擔任突擊任務的二十七團二營,在營長牛子明率領下,以機槍、手榴彈為掩護,迅速突破敵前沿,越過深溝高墻進入鎮(zhèn)內。當逼近敵炮樓時,遭到偽軍頑強阻擊,強攻不成。就在這時,張愛萍趕到前線。為減少傷亡,他和牛子明商定,組織部隊在正面佯攻的同時,把地道挖到偽軍炮樓下,將手榴彈捆在一起引爆,炸開炮樓,殲滅守敵。

接著,張愛萍又帶著偵察科長楊勛等人趕到鎮(zhèn)西北二十五團沙風的指揮所。他聽了沙風簡要匯報的戰(zhàn)斗進展情況,并到前沿陣地各營看了一遍。這時,天漸漸亮起來,守敵的火力仍然很猛,部隊攻擊遇到困難,產生了急躁情緒,傷亡不斷增加。情況緊急,沙風領著張愛萍等人登上一座剛占領的小炮樓,以居高臨下觀察敵情,研究對策。

小炮樓臨街設有一個長方形的瞭望孔,平時有磚頭堵著。要觀察敵情時,就要把磚頭抽開,看過后再堵上。因此,觀察速度要快,間隙稍長,就會碰上敵人射來的子彈。盡管沙風強調危險,張愛萍還是非要看個清楚不可,接連看了三次,都沒有看清楚,第四次換了角度,才發(fā)現(xiàn)右下側有個敵人的火力點。他邊看邊思索作戰(zhàn)方案,沙風感到時間太長,就猛地把他拉開了,張愛萍轉身甩開沙風的手,喊道:“你搞什么鬼!”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一顆子彈從觀察孔外射入,打到后邊的墻上……在場的官兵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沙風又驚又喜地說:“旅長命真大,多危險啊!”張愛萍也說道:“不是你拉了一把,今天我真是報銷了。”

之后,張愛萍確立了作戰(zhàn)方案,他一改夜間作戰(zhàn)的習慣,決定天亮后繼續(xù)攻殲守敵。經(jīng)二十五團、二十七團官兵同心協(xié)力,艱苦奮戰(zhàn),到12日9時結束戰(zhàn)斗,斃敵100余人,俘偽軍副團長以下600多人,繳獲機槍6挺和一批武器裝備及物資。

青陽鎮(zhèn)首戰(zhàn)告捷,振奮了皖東北抗日軍民。張愛萍乘勝率九旅橫掃侵占皖東北地區(qū)的日偽頑匪,經(jīng)40天連續(xù)作戰(zhàn),收復了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接著,又組織力量,平定了洪澤湖匪患,使皖東北抗日根據(jù)地得到了鞏固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