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圭臬
金秋的一個假日,我們乘車前往洱源西湖參加一個筆會。同車的都是些年輕的詩人、作家,聽著他們時尚前衛(wèi)的談吐,自己也仿佛年輕了許多。
車到西湖,稍事休息,導游便帶我們到了荷花盛開的碼頭,分別上了幾只木船。撐船的是一位白族婦女,她發(fā)給我們每人一件救生褂,這黃紅色的救生褂穿在身上,與綠水相映成趣。白族導游的花衣服、游人的花傘和游船上的黃紅色,頓時在湖面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小船駛向湖面,一派湖光山色便展現(xiàn)在了眼前。近處,是綠波漣漣,茭草行行,荷葉田田,蘆葦叢叢;遠處,湖面上兀立著幾個小島,島上綠樹垂柳,濃陰中時而閃現(xiàn)幾間青瓦白墻的農(nóng)舍。導游說:西湖有六個村莊在七個小島上,村子分別叫張家登、東登、南登、中登、清水塘、海塘?!暗恰?,在白族語言中有高突之地的意思,水里高出的陸地,也即是小島;湖中有島,港汊相連,西湖,自古就是—個澤國水鄉(xiāng)。
我們的船繞著幾個小島航行,白鷺時而掠過我們的船頭,水鳥時而在水面濺起一串串水花。水面有一種叫水葫蘆的小鳥,樣子像鴛鴦而略小,在水波上一上一下地漂動,一有響動,它便咕嚕一個猛子扎進深水中不見了。游人們在大城市里很難看見這些大自然的精靈,都歡叫著掏出相機、攝像機,留下了一幅幅精彩的影像。
湖的西南邊,連著綠波的是一大片金色的稻田,稻田再南邊,可以望見兩個較大的村落,那就是舊州和溫水。舊州,在明朝成化年間曾為鄧川治所在地,故名舊州。在舊州后的象山,有舊州三塔。舊州北邊有一名泉叫“洗心泉”,明御史楊南金曾題刻過石碑。因此,西湖不僅有獨特的自然風光,還有著豐富的文化積淀。只要翻舊志書,??梢钥吹讲簧僖髟佄骱脑娢模喝鐥畛写镜摹昂馐幯鷰谆丶y,漁父歌聲鬧水濱。信口舡敲湘漢句,斷腸笛弄雁鴻云。三三對曲煙蓑合,兩兩歸帆荻岸分。最趁夕陽含缺時,前村沽酒帶余醺?!庇秩缋蠲C的“拋卻船頭青竹竿,放歌煙渚度清灣。聲音響徹微茫處,曲韻清傳杳靄間。樵牧聽來仍自散,鷺鴆驚去又飛還。東邊唱罷西邊和,只是心便意自閑?!痹偃缤跞氐摹盁煍壳绻馑當考y,輕舟歙乃起歌云。短長信口扣舷出,三五斷腸齊岸聞??衬捄畏裂┰?,帶蓑不惜臥微醺。還將柔櫓過沙渚,前渡燈明沽酒村?!边@幾首古詩都有一個共同的標題,叫“煙渚漁歌”,說的就是西湖的景色,在舊地方志的記載中,這是鄧川外I的十六景之一。
坐在船上,有人問我,為什么叫西湖,而不叫別的,僻如“瀘沽湖”、“茈碧湖”之類呢?其實,這個問題我在編修《洱源縣志》時就考究過,湖名在明代就已見諸于志乘及《徐霞客游記》,因此,這是歷史形成的。清代咸豐版的《鄧川州志》載:“其東有堤,為往來大道,湖在道西,故名西湖?!逼鋵?,道理很簡單,當時是按地理方位來取湖名的?,F(xiàn)今,堤的東邊,確有一個東湖。也許是杭州的西湖太有名了罷,難免讓人產(chǎn)生混淆。我想,無妨把大理的這個西湖叫小西湖罷。其實,小西湖的美,就在于它的自然風光,在于它的原生態(tài)。難怪徐霞客來到此地游覽西湖后,竟發(fā)出了“悠悠然有江南風景;而外有四山環(huán)翠,覺西子湖又反出其下也”的感嘆。是啊,如果在江漢平原上,大小湖泊星羅棋布,并不足為奇。而在云南高原的崇山峻嶺中,竟藏著這樣一方珍珠般的湖泊,怎不讓人驚喜呢?且看徐霞客筆下的西湖:“湖中菱蒲泛泛,多有連蕪為畦,植柳為岸,而結廬于中者。汀港相間,曲折成趣,深處則曠然展鏡,夾處則窗然罨畫?!薄昂袖咎锷跷?,種蒜大如拳而味異,罌粟花連疇接隴于黛柳鏡波之間,景趣殊勝?!边@些文字即使在今天讀來,也覺格外的形象真切。真使我輩有眼前有景道不得之感慨。
小船在湖中漂游,時而鉆橋洞,繞葦叢,時而穿花拂柳。伸手可以在船舷邊觸摸到海菜花、荷花、水草,甚至捧起些小魚苗。岸邊,有人在彈著三弦,唱著白族調,船上的人此起彼伏地在對歌,年輕人干脆打起水仗,你來我往,水花飛濺,有的渾身澆了個透,我也被弄得濕漉漉的。好在船已靠了岸,午餐時間到了,我們大多穿著濕衣服走進了餐廳。
下午,我們從一條幾百米長的浮橋上,來到了南登島,島上農(nóng)家的院心都曬滿新收的稻谷。他們種的稻田都在湖外,有的正用船把稻草和谷子運回。走在村口,我們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了一種奇異的現(xiàn)象:那就是多數(shù)居家的房屋都明顯地傾斜,尤其是島邊的房屋更是傾斜得厲害。有的墻也斷裂了。當?shù)厝烁嬖V我們,這是由于島上的土質松軟,特別是雨季大水暴漲的時候,院心都是水,有的人家只好搬到樓上去住。因此,島上的農(nóng)家一輩子要建兩到三次房。針對這種狀況,聽說當?shù)卣芟氚褝u上的農(nóng)戶整體搬遷到湖外。這不僅可以改善幾千戶農(nóng)民的生存狀況,更重要的,還可以從根子上減少對湖水的污染。這無疑是一項功在當代利達千秋的“壯舉”,因為只有保護好西湖這塊濕地,才能更好地保護好洱海。走回停車場,一塊標語牌格外顯眼:“洱源凈,洱海清,大理興”。這句話雖然很通俗,但卻是游西湖的人應有的感悟。
夕陽熔金,西湖的垂柳在晚風中拂動,好像在頻頻揮手和我們告別。然而,告別得了么?正如一位詩人在打水仗時的戲謔語言:“來西湖,難免失(濕)身”!身是不會失的,但心,卻留在了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