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麗紅
摘要:《弗蘭肯斯坦》作為哥特小說的代表,以怪物導演暴力兇殺的駭人聽聞的事件為主線。用人造人報復社會這一瀆神題材為主要內(nèi)容,震撼了一代代讀者的心靈。然而,深究作品的意味,卻不難發(fā)現(xiàn)在血腥的外表下隱藏著作者悲天憫人的人性關懷。以及因此帶來的強烈悲劇意味。本文通過分析作品中三位主要角色形象命運,以及誕生這種形象社會、文化、心理背景揭示《弗》中悲劇意味的形成原因。怪物的命運性悲劇、弗蘭肯斯坦的現(xiàn)代普羅米修斯悲劇、女性的性別悲劇作為本文主要論證的三大方面,也出現(xiàn)在眾多文學作品中,成為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悲劇。
關鍵詞:悲劇命運普羅米修斯女性
《弗蘭肯斯坦》誕垂生于19世紀初,是年僅19歲的瑪麗·雪萊創(chuàng)作的第三部作品,作為英國哥特小說濫觴時期的產(chǎn)物。它以情節(jié)怪誕和視角獨特而大獲成功,在此后的一個多世紀歷被諸如科幻小說,恐怖小說等多種類型的文學奉為鼻祖或圭臬。同時更成為小說改編電影的成功典范,誕生了無數(shù)衍生作品,成為歐美最深人人心的恐怖形象,在銀幕上大放光彩。
小說以墓穴,實驗室,陡崖,冰天雪地等異化環(huán)境為人物重要活動場所,極渲染恐怖陰森氣氛之能事,融人了創(chuàng)造生命的科學實驗的大膽奇幻情節(jié),以怪物導演暴力兇殺的駭人聽聞的事件為主線,用人造人報復社會這一瀆神題材為主要內(nèi)容,震撼了一代代讀者的心靈。然而,深究作品的意味,卻不難發(fā)現(xiàn)在血腥的外表下隱藏著作者悲天憫人的人性關懷,以及因此帶來的強烈悲劇意味。
怪物的命運性悲劇可回溯到怪物的身世,他無父無母,誕生于死尸拼接通電這種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方式,身體部件來源于墓地,生命原動力也非上帝賜予(這一點是整部小說瀆神氛圍的源頭),而是被濫用的科學和人類自以為是狂妄,在基督教社會他是一件純粹非法的產(chǎn)物,再加上惡心的外表:
“他那黃皮膚勉強覆蓋住皮下的肌肉和血管,一頭軟飄飄的黑發(fā)油亮發(fā)光,一口牙齒白如珍珠,這烏發(fā)皓齒盡管漂亮可配上他的眼睛,臉色嘴唇那可真嚇人!那兩只眼睛濕漉漉的,與它容身的眼窩顏色幾乎一樣,黃里泛白,他臉色枯黃,兩片嘴唇直僵僵的,黑不溜秋?!?/p>
使他從誕生的時刻起,就注定了自己不可挽回,無可更改的被遺棄,遭歧視的悲劇性命運。人類總是恐怖未知,并將這種恐懼以憎惡的外表表現(xiàn)出來,這種憎惡導致了中世紀大規(guī)模的圍剿女巫的活動,導致了對吉普賽人長期的民族歧視。而死亡恰恰是生命的終極未知。也就是終極憎惡。有關死亡的教義幾乎奠定了所有宗教的基礎。在世界各地的民間傳說中人們時常對落入冥界的死者抱有既緬懷又害怕的葉公好龍般的情懷,例如日本神話中原始神伊邪那美因產(chǎn)子死亡,其丈夫原本滿腔熱情地入黃泉尋妻,在得知妻子已食黃泉飯食并肉身腐敗恐怖時毅然與之決裂。人們從現(xiàn)實觀察到的死后尸體腐敗狀態(tài)進而聯(lián)想到死者在進入未知領域后必將發(fā)生的一系列使他不再屬于人類的可怕變化,從而產(chǎn)生了僵尸之類的想象,進而變化出對異類的恐懼?;谶@種心理作為同類的全體人類必將同仇敵愾地憎惡從某種意義上死而復生地獄還陽的怪物,即使故事中的普通人并不了解這一細節(jié),作者本身作為人類的一份子,并且是19世紀的基督徒,在敘述時已不可避免的融入了這種傾向,從而使怪物命中注定被仇視;而同時,作者作為那個時代深受啟蒙運動洗禮的新一代知識分子又在字里行間流露出對起初具有人類情感事實上與人類無異的怪物深深的同情,并且這種同情即使在怪物作惡的同時也始終縈繞在周圍,卻對事態(tài)的一步步惡化無能為力,矛盾之間形成的張力營造出濃郁的悲劇色彩。
怪物一生的經(jīng)歷由被拋棄開始,在掙扎中品嘗無數(shù)希望的破滅,它學習人類的知識,迷茫于自身的存在,從渴望人類的認同到有自知之明地寄希望于渴望同類的認同。直到弗蘭肯斯坦毀掉最后的希望,他對人類的向往被殘酷的現(xiàn)實一步步扭曲為復仇的恨意,并在復仇中將自己也推人無盡的深淵。怪物在不諳世事時是快樂的:“我唯一能辨認的東西就是那輪皎潔的月亮。我凝視著它。心里十分快樂……我常常聽到一種悅耳的聲音,當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著聲音來自一種有羽翼的小動物,我心里充滿了喜悅?!?/p>
怪物動情于自然萬物,為所有自然的恩賜而感激涕零,同時也驚嘆于人類的發(fā)明力,對人類的生活充滿向往。對哪怕一間小棚屋都無比贊賞:“我還是被這間小棚屋給迷住了,這兒雨雪透不進來,地上是干的,對我來說,真是個精妙絕倫的居所。”
初識人類后對人類飽含贊美和深情厚,人類帶給怪物思想的啟蒙,使他漸漸具有人的智慧和情感:此情此景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種不同尋常,極其強烈的感覺,一種痛苦與歡愉交織在一起的感覺。
怪物通過學習人類的作品認識自己,在智慧發(fā)展的同時怪物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并開始尋根的道路,作者特別挑選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普魯塔克的《名人傳》和彌爾頓的《失樂園》來影響怪物的思想世界,塑造他的性格,從維特的幻想中學到人的多愁善感,從《名人傳》中學到了高遠崇高的品質(zhì)和為人的尊嚴以及道德的萌芽,而《失樂園》更是怪物尋根的開始,它在自身與亞當?shù)奶幘车谋容^中,終于明白自身在世界所處的位置,它們使怪物越來越像一個文明人,同時也越發(fā)意識到被拋棄的恐懼。“人類的理智是我與他們結交的不可逾越的障礙,而我的理智也決不允許我對他們卑躬屈膝,成為他們可鄙的奴隸?!笨梢哉f,求知的深入使他的悲劇命運越發(fā)進入加速度的階段。在隨后的發(fā)展中,怪物由親身經(jīng)歷和聽聞接觸到人類社會多層次的壓迫,不僅是對作為異類的怪物(生物學上的異類,不同于上文分析的民俗上的異類),更有人類群體內(nèi)部的卑鄙,奸詐,具體如宗教壓迫。怪物的生存階段暗喻著人類歷史發(fā)展的歷程,為浪漫主義者們在論證回歸自然思想的合理性提供了模型。弗洛伊德認為文明和愛欲是對立的,人類的文明史,就是愛欲被壓抑的歷史。也就是說愛欲之被壓抑有其生物上的必然性:它本身就具有反社會的性質(zhì)。因此不是壓抑愛欲就是毀滅文明?!拿魇谷水惢У袅嗽嫉恼嫘郧?。同樣,怪物精神之路也是愛恨轉變的道路。這里寄托了作者對文明發(fā)展的不安情緒。與其說是怪物體會了知識對人的思想啟蒙和精神塑造的重要性,不如說以他的經(jīng)歷表明作者對后啟蒙運動時代社會發(fā)展方向的質(zhì)疑。通過這個怪物,成功地將科學幻想的形式結構與表現(xiàn)人性人類生存困境的思想結構有機的融合在一起。
聯(lián)系瑪麗·雪萊的生活經(jīng)歷,怪物的悲劇中有隱而不發(fā)的家庭悲劇的影子?,旣惖恼Q生直接導致了母親的難產(chǎn),她一直因將自己看成殺母兇手而耿耿于懷,在成長歷程中,同后母努力營造的“正常家庭氛圍”格格不入。父親作為著名哲學家又疏于家庭管理,因此,年幼的瑪麗孤僻,內(nèi)向,時常在生母的墓前打發(fā)時間。16歲時同已婚詩人雪萊私奔,聲名狼藉,多次懷孕也多次經(jīng)歷了幼子夭折的不幸。同時還得忍受雪萊同其他情婦的暖昧關系。作者對家庭的渴望和憎惡投射到怪物的身上就成為他對弗蘭肯斯坦復雜感情的來源。從怪物來到世界的那個晚上起,
弗蘭肯斯坦就沒有盡到一點教育撫養(yǎng)的義務。而是斥之為木乃伊,僵尸,背時鬼,“那幅尊容連但丁也想象不出來”,因此而逃避一切義務。怪物讀到日記明白他的厭惡后悲憤地喊道:“我恨我來到人世的那一天!”“該詛咒的造物者,你為什么要造出一個面目如此可憎的怪物,就連你自己也嫌棄他,棄之如蔽履呢?”在歷經(jīng)嫌棄后,怪物心中充滿了復仇的怒火,在他矛盾的思想中,一方面認為:你就是我的父親,我的締造者,投靠賦予我生命的人總比投靠其他人更合情合理吧。”“雖然我對你沒有絲毫感情,有的只是滿腔仇恨,但唯有從你這兒我才有希望獲得援助?!惫治锼艿膯⒚伤枷肓钏约阂蚕萑爰m結的境地,所以另一方面又是:“你是我的締造者,我的頭號敵人。我對你切齒痛恨,今生今世與你誓不兩立?!惫治锏拿苄睦聿]有影響復仇的進程,但在弗蘭肯斯坦因此去世之后,怪物悲憤長鳴,面對沃爾頓船長甚至略顯牽強地表現(xiàn)出對死者無以倫比的敬重“你是一個多么豁達大度,多么富有犧牲精神的生靈”袒露報復的反噬“他所受的痛苦不足我在實施報復時受到的千分之一”,事實上,作者正是把怪物作為被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遺棄的孩子在描寫,他的報復代表了作者自己對父親以及其代表的家庭秩序的破壞,在父權體制的社會中,對于作為權威、獨裁者的父親,所有人都在內(nèi)心深處既愛又恨,而人又習慣于放大自身所受過的壓迫。童年的壓抑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人的一生,卡夫卡的創(chuàng)作就是很好的證明,隨著年齡的增長,反抗貫穿于生命始終,對父親的復雜情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反抗意識同理智相互斗爭的結果,是人類的普遍情懷。怪物與弗蘭肯斯坦的關系就是這種斗爭心理極端化的產(chǎn)物。
弗蘭肯斯坦系現(xiàn)代普羅米修斯悲劇?,旣悺ぱ┤R所處的時代,正是整個西方社會處于深刻的歷史變革的時期。英法美等國均相繼完成了工業(yè)革命??茖W技術文明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天文學、物理學、生理學、哲學等也都有了飛躍的發(fā)展。科學技術改變世界的思想已經(jīng)變得十分流行。當然,科技的發(fā)展也帶來了復雜的社會矛盾和巨大的社會變革。在資本原始積累過程中,機器工業(yè)和現(xiàn)代工業(yè)迅速發(fā)展,機器生產(chǎn)逐漸取代了手工生產(chǎn),英國迅速地由農(nóng)業(yè)國向工業(yè)國轉變。在這歷史轉變過程中,科學技術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它除了極大地改善了人們的生存狀況之外,還讓人們對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有了一種新的認識,人們越來越驚嘆于人的創(chuàng)造力、人對自然的改造力和人對社會的破壞力。人們似乎感到人成了無所不能的神,成了能夠創(chuàng)造第二個世界的人。作者敏銳地扣住了時代的脈搏,以科幻的形式向我們展示了人類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也展示了人的創(chuàng)造力科學技術的發(fā)明成果對人造成的異化,人不但不能支配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造福于人類。反而被置于可怕痛苦死亡的荒誕境地。展現(xiàn)出的原始動機與效果錯位的悲劇。小說具有教訓和勸解意義。暗示大自然對弗蘭肯斯坦盲目而惡心的創(chuàng)造行為的懲罰和報應,弗蘭肯斯坦就是在此時作為人類的典型順應時代的要求被推至前臺,他熱衷于科學事物,潛心研究,積極奮進,同時又帶有強烈的個人主義傾向,盲目自大,瘋狂熱血不尊重自認規(guī)律,妄圖取代上帝再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烙上了19世紀特有的印記。瀆神意味濃重卻在當時語境下被奉為合情合理。弗蘭肯斯坦的生活遠離象征正常生活秩序的自然環(huán)境,集中在墓穴和地下室,正巧妙地暗示了他生活的腐敗和異化?,旣惓翱吹搅艘愿ヌm肯斯坦為精神化身的世界在繼續(xù)發(fā)展的道路中必將遭遇的以弗和怪物的矛盾作為表現(xiàn)形式的悲劇命運,因而使作品成為以揭示現(xiàn)代社會嚴重異化問題為主要特征的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的先驅。是對工業(yè)化社會之功利主義幻想的含蓄的批評。“它的里面蘊藏著未來思想的胚芽,尚未為人知曉和夢想到的藝術哲學和科學的未顯現(xiàn)的開端”。英國當代學者安德魯·桑德斯精辟的指出《弗蘭肯斯坦》決不是對歷史繪畫和神話中的恐懼的沉思;它的魅力和力量在于它的預見性思考,它是對責任和現(xiàn)在被稱為科學的知識系統(tǒng)的一種道德上的探索。
然而,弗蘭肯斯坦的失敗還有嚴重的個人性格問題,這也是作為知識女性的瑪麗·雪萊所不愿回避的。弗強烈的個人主義傾向使他一開始創(chuàng)造怪物的動機就不純。性格決定命運,弗性格中卑微的因子使他拋棄創(chuàng)造物,沒有盡一點責任抽身事外消極等待并且在尚未見到怪物時就認定他是十惡不赦的惡魔,純粹從個人情感出發(fā)判斷事物。同時帶有令人不快的男權主義的痕跡,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對待伊麗莎白上。當母親開玩笑說伊麗莎白是送給他的禮物時他“真的把伊麗莎白當作我的人。我把人們對她的贊美無一例外的看成是對我個人一件私有物品的贊美,而只要她活在這個世上,她就只屬于我一個人?!币舱怯捎谌狈ε缘钠降纫庾R才沒有預料到怪物會在新婚之夜對新娘下毒手。另外,在面對明知沒有罪的女仆被判處絞刑時。他還信誓旦旦的說“我本打算供出自己所做的一切,但當我接到法官們冰冷冷的答復,聽到他們嚴酷無情的闡釋,我欲言又止,因為我這樣做,只會被人當作瘋子,并不能改變我那可憐的受害者的判決”,甚至說“被害所受的折磨遠不如我所受的折磨”,諸如此類令人氣結的話語層出不窮。猶豫,懦弱,利用巧舌之辯為自己左右開脫,弗蘭肯斯坦的性格中的陰暗面從一開始就為整個事件埋下了伏筆,為悲劇推波助瀾。有研究者認為這里暗示了對珀西·比西·雪萊的不滿,但更應看到的是這是對普遍人性弱點的揭示,經(jīng)歷了作者同讀者雙向合作、反復咀嚼和內(nèi)心驗證,早已從個人情感的感性宣泄上升到人類的普遍話語,是人文主義思想發(fā)展到個人主義導致的人性自私自利,價值判斷標準喪失的表現(xiàn),而并非低級的指桑罵槐。
按照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的觀點,對悲劇內(nèi)容的描寫可以引起憐憫和恐懼,可怕而苦難的情節(jié)激發(fā)了人們的情感,在種種恐懼憐憫之情中得到宣泄快感。在以男性為主耍受眾的社會背景下。通過毀滅女性以營造美好事物被毀滅的效果,更能達到美學效果,一直是長久不衰的慣例。因此,在通俗性的哥特小說中,時常出現(xiàn)女性受害者就是合情合理的了,總而言之,茱麗葉必死。“小說中的主要女性角色都遵從維多利亞男權文化所定位的女性理想氣質(zhì)模式‘高雅、孱弱、超凡脫俗。比如伊莉莎自,她‘雙眉清晰、豐美;藍藍的眼腈,清澈晶瑩;她的嘴唇和臉型,充分顯示了內(nèi)心的敏感和外形的嫵媚”,儼然是天使的化身。在男權社會的語境下,女性的纖纖弱質(zhì)是值得贊美的。品德高尚的女性天生具有逆來順受的品德,即便是她們的死亡都來有理想主義的色彩,性格天真或者忠貞不渝的女性角色最符合哥特小說受害者要求,例如承認殺人罪的美麗女仆賈絲婷:“我之所以招供,是因為我想得到上帝的赦免?!?,“親愛的威廉!最親愛的圣潔的孩子!我很快就會在天堂里再次見到你了;在那兒,我們將會獲得幸福;在我即將蒙冤死去之際,想到我們將會幸福,我心里就得到了安慰?!币聋惿赘敲赖碌南笳?,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對弗蘭肯斯坦一往情深,符合完美女主角的一切要求,直到結婚的當
晚毫無懸念地死在臥室,完成所有同類女性角色的終極使命——將全書悲劇氣氛烘托至極點,以取得最佳的恐怖效果,令讀者長吁短嘆,扼腕嘆息,眼睜睜看著美麗的事物毀滅在眼前,達到心靈的戰(zhàn)栗。女權主義者西澤絲和伊利格瑞認為:女性氣質(zhì)被社會定義為貧乏、否定、毫無意義、非理性,這些歧視觀點使得讀者在面對女性犧牲時能在下意識里減輕心理負擔。是的,這是女性角色性悲劇,更可悲的是時至今日的通俗小說,商業(yè)大片,這一規(guī)律依舊屢試不爽。
《弗蘭肯斯坦》中女性的悲劇命運本可以因作者自身的女性性別而得到緩解。在父權制社會語境中,女性只有通過解構男性聲音方能建構話語權威,當代女性主義學者相信,大多數(shù)女性作家在作品中充斥著雙重聲音。按照波伏娃的觀點,女性是被動的,處于從屬地位,女性的反抗首先表現(xiàn)出對這種被動態(tài)勢的逆轉情緒。女性作家清楚這一點。因此為滿足主流市場的需求她們即會延續(xù)傳統(tǒng)男性話語中女性的“圣女”形象,叉會在加以改變,將變形的女性形象作為第二種聲音在幕后暗示作者真情實感來對抗主流話語?!逗啞邸分械寞偱诵蜗缶褪腔谶@樣的心理前提的創(chuàng)作。但是《弗蘭肯斯坦》比較特殊,瑪麗·雪萊并非以全知視角客觀冷靜地控制人物活動情節(jié)脈絡,大多數(shù)篇章中,她創(chuàng)作的立場是在將自身隱藏于第一人稱的弗蘭肯斯坦身后,直接以男性并且是中上層階級受過良好教育的男性視角看待整個事件,因而緩和了與父權制的矛盾,也就難以創(chuàng)作出類似同時代哥特小說《修道士》中視禁欲主義為無物肆意妄為的妖女瑪?shù)贍栠_形象,那部經(jīng)典哥特小說作者劉易斯盡管并非女性,卻因同性戀身份同樣被社會話語壓抑,而與父權制話語產(chǎn)生格格不入的矛盾,并因而產(chǎn)生反抗意志。瑪麗-雪萊舍棄女性個性化的結果是使得一股濃郁的抑郁感傷氣氛貫徹全文,以烘托全文主要矛盾。增強怪物與弗蘭肯斯坦悲劇命運的感染力,強化人類與自然、科技與宗教的斗爭力度。這種不蔓不枝的寫法自然防止了配角喧賓奪主的尷尬,卻也將維多利亞時代男性話語主導下的女性性別悲劇在這篇哥特名著中得到發(fā)揚,以此,女性依舊得扮演從希臘神話、騎士文學、古典主義直到浪漫主義文學中女性一脈相承的被動命運。
每一部偉大的作品都是多角度的,就像一面絢麗的多棱鏡,無論從哪個側面看都能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即使只是悲劇性這一主題,《弗蘭肯斯坦》依舊有許多值得發(fā)掘的方面,比如社會悲?。簩е乱聋惿赘赣H被捕的民族解放運動的失敗,導致費利克斯一家被流放的宗教問題,社會財富分配不均導致的貧富差距問題等等。而這需要我們更全面地觀察、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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