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紅

對于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人來說，當滿大街都是藍白灰的海洋時，時裝表演絕對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新名詞。1980年11月19日，在上海誕生了新中國第一支時裝表演隊。殊不知，這新中國第一批登上T型舞臺的“模特”，竟然清一色全部是紡織工人。

首支時裝表演隊誕生

1978年，在很多老外眼里，中國人是不會掏一分錢去買“時裝”的，可具有遠見卓識、敢作敢為的法國服裝設計師皮爾·卡丹卻在謀劃打開中國這個市場。

皮爾·卡丹看到當時中國人的服裝既無色彩，也無樣式，更提不上什么“個性”或“創(chuàng)新”，但他堅信中國有市場潛力。1979年春天，皮爾·卡丹帶著來自法國與日本的模特兒，分別在上海、北京舉辦了時裝展示會。

皮爾·卡丹帶的模特兒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寬敞明亮的大廳里進行了表演。在筆直地伸向觀眾席中間的T型臺上，盡管8名法國模特和4名日本模特的臺風相當自然、隨意，然而依然被視為“眉目傳情”和“勾肩搭背”，在當時這是“極不莊重”的。

當上海的時裝設計師看到一件件時裝在活生生的模特身上生動地展現(xiàn)的時候，他們被震撼了。這才意識到以前把衣服掛有衣架子上展示是多么死板。

上海灘素來是中國時尚的發(fā)源地，這場中國人的時裝表演大開了業(yè)內人士的眼界，在小圈子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隨后便引起了中國時裝界一件具有突破性意義的大事。

上海服裝公司一些領導也看了這場演出，演出結束后，他們萌發(fā)了組建一支時裝模特隊的想法。跟紡織局的領導匯報后，得到了批準。

隨即，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之下，受皮爾·卡丹時裝表演的影響，上海服裝公司于1980年11月19日大膽組建了中國第一支時裝表演隊。

上海服裝公司組建時裝表演隊時，不是像后來那樣大張旗鼓地從全國各行各業(yè)廣招相關人才，只是在小范圍內不動聲色地從下屬的三萬多名職工中，挑選出十幾名形體標致的青年男女。

然而，對于西方慣用而中國人從未接觸過的“模特”這個詞，上級領導還是有意見，覺得“模特”是外國的稱呼，有點低級趣味，所以就改名為“時裝表演演員”。

有了這個初步的構想以后，時裝表演隊就開始選人了，可是，以怎樣的標準選人呢?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選拔一個模特的要求能列出詳細的一長串，從身高、體重、三圍，到腿長、背闊等等，一系列苛刻的要求讓人覺得模特是普通人遙不可及的職業(yè)。

最后，領隊徐文淵和幾個領導商量決定，只要身材高挑，模樣盡可能漂亮些的，就算符合標準。在當時，身高有164、165公分就算是高的了。所以在沒有具體標準的情況下，第一支時裝表演隊的隊員都是靠領導目測挑選出來。

當時選演員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領導主動去找，而不是演員自己主動應聘。畢竟時裝表演在當時還是新生事物，并不是每個人的思想都能接受的，尤其是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要將它作為職業(yè)。

所以領導們只是暗中挑選，到各個廠、各個車間里去挑，并沒有做大肆的宣傳。被選中的人，首先要問他自己是否接受，其次還要考慮他家里人是否同意。

第一批模特月收入45元

新中國第一批模特的個人身份閱歷各有不同。他們有的是中學畢業(yè)直接進廠當工人的，有的則是曾經(jīng)上山下鄉(xiāng)，扛過鋤頭，提過鐮刀的……

在領隊徐文淵的努力下，上海戲劇學院組織了形體、化妝、燈光、舞美及音樂一整套教師班子來支持表演隊的訓練和演出。隊員們每天踩著高跟鞋練形體，為了苗條些還要控制飲食。

剛開始，時裝表演隊的隊員都是業(yè)余身份，沒有演出任務的時候還必須回工廠上班。表演隊的排練也沒有固定場地，兩年中搬家九次。徐文淵意識到，必須成立專業(yè)的時裝表演隊，讓時裝表演走向社會，才能改變處境。

隨著改革并放步伐的加快，人們的觀念開始發(fā)生變化，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慢慢提高了。在徐文淵的堅持下，時裝表演隊終于等來了上級同意成立專業(yè)表演隊的紅頭文件。

時裝表演隊有了合法的身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積壓在倉庫的面料設計成時裝，對經(jīng)銷商進行商業(yè)表演。一場又一場的表演，吸引來好多經(jīng)銷商觀看，演出以后，紛紛跟服裝公司訂貨。結果倉庫里積壓的大約價值六十萬元的格子布、條子布全都銷售一空。

在當時的中國，“時裝秀”只有“內部演出”的份兒，并實行三不政策——不報道、不拍照、不錄像。而上海服裝公司成立時裝表演隊的初衷，也只是想以此增加內銷或出口的訂貨量。這一職業(yè)的創(chuàng)始者們當時的月收入為45元，參加一場演出的補貼也只有1.5元。

家長難以接受露肩裝

1981年2月9日晚7時30分，新中國第一場時裝表演在上海友誼會堂(如今的上海展覽中心)拉開了序幕。在演出的時候，有一件露肩的服裝，·當時哪個演員也不肯穿。后來這件衣服被安排給隊里的徐萍穿，因為徐萍算是思想比較開放的。

當徐萍的父母聽說女兒要穿一件裸露一肩的晚禮服時，氣憤不已地立刻趕到現(xiàn)場。徐萍的父親當即就吵到了后臺，口氣十分堅定地加以阻止：“這種袒胸露背的衣服，我們女兒不能穿!”徐萍的父親覺得今天露胳膊，明天就可以露大腿，這樣不就學壞了?今后怎么在社會上做人?

最后，領導只好作出讓步，尊重家長的意見，并想了個辦法，把拖在地上的帶子纏到徐萍的肩上，以便在背對觀眾時可以部分地遮住后肩。這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然而，按下來，非議四起：“還不是奇裝異服加美女?”“‘暴露太多，有失體統(tǒng)!”……

直到輕工部幾位部長看了他們的錄像，認為沒有問題，表演隊才又獲得了生存的權利。

首次走進中南海

1983年，為配合全國五省市服裝鞋帽展銷會，時裝表演隊獲得了進京演出的機會。這次上海十幾名俊男靚女輪流換穿185套時裝進行的演出，十分成功，時裝表演隊一舉轟動北京，反響極大，一夜之間，他們的名字占領了各大報刊的顯著位置，海外媒體更是將這場演出看做是中國改革開放的一個象征。

《人民日報》、《北京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都對此予以熱情肯定，稱表演“華而不艷，美而不俗，恰到好處”?！栋拇罄麃喨請蟆?、《挪威報》、美聯(lián)社、加拿大廣播公司、挪威國家廣播電視臺等海外媒體，也給予了相當?shù)年P注。國際服裝工業(yè)聯(lián)合會訪華團的成員說：“毛的女兒穿上了時裝!”

1983年夏天的一次特殊演出，讓這支時裝表演隊成了萬眾追捧的焦點。這支時裝表演隊被邀請到中南海小禮堂演出兩場，有13位黨和國家領導人觀看了演出。至此，時裝表演在中國獲得最高層的首肯。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時裝表演走進中南海。這次演出使得這第一代的時裝表演隊具有了劃時代的意義?！度嗣袢請蟆房恰缎路f的時裝，精彩的表演》一文介紹他們的演出。后來，根據(jù)第一支時裝表演隊的故事還拍攝了一部電影《黑蜻蜒》。中國第一支時裝表演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榮譽。

(摘自《文史博覽》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