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琳

[摘要]《嬌紅記》是繼湯顯祖的《牡丹亭》之后的又一部宣揚至情的傳奇創(chuàng)作，只是孟稱舜看到了在思想解放的年代，人欲逐漸超出了道德可以管束的范圍，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社會上充滿淫褻的味道，所以努力把“情”建構在遵從道德的基礎上。晚明是個復雜的社會，人們對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開始不疑，士商的互動讓知識分子對于一直信仰的道路產(chǎn)生疑問。孟稱舜自然脫離不了這樣的社會，他也開始反思了。

[關鍵詞]《嬌紅記》孟稱舜情理“新四民論”

《嬌紅記》是孟稱舜的代表作，敘寫申純與王嬌娘的曲折動人的愛情故事。它產(chǎn)生在心學思潮洶涌澎湃此起彼伏的晚明，是晚明時期政治經(jīng)濟社會心理和社會風氣共同作用的產(chǎn)物。王學思潮在泰州學派的鼓蕩下，肯定人的情感，追求個性自由，張揚世俗享樂形成一股思想解放的文化思潮。一時間，“主張個人的真實情感，抒寫實感的文藝思潮”席卷整個文壇。為了將人欲橫流的情納入傳統(tǒng)意識的正軌，有的知識分子開始自覺的將肯定情欲與遵從道德結合起來，情欲是以道德的完善與張揚為皈依的。孟稱舜的《嬌紅記》就是情與理逐漸走向融合的代表作品之一。

明嘉靖萬歷以來，隨著商業(yè)經(jīng)濟萌芽的迅速增長，中國的思想界正經(jīng)歷著一場重大的變革。程朱理學重“理”輕“心”，使得“致良知”的王學在社會上廣泛流傳開來。讓久在“牢籠”中的“本心”得到了放松，在真性情的世界里自由的徜徉。隨著王學的發(fā)展，其中對于“內(nèi)在自然主義和追求自然的精神，漸漸超出了王陽明設定的極限，也超越了主流意識和政治秩序允許的范圍，也把世俗民眾本身當成圣賢，肯定人的存在價值和生活意義。王嬌娘與申純二人都是在對自我價值的肯定上，追求自由的本心。王嬌娘在一開始就發(fā)出這樣的感嘆，【前腔】“古來才子佳人共諧姻眷，人生大幸無過于斯。若乃紅顏失配，抱恨難言。所以聰俊女子，寧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無學李易安之終托匪才?！皨赡锬擞兴枷胫樱瑢嵤敲戏Q舜所欣賞之女子形象。敢于面對內(nèi)心的情感，而且所祈求的姻緣是“但得個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連枝共冢，共冢我也心歡躍?！边@是杜麗娘的深思，不只要一個相愛的人，而且還應該是心心相惜，情投意合的同心子，自然是又進了一步。當社會上“情”打倒“理”居于上風時，理性的約束被徹底拋棄，社會倫理規(guī)范超前的破敗，世風日益走向情欲的凸顯時。作為知識分子的孟稱舜，他的使命感使得他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社會的風氣，沒有直接的介入，說出情欲的泛濫應該被遏制。而是用一種獨特的眼光，去關注所發(fā)生的各種人事滄桑，可以稱之為“冷眼旁觀”。他站在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角度，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堅守自己作為社會注視者的文道，提醒邊緣化的知識分子的文化使命。這是作為人文學者應有的眼光與立場。他看到被歷史建構起來維系社會秩序的倫理規(guī)范漸漸失墜，原來表面遵從的倫理同一性在生活世界分裂的情況下被漸次打破。在真實的社會生活中，知識分子看到各種異于往常的現(xiàn)象，思想無以回應秩序的種種變動，士人所擁有的資源不能診斷和療治這種變化萬端的社會，但是作為知識分子的責任，在于求得各種正確的知識，冒悲劇性的危險，不逃避，不詭隨，把自己認為正確的，而且是現(xiàn)實所需要的知識，影響到社會上去，在與社會的干涉中來考驗自己，考驗自己所求知識的性能。這也是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憂患”意識在社會發(fā)展中的顯現(xiàn)。在社會禮樂崩潰，色欲橫流的情況下，他走出了“至情”的圈子，將有情人的情用“節(jié)”或稱之為“貞”來烘托。四十八出《雙逝》是《嬌紅記》不同于以往愛情傳奇的地方，也是其作者盂稱舜的深意之所在。它完成了晚明情理二元對立走向融合的過程，對于社會“合理秩序”的重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用戲劇來引導下層民眾對于“理”的重新跟隨，將情框在道德的范圍之內(nèi)，從泛濫引向正途。

十六世紀以后商業(yè)經(jīng)濟的新發(fā)展和商人地位的上升是“士”的轉向的另一重要背景。由于王學左派觀點受到大范圍的認同，明儒生對于“治生”“人欲”“私”都有了新的理解，因此他們對商人的態(tài)度也有了變化。明清小說戲劇的流行，與城市商人階層的興起有著不可忽略的關系。這種商人階層所嗜好的民間文學愈來愈發(fā)達，慢慢受到士人的重視，士人也開始民間戲劇方面的創(chuàng)作。這就是非文人大傳統(tǒng)文化對少數(shù)上層文人的大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下層文化對上層文化，民間文化對正統(tǒng)文化，通俗文化對學者文化，世俗文化對科層文化)。士人們提出“新四民論”，即士商農(nóng)工，使得商人一躍而成為與士同屬“大”階層的地位。士與商只是異業(yè)而同道。士與商的界限模糊之后，“棄儒就賈”為儒學轉向社會提供了一條重要的渠道，一方面是儒生大批加入了商人的行列，另一方面是商人通過財富也可跑到儒生的陣營。在這樣的背景下《嬌紅記》雖然是一部愛情悲劇，內(nèi)容里表現(xiàn)出的社會商業(yè)背景也不容小覷。商業(yè)社會中銀錢的流通，使得一部分講求實際的儒生已經(jīng)不可能平靜的滿足通過道德提示扭轉道德與金錢的不平衡，而是被迫追求更為有效的方法來平衡金錢和道德，于是用貴金屬的花費量來測定道德功善的可能性，為儒家道德經(jīng)濟給銀錢一個正當?shù)牡匚婚_辟了道路。在商品經(jīng)濟相對發(fā)達的當時，金錢與財富似乎是人們最關注的問題?？婆e入朝為官似乎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這些都可以用錢來實現(xiàn)。這些觀點與晚明士人復雜的心態(tài)有關。由于傳統(tǒng)價值的崩潰，士人思想自由，行為放縱，但是政治的黑暗，功名的束縛與物欲的壓迫同時又是相當嚴重，因此，對于晚明士人的義利復雜心態(tài)，我們更多的應該是理解，而不應該指責和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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