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茜
摘要守法一直以來都是法理學界廣泛關(guān)注的論題,本文綜述了由蘇格拉底之死而引出的守法理念出發(fā),從守法的理由、守法的精神、守法的限度以及其它方面闡述了近些年守法問題的研究概況。
關(guān)鍵詞守法理由守法精神守法限度
中圖分類號:D9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030-02
一、守法理念的濫觴:蘇格拉底之死
公民的守法問題是法哲學界的一個重要理論命題,在西方文明史的各個時期,尤其是近代以來,這一問題始終備受關(guān)注。追本溯源,我們找到了守法大劇的序幕——蘇格拉底之死。它講述的是公民一心服從法律而不論法律是什么的故事。從蘇格拉底起,守法的意識就開始對公眾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作為一種理念逐漸深入人心。
二、守法的理由
圍繞公民的守法理由問題,西方不同的法哲學流派分別提出了不同的學說,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學說主要有社會契約論、功利主義論、暴力威懾論和法律正當論四種。
第一、社會契約論。社會契約論者認為,人類選擇了社會契約的方式聯(lián)合組成一個共同服從的共同體來擺脫自然狀態(tài)進入社會狀態(tài)。公民作為社會契約的當事人,應該遵守契約的內(nèi)容,遵守自己同意的政府和法律?;舨妓狗Q之為“信守你的協(xié)議,或遵守諾言?!鄙鐣跫s論還隱含了公民守法的限度,公民只有義務遵守在自己所授權(quán)限之內(nèi)制定的法律,但是,它只適用于那些明確表示同意和服從政府及其法律的人。
第二、功利主義論。這種理論認為,當法律能給公民或社會帶來更多的利益或者能更好地防范風險并因此而減少可能的損失時,公民就遵守法律。公民守法與否是由守法與不守法的比較結(jié)果決定的。普羅泰戈拉、伊壁鳩魯、休謨都把趨樂避苦視作人的行為的具體動機。 邊沁認為,只有我們服從法律,才能實現(xiàn)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霍布斯說過:“當遵守法律比不遵守法律似乎給他們自己帶來更大好處或更小壞處時,他們才會愿意去遵守”。波斯納認為:“服從法律更多的是一個利益刺激問題,而不是敬重和尊重的問題?!?/p>
第三、暴力威懾論。暴力威懾論把公民的守法理由歸結(jié)于國家強制力的威懾和懲戒作用。這種理論認為,公民之所以守法是因為畏懼國家暴力,為了避免違反法律所招致的暴力制裁或經(jīng)濟損失,公民才采取遵守法律的行為。奧斯丁認為,法律包含了“義務”和“強制”兩項基本要素,它們以制裁為后盾的,以不斷發(fā)生不利后果的可能性作為強制實施條件的。凱爾森認為法律對不履行義務的共同體成員加以制裁,才將法律秩序同其他社會秩序區(qū)分開。韋基奧也認為,哪里沒有強制,哪里就沒有法律。這種理論夸大了制裁在法律實施中的作用,完全將公民的守法行為看作是被動的。
第四、法律正當論。法律正當論從公民法律信仰的角度回答公民為什么遵守法律。法律是由具有合法性權(quán)威的國家機關(guān)或官員遵照法定程序制定的,而且法律與社會所認同的價值或道德即公平正義原則相符不悖,公民對此有服從的義務。昂格爾認為,人們遵守法律的主要原因在于,集體成員在信念上接受了這些法律,并且能夠在行為上體現(xiàn)這些法律所表達的價值觀。韋伯認為,任何統(tǒng)治都企圖喚起并維持對它的“合法性”的信仰,法律的統(tǒng)治也不例外。但法律正當論只是從總體上解釋公民的守法理由,在價值多元化的現(xiàn)代社會,法律的規(guī)定容易與某些公民或某些持不同信仰的群體的信念發(fā)生沖突。
除上述理由之外,西方法哲學界還有習慣論、社會壓力論、公平對等論、感激論等諸多學說。每種學說都有一定的解釋力,但同時也都有一定的局限性。
三、守法的精神
守法的精神從本初意義上來說是指使守法成為人的一種信仰,內(nèi)化為人的一種精神。像伯爾曼所說的那樣: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形同虛設。
川島武宜對公民的守法精神進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豍他認為一個制定得良好的法律并不必然會導致人們對它的服從,人們所處的歷史時代所要求的法律本身的性質(zhì)要求人們有一定的守法精神,這種守法精神概括為主體性意識和受價值合理性動機支配的主觀自發(fā)性。主體性意識要求“第一,人要意識到自己作為人的價值, 是有獨立價值的存在, 是不隸屬于任何人的獨立存在者;第二,這種意識在社會范圍內(nèi), 同時是‘社會性的存在,大家互相將他人也作為這種主體來意識并尊重其主體性”。也就是說,守法主體必須認識到遵守法律既是主張自己權(quán)利, 也是對他人權(quán)利的尊重,是應盡的義務。主觀自發(fā)性即意味著“根據(jù)自由意思的自律”。也即遵守法律只是因為它是規(guī)范命令。川島武宜稱之為“無規(guī)范外強制”無論是主體性意識還是主觀自發(fā)性,最終必須依賴個人的獨立自主地位的確立。這種對自己和對他人的主體性意識是由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定的市民社會即現(xiàn)代法治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guān)系法則的反映。
中國學者曹剛、周榮論述到守法精神問題時指出:“在現(xiàn)代社會,公民的守法精神主要表現(xiàn)為三個方面,一是規(guī)則意識,它體現(xiàn)為三個層面:規(guī)則至上、注重程序和對權(quán)力進行制衡。二是正義感,包括權(quán)利意識和相互性兩個方面。三是公共理性,它是守法精神的一個核心要素?!?/p>
郭英華、李彩虹在論述中國傳統(tǒng)倫理與守法精神的關(guān)系時,認為現(xiàn)代社會法治秩序的形成主要依賴公民自覺遵守法律,也即需要公民具備“守法精神”。我國傳統(tǒng)社會不具備形成公民守法精神的土壤,因而在社會轉(zhuǎn)型時期表現(xiàn)出因缺乏公民守法精神而難以形成法治秩序的狀況。但法治建設是必由之路,公民的守法精神亦不可缺少。培育守法精神既要利用本土資源,也要理性對待本土資源。
四、守法的限度
守法的限度指的是“公民不服從”,也即惡法是否也需要人民的遵循,到底是“惡法非法”還是“惡法亦法”。公民不服從理論最初源于19世紀的美國,20世紀50年代中期,美國黑人領袖馬丁·路德·金領導的黑人民權(quán)運動以及美國因發(fā)動越南戰(zhàn)爭而導致的反戰(zhàn)運動爆發(fā)時,公民不服從的理念開始受到學術(shù)界的關(guān)注和系統(tǒng)的研究。20世紀中后期以來,對公民不服從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主要有羅爾斯、德沃金等著名學者,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一問題提出了各自獨特的見解。
(一)羅爾斯對公民不服從的定義
他將非暴力反抗定義為“一種公開的、非暴力的、既是按照良心的又是政治性的對抗法律的行為,其目的通常是為了使政府的法律或政策發(fā)生一種改變”。只有在具備以下三個條件的情況下,公民不服從才具有正當性:豐第一,公民所抗議的法律本身是實質(zhì)性的、明顯的不正義。第二,不服從行為必須被證明是為達到目的所必需的手段。第三,行為者必須能確保不服從所導致的后果不會嚴重危害整個社會的法律秩序。 “我們可能只是在我們的權(quán)利范圍內(nèi)行動,但如果我們的行動僅僅有助于引起與多數(shù)的緊張關(guān)系的話,那么這一行動就是不明智的。” 所以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即便具備了以上三個條件,公民也不能行使不服從行為。
(二)德沃金對公民不服從的論述
德沃金將公民不服從稱為善良違法,即基于良知的違法。認為那種為了使法律得到實施而主張對由于良知而違反征兵法和對政府持有不同政見的人應與其他違法者一樣得到懲罰的觀點予以批判。并且他認為,當公民個人根據(jù)自己信仰或良知認為一個法律或法律的一個方面非正義或不道德時,公民是否享有不服從這些法律的權(quán)利問題,應當根據(jù)不同情況予以不同的分析。豑大體上歸納為:正義的違反可以去做,無理的不服從不被接受。
(三)我國學者的相關(guān)闡釋
顧肅指出,在民主法治的大前提下,憲政主義與法治的基本原則是一致的,守法是公民的一般義務。但“作為一個特例,公民不服從看起來是對法律統(tǒng)治的一種違反,但在嚴格的界定條件下,實質(zhì)上是堅持憲政的一種獨特應對方式。”“個人有權(quán)利出于自己良知的判斷在道德上有意識地反抗國家的某些行動,或者故意違反現(xiàn)行適用的法律。只要這種反抗是溫和的、非暴力的、不帶有直接的當前危險,同時又是出于個人良知的理性判斷,國家就沒有理由壓制。”“一種法律體系對此處理的恰當與普適程度是其公正性和改革開放性的生動體現(xiàn)。相反,全然不允許公民不服從和良知抗議的法律制度顯然存在著重要的缺陷?!?/p>
謝維雁指出在當前中國憲政語境下不存在所謂的公民不服從理論,雖然“公民不服從是實現(xiàn)憲政平衡的重要力量。但公民不服從概念及其理論是純粹西方式的,其前提、理論基礎等來自西方。我國目前尚未完全具備采行公民不服從的前提,也未建立起充分完善的相關(guān)理論。因此,我國當前不宜采行公民不服從。”
劉雪梅認為隨著文明的進步,法律與道德之間的裂痕會不斷縮小,但完全消失終究很難。她把公民不服從劃歸到道德權(quán)利當中去,認為“當其中一方尤其是弱勢一方受到不公正待遇,或者當一方意識到未來平等合作的條件遭到破壞且將繼續(xù)惡化時,他們可以向公共論壇提起申訴;同時,此種申訴能被解釋為一種權(quán)利。政府不得濫權(quán)這一憲政民主的核心精神,允許甚至要求此種申訴的存在,并且肯定它在道德上的正當性。”
五、我國學者關(guān)于守法論題在其它方面的研究
第一,在法治與守法關(guān)系方面,劉雪斌指出,在法治國家中,公民守法的實質(zhì)不在于規(guī)范獲得了人們的貫徹,而是主體從良心出發(fā)對于法律的遵守。豖博登海默也說過,規(guī)范性制度的存在以及對該規(guī)范性制度的嚴格遵守,乃是社會中推行法治所必須依憑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豗李潔萍把公民的守法與政府守法聯(lián)系起來,指出政府的公信力影響著民眾對法律的信仰程度,民眾在選擇作出守法行為時受到來自政府行為的影響。政府的行為代表著國家的意志,政府的一言一行對社會起著引導和示范的作用,政府遵守法律是整個社會遵守法律的外在推動力。自覺自愿的守法符合法治社會的根本要求,法治社會中理想的守法狀態(tài)就是在政府守法的榜樣之下,民眾自覺自愿地遵守法律。
第二,在守法與宗教關(guān)系問題上,羅忻全認為宗教必須被信仰,否則便無法贏得人們的心靈。法律要為人們所遵從,同樣也要被信仰。一種不能喚起民眾對法律的不可動搖的忠誠的法律,就不能指望獲得人們的普遍遵從豙。伯爾曼也指出“不為人們所信仰的法律,將形同虛設”豛,認為公民宗教般的信仰法律是法律得到遵守的必要條件。
在我國建設和諧社會過程中,我國法學家也在研究和諧社會中的守法問題。劉同君說:“公民守法是法治社會的最基本條件,也是構(gòu)建和諧社會的倫理底線;只有公民的守法行為上升為一種積極主動的理性境界,才能符合和諧社會秩序的基本要求,這種‘理性境界就是公民守法的道德自律精神?!必]又指出:“和諧社會的構(gòu)建必須以法治社會為基礎,如果不建設法治社會,就不可能形成和諧社會,和諧社會是法治社會內(nèi)涵的凈化與提升,是法治社會高度發(fā)展與完善的一種成熟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