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那個秋天的下午

2009-07-02 08:35
飛天 2009年5期

卓 慧

卓慧,文學(xué)碩士,副編審,魯迅文學(xué)院第八屆高級研討班學(xué)員。生于四川資陽,畢業(yè)于四川大學(xué)中文系,現(xiàn)居成都,供職于四川某文學(xué)雜志。曾與人合著《馬識途生平與創(chuàng)作》,另有小說、散文、隨筆散見于國內(nèi)報刊。

“好的,就良木緣,半小時后見?!鼻鼐дf完,握著手機的拇指順勢稍一彎曲,略一使力,機蓋泥鰍樣輕輕往下一滑,“咔嗒”一聲,利落地結(jié)束了通話。

秦晶的手,白皙,細膩,同三十年前一樣,仿若嫩藕;十根手指,纖細,有力,也同三十年前一樣,酷似青蔥。真是奇怪,在這手上,你竟絲毫尋不到歲月駐足的痕跡。光陰確如白駒過隙,一晃,就三十年了。三十年前,這手,連同這手的主人的其他部分,上臂,脖頸,臉,嘴,鼻,眼,眼神,氣息……一切的一切,都曾是那么讓張默涵迷戀,那么令他朝思暮想,一遇上,目光就舍不得離開半步??墒牵瑒倓偪匆娗鼐负仙鲜謾C那一瞬,沒來由地,張默涵的心不由自主地就緊縮了一下,繼而又像倒進了一瓶醋樣酸,眼也不由自主地就閉上了。

沒隔多久,收拾停當(dāng),秦晶溫柔地看了一眼張默涵,自顧出了門。

張默涵心里更酸了,但張默涵沒讓自己沉浸在酸中。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立時,一片似被水洗過的金色陽光,攜著一縷柔和但又有些清冽的風(fēng),如同好不容易才獲得期盼已久的準入證似的,急不可耐地奔涌進來,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將整個房間鋪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張默涵佇立窗前,瞇縫著眼,往外,往遠處,極目一眺。嗯,沒錯,天高云淡,風(fēng)清氣爽,好一個秋天的下午!心里這樣慨嘆著,吁一口長氣,思緒卻如脫韁的野馬,再難收回。

那也是這樣一個秋天的下午!張默涵記得清清楚楚。他午睡剛醒來,意興闌珊,躺在床上,兩手抱著后腦勺,正想好好懷想一下那個人,那個人的樣子,那個人的風(fēng)采……嗬,那個人,那個在他心上跳蕩已久、走來走去的人,是他的女神。她的名字,他在心底里暗自念叨過無數(shù)次,卻不肯輕易從嘴里說出一次。他認為,任何輕易的道出,都是一種褻瀆??傊?,那個人,太令他迷戀了!

忽然,一陣凝重低沉的大提琴聲,透過門縫,穿過窗戶,幽幽地飄了進來,如冬日里濃厚沉重揮散不去的霧,在他狹小的宿舍里來回縈繞。琴聲幽怨哀婉而又不失自尊,就像陰云密布的天空下,一片幽深的樹林邊,一位美麗的少女,在獨自默默撫平內(nèi)心的創(chuàng)痛,在無聲訴說自己的孤寂、憂傷、絕望。《杰奎琳之淚》,又是《杰奎琳之淚》!一時間,張默涵的心就像被誰狠勁揪了一把樣難受,胸口也像壓著塊巨石。

琴聲反反復(fù)復(fù),一直在張默涵身邊盤旋飄蕩。彈琴人似傷心之至,哀愁無限,怎么也排解不開。張默涵是打揚琴的,對那琴聲,自然是懂的。而正因懂,才更難受。和彈琴人一起,沉浸在那音樂中,他也憂傷,也哀愁,也痛苦,也郁悶,甚至,胸口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唉——張默涵長嘆一聲,起身,擺了下頭,坐在揚琴前,拿起琴筧,想也彈彈琴,轉(zhuǎn)移轉(zhuǎn)移注意力,排解排解那郁悶??墒?,舉起琴筧,想著彈琴人低著頭,抱著琴,噙著淚,雙手動情地在琴弦上移動,心底的愁悶恨不得都置于指端的用情樣子,他舉起的琴筧就怎么也落不下。是的,聽這琴聲,她一定是那個樣子。一想到彈琴人這副神情,張默涵的心就緊縮成了一團。

那彈琴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心底的女神,他不愿輕易說出名字的那個人啊!明知心愛的人心里有萬般苦,無限愁,自己卻無能為力,愛莫能助,能不難受?并且,非但是愛莫能助,甚至連最簡單的,握握她的手,給她一點兒精神安慰都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他女神般愛慕她,他和她,連手都沒拉過一下。

音符還在四周憂傷地縈繞徘徊。張默涵聽得一顫一顫的,感覺心都要迸裂開了。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沉浸在她的情緒里,怎還發(fā)得出自己的聲音?罷了,罷了。還是不彈吧,免得干擾到她。對她的任何一點干擾,張默涵都覺得是一種冒犯。

放下琴筧,張默涵復(fù)又躺在床上,繼續(xù)聽她拉琴。

琴聲仍舊那么沉郁、哀傷。時間似也怕打擾她,在耐著性子與之應(yīng)和,那原本很有規(guī)律的明快的“嘀嗒”,也被那沉郁、哀傷拉得悠長了許多。

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琴聲終于不再響起。

奇怪,琴聲沒了,別的聲音一下子也似被畫了休止符一般。穿過走廊透進窗戶來的明凈的秋陽,也凝固了樣,不再移動;時間,似也陷入停頓狀態(tài),連悠長的“嘀——嗒——”也消失了。四周一片靜寂。

靜寂,可怕的靜寂,能窒息人的靜寂。莫名其妙地,張默涵心發(fā)起慌來。

太難受了!張默涵起身,捶了捶胸口,長吸口氣,不自覺皺緊了眉頭。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站著發(fā)了會兒呆,心還是慌,壓都壓不住。又熬過一陣漫長的時空停頓之后,張默涵決定出去瞧瞧。他悄悄打開門,輕手輕腳地往走廊另一頭走去——倒不是怕別人知道他的動靜,這會兒這樓上除了張默涵和她,就沒第三個人,他是不想擾了她。

這是劇團的單身宿舍樓。今天電影院上演一部新片。一干人,都是正值青春年華,力比多旺盛卻又沒多余地方發(fā)泄的年輕人。一有個什么新鮮的,常邀約著一擁而上。張默涵生性內(nèi)向,喜靜,對那類集體活動,本就參加不多,再加上對那片子沒興趣,故沒去。原以為她也去了,剛才聽見琴聲,知她也沒去,張默涵還有一絲竊喜,還以為是有靈犀。

樓是蘇式舊樓,通走廊。張默涵的房間在最里。她的,在另一頭。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踩著凝固了的明凈的秋陽的影子,輕輕地,張默涵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走到她門前時,張默涵停住了。

張默涵湊到窗前,從翕開的窗縫間,往里瞧了瞧:她果真是低著頭,噙著淚,但并沒抱著琴。大提琴獨自斜倚在桌邊。她坐在床邊,右手拿著一把小刀正在左手腕上比畫……

你這是要干什么?

張默涵脫口驚叫,一步躥到門口要推開門沖進去。但門從里面閂著,推不動。他急了,再無所顧忌,猛力拍門,邊拍邊叫,秦晶,你千萬別干傻事啊——

安靜、清爽的咖啡屋,稀稀疏疏的顧客,柔曼舒緩的音樂。一株仿生植物旁,兩把軟和舒適的座椅。她,優(yōu)雅地斜靠著。他,直座著,上身微向后靠。兩個人,一忽兒,娓娓地、熱切地,敘說過往;一忽兒,又都不出聲,只默默地對望,靜靜地用眼神交流……

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站在窗前,張默涵腦中不禁反復(fù)出現(xiàn)這幅場景,心亂翻翻的,若有根棍子在狠勁攪動一潭內(nèi)容豐富的死水。

那人的電話,最先接到的,其實是張默涵。此前,張默涵從沒想到,會接到那電話,那人的電話。

那天,張默涵正在輔導(dǎo)一個孩子學(xué)琴,手機意外響了。一看,號碼很陌生,張默涵以為是要來跟他學(xué)琴的。這些年,劇團不景氣,演出任務(wù)少,經(jīng)濟效益也不好,大家紛紛另謀出路,或者辭職下海,或者觸電走穴,五花八門,各顯神通。經(jīng)過這么多年生活的歷練,張默涵雖已不再那么沉默寡言、落落寡合了,但仍沉靜內(nèi)向,沒走那些路,只在家里私下招生授徒。技藝本就不差,加之負責(zé),有耐心,在學(xué)生家長中口碑不錯,時常有主動尋上門來求學(xué)的。一個學(xué)生就是一筆收入,張默涵當(dāng)然樂得。

張默涵按了接聽鍵,穩(wěn)重而熱情地說了聲“喂,您好”后,就頓住了,等待對方接話。但這一頓,就是好幾秒,對方似乎也頓住了,沒有應(yīng)答。張默涵遂再次打了個招呼,又自報家門,禮貌地發(fā)出逼問。又沉默了幾秒,電話里才傳出一個渾厚的男聲,說,他是徐脈。

霎時,張默涵愣住了,只聽見自己的心“騰”一聲沉到了地上,腦子里一片空茫。

三十年,已經(jīng)整整三十年,沒聽到這聲音、這名字了。

猛然間,那個秋天的下午發(fā)生的事,如水中的氣泡,嗞一下就冒了出來。

那個下午,張默涵一陣猛拍門后,秦晶停止了割腕自殺的非理性行為,轉(zhuǎn)而趴在桌上小聲哽咽。

嗚——嗚——嗚——嗚——

哽咽聲像一塊塊石頭,飛旋著向張默涵砸來,讓張默涵的心一棱一棱地痛。

他很想進去跟她好好談?wù)劊参堪参?,寬解寬解?/p>

這個念頭,當(dāng)然不是剛才產(chǎn)生的。前幾次聽她拉《杰奎琳之淚》時,他就想那樣做了??墒?,每每一想到自己不善表達,不善與人交流,每每一走到她門前,他就沒了敲門的勇氣;每每一看見她,他就忘了自己是誰,就不知道如何啟齒。于是,每次,他也都只是自己在心里折騰。

今天一定要付諸行動,再不能打退堂鼓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可秦晶仍在里面哽咽,沒開門。

一定不能退怯了,一定要等到云開見日出。張默涵鐵了心,不撤退,不改變,也不多想,不聲不響地呆立在那里。

一陣漫長的時空停頓之后,張默涵終于聽見里面沒有啜泣聲了。

又一陣靜寂之后,張默涵聽到有輕柔的腳步聲傳來,由里到外,漸漸清晰。他站在原地,仍沒動。

開門見張默涵站在那里,她似乎有些吃驚,又似乎在意料中。

眼皮有些腫,但眼里卻已沒有淚花。顯然,出來開門前,她進行過情緒調(diào)整。她抬眼沉郁地在張默涵身上掃了一遍,嘴唇翕動了一下又闔上了,沒道一個字,轉(zhuǎn)身又幽幽地回了房間,在床邊坐下。

張默涵不再考慮禮節(jié)問題,不待邀請,不聲不響地,也跟她進到房間。

一床,一桌,一椅,一柜,房間整潔、清爽,幽幽地彌漫著一股淡雅的香氣。

嗬,她的房間,她的氣息,她的味道……

坐定,張默涵迅速打量了一番,一瞬間,竟有些迷醉,忘了素日的拘謹。他這才是第一次進來。

身為同事,同住一層樓,又都是年輕人,此前,張默涵竟從沒進來過,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不善與人交際的張默涵,怕人窺見心思的張默涵,對她,盡管心儀,一直也就只在心里默默欣賞,根本不敢像其他男生那樣腆著臉皮上門去調(diào)笑。平日里過上過下,遇見她的門打開時,他也只匆匆瞥上一眼就趕緊收回視線,像另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偷窺。

很快,張默涵清醒過來,但同時,不自覺地,拘謹又卷土重來。

說什么呢?張默涵還在思忖。直接入題?人家傷心了半天,才剛剛平息,他這一挑,豈不是在重揭傷疤,于心何忍?況且,貿(mào)然去撩那傷痛,人家惱不惱?還有,那傷痛,人家愿不愿意給你看,也未可知。還是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委婉一些,先試探吧??墒牵趺从鼗啬??張默涵又犯怵了。

她仍低著頭,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靜靜的,兩人都靜靜的,不吭一聲。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張默涵嘆口氣,挺胸坐直,決定不再膽怯,抬眼正視她。

清秀的臉,水靈的眼,卻全浸泡在憂郁中。張默涵心痛得針扎一般。

怎么那么傻?有什么想不開的?

張默涵怎么也沒想到,沖口而出的竟是這句,不但沒鋪墊,直奔了主題,而且還是廢話。他直怨自己笨。

是啊,她的傷心事,整個團里,誰不知曉???

她和他,一個拉大提琴,一個拉小提琴,一個亭亭玉立,一個瀟灑俊朗,璧人一對,佳偶一雙,曾經(jīng),排練場,樂池里,食堂邊,雙目四眼,時不時地就在空中過電交接,令張默涵,以及所有對她有好感的男士羨慕、心酸無比。然而,前一陣子,神不知鬼不覺,他就像被外星人劫持了似的,突然間就消失得干干凈凈,沒了一絲蹤影。自那以后,憂郁就如融入空氣的氧氣一樣融在了她眉宇間、手足中,《杰奎琳之淚》就時不時在樓上響起……

不知是張默涵這話實在問得蠢,還是不好回答,不想回答,她沉默著,仍沒吭聲。

到底怎么回事?他去哪兒了?

張默涵不管那么多了,執(zhí)意莽撞地要去敲一敲她那緊閉的心扉。

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好半天,她終于放棄沉默,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去哪兒了?為什么?看著她這般痛苦,張默涵急得再不顧莽撞和唐突與否。

不知道。我不知道……張默涵急切的追問似在抽取關(guān)攔潮水的閘,她一邊一字一頓地回答,一邊淚水就從眼眶里不斷線地往外溢。她先還有些要控制的意思,淚還只是默默地流,還用手去拭,但越流越多,不可遏止。最后,她干脆側(cè)身趴在桌前再次哭起來。

本就不會跟女孩子交往,這一下,張默涵更不知如何是好??粗募?,她的身子,隨著啜泣一起一伏,上下抽動,張默涵的心都快碎了,一只手,抬起又放下。猶豫再三,終于還是伸了過去,默默地放在她頭上,輕輕地摩挲……

轉(zhuǎn)折點。那個下午,對張默涵來說,絕對是個轉(zhuǎn)折點。多年以后,徜徉在幸福生活中的張默涵總結(jié)道。當(dāng)時,他一點兒也沒意識到。

她的愁,她的憂,她的苦,她的怨,經(jīng)了淚水一盤帶,全都似千辛萬苦尋到出口的巖漿,汩汩地往外噴。張默涵這才知她心中都積郁了些什么。

這種人,也配稱男人?我鄙視他!若有機會見到他,我非狠狠地揍他一頓不可!

那個秋天的下午,得悉她深藏于心的所有痛苦后,張默涵咬著牙,攥著拳,暗自發(fā)誓。盡管那個人——徐脈已從大家的視線里消失,但張默涵總覺得他會再次見到他的。不是嗎,世界很大,可有時又很小,誰能料定今生彼此再不會碰面呢。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不定哪天就栽到他面前了。至于那個哪天會是哪天,他沒去多想,也沒法想,當(dāng)時那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當(dāng)時他只是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隨時等待時機出現(xiàn)。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十年。

那天,接到徐脈的電話,張默涵愣怔了好一會兒。

在電話里,徐脈說想與他見個面,想跟他好好談?wù)劇?/p>

張默涵沉吟半晌,答應(yīng)了。

兩個男人,準確地說,一對情敵見面,那場景會是怎樣的呢?

劍拔弩張,圖窮匕見?當(dāng)然不可能。畢竟三十年風(fēng)雨已過去,畢竟都已不再是血氣方剛的愣頭青,畢竟都又受了不少生活的磨礪,畢竟都學(xué)會了一些世故,哼一下,哈一下,裝裝面子,客客氣,都還是會的。

然而又畢竟,雙方見面,并不是為裝面子、客氣。

張默涵與徐脈的見面,是在一家酒樓。

七盤八碗,兩個人,一桌子菜,真浪費!張默涵說多了。徐脈卻擺擺手,說沒什么,慢慢吃,這么多年沒見面,一定要好好敘一敘,痛快喝一喝。

那頓飯,他們也真是吃得慢,兩個人從黃昏吃到了天黑,盡管盤碗里的東西沒見少多少。喝,確實喝了不少。到底喝了多少?徐脈不清楚,張默涵也懶得過問,只知空啤酒瓶堆了一堆。其間,張默涵多次告誡自己,要克制,別喝醉。到底,他還是把持住了,徐脈卻似乎有些不勝酒力,越到后來,語言越零亂。

話,當(dāng)然好好敘了。誰都知道,那是那頓飯的主要目的。說得最多、最主動的,自然是發(fā)起人徐脈。在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包間里,徐脈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拍著張默涵的肩,翻來覆去言說的是,當(dāng)年很想把強暴過她的那個男人宰了,很痛恨那該死的貞操觀,很對不起她,很后悔離開她,很希望她生活得好……

張默涵當(dāng)然明白,那一連串“很”后面,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無法忘懷的愛。其情,其狀,不僅讓旁人,就是作為情敵的他也有些感動。因為,他親眼目睹過他們怎樣深情,親耳聆聽過他們怎樣纏綿;因為,成為她的愛人后,他內(nèi)心也曾經(jīng)歷過類似的掙扎;因為,他完全可以邁開他直接去找她的,卻沒有……

可在徐脈得意洋洋地說到他現(xiàn)在經(jīng)營著幾家公司,慷慨豪氣地宣稱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吱一聲就行時,張默涵心里一下子就釋然了。

張默涵笑了一下,先恭維徐脈事業(yè)的成功,然后,用平淡的語氣,講述了那個下午那次自殺事件,以及他們這些年平靜的生活……

張默涵敘說得很平和、很淡定,聽者徐脈卻心潮澎湃、波瀾起伏。從那殷殷艷羨的眼神,那落寞、自責(zé)的表情,那端酒杯時抖抖索索的動作中,默涵看出來了,卻沒動任何聲色,只暗想,有件事,他是不是該做呢?

秋日里下午的陽光,不似正午,更不似夏陽,照在身上,雖仍有不少熱度,卻已沒了讓人難受的燥熱,再加上輕微的秋風(fēng)時不時的吹拂,更讓人從里到外有一種通透的舒爽感。

秦晶家離良木緣不遠,她決定走著去。怕被曬黑,秦晶撐了傘。沐浴在這秋風(fēng)秋陽中,感覺還比較愜意。但想著這次見面,就百般滋味在心頭,總覺得怪怪的。

三十年了,不知他變成什么樣了?

俊朗挺拔,風(fēng)度翩翩?肯定不是。當(dāng)年,他是這個樣子。經(jīng)過時光的打磨,當(dāng)年清瘦沉穩(wěn)的默涵,盡管現(xiàn)在體形仍偏瘦,那腹部也還是爬滿了一些贅肉。對他,時光不可能格外青睞。大腹便便,皺紋滿臉?想來不至于吧。盡管他們這個年齡的人,有不少都已是那副模樣,可秦晶還是不愿那樣去勾勒他的形象。

管他吶,他成什么樣子,與她何干?倒是這個默涵,怎么回事啊,竟然主動提議他們見面?

這個問題,秦晶一直沒想通。

那天,張默涵只說和朋友有約,不在家吃飯。深夜,帶著一身酒氣回家來,倒頭就呼呼大睡。少見啊,默涵一向都會控制,不濫酒的啊。當(dāng)時,秦晶就覺得很奇怪。

“昨天,我見到徐脈了?!钡诙烨逶?,才剛睜開眼睛,突愣愣地,張默涵嘴里就甩出這句。一瞬間,秦晶有后腦勺憑空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的感覺。

“我把你的手機號給他了,叫他有空跟你直接聯(lián)系?!睆埬毷鐾晁托烀}的見面經(jīng)過,沉默一陣,甩出這句話時,秦晶再次覺得后腦勺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

“看你,都老夫老妻了,還開這種玩笑!這么多年了,還吃醋?”秦晶嗔怪地瞥了張默涵一眼。

“真的,我沒開玩笑。我覺得你們應(yīng)該當(dāng)面好好談一次。”

“你什么意思?發(fā)神經(jīng)???瘋了還是傻了?”見張默涵是正臉正色地在說,秦晶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我沒亂說。我覺得你們該見次面,好好談一談。我知道,你們心里各自都有一些結(jié)……”

“胡說,哪有???”

“別掩飾了。你的心,我還不清楚么?真的,積郁這么多年了,應(yīng)該找個機會讓它舒散開了。不是說,郁積的東西,宜疏不宜堵么……”

唉,結(jié),心里那結(jié),確實糾結(jié)多少年了。如影隨形,放之不下,扔之不掉,纏得人真煩。到底怎么回事呀?

要說,男女間的結(jié),不外乎愛與恨、甜蜜與痛苦、幸福與酸楚等的糾結(jié)。秦晶與徐脈的,自然大抵也是如此。而愛也好,恨也罷,一般說來,隨著歲月的推移,距離的增加,那東西就會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輕飄,最后,像倒進河中的一杯白水,或者風(fēng)中的一片羽毛一樣,莫辨其形,莫知所蹤。然而,與徐脈那段往事,就像一枚生銹的深楔入心的釘子,秦晶怎么也拔不出來。三十年了,她竟然時不時都還會夢見他。就在先前,剛接到他電話聽到那久違的熟悉的聲音那一瞬,她的心都還觸電般停止跳動了好幾秒,接著又狂跳不已。每每驚悸、傷感之余,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又覺得歉疚。

秦晶的歉疚,自然是對張默涵,非為他。

不錯,自那次除張默涵之外再無第二人知曉的未遂自殺后,漸漸地,張默涵就進入了秦晶的視線,再漸漸地,走進了秦晶的生活??墒?,不知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還是神經(jīng)電路不對,與張默涵,盡管也溫柔,也纏綿,但秦晶總覺得心里哽著一團黑棉花樣的東西,扯吧,絲絲縷縷,總也扯不完;壓吧,壓不扁,有彈性似的,一松手又恢復(fù)原形;澆水淋吧,更沉……陰陰的,暗暗的,魔咒般附著,總讓秦晶不能暢快。于是,對張默涵,總覺不公平,隱隱的,總覺歉疚。歉疚著,無以回報,只好用行動,用溫存來彌補。張默涵享受著她的溫存,對她,竟更體貼。更體貼,更歉疚。如此一來,兩者成了正比。也于是,秦晶那里,歉疚復(fù)歉疚,疊加起來,幾及屋頂,已沉重得無以復(fù)加。有時,跟個受虐狂似的,秦晶甚至希望張默涵對她不那么好,對她狠點兒,歪點兒,興許,還好受些……當(dāng)然,這不可能,完全是秦晶的一廂情愿。三十年來,張默涵對她,連大聲呵斥都不曾有過。

張默涵,你心里明明難受,怎么還那么大度?你何時才能讓我不愧疚呀?

秦晶一路走,一路理著思緒。這些思緒,真是如亂麻,穿過馬路,就到良木緣了,秦晶還沒理清。

秦晶啊秦晶,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解脫出來?

剛在心底念叨完這句,“吱”一聲,身邊一輛出租車一個急剎車,秦晶一愣,陡的收住腳,一個趔趄,整個上身差點兒撲倒在出租車前蓋上。

“找死??!不要命了!”司機氣急敗壞,全然不顧秦晶驚魂未定。

真是,找死??!何苦呢?有什么放不下的?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放與不放,全在一念間。他和她,早就是兩條不能相交的平行線。曾經(jīng)的過去,早已是彼岸之花。心上存留的,其實連枯萎的花瓣都不是,僅僅是虛空。有些東西,你感覺沉重?zé)o比,死死攥著,其實也就是一把沙子,斷線風(fēng)箏余下的一根線而已,手一松,終將是虛空。真正不虛空的,還是身邊真實的存在……

猛然間,秦晶心里似有一陣狂風(fēng)刮過。隨了風(fēng),那團一直哽在那里的黑棉也徹底蕩然無存。一下子,秦晶感覺整個人爽暢無比。

良木緣到了。

秦晶沒往里走,只瞟了一眼,就堅定地轉(zhuǎn)向王府井商場。

夕陽已在西下。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房子,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稀稀疏疏隨風(fēng)輕揚的樹葉,三三兩兩行色匆匆的路人,浸泡在正在西去的秋陽明凈的余暉中,似乎也染上了幾分通透、舒朗。

可是,站在窗前頻頻往樓下觀望的張默涵卻一點兒也不舒爽。

快六點了,怎么還沒回來?

他看看窗外,又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五點以后,他已是第五次做這個動作了。

其實,對他們這次見面,張默涵有充分的自信:秦晶身上有幾處傷,心上有幾根刺,腦里的溝回是什么走向,喜歡什么,厭惡什么,他早了如指掌。況且,他們還有三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三十年的恩愛,足以抵擋了。

怎么還不回來?是不是不該讓他們見面?。课艺媸前l(fā)神經(jīng)了嗎?她不會和他吃晚飯吧?半天時間過去了,秦晶還沒回,張默涵不禁猶疑,忐忑不安起來。最后,暗自以秦晶不回來吃飯作為自己失策的標(biāo)尺。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那最后一抹殘陽也要消失了,還不見秦晶的身影,張默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墻上的掛鐘,已指到六點整了。張默涵再次走到窗邊,煩躁不安地往樓下看去。驀地,小區(qū)大門口一個輕捷的身影映入他眼簾??粗鞘煜さ纳碜?,張默涵的心一下子就舒朗、通透了。

可是,看見她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張默涵又疑惑了,難道看走眼啦?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