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 杰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每一寸黃州的山河都承載、鐫刻著你沉重的腳步。煙雨也為之泫然,滿山穿林打葉聲,敲打著你失意而未泯凌云壯志的心。
于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你泛舟赤壁,在曾經(jīng)折戟沉沙的山水里徜徉。飲一江明月,攪一江泥濁,筆落潑墨之間,一篇洋洋灑灑的《赤壁賦》似絕世華章般由此千古流芳,而一切的政治風波,所有的大宋江山,此刻都成了陪襯。
在一個鷹犬塞途的時代,甚至尚是開元盛世后不足百年的中唐,一個躊躇滿志、馳騁政壇的賢士卻也在政治漩渦中被貶,流放于那荒涼寂悚的永州。惴栗無依,孤身無訴,便只能云向那無人之境尋幽記勝,自慰自斟下,《永州八記》卻留得萬代傳誦。
《赤壁賦》與《始得西山宴游記》正如蘇東坡與柳宗元,兩個穿越時空的知己,在各自的精神高原上迎著世俗凜冽的目光,將自己靈魂的高度,升華到了歷史之巔。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孑孑。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在洞簫清婉的聲音里,蘇軾愀然而坐。在文章里,他的心情、志向與釋然交織一起,構(gòu)成了自己的兩面,“客”與真實的“蘇子”。在精神世界里,開展了他們的哲性討論??v使曾有釃酒臨江,橫槊賦詩,指馭千里舳艫艨艟的豪邁,亦終將化歸塵土,淡去在長河中,遺忘在時空里,如沙遠逝。江上煙波浩渺,只一襲青衣便可抵御一生風風雨雨;世態(tài)常變幻,只以曠達處之,便可行走得從容淡定。人生到處只若踏雪飛鴻罷了。但他最終卻豁然了,以曠達的胸蓄天地靈氣,化萬物精魂,素來豪邁之情猶健。徐來的清風中,他已釋然悲喜。
而在永州的西山上,柳宗元佇立靜思。任夕陽的余暉掃在臉上,一切的挫折與痛苦卻依舊羈縻著他的內(nèi)心,欲罷不能。孤旅天涯的靈魂,卻不能尋找到慰藉與依偎;曾經(jīng)積極,也曾麻木,只留得身心俱疲。耿直與狷介,卻招得鋒芒相對,困于崇山楚水。你焚去茅筏,登上西山絕頂,眼望水逝云飛,天高遠,云淡然。永州只能在腳下俯首,而大自然卻在高處與你相游。于是你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悠悠乎乘上浩然之氣,便使精神超脫于世間。云淡然,讓柳宗元的苦悶在天地間洗滌而盡。這里唯有超然的孤獨,唯有生命的絕響,唯有精神的自由。于是,所有悲嘆都在這里消解,所有悒郁都在這里沉淀,所有硬氣全然在這里升騰。永州似乎也已等你許多年。而你恰恰在這里留下了生命中最美的注腳。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蘇軾在長江之上乘得浩然正氣,吟誦“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豁達,柳宗元在西山之巔感悟到“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的飄逸。
仕途,是多么偃騫而黑暗;一身素衣風塵,流放天涯,身心又是多么疲憊。蘇軾在赤壁之下感悟到了生命真諦;柳宗元亦在西山上超然物外,達到無我的境界??v使一腔才華得不到施展,看淡這一切,縱情山水,便也能擁有超然心境;回首,也無風雨也無晴,一切紛擾便都化作了云淡風輕。
(指導(dǎo)教師:沈?qū)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