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海

在經歷了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之后，2009年上半年，關于中國經濟開始強勁回暖的預期在全世界蔓延。中國經濟是否已經走出低谷呢……

在經歷了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之后，2009年上半年，關于中國經濟開始強勁回暖的預期在全世界蔓延。盡管預期越來越強烈，回暖的跡象也越來越多，但是，影響回暖的各種因素依然很多，前景依然不是那么明朗。外需不穩(wěn)、內需不足、投資難可持續(xù)、消費增長困難等問題正在逐步顯露出來；鋼鐵、房地產、新能源等行業(yè)正在經歷震蕩，中國經濟的復蘇之路注定充滿坎坷。

5月份，全國規(guī)模以上工業(yè)企業(yè)(年主營業(yè)務收入500萬元以上的企業(yè))增加值同比增長8.9％，比上年同期回落7.1個百分點，比上月加快1.6個百分點。另據中國物流與采購聯合會數據，5月份，中國制造業(yè)采購經理指數(PMI)為53.1％，這是PMI連續(xù)第三個月越過標志著經濟擴張與收縮分界線的50點關口。雖然跟上月相比，有所回落，但是其還是在一定程度上支撐了中國經濟正在平穩(wěn)回暖的信心。與此同時，5月份的其他經濟數據的陸續(xù)公布也讓樂觀者認為中國經濟將在短期迅速反彈，這其中還包括一些國際人士，國際著名投資者、量子基金創(chuàng)始人喬治·索羅斯近日就表示，中國的經濟復蘇狀況要好于其他國家，可能取代美國成為全球經濟發(fā)展的引擎。

工業(yè)增速的回升和PMI的連續(xù)上漲，是不是真的意味著經濟回暖趨勢已經更加明晰了呢，本文試圖對這個問題進行嚴肅分析。

目前我國的增長主要靠投資

拉動，經濟復蘇遙遠

PMI指數連續(xù)三個月都超過了50點，5月份工業(yè)增加值增速達到了8.9％，說明中國的四萬億投資計劃以及工業(yè)九大產業(yè)振興規(guī)劃，對于拉動中國工業(yè)增長已經發(fā)生了明顯的作用，但是由此判定中國工業(yè)特別是中國經濟已經回暖，我認為顯然是過于樂觀了。

從最近三個月發(fā)布的PMI數據來看，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yè)、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yè)等行業(yè)的指數連續(xù)三個月高于50％。這幾個行業(yè)，其實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主要是由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大規(guī)模固定資產投資拉動的。從工業(yè)行業(yè)增長來看，增長最快非金屬礦物制品業(yè)和較快的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yè)，明顯受益于國家基礎設施投資計劃；鋼鐵工業(yè)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國家投資計劃；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yè)的快速增長，既有汽車產業(yè)振興規(guī)劃的作用，也有四萬億投資計劃對鐵路機車、造船等行業(yè)的影響。

現在上漲最快的就是投資增長，特別是政府投資增長。今年1-5月，全國城鎮(zhèn)固定資產投資53520億元，同比增長32.9％，這是帶動中國工業(yè)特別是重工業(yè)快速增長的主要原因。由于政府投資的目的在于完成“保增長”的政治任務，很少考慮投資的經濟效果；而又因為大部分資金來自于銀行信貸，又必須考慮投資的經濟后果——這是一個巨大的矛盾。當國有商業(yè)銀行也把信貸投放當成政治任務時，未來的信貸風險將不可估量。

與固定資產投資增長快速增長相對應的是，消費的增長特別是居民消費增長嚴重滯后。在我國的總消費中，政府消費支出一直穩(wěn)穩(wěn)占據了13—15％的比重，目前已經超過了農村居民消費支出。如果考慮到農村7億居民的龐大規(guī)模，政府的消費顯然超出了我國現有國力應當擔負的比例。

我認為，當前由各級政府主導的各項固定資產投資活動，如果不能加以正確的引導監(jiān)督，不僅可能變成產生腐敗和豆腐渣工程的源頭，而且極有可能在未來時期釀成大規(guī)模銀行信貸風險。

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的發(fā)布的一系列數據，不少人認為中國經濟已經開始回暖，對經濟前景極為看好。但是，綜合中國經濟發(fā)展的各種因素，我認為至少在兩年內，中國經濟難言明顯復蘇；或者，雖然統(tǒng)計數據漂亮，但其中蘊藏著從長期來看的經濟危機。所以，不能簡單迷信經濟數據。

不僅居民消費沒有明顯回升，住房銷售情況也沒有出現好轉。原因在于住房市場的高房價不能支撐成交量。在信貸大量投放的條件下，多數高價住房成交量屬于開發(fā)商自買自賣的虛假交易。根據我的估計，今年三月份以來國內住房交易數據，大約有50％是虛假的。

目前的擴大內需政策

效果不大

中國的統(tǒng)計部門目前受到最大的質疑。國內公眾由于多數收入下降，不相信統(tǒng)計局發(fā)布的過于樂觀的數據；甚至，國際機構如國際能源署也在質疑我們的數據。因為我們沒有可對應的能源消耗。目前，我國工業(yè)的能源利用效率沒有實質性提高，用電量和進口原油數量的減少，與工業(yè)增加值的增長速度出現較大偏差，而國家統(tǒng)計局又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依據。從政府投資的角度看，今年以來新開工項目和計劃投資總額都出現了大幅度的增加，這是基于政治任務的結果，因為這些投資決策者自己不會為投資失敗承擔責任：但是從市場意義的社會投資看，投資前景不容樂觀。以房地產開發(fā)投資為例，今年1－5月份房地產新開工面積同比下降16.2％，5月份單月新開工面積同比下降17.7％，降幅超過4月份，再度呈現探底的態(tài)勢。而商品房施工面積的同比增速也相應回落到11.7％，徘徊低位。

如果擴大內需依靠國家信用支持下的信貸泛濫，而銀行和投資者只算政治賬，不算經濟賬，這樣的擴大內需正如注射“強心針”一樣，治標不治本，而且將延誤治療時機。因此，對于中國目前的擴大內需政策，我是不抱希望的，唯一能做的是觀察其后果。對于任何一個經濟來說，消費需求是拉動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的根本動力，如果投資需求沒有消費需求的支持。最后就會變成一筆濫帳，投資甚至不如不投資。

居民消費實際上是變壞了

5月份，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10028億元，同比增長15.2％。一些學者根據CPI同比下降1.4％進行類推，稱5月份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實際增長17.2％。姑且不說現有的CPI測算是否正確，但就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來看，其中的一個很大部分屬于政府消費和企業(yè)投資部分。以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84％的批發(fā)和零售業(yè)銷售總額為例，2007年礦產品、建材及化工產品批發(fā)業(yè)銷售額為58073.2億元，機械設備、五金交電及電子批發(fā)業(yè)銷售額為16031.5億元，兩項加總就占到當年批發(fā)零售業(yè)銷售總額132740.8億元的55.8％。從這個角度看，所謂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增長，可能體現為由于政府基礎設施投資增長，往電廠送煤、往建筑工地送建材、機械設備、五金交電的明顯增加了。由于目前建筑供應主要采取供應商體制，而供應商基本上屬于生產資料批發(fā)零售商，他們的業(yè)績構成社會投資活動的一部分，但被統(tǒng)計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當中了。

清華大學李稻葵教授針對這個問題曾經做過一個實證分析，結論是社會

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與社會總消費支出增長幾乎完全一致。請注意這個“幾乎”一詞，我的回答是，兩個東西再相像，畢竟不是同一個事物，不能張冠李戴。

更具體地說，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包括售給政府單位、企業(yè)的小轎車、面包車、工具車、卡車等交通工具和設備，在國內生產總值核算中，這些交通工具和機器設備的購買屬于固定資本形成，不屬于最終消費，即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里面包括大量的生產資料。

現在往工地送貨的供應商掙錢，真正的服裝店、餐館、食品店效益同比明顯下降。因為往工地送貨的銷售額很大，今年的比例肯定更高，數量高的多。這還是投資帶動的，不是消費帶動的，不能把投資簡單地歸到消費當中。

根據我的實際觀察，由于金融危機，多數企業(yè)下調了工資，消費狀況是越來越差了，因為政府主導的大規(guī)模投資，加上各種刺激房市的政策，實際上限制了居民消費。所以，目前中國城鄉(xiāng)居民消費實際上是下降了，至少沒有明顯的提高。

刺激消費謹防提前消費

消費就是衣、食、住、行、醫(yī)療、教育的內容，其中醫(yī)療、教育應該由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真正的居民消費本質上就是衣食住行。現在可以看出，居民消費當中，最主要的是住房消費，即真正買房自住的消費，但這些并沒有被我們的統(tǒng)計部門統(tǒng)計在內。在我國現行統(tǒng)計體系當中，我們把消費、住房、批發(fā)零售是分開核算的。

衣食住行作為我國城鄉(xiāng)居民的四大基本消費，主要應當通過市場來解決，也成為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最主要力量。但是具體分析每一種消費，靠食品、穿衣消費不可能拉動中國經濟。在食品方面，中央政府擔心有人吃不起飯，一直把價格壓得很低，所以，食品開支在生活當中的比重是逐年下降的，不具備擴張性；如果要靠食品消費拉動經濟，還得在消費當中擴大其比例，這不符合中國的國情。

要真正拉動消費的話，只有在住和行這兩方面。刺激消費就刺激汽車消費和住房消費，其他的可以完全依靠市場調節(jié)來滿足需求。

由于經濟危機和交通擁堵等原因，我們的車市本來開始衰退了，但是因為政府的一些補助政策和刺激政策，今年以來的汽車銷售有了非常大的增長。在肯定這個增長的同時，我們也要注意這是不是一種提前消費?能否持續(xù)增長?我想這里要打一個問號。因為本來有些消費者是想明年買車的，結果今年就買了，因為今年有補助明年不一定有，這個數字怎么有持續(xù)性?汽車買了就要燒油，油價漲就減少開車，減少購車。

住房問題的矛盾已經十分尖銳，如果今年高房價下人們買房了，明年依然維持高房價，住房購買能不能持續(xù)呢?我是根本持否定態(tài)度的。

應擴大消費規(guī)模，

限制投資規(guī)模

政府投資的一個主要目的是拉動民間資金，擴大民間消費，但是若全部依靠政府投資，這些大的項目又可能會影響到民間投資和消費，這兩者之間應該如何協(xié)調?

投資的目的在于擴大消費。從這個意義上說，缺乏消費拉動的投資，會成為無源之水，也就失去了投資的意義和目的。從經濟上看，沒有消費支持的投資，注定將成為無效的投資，并因此遭受重大經濟損失；當然，消費率過高也會限制一個國家經濟增長的速度。因此，保持好投資和消費之間合理的比例關系，對于國家的發(fā)展至關重要。

所以，我認為應該通過擴大消費規(guī)模和限制投資規(guī)模，將投資引導到促進消費且與消費保持合理比例關系的水平，進而促進國民經濟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

關鍵在解決2.1億農民工的

住房問題

從以上的分析來看，目前只是投資規(guī)模越來越大，消費規(guī)模并沒有上來。應該如何改變現狀，如何才能真正刺激起消費來呢?我認為房價降落一半甚至更高，啟動兩億農民工在城市的住房消費，這可能是將中國經濟拉出泥潭的關鍵所在。這樣也可以實現真正的城市化和城鄉(xiāng)居民的安屆樂業(yè)。

怎么樣才能讓房價降一半呢?需要多提供保障房，不僅商品房的價格，而且平均房價也會大幅度回落。這里的關鍵是保障房在開發(fā)面積里面占到一半以上，以致未來時期保障房在城鎮(zhèn)住房存量中占到一半左右。注意，我說的保障房絕不包括普通商品房，這是政府和開發(fā)商故意采取的魚目混珠、渾水摸魚策略，非常可恥。

現在老百姓的矛頭都指向地方政府和開發(fā)商，中央政府應當體會到民憤所在，不能整天演戲作秀欺騙老百姓。高房價本質上是中央的錯誤政策造成的，而最近出臺的廉租房建設規(guī)模，只考慮到城市居民，完全沒有考慮2億多的農民工，這是裝腔作勢的偽善。

房價回落有兩道途徑：其一是政府有意識的調控促使房價下降，主要通過多建設經濟適用房和廉租房、打擊房地產投機實現房價的自發(fā)下降；另外一種是政策性推動房價上漲，在房市一段時間的滯脹之后崩盤，這種上漲后降一半是必然的，這是一種崩盤后房價大幅度跌落的方式。

解決滯留在城市的兩億農民工和家屬的住房需求，是事先我國未來時期經濟增長的一條根本出路。具體解決方案就是給他們提供低價住房，當然不是商品房，我認為經濟適用房是最合適的。

現在中央出臺了廉租房計劃，根本沒有照顧到農民工的利益，這注定是一個短視的政策。

另外，小產權房轉正是一條很好的途徑，目前國土資源部表態(tài)不認可小產權房合法化，他們可能在犯歷史性錯誤。

如果向這些滯留在城市的農村人提供住房的話，應該有一個綠卡制度，在城市連續(xù)工作多少年之后具備條件了，就可以給他發(fā)這個卡了，也就具備購買住房或者居住廉租房的資格了。

這些人本來就是有就業(yè)機會的，但是沒有居住在我們這些年開發(fā)的商品房當中?，F在的問題是先有了就業(yè)，然后解決住房，低價甚至無償贈送都不失是好辦法。解決了他們的住房問題，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反過來，不解開這個結，只會越來越死。因為在解決農民工的住房問題的同時，可以帶動一系列的產業(yè)發(fā)展。不僅后向可以帶動與建筑、裝飾裝修等活動的固定資產投資，而且在居住之后帶動家電家具、物業(yè)管理、商業(yè)服務、交通道路、環(huán)保等一系列產業(yè)的發(fā)展。

即使不是免費提供住房，以建造成本限定供給價格，同時銀行提供貸款。這將成為刺激消費的重要動力。

可以看出，兩億在城農民工及其土地家屬，這些人的住房消費啟動是拉動中國經濟走出泥潭的關鍵，因為我們的經濟根本失去了動力，已經進入泥潭了。

中國經濟明年可能

進入嚴重滯脹期

在貨幣大規(guī)模投放的條件下，中國發(fā)生通貨膨脹是難免的，今年以來的貨幣投放比去年至少增加了25％。由于多數資金并沒有進入生產領域，當前我國的貨幣投放大幅度增加，已經直接表現為通貨膨脹。

關于通脹的定義我要解釋一下，應當用貨幣貶值來解釋通貨膨脹。所謂CPI屬于消費品領域的物價指數，這個指數的上漲我看也是難免的。目前，消費品之外的其他領域的通脹已經發(fā)生，向消費品的傳導已經不可避免。如果發(fā)生了滯脹，用不了兩年就會發(fā)生大危機。如果政府試圖通過收銀根控制通脹發(fā)生，必然會導致資產的大幅貶值，房價自動回落。

通脹難免的依據是。貨幣投放M2的增長超過GDP的增長速度，如果M2是125％，GDP是5％的增長，那125／105=19％大約就通脹的水平，這是最客觀的描述。

不過通脹在各個領域的表現是不同的，主要集中在四個領域，首先，股票市場上漲幅度超過貨幣投放增長幅度。第二個是房地產市場，房地產市場最近在上漲，房價也出現了反彈，主要是貨幣投放的原因。第三個，大宗商品普遍大幅度上漲。第四個，消費品沒有漲起來，這是中國特別控制的，占CPI權重1／3的食品價格特別是糧食價格，基本上是由政府控制的。

我們現在針對物價采取的是鴕鳥戰(zhàn)術，腦袋窩進去屁股露出來。這個屁股就是股票價格，往前高高突出的后背是房地產價格，再往前就是生產資料價格，只有消費價格縮在下面，政府依據其制定貨幣政策。

目前每個月我們GDP增長2000億元，而貨幣投放卻至少有6000億元，加上前三個月的瘋狂投放，所以中國的通貨膨脹會越來越明顯。估計從明年開始中國經濟將進入滯脹期，就是經濟不增長，但是物價拼命上漲。這是一中一場糟糕的狀態(tài)，工人都要求漲工資，生產資料價格失控，都會帶動消費價格持續(xù)上漲。

目前中國的股市上漲迅猛，房價在一二線城市也出現了報復性反彈，我認為這些都是人為炒作的結果，比飲鴆止渴還要可怕。我認為近期中國經濟復蘇根本無望，反而可能在兩到三年出現不可控制的大危機，危機之后才有可能復蘇，所謂物極必反。